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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司机,本车一共藏着七具尸体

粥饭 惊人院 2023-03-17



太阳终究落下,宣布我将死去。


我应该好好看看我坚硬的墓地,上面有坚硬的土,坚硬的石块,坚硬的骆驼刺一坨坨散乱地生长,还有坚硬的风,把山切得棱角嶙峋,把地切平了,把天切薄了,把天地切成两块布,由着山撑开扁而阔的空间,这扁而阔的空间只有一个我,用一双坚硬的脚,在这里踽踽前行,一步一步摩擦着光亮和白天,没有尽头,我选择在无尽中停下,安静地等待死亡。


我期待会有一只秃鹫到来,它在山上盘旋,闻到我身上死亡的气息,俯冲,落脚,站在一个枯裂的石头上,等待我最后一声喘息,它会凿开我的身体,咬碎我的心,用锋利的爪子撕扯我的肠子,直到我剩下几块发黑、发黄、发白的骨头,一些被叼去在山上,一些被埋在地下,只有骷髅露在外面,骆驼刺就从我眼洞里钻出来,扎入我的颅腔。或许千万年后的某一天,这里从戈壁变成了大海,又从大海变成了山川,一个孩子说着奇怪的语言,在林中发现我,已被挤压成岩石的一片。


我躺下后,风磨得锋利,它呜呜地哭泣,我看到星空,稠密得好像母亲熬的小米粥,我就是追逐星辰才来到这里,我厌恶城市,城市里充满了光和大楼,哪怕是风雨过后的秋天,那几颗寥落的星星,仿佛是施舍,在清浊的汤里,放了几粒米。临死之际,我应该拍下来这片星空,可手机没有电,我连遗言都留不下。那辆该死的吉普车兴许还能充电,可它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闭上眼,想起我是追随轰鸣往这个方向走,我确信声音是从地心发出的,它被捂在渊厚的地面下,细弱而暴躁,仿佛岩浆中住着一只老虎,转个身,打个盹,而后长长地呼啸,又睡去了。或许那串轰鸣只是错觉,在这三天里,我无数次听见一个女人叫我:“哎——!”我转过头去,只有苍茫无际的大地,还有在我耳中嗡鸣的风。我做了两次梦,一次梦见我沉溺在大海里,一次梦见我沉溺在女人的床上,那张床如大海一般沉去,我便深陷其中,跌入无底,我惊慌地抓住被子,可它也在无限地下沉,只有那个女人,对我笑,说:“啊,你掉下去了?”我伸出手,她不理会我,只是拄着手,托着下巴,笑嘻嘻:“你怎么掉下去了呀?”——这是我生命最后的想象,一个陌生的、模糊的、笑嘻嘻的女人。


可那个女人在我脑海中逐渐隐去,我听见火车的轰鸣,金属与金柱颠簸的碰撞声,如此的清脆而悦耳,我在火车上,一个卧铺里。这里一点也不硬,是柔软的,我不会死,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一个真真切切的噩梦,我是在火车上,根本不在戈壁里,我伸出手,试探着,摸向地面——细碎的石碴依旧扎人,我收回手,一片冰凉。


我继续等待死亡,可摩擦声、金属碰撞声仍未消退,它们越来越清晰,我猛然睁开眼睛,远处,两束灯光,一辆皮卡,滚滚浓烟,我爬起来,用坚硬麻木的双脚撑住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缓慢地奔去,“喂——!”我呼喊着,我干涸的嗓子已经如同一口的老井,把声音锈住了,我向着车继续冲,喊:“喂——!”这一声撕开我的喉咙,车没有停下,还是咣咣当当地飞驰,我向他招手,一次一次撕开喉咙,撕开肺,他仍然飞驰,距离我越来越近,只有数米,我捡起一块石头,朝他扔去,砸在后车棚上,那辆车,呼啸而去,灯光一闪一闪,好像在哈哈大笑,我在迷雾般的烟尘中,跪倒在地。


那辆车还是停下了,在他开出几十米后,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停下了。尘雾在风中弥漫,满是刮痕的车,发动机仍在低鸣,门吱呀地打开,我看见一个宽大的人影,一根烟忽明忽暗,照射出一张模糊而粗糙的脸,他缓缓走过来,鞋子和地面发出嘎吱嘎吱地碎响,他戴着安全帽,穿着粗壮的劳保鞋,和肥厚的迷彩衣,脸上没有脂肪,只有皮、骨和横肉,胡子粗密地覆盖着下半张脸,一块凸出肉蕾长在右侧脸颊上,不知是瘤子还是刀疤,两只眼睛窝在眉骨里,看不清,只透出一点点亮光,他站在距离我一米的地方,说:“做啥?”一柄乌黑油腻的短刀握在他手上。


我说:“迷路了。”


刀光刺着我的眼睛,他说:“做啥?”


我说:“我三天没吃饭了,水也没了。”


他吐掉烟,看着我,眼窝里两个黑漆漆的小洞慢慢变大,刀贴在我脸上,慢慢滑到脖子上,他的青筋汩动,他大喊一声:“做啥?”震得我双手发颤。


我说:“带我走吧,我要死了。”


他说:“要死了?”


我说:“要死了。”


他咧开嘴,干笑:“要死了?”


我说:“要死了。”


他抬起腿,鞋底对准我,捅了一脚,很横。


我胸口发闷,弹起身,说:“操你妈!”


他吐掉烟,冷笑,说:“没死嘛。”转身要走。


我匍匐着爬过去,抓住他的脚,说:“求求你,救救我,你不救我,我就没命了。”


他停下,抽了两口烟,又打量我,而后蹲下,伸出手,勾两下,说:“救你命,值多少?”


我摘下摸索着身上,摘下手表,摘下项链,摘下戒指,搜出三百块钱,捧在一起,说:“够吗?”


他从里面抽出手表,看了两眼,说:“真的?”


我说:“真的。”


他说:“值多少?”


我说:“一两万。”


“有钱人哇。”他一只手背过去,我看见他把那柄刀握得更紧了,他一边摸着表,又打量我,小眼睛像准星。


我说:“你救我出去,都是你的,到了有银行的地方,我再取一万块钱现金给你。”


他抬下眉毛:“一万块?”


我点头:“一万块。”


他嘿嘿笑:“有钱人哇。”


我没说话。


他说:“上来。”


我说好,起身往副驾驶去。


“回来!”他吼了一声。我回头,看见他正怒视我。


我又折回来,往后车厢上爬。


他说:“别动!”走过来,一脚将我踢翻。


我拍拍身上,爬起来。


他说:“有钱人,傻逼啊?”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说:“这边,走我前面。”


我又走到他前面,从车左边绕半圈,上到副驾驶。


他也上到主驾驶,说:“有钱人,别犯傻,没我,走不出去。”


我说:“有水吗?”


他从后面抽出一瓶矿泉水,丢给我。


我又问:“有吃的吗?”


他从后面抽出一包压缩饼干,丢给我。


半分钟后,只剩下空瓶和撕碎的塑料,我才看见车在戈壁上颠簸前行,前方在挡风玻璃泥污的稀释下,更加混沌,我不确定前方是否有路,我只能看见熟悉的土地,风化的石头和骆驼刺,我问:“我们去哪?”


他没有回答。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他没有回答。


“要开多久?”


他看着路面,一丝不苟,说:“有钱人,爱废话。”


我闭上嘴,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下车。他说的不无道理,我勉强算吃饱喝足,自然就要寻求点精神需求——聊天,他有他的,我有我的,他的精神需求就是收音机,里头在放一首刀郎的歌,他的声音如同戈壁。司机会跟着他的歌轻哼两声,唱到“在冰与火的情欲中挣扎徘徊”时,他扯开嘴,笑:“嘿嘿。”


声音渐渐淡去,一个女人开始温柔地诉说:“十九岁时,刀郎在一家酒吧驻厂,认识了他的第一任妻子,二人很快坠入爱河,后来奉子成婚,并很快生下了他们的女儿,幸福的生活本该幸福的开始,而在短短四十天后,妻子不辞而别,刀郎走街串巷,苦苦追寻,却始终找不到妻子,在三个月后,妻子告诉他——你给不了我幸福,怀里抱着婴孩,刀郎泪如雨下,写下了这首歌······”


“傻逼。”司机扯开嘴,笑,“嘿嘿。”


不同的歌伴随着那个女人温柔的声音,和车的颠簸交错,我闻到人和城市的气息,安稳而困倦,一年前,我卖掉了市中心的老房子。那个房子,一面紧邻着菜市场,一面紧邻着马路,每天,我总是被沸腾的声音吵醒,有车辆的,有人的,有鸡鸭的,还有一些奇怪的分辨不出的嘈杂,我以为没有人会买这个房子,而很快它就卖掉了,买的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脸上满是皱纹和黄褐色的块状斑点,我诚恳的告诉她这个房子很吵,她说,很好。我冷笑,问她好在哪里,她说,有人气。中介告诉我,她的丈夫死去了,儿子也死去了,又问我能不能便宜,我说便宜九百九十九吧,祝老人家长长久久。老人笑着同意了。我在这一刻明白了老人,一个人在死亡和孤独前,是多么需要人和城市的气息。


人和城市的气息让我很快睡去,在又一段颠簸的路面时,我又醒来,我不确定睡了多久,只知道天还是黑的。收音机滋滋啦啦,像雨水打进热油锅,我依稀听见新闻,那个温柔的女人离开了,换成另一个绵软的声音,她说——


“各位司机朋友,夜间行车,请注意安全,防止疲劳驾驶,昨天晚上,在219路段发生一起交通事故,距离达城大概五十公里山口的地方,落石横在路中间了,我们司机师傅可能比较劳累,没有发现,撞在石头上,这块石头也很大,好几吨重,当时车毁人亡,请各位司机朋友千万千万,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另外,在黑河附近发生一起······”


“嘿嘿。”他又冷笑,“落石。”他关掉收音机。


“落石怎么了?”


“城里人,不懂。”他瞥我一眼,又说,“有钱人,不懂。”


我说:“怎么回事呢?”


他说:“石头嘛,人放的。”


我说:“图啥?”


他摇摇手腕,我的手表正戴在上头,闪闪发亮。


我说:“都手机支付了,能带多少现金,长途司机,身上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就要人命?”


他冷哼:“有钱人哇,有钱人。”


“砰!”像一声枪响,车子陡然一歪,擦着粗糙的石碴,一拧,卷着浓烟滑过去,我在车中乱撞,他抓紧方向盘,身体踹进方向盘下,刹住车,停在烟沙中。


“妈批!”他骂了一句,“爆胎。”他粗暴地推开车门,扭头对我说,“别走动。”


我说:“撒个尿。”


他没说话,叮叮当当翻找工具。


我也下车,在骆驼刺上尿了一泡。走了很久,又颠簸了很久,身体早散架,纵然外面很冷,风很大,卷着沙子细碎地打在玻璃上,嘭嘭作响,打在脸上,隐隐作痛,我还是想走两步,伸个懒腰。


四周仍是荒凉一片,起风后,已经看不清远处,只有近处的坑洼的土地,还有被风切碎的石头,车子的两柱灯光也只照了不足十米,脚下兴许是路,兴许不是路,一定有人走过,留下两行斑驳的车辙。


他从车下钻出来,唾了一口,说:“妈批!”又叮叮当当找工具,我猜想坏的不止是轮胎。我真的倒霉,这是三天里坏的第二辆车了,是不是和几个钟头前一样,我又要用双脚趟过这片戈壁,或者在这条只有几行车辙的小路上等人过来,这里能听到收音机,也许离人烟不远。不得已,我又问他:“还有多远到地方?”


他在车下忙活,没回我,也许我的话被风沙吹跑了。


我转到后车厢,上头盖着类似防雨棚的东西,看样子是帆布的,挺结实,用挂钩连着车头和车尾,很严实,我摸了两下,说:“走不掉,里头能住人?”


“滚回去。”他骂道,站起来,扳手指着我的鼻子。


我没动。


“滚回去。”他又说了一遍。


我只好折回车上,冷风让我清醒,使我愈发奇怪,什么人会出现在戈壁滩上的小路,还在半夜,独自一人。知道我能给钱才搭救我,还夺取了我的手表,什么时候,到哪里去,做什么,他一个字也不提?我坐在副驾上,看着弥漫的风沙,越想越觉得发慌,甚至觉得他不是人,而是我的幻觉,而且,幻觉更合理。


我侧过身,在主驾上搜索他,想找到任何和他身份有关的东西。前面除了一个褪色的平安福,什么都没有。手机被他带了下去,充当照明,驾驶证呢,他总该有驾驶证吧。我四处翻找,一无所获,我抬头看见遮光板露出一角,折下来,两个黑色的卡套跌落下来,我捡起来,一个是驾驶证,一个是行驶证,两个证上的名字一样,这辆车属于一个叫王寅的人,而照片,是个不到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白净,五官扁平,眉毛很淡,头发细密。


“拿板子下来!”他在吼。


我一哆嗦。


“后座。”他又补充。


我转向后座,发现两块又破又旧的橡胶板,应是防陷车用的,压在矿泉水和饼干下面。我抽出来,下车,他仍在车底下忙活。他伸出头,盖了一层沙,他揉了揉眼,吐了两口吐沫,说:“妈批,挡上!”他又回到车底。


我把橡胶垫挡在前面,挡住了风沙,也挡住了他。我看着破旧的橡胶板,又看着结实而新的后棚,在呼啸的风沙里,在石子撞击车皮里,我轻轻扯开一个挂钩。天太黑,我什么也看不见,却闻到一股浓烈的味道,发腥,发臭,这个味道非常熟悉,在我曾经的家,阳台下面就是卖肉的,每到夏天,这种味道就会攒着劲往里钻,就是这种,血,肠子,肝,腰子,油脂,腐烂混合的味道。


我轻轻扯开第二个挂钩,还是看不见,风却灌了进去,咚咚咚,如同敲鼓,我又慌忙盖死,不死心把手伸了进去,是毛,细密而柔软的毛发,不像是人的,仅仅是几秒钟的触摸,就能生出温暖和安逸来。我扯开第三、第四个挂钩,终于微弱的光线透进去了,我看见一层层铺盖的羊皮,发黄,发白,像一堆雪,又像泡沫,蓬松地铺叠。


我松了口气,把挂钩套回,可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仿佛在我背后,呼吸,吐气。我看了看车底,他依然在忙活,时而暴躁地嘭嘭,砸两下车。我重新揭开挂钩,探出手,按下去,在重叠的羊皮中,我看到一只眼睛,混沌、苍白,他看着我,眼神涣散。


我揭开羊毛,看见了三个人头依偎在一起,三个黝黑的男人,一个闭着眼,一个睁着苍白的眼,一个睁着黑洞的眼。我又从另一头揭开羊毛,是五只脚,每只都伤痕累累,满是石子摩擦的痕迹,扭曲,变形,黑乎乎。有一只脚缺了大拇脚指的指甲盖,渗出一抹红亮。


我盖上羊皮,又盖上布棚,一阵风猛烈的吹过,我没站稳,打个踉跄。


“钳子!”车下传来一声喊。


我又打个踉跄,扶住车,摸到钳子,无力地甩给他。


“妈批!”他骂,“饼干吃少了?”他往外探探手,把钳子够过去。


“修好了吗?”我问着,从他散乱的工具中,挑出一柄锤子,握紧了。


他没回答。


过了几分钟,我听见下面拧螺丝的声音,我又问:“修好了吗?”


“妈批,好了。”他又骂,“妈批,有钱人,爱废话。”


我把橡胶板拿开,他的头露出来,当!我砸在他脑门上。他捂住头,说:“妈批,你个······”当!第二锤打断他的话。当!第三锤,他的胳膊哆嗦了两下。


当!


当!


当!


天要亮了,可四周还是昏暗的,或许天已经亮了,是被风沙遮住了。


我开着车,恍惚地飞奔,指引我的只有那两道模糊的车辙,我不知风沙何时能退去,我听见背后有个女人叫我:“哎呀,你怎么掉下去了。”声音模糊,陌生,笑嘻嘻。我听见背后一个粗厚的男人叫我:“妈批,妈批!”我听见背后有一些羊在叫我:“咩,咩!”我听见咩咩的羊叫有回声,回声是蛇:“斯斯!”他们都在不停地追赶我,拍打着纤薄的扯皮,嘭嘭作响。他们敢追,促使我开得更快,六具尸体,加上司机,七个,还有十二张羊皮盖在他们身上。


大风过后,会有几只秃鹫,在昏黄的天空上盘旋,落下,在他们身边扑打翅膀,饱餐一顿,这里的风是坚硬的刀,很快,他们就会被一刀一刀地刮过去,刮成沙子,刮成泥土。


我是为了寻找星空才来到这里,很多人对我说,这里没有灯光,没有楼,也没有人,所以这里的星空才是最漂亮的,我相信了他们的话,他们从来没有走出过城市,却告诉我,这里的星空是最漂亮的。这听起来很荒唐,更荒唐的是,我真的看到了绝美的星空,星空里有绝美的银河,银河不是河,像被风吹散的彩云,彩云点了亮片,每一颗都在告诉我,我不孤独。我便追逐这片星空,往高处走,往远处奔,也迷了路。


风渐渐停下,沙石也不再击打车皮和玻璃,我看见远处一点光,像一根烟。这两道车辙就是往那里去的,有光就有希望,我又踩了一脚油门,两道车辙汇入一条整洁平坦的柏油马路,那点光更亮了,我才知道,那是一辆车。无所谓,只要有路就够了,有人才会修路,这条路总会带我去有人的地方。


公路顺着山势起伏,我转弯,忽然看见一块巨大的石头,一声巨响,我的脑袋磕在方向盘上,膝盖好像折了过去,我也不知道,我只有疼,哪里都疼,从头疼到脚,从身体里疼到身体外,好像疼到车子里,我看见血,红红的一片,好红,这是戈壁滩里最鲜亮的颜色。


这时,收音机响了,它滋滋啦啦地响,唱着一首奇怪的歌——“霓虹灯他在闪烁。”我没听过,声音像陈奕迅的,又像张学友的,或许是王力宏的,可糟糕的喇叭破坏了,我需要仔细辨认。我常常和朋友们一起唱歌,他们说我是麦霸,没有我不会唱的歌,没有我没听过的歌,这首歌我一定听过,只是想不起来了。


而收音机不放歌了,他好像自己换了个频道,说:“各位听众朋友,昨天在黑河附近发生的巨响和震动已经调查出原因了,不是地震,是附近的锡矿进行日常炸山作业,可能由于操作失误,导致山体受到一定的破坏,引发的连续震动,我们联系了黑河矿,他们说,由于爆炸作业很平常,没有人员伤亡的信息,一切正常,如果惊扰到附近村民,非常抱歉,后面会改进作业方式。我们也跟相关部门了解过,今天会派人前去调查事故原因······”


“人死得么得?”我听见一个年老的声音说。


“流那么多血,不死也死了。”我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说。


“你去看看。”年老的说。


年轻的脚步声近了,他踹开车门,四处摸索,他推了推我,说:“死得么得?”


我说不出话,只能尽力喘息。


他说:“弄点钱,送你去医院。”


我还是说不出话。


他抓住我的头发,拎起我的头,对着我说:“死得么得?”


我仍是说不出话。


“死得么得。”他晃晃我的头,狠狠砸向方向盘,大声说:“破车嘛,穷批,么意思。”再砸一下,又大声说:“这个穷批,啥也么得,不算。”砸了几下,他从我手上撸下来表,小声嘀咕:“就一块表嘛,穷批。”


我睁不开眼,却看见了一只秃鹫,它摇了摇翅膀,划过星空,身子一缩,箭似的落下来,停在我身边,望着石头,望着风,望着骆驼刺,理了理羽毛。



 第1051号档案 · 研究成果 


人最少的地方,就是最考验人性的地方。





(本故事系平台原创,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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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小    赵

排版编辑:八    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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