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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年丨吕飞飞:我的高考,画画儿终于成了美梦

吕飞飞 新三届 2019-06-17

    

作者简介


作者摄于1979年

                            

 吕飞飞,1954年出生于山西太原,1973年高中毕业后到太原郊区马庄插队,1976年回城在省物资局仓库当搬运工人。1978年参加全国统一高考,入太原师专学习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后在中专教书27年,曾先后在《中华散文》《山西文学》等刊物上发表文章。1999年出版个人散文集《我像一只被咬的苹果》(中国文联出版社)。

原题

我的高考

画画儿终于成了美梦



作者:吕飞飞



我是1973年夏天从山西大学附中高中毕业的。有天上课听老师说:据小道消息称,中央政策可能有变动,要从高中毕业生里选一批直接上大学,你们要努力,要有所准备。但后来再无任何消息,老师所说的高中毕业生直接上大学,回想起来,就成了那个时代的痴心与妄想。


六月,学校给我们传达中央文件,说福建有个李庆霖,他给毛主席写信,这封信的直接结果是从此全国的中学生,毕业后几乎全部是上山下乡。于是我们毕业后有64个同学,到太原市郊区插队当了农民。经过三四年的努力,我终于抽调回太原,当了一名搬运工人。


回城后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完了,因为国家的非正常状态一直在延续,已经折腾了十多年,眼看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年华就要消失殆尽。但就在1977年10月中旬传来爆炸性新闻:全国恢复高考!


刚听到这个消息,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儿,挣扎了半天都不敢相信,脑袋里闪出大问号:是真是假?但从报纸和广播不断传出的消息一直在印证是真的。立刻,我左右的同学朋友都进入兵慌马乱状态,整日价满世界乱蹿,惶惶不可终日。所有能考上或不可能考上的同学,共同做着大学梦。但怎么实现梦想,怎么复习都不知道,狗咬剌猬无处下口是我们的共同感受。我的母校附中办了复习班,但人挤得连门都进不去,文革十多年从不提起的学习,突然被人提起,让我们几乎听见这俩字儿就觉得奢侈。


高考定在1977年12月初,临到考前我也没有复习资料,十几年扔掉的功课早已撂荒,头脑里是撒哈拉大沙漠寸草不生。理科生还好有题可做,文科生真真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看什么和背什么。而我即不是文科也不是理科,我的目标是山西大学艺术系。原因简单,我一直爱画画儿,也一直在画画儿。


 

作者的素描临摹 


小时候我画得一般,记得那个整日香气扑鼻的图画老师从未正眼瞧过我的画儿,在她眼里,我是那种画葫芦也不成瓢的主儿,拿现在的话就是没有绘画细胞。可我不知道,我只是兴奋地拿着我的画儿不知趣地追着让她看。这时老师就生气,扭过脸来对我香喷喷地说:“去!不许下座位!”于是我就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她慢慢给别的同学改画,最后才慢吞吞到我跟前。看过我的画儿后她会翻着眼皮说:“这里不好,那儿也不对”。一边就拿起笔给我改,但我看看她给我改的,还不如我原来的好。她刚转身,我就又改了回去。如是几回,她不再看我的作业。


那时学校有一个美术组,每星期都活动,可我连想都没想过能参加。图画老师常在课外活动时间香气四溢地带着美术组的同学活动,他们坐在后操场上画那雄伟的跳伞塔。有时我路过就会站一边看,看他们在洁白的画纸上随心所欲铺陈线条,一边眯起眼睛竖起铅笔做着比例,这时我就会升起一股极羡慕的感情。我并没有对绘画本身产生兴趣,而是他们在作画时的那种高贵神气,那种目无旁人的王者姿态,以及世界上属他们第一伟大的表情。


几天之后,在合适的时间里,那些写生作品就会展览在学校非常显眼的地方:大饭厅门口。我们吃了饭就围着看。我看着画就幻想,幻想那些作品上的署名会变成自己的名字,但一想到自己那被老师斥责的拙劣的画儿,也就不再有想法儿了,觉得画画儿毕竟不是我这笨丫头的事儿。


作者的白求恩石膏像素描


后来就“文革”了。不上学每天只能和两个弟弟打架吵嘴。出去玩吧,母亲不准,说外边太乱。只好找些破纸随手画画,谁知一画就着迷,着迷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以至于把家里所有的空白纸都画光。没办法便去捡传单,翻过来在背面画。好在文革是纸张最浪费的年代,传单随处都找得到,便便宜了我。那一阶段的画该叫做“传单画”。


我是从画小姐开始的。虽说那会儿不让画才子佳人,但画人就是往美里画,人画得不美就像字写得不规矩一样;但一往美里画,就会画到才子佳人那里去,这也许是美术这种事物的必然。当然也可以画得丑,那是一定是绘画者笨,掌握不了美的黄金分割法。


我画美人,常常为她们的服饰而伤脑筋。那时人们的穿戴是那么简朴,而封闭简朴的生活又约束了我的想象力,所以我拼命从旧书或外国书的插图里寻找新奇与美丽。


我画画儿父亲从来不看不问,但有一天他偶然看到了便大吃一惊,他对着我那堆古今中外的美女先是发愣,然后就冲着我问:你怎么画的都是资产阶级?都是牛鬼蛇神吊死鬼?马马停止马上停止!别给家里再找麻烦!


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美好的东西都是“牛鬼蛇神”和“吊死鬼”,都属于资产阶级。既然父亲给她们定了性,怕别人说反动,我就下功夫给她们包装。尽管也给她们穿了红卫兵的衣服,但骨子里就不像,红卫兵没有也不该这么妖娆。经常画红卫兵抄家,但画来画去全是女红卫兵,而她们既然是女人,就该眉清目秀,就该细腰就该胸高,就该如杨柳儿一般柔软。结果便很可怕,把红卫兵画得比小姐还要小姐,弯眉大眼高鼻子小嘴,眼睫毛还翘着。只是穿着红卫兵的衣服,袖子上箍着红袖章,仅能从她叉着腰指着什么人在骂的姿态上看出是本时代的风云人物。


作者的静物素描


后来便画样板戏,画的最多的仍旧是女人,因为画女人总可以往美里发挥。比如画李铁梅,她既然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儿,身材当然窕窈,眉目当然妩媚,虽然她一天到晚在斗争,脸上很少笑容,但在我看来她也是朵怒放的花儿。还有白毛女,她本来就是美的化身,一身素白的少女,遭遇又是那样不幸和可怜,足可以让人生出对她的无限的怜悯,所以我画她的笔调也因此柔弱美丽委婉。更重要的是她跳的是芭蕾舞,那是一种美极了的舞蹈,是舞蹈的顶峰,所以她的各种姿态都该最美。每次画白毛女,我都会对所有的线条有所创意,怎样流畅怎样夸张怎样动人心魄,怎样就可以使这个女人的四肢用一种最美的姿式呈现,我就怎样画。


还有另一个美人儿吴清华,宽大的裤腿舞起来会出现许多衣褶,这些衣褶又全部跟着人体优美的走向,当我采用细线条把它勾描得清清楚楚,当她非常健美挺拔地站在我洁白的纸上,我的心就会跟着她扶摇直上九天,心儿得到最大的美的享受。以后,我又把吴清华涂上她该穿的玫瑰红衣服,那明丽的玫瑰红色使我全身都处于欢快愉悦兴奋而又光明的境界。至今都认为画画儿是自我完善自我完美的工程。


我在画完这些美人儿之后便把她们贴在我家墙上,搬椅子摞凳子站上去,从最高处天花板与墙的接壤处贴起,一直贴至墙根。然后我站着观看沉浸再沉浸,我会觉得我是站在大海的边上观赏着落日晚霞,观赏着被彩霞渲染了的瑰丽的海景,世界很好我也很好。


我的画儿后来便画出些眉目。上中学后,山大附中的美术老师荣明礼很欣赏我的画儿,学校成立美术组他要我参加。在他的指导下我参加了全市中学生美术比赛,还得了二等奖,发奖又是在课间操,一时间,我的知名度在学校便直线上升,为此我有些飘扬。


但高中时我的班主任不喜欢我的画儿,其实她是不喜欢我这个人,她旁敲侧击了我几回,我竟然没往心里去。后来她终于找了个茬儿。


那是我们在榆次农村劳动,有一天刚从地里回来她把我叫过去很严肃地说,听说你昨天在地里劳动时画画儿了?为什么要在地里画画儿?你不知道你已造成多不好的影响。你忘了自己是干什么来了么?我申辩说我是利用休息时间画的,劳动时我没画画儿。她说我听说你画的内容很不好,你竟然能把贫下中农画到坟地里去了?


我想起来昨天在地里画画儿时,队里的女人们把一个女孩子推到我跟前让我画,我看看那女孩子长得不难看,就画了她拄着一根铁锨的站像。才画完就有一个妇女捅我:把她后边的那个墓圪堆也画上。我不肯,但架不住那几个不怀好意的妇女的窜掇,只好意思了一下。


作者的静物素描


显然有人报告了班主任,所以班主任终于逮住机会好好训我,表情很愤怒,声音是痛斥,内容绝对革命:早就说过,不要画那些才子佳人,要画工农兵的高大形象,可你就是不听!看来还是思想意识里有问题。这就是感情问题,立场问题,为什么人服务的问题。你始终没有坐到工农兵大众这方面来。你在画画儿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我是在为谁服务?我的阶级立场是什么?你看那张《毛主席去安源》有多好,作者就是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上,完全为无产阶级专政服务,为广大工农兵服务的。这画革命人民看了就是舒坦,阶级敌人看了就是丧气。可对照一下自己,不要说为工农兵服务,竟然把贫下中农画到坟地里去!


我害怕了,小小一件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严重,听她的话我觉得我简直是现行反革命。于是我拼命反抗、反驳,我不能当现行。但我的反抗被看成是对老师威信的挑衅,班主任的表情越发激昂,措辞绝对凶猛,训侃越发洪亮,同学的表情也越发幸灾乐祸。


可是我这个剌儿头看不懂形势,天生的倔脾气让我成了一个铁钉,即使泪流满面也绝不说一句软话。这是我画画儿以来受到的一次重挫,我明白我画画儿终于画出了政治问题。但我从未在心里承认班主任所说,那时我还不知道美是没有界限的,资产阶级看到的美无产阶级也能看到,是没有什么阶级差别,是人类共有的东西。


以后下乡插队,抽调回城时却是因了我的美术特长而被开恩当了搬运工人。单位的宣传工作由我来做,大批判专栏的报头和全部内容都是我的事儿,我从没有把专栏画得像别人那样革命和生硬,我相信只要画得美就有人欣赏。果然,仓库的工人们从没有人发现我的画里有阶级问题。每次一换专栏,总有人驻足,并夸我画得好画得美。


后来我又有了一个任务:给工人家里的立柜、平柜、大衣柜上画山水、熊猫之类;还有的人家需要老人的遗像,我用九宫格放大,照相馆放大相片很贵,我这里免费。


也就是在画大批判栏的彩色报头中,我对色彩的理解又加深不少。没事翻一些绘画理论书,熟悉了西方的画派和许多名画儿。那时我有一种使命感,我觉得天降大任于斯人,这大任就是把我的时代用我的画笔如实描绘下来。我发誓,将来若掌握了油画技法,我将会有很多大作问世,这些伟大的作品将与我的名字同生死。为此,我的大脑里整日地浮现出许多伟大的作品题材,画面的构图、人物甚至颜色的基调我都想好了。


我喜欢油画儿,我认为西方的写实技法非常科学有道理且表现力极强,但画油画需按步就班从画石膏像起,若没有老师教,要走好多弯路,在我插队回来,年龄已是22岁,时不我待。


上高中时有个同学叫吴小平,她的父母都是山西大学的老师,知道我爱画画儿,便为我介绍了一位老师,让我跟着学。可惜那老师的妻子正与他闹离婚,他带着俩孩子整日沉浸在痛苦之中,教了半年后便无心再教。不久,这夫妻二人的事在山大闹得沸沸扬扬,老师更是无暇顾及其他。半年后,我和另一个同来学习的学生知趣地不再添乱。


作者制作的报纸衣服


高考恢复后让我可是高兴了好一阵儿,盼星星盼月亮,插队、当搬运工期间不是一直为自己鸣冤叫屈吗?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可是想想自己的学习就气馁了,上中学时,因为极度不喜欢数理化而将学习全部放弃,现在报应来了。


研究了半天高考科目,想想自己的窘况,也只能考艺术系。一直做着的画油画的春秋大梦,不经过艺术系的科班教育,无法完成。


1977年12月初,美术考场设在山大物理系的阶梯教室,那年艺术系分配给太原的名额只有四个,两男两女,但参加考试的人竟有百人以上,画得一般的多,好的少。因为文革中学艺术多是为了逃避上山下乡,寻找出路,当兵或招工都喜欢招艺术特长的人,所以艺术人才较多。


那天的试题是命题画,可以画自己熟悉的东西。我画的是一个女知识青年修大寨田,她一只脚踩在刚凿好的石头,一只手松松地叉在腰上,背后是层层的梯田。我在她的面孔上下了好大的功夫,我调动了所掌握的素描技能,力求把她的青春美健康美表现得淋漓尽致。好在从小我就善于画女人,我把她画得传神仪态万千风姿绰约。我的画招来一些人看,因为美术考试考生可以随意走动。我也去看了几眼画得比我好的考生,他们的素描技法已经非常成熟,这让我的心凉了不少,也更加没底儿。


后来我偶而回首,只见我认识的两个女同学也来考试。我大吃一惊,因为这俩个人根本不会画,前几天她们曾到我家看我画画儿,我还奇怪,问她俩缘故,死活不说,后来问急了才结结巴巴不好意思地说她俩想考山大艺术系。当时我差点儿没笑出来,以为她俩是在说笑话,谁知今天竟然真的来了。


看到她俩来看我的画儿我就说,“光你们看我的,让我也看看你们画的”。两人一听大惊失色,一边就跑回座位把自己画好的画卷起来,后来在我的再三要求下,她俩终于忐忑不安地展开自己的画儿。看到她们的画我差点没笑出来,忍了好久、花了好大的气力才把笑憋了回去。心里却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种儿童画,竟然也敢来混山大艺术系?


至今我能再现她俩的那两幅画:一幅是“学雷锋做好事”,单线条的铅笔画,画上一个工人正拉平车,后边两个小孩帮着推,糟糕的是那辆平车没有透视感,车子的那一边向这面翻过来;前边那个工人粗手笨脚,后边两个儿童呲牙咧嘴。这幅画的水平,只能放在小学三年级。


另一幅更差,画面上一个解放军战士歪鼻子斜眼,五官都长在不该在的地方,耳朵最可怜,竟然被安排在腮帮子上。这幅画让我笑了出来,但我是背着头假装咳嗽,才把心里的那口笑送出来。看完后我就有些感慨:人真应该有自知之明,这年头怎么到处都是胆大妄为的人?


但后来的结果让我至今都感到寒心,全太原市那么多画得好的,却偏偏是这俩人上了艺术系!所有参加考试的人只是到那里陪她俩画了一次儿童画儿!她俩之所以敢于凭着拙劣的画技参加艺术系的考试,是因为她们有硬后门,而艺术系的考试谁又能说出个道道来?社会的黑暗不是我们年轻人能想得到的。那两个女孩子其他功课都不行,考文理大学无望,只能来混艺术系。而在后来漫长的人生道路上,我也没发现过这俩人有过任何作品问世。


记得那天还有我们附中老师的一个孩子参考,他叫计晓刚,那是一个绘画天才,他从小就显示出对形体色彩掌控的超常能力,他的画儿常让我感到绝望,因为他画得真的是太好了!可是他也在那天陪着那几个有后门儿的人玩儿了一场。第二年,听说他果断改考,上了山西大学物理系。


为之努力十多年的美术从此不得不告别,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从少年到青年的大好岁月里,我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对那个借来的白求恩石膏像,铅笔不知用过多少支,橡皮不知用了多少块;我把自己的眼睛训练得象尺子和刀子,它们能把所有的事物只扫一眼就搞出比例明暗。在应该像别人那样花前月下搞对象时,我还整天提着画夹外出写生。我还无师自通地搞过一段时间雕塑,我对立体的掌握更快于平面,才发现我的大脑里竟然潜伏着对于立体造形的技能。只是这些都没有后门顶用,一个人的才能有时真的一钱不值,而艺术系的作弊,真的是拿不到把柄,即使到现在也是一样。


但为了改变自己搬运工人的身份,除了高考别无他路。 1978年7月很快到来,我不死心,除了美术,我还准备了文科。我知道自己不行,第一、数学一塌糊涂,我连平方和、平方差都弄不了。第二、其他几门功课也没有很出色的。最要命的是我有了负担,今年若再考不上咋办?


父亲这时听说山西大学在附小办了补习班,他买了一个听讲证让我去听课。他说你一个人在家瞎复习、没目的、不系统,远不如听老师讲课,听说还是大学老师讲课呢。   大人们的想法常常是对的,可我这个兔子头脑袋坚决抵制。我说如果我去上课被我们班同学看到怎么办?父亲听了摸不着头脑,说看到就看到呗!我说,不行,他们看到就知道我在考大学,今年若再考不上,他们会笑话我考了两次都没考上,那我不就成了笨蛋的代名词?


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我拒绝听课,也就失去了更好的可能。无论父母怎么劝,我就是不去。在课程即将结束,才在小弟的陪伴下去了,但所有课均是尾声,历史已讲到“戊戌变法”,语文只剩“作文”,而所有老师都是山西大学各系的老师,他们的课讲得那么地好。这件事让我懊恼很久很久,如果跟着山大老师复习,我会考得更好。


作者制作的报纸衣服


1978年的7月中旬我参加了全国统一高考,一心一意喜欢的艺术再次无缘,但无心插柳的文科却冲我咧着嘴笑,太原师专汉语言文学专业接纳了我,我最头疼的数学得了20分。我不敢放弃,那年我已经24岁,我怕失去最后的机会,我实在不想再当搬运工,不想在郊外那个空旷的仓库里搬沉重的钢材!


终于,我踏进太原师专的大门,我在这所20世纪初李提摩太主张用庚子赔款所建的、曾是山西大堂的古老建筑里,度过了难忘的三年师专生活。也正是师专,全面梳理了我在“文革”中所得的杂乱知识,夯实了我的专业基础,树立了我做教师的明确目标,同时也架构了我一生与文字为伍的人生理想。


但是,所有的功夫都不会白费。虽说我丢掉了画笔,但我的写作却得心应手,老师同学都觉得我是块写作的料子。无论描述,无论描写,无论叙事,都比别人更形象生动。这应该得益于我拥有的绘画基础,得益于美术对我的的训练,它让我具备了极挑剔、极苛刻的眼睛,培养了我细致入微的观察习惯,让我比别人更易找到事物的特点,它给我敏锐的艺术感觉,让我极易抓住世界万物的真善美与假恶丑。也应了那句话:功夫在诗外。我明白,我的美术它悄悄地融入我的文字里。记得出版自己的散文集时,我请山西省作家协会主席焦祖尧先生为我作序,他开篇即说我有很好的艺术感觉云云。


所以,虽是用文字作画,也显现出艺术之美,我想二二者只是换了一种表现手法。更何况文字还有线条与色彩表达不了的东西,比如:思想、逻辑、感觉、感悟、思绪、情绪等复杂而细腻的东西。


我后来做了中专语文教师,但我的教学活动不仅仅局限于此,少年时学的美术在帮助着我的工作,学校每年举办的各种各样活动一样都少不了我的参与:五月节艺术活动、元旦文艺节目的评选、书画比赛、各种活动的现场舞美设计等等。在我退休时,我花了三个月业余时间,做了37套衣服,学校的稍年轻的男女老师被我赶上舞台,表演了我做的七个系列的衣服,引起全校师生的轰动,台上台下的学生把喉咙都快喊破了。


而我最引以自豪、最拿手的是用报纸做的衣服,我曾为邮政局做过好多次报纸衣服,1999年10月9日世界邮政日那天,在太原南宫文化广场十个模特展示了我的报纸衣服,后来我的报纸衣服甚至还上了山西“黄河”电视台。而这些都来自于年少时对美术热爱,美术让我动手能力很强,也让我能把梦想变作现实。


虽然上艺术系作美术大梦终归成了梦,是梦就该留存,因为这梦连着我的青春,连着那段岁月,连着我后来的生活与文字,连着我画不出却能写得出的人生凄美曲折的过程。


如今老了我却又在做梦:梦想自己应该有间工作室,有画箱、画纸、颜料、胶泥,甚至木材、电锯、电刨、电钻等。我梦想着把年少时学的美术捡起来,搞一些实用美术。比如木雕、浮雕和泥塑;比如漆画儿、脸谱画、装饰画、玻璃雕刻画儿;还有怪怪的自己设计制作的家用木器,甚至还可以做一些极其艺术的衣服,漂亮得简直都不能穿;还想做点儿古朴典雅的陶制品,上边画一些仿古希腊或古埃及的图案。还有,若是请朋友同学来坐在我的工作室,我给他们塑泥像,他们只需坐着喝茶。总之,全部是有关美术的可爱与可行。


艺术是美丽的,为艺术的梦想更美丽。年轻时梦没做完,老了可以再续。


1999年10月世界邮政日为太原市邮政局做报纸衣服,矮于模特者为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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