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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投毒时很美

柒天 惊人院 2023-03-17



终于要说出口了吗,那个大学的午后,沈醉和江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去打劫宠物店吧。”


江僚坐在披萨店里,透过玻璃窗,痴汉似地盯着街对面宠物店的猫。


我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朝窗外看去,那是一只银渐层,关在靠窗的笼子里,正翘着后腿舔毛,动作十分不雅。旁边还有几只笼子,里面养了仓鼠和鸟,和银渐层待在一起,不吵不闹,画面和谐得有几分诡异。


此刻是下午三点半,正是营业的时间,但宠物店的门却关着,店主也不知去了哪儿。


披萨店里只有我和江僚两个客人,服务员都懒洋洋的,全世界都在睡午觉。


我有些不满:“我来是听你讲案子的,不是来看你对一只猫发花痴的。”


他说自己遇到一件棘手的案子,一通电话把我叫了出来,然而,我坐在这儿听他胡扯了半个小时,没听见任何有关案子的信息。


桌上的披萨已经快吃光了,冻柠茶里的冰块也快融化了,江僚十分幼稚地用吸管在里面吹泡泡,咕咚咕咚,吵得我心烦意乱。


江僚突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快忍无可忍了:“江僚!”


江僚这才举手投降:“好好好,不过这案子有点诡异,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说:“快说。”


江僚指着窗外:“宠物店后面那栋楼,上周六出了命案。有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被发现死在了客厅里,死亡时间是上午十点到十一点,死因是中毒。现场发现大半瓶的矿泉水和一只玻璃杯,杯子里面还剩一半的水,警方从那里检测出了氰化物。”


我说:“谋杀?”


江僚笑着说:“是密室谋杀。门窗都是反锁的,根据监控显示,近一周都没人来找过他,死者从前晚开始就一直待在屋子里,上午九点五十左右下楼买了一包烟,十点钟回屋,之后就一直没有出过门。”


跟他的兴奋不同,我的反应非常冷淡:“尸体是谁发现的?”


江僚说:“他女朋友,两人约好了下午一起看电影,结果那男的没来,电话也不接,女孩找到公寓,敲了半天门没反应,感觉不对让物业开了门,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我问:“死者生前有没有跟人结过怨?”


江僚说:“有,而且很多,他生前的人缘就不怎么好,也没什么朋友,经常跟邻居闹矛盾,跑去物业投诉,投诉楼上小孩哭闹啊,隔壁装修声音太大,楼下宠物味道重之类的,总的来说,是个挺能找事的人。但都是些小矛盾,不至于杀人。”


我接着问:“买烟的便利店在哪儿?”


江僚朝外一指:“那儿,宠物店隔壁。”


我把推理视角切回案发现场:“案发现场杯子里的水是矿泉水吗?”


江僚摇头:“是白开水,屋里没有饮水机,水是死者死前用烧水壶烧的,烧水壶里没有氰化物,只有杯子里有。”


“他烧了白开水?”我有些疑惑:“那为什么现场还有一瓶矿泉水?”


江僚眨眨眼睛,笑得十分狡黠:“你猜。”


我没跟他纠缠这个问题:“所以其他地方没有检测出氰化物?”


江僚说:“没有。”


我说:“只有杯子里有?”


江僚说:“只有杯子里有。”


我说:“毒有没有可能是直接下在杯子里的?”


江僚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你很会抓重点嘛,的确,如果毒不是下在水里,而是直接下在杯子里,那凶手就不需要当天投毒,只需要找个合适的时间,比如说一周前把毒抹在杯子上,然后等着死者用杯子就好了。”


我说:“这样就可以解释密室之谜了。”


江僚摇头:“不对。”


我说:“哪里不对?”


江僚用搅拌棒捣了捣饮料,把杯子里的柠檬片戳得稀碎:“据死者女友说,死者天天都用那个杯子喝水,氰化物这种东西入口即死,如果毒是一周之前下的,那他不可能现在才死。”


我说:“所以毒一定是当天下的?”


江僚点头:“我觉得凶手当着死者的面下毒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觉得当天的情况是这样的——九点半左右,死者烧了一壶水,倒在杯子里晾凉;九点五十左右,死者下楼买烟,凶手下毒;十点左右死者回来,喝下晾凉的水,中毒身亡。


我差点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你不是说,监控显示没人进出过死者的屋子吗?”


“对啊。”江僚说:“所以我们要弄清楚,凶手是怎么进出那个屋子的。”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逗我:“你不觉得应该还有别的解释吗?”


江僚说:“比如呢?”


“比如······”我在脑海中迅速构建了几个可能性:“比如死者不是喝了那杯水死的。”


江僚只顿了一秒,便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如果死者不是喝了那杯水,而是吃了别的东西死的,那么凶手只要在警察到来之前,趁人不注意在杯子里放入氰化物,就能混淆视听,让所有人都以为死者是喝了带有氰化物的水死的。


我说:“他吃的东西可能很早之前就已经进了那个屋子,这样一来,凶手就不需要来到现场投毒。”


江僚摇头:“解剖结果显示他的胃里很干净,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我取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镜片,慢条斯理地说:“不一定是吃的。”


江僚摸摸下巴,思索了一秒钟:“你想说烟?”


我擦眼镜的动作一顿,跟江僚这种人聊天就是这样,哪怕你说话只说半句,他也能瞬间明白你的意思。


“死者九点五十左右下楼买过烟,如果烟被人动过手脚······”我戴上眼镜,发现江僚正满眼笑意地看着我,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看到他这副表情,我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你已经想到了?”


江僚摇摇头:“没想到,但我知道不可能。”


我说:“为什么?”


江僚眨眨眼睛:“因为那包烟还没拆封。”


我刚想说些什么,江僚便伸手打断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确,凶手也有可能警察到来之前,在杯子里投入氰化物的同时,用新烟将死者的烟替换掉。但是,在烟里下毒这件事本身就很困难,监控显示死者在买烟回来途中没有遇上任何人,也就是说,凶手不可能在中途动手脚,那有机会在烟里下毒的,就只有便利店的工作人员,但工作人员并不认识死者,之后也没有到过案发现场。”


我说:“可以了,你说服我了。”


“所以嘛,”他的尾音又开始上翘:“你赶紧帮我想想,凶手是怎么躲开监控,进到死者家里去的。”


我揉揉太阳穴:“就算烟的可能性不成立,一定还有别的解释。”


江僚说:“比如呢?”


我闭着眼睛:“比如什么也比你的大变活人科学多了。”


江僚又开始往冻柠茶里咕咚咕咚吹泡泡,我盯着他的杯子,里面的冰块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我脑海中灵光一闪:“如果是冰块呢?”


“冰块?”江僚歪着脑袋,愣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轻轻“啊”了一声。


我喜欢喝热水,但刚烧好的热水太烫难以入口,倒好了放凉又常常忘记,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算不上热水了,所以我会在家里备冰块,只要在烧好的热水里放一两颗,就能立刻给热水降温。


江僚翘起二郎腿,将披萨店的椅子摇得吱呀响:“不过这是你的习惯吧,没几个人会像你一样在热水里加冰块的,口感多奇怪啊。”


我说:“你有资格说这话吗?说的你好像没喝过一样。而且你没法排除这个可能性。”


水可能是当天烧好的,但冰块却可以是很早之前就冻好的。凶手在冻冰块的时候把毒下在了冰块里,之后,冰块一直安然无恙地待在冰箱里。直到案发当天,死者在热水里加入冰块,冰块融化,氰化物进入水里,死者喝下水后毒发身亡,再然后,冰块彻底融化成水,没人知道死者死前曾经在水里加过冰块。


江僚严肃地说:“不可能。”


我靠在椅背上:“为什么不可能?”


江僚说:“因为现场有瓶矿泉水。”


下一秒,我立刻明白了江僚的意思,我习惯往水里加冰块,所以陷入了思维盲区。冰块这种消耗品,用得快,冻得慢,与其往里面加冰块,不如直接往里面加冷水。


江僚说:“死者的确往水里加了东西,但他加的不是冰块,而是······”


我跟他异口同声:“矿泉水。”


“这就是现场为什么会有那瓶矿泉水。”他又补充说道:“当然了,你也许会猜凶手将毒提前下到矿泉水里,事后再将那瓶矿泉水调换掉······”


我还没开口,他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但这也不可能,因为比起调换矿泉水,凶手完全可以直接将矿泉水拿走。”


说到这里,他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说到底,真男人就应该用冰块做刨冰,而不是用它兑热水。啊,好想吃刨冰啊,披萨店卖不卖刨冰啊,你觉得猫可以吃刨冰吗······”


我说:“还有另一种解释。”


江僚立刻抬起身子问:“什么?”


我说:“自杀。”


江僚朝着我歪歪脑袋:“你在逗我?”


我笑着不说话,其实,用不着江僚一二三条反驳我,我也知道自杀这个说法不靠谱。死者下午还要去跟女朋友看电影,死前还去买了包烟,最关键的是,自杀的方式这么多,不会选择氰化物这么麻烦的方式,毕竟氰化物也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


当然,不排除有人会故意选择氰化物自杀,让自己的死看起来像谋杀,通过这种方式骗取保险金。但这点明显不适用于死者,因为死者的屋子是个密室,如果死者想将自己的死伪造成谋杀,就不会反锁门窗。相反,他会将门窗大开,毁掉密室。


“不过······”


江僚问:“不过什么?”


我说:“不过你不能排除世上就是有这样的奇葩,就是要反锁门窗,用氰化物自杀,让自己的死亡看上去像密室谋杀案。”


江僚有点吃瘪:“理由呢?”


我说:“为了出名,现在的人为了出名什么都干得出来。他如果就想把自己的死伪造成完美犯罪,让其他人去猜测,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僚说:“不可能,他要真想弄个大新闻就不会留下水杯,直接把氰化物吃了更好,神不知鬼不觉,查都没法查。他现在死得太低调了,不像是要出名的人。”


我没有说话。


江僚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固执啊,福尔摩斯说过,排除了所有可能性,剩下的那个再不可能,也是唯一的真相。”


“所以你排除了所有可能性,认定了死者离开的那十分钟里,有人躲过监控摄像头进入了死者的屋子?”


江僚又起了兴致:“对啊。”


我只能认真思考起这种可能:“死者住几楼?”


江僚说:“八楼。”


我立即打消了凶手从窗外爬进屋里,再从窗外将门窗反锁的可能。


江僚看穿了我的心思,补充说:“这个你就别想了,他家窗户离其他住户的窗户很远,而且装有防盗栏,爬是爬不进去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间名副其实的密室。


但即使如此,我也无法接受江僚的解释——凶手躲开监控摄像头,进入死者的屋子下毒杀人。


我实在说服不了自己:“不行,太离谱了,除非凶手是隐形的,否则一定还有别的解释。”


江僚说:“没有别的解释。”


我有些纳闷:“你为什么那么笃定凶手进了死者的屋子?”


江僚轻描淡写:“因为有人听到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住了,如果这是部动漫,此刻应该插入一些空镜,比如窗外刺眼的阳光,伸着懒腰的银渐层伸了个懒腰,撞击玻璃窗企图自杀的蜜蜂······


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突突地跳动,我不是没听懂他的意思,我是感觉离谱,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现在才告诉我。


我说:“你给我说清楚,谁,在哪儿,什么时候,听到了什么?”


江僚说:“九点五十五左右,死者下楼买烟的时候,有个送快递的小哥来过,让他开门取快递,那个时候,他清楚地听见······”


他边说边凑近我,用讲鬼故事的语气说:“屋子里有个人说——放门口吧。”


我推开他:“你确定他没听错?”


江僚点点头。


我又问:“你确定是九点五十五?”


江僚说:“快递小哥下楼的时候接过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时间就是九点五十五,监控摄像头也可以证明小哥是九点五十五左右来的。”


难怪江僚说这个案子有点诡异,如果快递小哥没有说谎,那就说明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他在死者杯子里下了氰化物,并在事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摇摇头:“不行,按这个剧情发展下去,接下来咱们就该在房间里发现密道了。”


江僚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对哦,或许真的有密道呢。”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接下来咱们就该发现小区是中村青司建的。”中村青司是小说中的一位建筑设计师,他设计的所有建筑里都藏有密道。但小说毕竟是小说,现实世界里没有小区里会藏着密道。


“所以说,”他再次压低声音凑近我,重复了开头那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我再次推开他:“鬼会用氰化物杀人吗?”


江僚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科学的解释。”


我说:“道歉,给我向科学道歉。”


这个时候,对面宠物店的店主牵着两条狗回来了,两条阿拉斯加,张着嘴巴,哼哧哼哧的,看起来十分兴奋。店主一开门,两条狗便冲了进去,吓得门口的银渐层竖起了尾巴。


江僚嫉妒地看着店主,不满地抗议:“为什么有些人猫狗双全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说:“醒醒,你根本没耐心养宠物,你只是个变态福瑞控。”


江僚恨恨地“切”了一声。


我摇头:“不行,我还是觉得不对。”


江僚说:“哪里不对?”


我说:“屋子里的那个声音,怎么想怎么不对,你确定声音是死者屋里传出来的?”


江僚说:“那一层楼只有三户人家,其中一户还没租出去,另外一户的租客当时不在家,所以不可能是邻居的声音。快递小哥也说了,当时屋子里很安静,所以也不可能是电视或者音响的声音。”


我说:“那声音是男的还是女的?”


江僚说:“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


江僚说:“隔着一扇门,声音本来就不清楚,短短一句话,谁能注意这么多。快递小哥说那声音乍一听起来像女人的,但仔细听,又有点像一个男人在捏着嗓子假冒女人,所以他也不确定是男是女。


我感觉事情发展越来越诡异了。


江僚说:“纠结男女没有意义,如果那人真在投毒,那为了隐藏身份,肯定会在说话的时候故意模糊性别,快递小哥听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我说:“这就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江僚看着我,眨眨眼睛,露出一种恍然大明白的表情。


如果这人真要隐藏身份,就不会在投毒的时候说话。


装成女声或者装成男声都没有意义,在那种情况下,只要凶手不发出声音,就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江僚说:“如果是下意识的呢?”


我摇摇头:“凶手能计划出这么严谨的密室杀人案,就不可能会在关键时刻犯这么大的错误。而且,如果真是下意识的反应,凶手就不会想到要模糊性别,快递小哥听到的,应该是标准的男声或者女声。”


我思忖片刻,还是没想明白,甚至连一个可能性都没想出来,怎么想这声音都不该是凶手发出来的。


这个时候,服务员过来替我们收盘子了。江僚还没尽兴,打开菜单在甜品那一栏里寻找刨冰,最终选了个蜜瓜味冰沙,菜单图片上是绿色的,颜色很深,看上去色素满满。


服务员或许是听到了我们的聊天内容,点完单还没走,看看我,又看看江僚,最终将目光停在江僚雾蓝色的头发上,有些迟疑地问:“你们是······警察?”


江僚简洁地说:“是侦探。”


服务员点点头:“你们是为了对面小区那个命案来的吗?”


江僚歪着脑袋,看上去很乖巧:“你知道?”


服务员说:“我有个线索,不知道有没有用。”


江僚立刻起了兴致:“什么线索?”


服务员指着窗外:“你们看,从这里可以看见受害者家窗户的是不是?”


她说的没错,披萨店,宠物店,发生命案的那栋楼三点一线,从这里往外看,正好可以看见死者家的那扇窗户。


江僚说:“难不成你看到凶手了?”


服务员连忙摆手,讪讪地笑起来:“怎么可能,如果我看到凶手,一定第一时间告诉警察了。”


我问:“那你发现什么线索了?”


服务员说:“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线索,本来我都快忘了,刚才听见你们说什么密室的,就又想起来了。”


她再次指向窗外:“上周六,就是命案发生当天,上午十点五分,他的窗户是开着的。”


我有些惊讶:“你确定?”


服务员说:“确定。”


我说:“十点五分,时间这么准确?”


服务员点头:“那天我喜欢的歌手有新曲上线,十点上线,我掐着点等,一上线我就坐在这里听······”她指了指江僚的位置,又说:“我听歌的时候一直看着外面,确定他家窗户是开着的,那首歌时长五分钟,我记得很清楚,直到我听完为止,他家窗户都没有关上。”


我和江僚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


服务员问:“这线索对你们有用吗?”


江僚说:“那天外面有噪音吗?”


服务员摇头:“没有,挺安静的。”


江僚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谢谢,帮了大忙了。”


服务员开心地转进后厨去了。


江僚打了个响指:“有人把现场布置成了密室状态。”


我拦停他,说实话,信息量太大,我有点跟不上节奏:“别这么快下定论,说不定只是死者回屋后,随手关个窗而已。”


江僚摇摇头:“不会。”


我说:“为什么?”


江僚说:“因为死者是买烟回来的,他接下来肯定要抽烟,屋里没有空气净化器,要保持空气流通肯定要开窗通风,除非他特别喜欢闻二手烟。而且······”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着:“而且就算是随手关窗也得有原因,原因无非是空气不好,外面太吵,屋里要开空调······上周六是晴天,没雾霾,没噪音,死者家里也没开空调,他为什么要关窗户?”


我说:“可能是想睡觉,有人喜欢关窗户睡觉,这样有安全感。”


江僚摇头:“想要安全感就应该把窗帘一起拉上,但他只关了窗户,没有拉窗帘。”


我说:“所以你觉得关窗户的原因跟凶手有关?”


江僚补充道:“还有一种可能——窗户是凶手关的。”


我在脑海中把事情经过重新捋了一下,上周六,死者去世当天,上午九点五十左右,死者下楼买烟,九点五十五左右,快递小哥听见屋里有人,十点左右,死者买烟上楼,十点五分之后,有人关上了死者家的窗户。


我说:“不是凶手关的。”


江僚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死者是十点左右回屋的,而窗户是十点五分之后关上的,如果窗户是凶手关的,就意味着凶手要重返案发现场,甚至是一直躲在案发现场,跟死者共处一室,风险太大了,我不认为一扇窗户值得凶手冒这么大的风险。”


江僚歪着脑袋思考,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继续说:“而且凶手没有关窗户的理由,即便是为了制造密室也不合理,因为窗户有防盗栏,不关窗户也一样是个密室。除非制造密室不是凶手的目的,关窗户才是凶手的目的。”


江僚说:“什么目的?”


我摇摇头:“不知道,大概跟进入密室的办法有关吧,但咱们还不知道凶手是怎么进去的。”


江僚说:“我也觉得窗户不是凶手关的,那就只剩一个问题了,死者为什么要关窗户?我有种感觉,只要咱们解开这个谜题,就能解开密室之谜。”


我说:“但你刚才也分析过了,死者没有关窗户的理由。”


江僚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扭头看向窗外,又盯住了我:“除非他看到了凶手。”


我试图理解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你是想说,死者透过窗户看到了凶手,担心凶手会对自己不利,所以把窗户关上了?”


我立刻否决了这点:“不可能,如果死者担心凶手会对自己不利,那他不止会关上窗户,还会拉上窗帘,但你刚才也说了,屋子里的窗帘是开着的。”


江僚拼命摇头:“我是说,死者看到了凶手。”


我停了一停:“你以为你把这句话重复一遍我就能明白了吗?”


江僚说:“你说的没错,关窗不是凶手的目的,但关窗这个行为的确隐藏了凶手进入密室的办法。”


我说:“我什么时候说这句话了?”


他的话颠三倒四,没有一点逻辑,但他看起来十分兴奋,似乎已经解开了所有谜题。


服务员端上那碗绿色的冰沙,将冰沙推到江僚面前:“怎么样啊侦探,找到凶手没有?”


江僚挖了一大勺冰沙送进嘴里,朝着窗外一指:“找到了。”


服务员朝窗外看去,又看看我,似乎希望我能解释一下。


江僚大口地往嘴里塞着冰沙,大概是吃得太快,冻着脑子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拉着我出了门,直奔对面的宠物店。


我不明白江僚带我来这儿做什么,但还是跟着他进了门,店主是个接近三十岁的男人,正坐在柜台后面玩手机,两条阿拉斯加趴在腿边,享受着空调的凉风,见到我们进来,头也不抬一下,银渐层也对我们爱搭不理的,只有鸟十分给面子,在笼子里上下蹦跶了几下。


“这里能帮宠物洗澡吗?”江僚把我往前一推:“把他洗一下。”


我用手肘狠狠砸了他一下。


店主问:“两位要点什么?”


“随便看看。”江僚抵抗住银渐层的诱惑,在宠物店里转了一圈,宠物店不大,除了我们现在所在的房间外,往里走还有一间屋子,应该是给宠物洗澡用的。


柜台旁边有一面照片墙,贴了不少照片,都是店主跟不同宠物的合影。


江僚旁若无人地拿起手机拍照,店主的表情也有点不自然。


我有点尴尬:“你好了没有?”


江僚说:“差不多了。”


店主终于忍不住了:“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江僚跳上柜台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店主:“来打劫,顺便抓个凶手。”


我有些诧异地看向店主,店主说:“请你们马上出去,不然我要报警了。”


江僚完全不在乎他的威胁:“别装了,我们已经知道你的犯罪过程了。”


他翘起二郎腿,指了指给宠物洗澡的那间屋子:“那间房间的窗户,打开之后,应该可以直接看见死者家的窗户吧。”


店主起身推搡着江僚,江僚跟长在桌子上一样,任凭店主怎么推也不下去:“我一直很奇怪死者为什么要关窗户,直到刚才我才想明白,因为死者在屋子里看到了凶手——为了把凶手赶出去,防止凶手进屋子,所以才会关窗户。”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心中浮现出一个有点离谱的答案:“难道说······”


“对,因为凶手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它。”他翻出刚拍的照片,上面是店主和一只绿色鹦鹉的合影。


店主一下子就不动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僚说:“你事先给鹦鹉断了水,在它的喙上涂上氰化物。当然,也可能避免它误食,用糯米纸一类的东西包着氰化物挂在它喙上······不管你用了什么办法,总之,之后你指挥鹦鹉飞进死者家中——死者买烟的便利店就在宠物店旁边,所以你知道死者那个时候不在家。因为口渴,鹦鹉进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喝,它喝了死者的水,喙上的氰化物也进入了水里。”


我说:“死者回家之后,看见了屋里的鹦鹉,将它赶出了屋子,并关上了窗户。”


窗户虽然是死者关的,但却帮了凶手一个大忙,不仅隐藏了凶手进屋的方法,还阴差阳错地形成了一个密室。


我说:“所以快递小哥听到的声音是鹦鹉发出来的。”


江僚说:“不男不女的声音并不是装出来的,它本来的声音就是那样。”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凶手会说话,一般人在那个时候是不会开口的,但它是鹦鹉,它能说人话却不通人性,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知道那个时候不能说话。


江僚看着店主:“它对快递小哥说‘放房门口吧’,其实是下意识的反应,因为它平时听习惯了,因为它的主人也常常对快递小哥那么说。”


店主坐回椅子上,静静地听着他说。


我说:“但鹦鹉喝了有氰化物的水,不是也会死吗?”


江僚点头:“会,但不会那么快,鸟和人不同,鸟体内有个叫嗉囊的部位,一般食物进入胃之前都会先进入嗉囊,所以很多鸟吃错东西之后,主人第一时间都会替它们清理嗉囊。


他冷冷地看着店主:“但这位主人可没这么好心,他从一开始就是抱着让鹦鹉同归于尽的想法去杀人的。”


店主不说话。


我问:“为什么?”


江僚说:“因为这个计划里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了,如果鹦鹉在死者回来前就死了怎么办,如果屋子里有其他人在怎么办,如果死者离开屋子前根本没倒水怎么办,如果死者倒了水,但回屋看到鹦鹉,觉得水不干净又重新接了一杯怎么办,如果鹦鹉根本没去喝水怎么办······”


江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你以为这些凶手都没有想到吗?不,他想到了,他想的是即便出现了这些意外也没关系,最多也就是牺牲一只鹦鹉,不会有人怀疑自己用鹦鹉投毒。但如果以上说的都没有发生,就像现在这样,死者真的喝下了带有氰化物的水,那他的计划就成功了。”


我说:“所以那只鹦鹉死了?”


“对。”江僚看向门口那只灰扑扑的,不知是噪鹛还是画眉的鸟:“那只鸟是新来的吧?它的笼子已经很旧了,但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它被吓得在笼子里蹦来蹦去,按理来说,宠物店天天有人进出,它不应该有那么大反应。”


店主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江僚便伸手拦停了他:“别跟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问我有什么证据。现在警察抓不到你,是因为没有怀疑你,只要警察开始调查你,你拿到氰化物的途经,还有那只死掉的鹦鹉,不管埋多深都可以给你挖出来。”


店主闭上嘴巴没说话,银渐层轻轻“喵”了一声,打破了宠物店的寂静。


店主说:“你们是不是发现了现场的羽毛?”


我和江僚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


店主说:“鹦鹉飞回来的时候受了伤,还掉了羽毛,应该是掉在屋子里了······”


我打断了他:“现场没有发现什么羽毛,以上都是我们的推理,你说的羽毛或许被死者扔了。”


“是吗?”店主不自然地笑了一声:“那你们还真挺厉害的。”


我说:“所以你承认了?”


店主点点头。


我问:“为什么要杀他,你跟死者认识吗?”


店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下班后我会带着狗回家住,我家······”


“你住他家楼下。”我反应过来:“你就是那个因为宠物味道太大被他投诉的邻居?”


店主说:“不止是家,宠物店也被他投诉了,就说味道太大扰民,我已经被要求整改三四次了,再不行就要关店了。我约他聊过一次,想跟他私下解决,不行给钱也可以,你们猜他说了什么。”


我和江僚摇摇头。


“他说其实我的宠物店也没什么味道,他就是压力太大,想找个渠道发泄一下,他压力太大,就把压力转嫁到我身上来了,真是莫名其妙,我明明都不认识他······”


两只阿拉斯加似乎感觉到自己的主人情绪不佳,哼唧了几声,一左一右地将头放在店主的大腿上。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店主揉着它们的头:“我知道,不管是他投诉我的理由,还是我杀他的理由,在你们听来都挺滑稽的。但现实就是这样,不是非要深仇大恨才要杀人的,生活里的一些小事也可以把人逼疯。”


江僚怜悯地看了他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宠物店,连门口的银渐层都没有撸。


我跟上他的脚步:“你就这么走了?”


江僚说:“放心,他肯定会去自首的,与其报警让警察抓他,不如给他个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我说:“你好像挺同情他的。”


江僚说:“因为我能明白他的意思,所谓生活中的小事其实很多,比如加班回到家发现钥匙落在公司了,有一个重要邮件要发电脑却突然死机了······事情可以解决的,但情绪没法控制。”


说到这里,他一拍手:“刚才我就应该把那只银渐层抢走,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吸猫更解压的了。”


我揉揉太阳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人终归是情绪动物。”他拍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像你这种理智至上的人是没法理解的。”


我说:“所以被情绪操控杀人是可以理解的了?”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问:“其实我挺好奇的,像你这种人,从小到大,有没有情绪压过理智的时候?”


我顿了一顿,迎着夕阳朝前走,太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再次想起了那个梦魇般的午后,记忆里,那天窗外的云彩艳得有些不真实。


我看着江僚的侧脸:“有。”



 第1042号档案 · 研究成果 


这其实是一种奇怪的反哺心理。


两个人之间有芥蒂,说开就好了。但越是这样越说不开,越不说开芥蒂越大,最后就变成了某种禁言或咒语,只要有人误念误触,本很融洽的关系会产生间隙,本很稳定的情绪会发生波动,本属正常的逻辑会开始崩塌······


谁先开口呢?总要有个人先开口的。


希望你是那个先开口的人。



 惊日话题 


你有没有情绪压过了理智的时刻?





(本故事系平台原创,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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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小    赵

排版编辑:八    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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