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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年丨唐伟杰:“四进宫”艺考生,终于收到工艺美院录取信

唐伟杰 新三届 2022-03-21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唐伟杰,1954年生于北京,1970年初中毕业到北京地质仪器厂做电子工,期间自学绘画。1980年考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美院)装潢系书籍装帧专业,毕业后任职中国青年出版社美术编辑。1996年起供职北京理想设计艺术公司,从事平面设计、广告策划设计、企业形象设计等工作。参与设计《北京2008年奥运会申办报告》等。

原题
我的高考之路



作者:唐伟杰



1977年的下半年, 恢复高考的消息,犹如一声惊雷,在我们平淡的生活中激起了滔天的波澜。

从天而降的机会让整个社会一时都癫狂了。

初中都没有完成的学历,让我对文科和理科都不敢问津,唯有报考艺术类的学校似乎还有一线生机,毕竟画了几年画,算是有点基础。

仔细一了解,当年只有两所艺术院校在北京招生,一所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装潢、陶瓷、染织等专业,一所是中央戏剧学院的舞台灯光设计专业,这些专业对我来说都非常陌生,好像和我熟悉的绘画距离很大。

待到仔细了解了招生要求以后,心里更是一下子凉了半截,首先戏剧学院招生对视力有严格要求,我的眼睛近视很厉害,这一点我就不符合要求。

工艺美院要求报名时除了绘画作品之外,还要求交两张图案,这下把很多人都难住了。我身边的所有人谁都不懂图案是什么,现在人听了也许觉得新鲜,不知道可以上网去查呀!须知那个时候,这可是个天大的难题。

中央工艺美术学院1977年招生简章


什么叫文化荒漠呀?就是凡是有关文化的事,在我们一般人的身边,是绝对找不到只言片语的。最终也没打听清楚图案是怎么回事,所以报名时就没有交,还抱着侥幸心理,万一大家都不交呢?结果当然是连准考证都没有拿到。

在戏剧学院那边,人家根本就不接受近视眼报名,结果死说活说,总算是让我进了考场,但是人家有言在先,不管我考得如何,绝对不会被录取。

素描和色彩考试在戏剧学院的素描教室举行,第一次走进宽敞明亮的素描教室,我完全被一种庄严、神圣的气氛震慑住了,光线通过屋顶的采光窗均匀的洒在室内,明亮而柔和。雪白的屋顶和墙壁,纤尘不染,我想到一个词——艺术殿堂!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画一回画,也算不虚此行了。

在后面的创作考试中,有件事特别有意思。因为考生多,所以是分成几天考的。我有个朋友,是在我进考场的前一天考的。中午他考完后,我见到他问考的是什么题目,他说是“喜讯传来”。许多人画的都是听到粉碎“四人帮”喜讯传来后的情景,而这位朋友画的是解放前夕,在国民党监狱中的政治犯听到新中国成立时激动的场景。他的创意显然比别人高出一筹,他最终被戏剧学院录取了。

听到他的考试题目,我想:今天考的是“喜讯传来”,那明天大概就该“欢庆胜利”了吧,所以下午回家我就找资料,设计了一幅在欢庆的游行队伍中舞狮子的画面,把构图、色彩、道具、动作等细节都画了一遍。

1977年我为参加戏剧学院创作考试准备的色彩稿


第二天来到考场之后,当我看到监考老师把“欢庆胜利”的字样用粉笔写在黑板上的时候,我差点没笑出声来!当然,这次的发挥自己十分满意,而且得到很高的分数,尽管最终的落榜是早就注定了的。
 
1978年的高考又快到了。这届考生的实力应该说是迄今为止最强的一届,自“文革”开始的十余年间的中学毕业生中的佼佼者,面临人生最后的机会,这次可都是做了充分的准备,要大干一场。

这一年在北京招生的学校与去年有所变化,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和中央戏剧学院继续在北京招生;去年没有招生的中央美术学院今年和浙江美术学院联合招生;还有北京电影学院也第一次招生,但据说年龄限制在23岁以下。

1978年报考中央美术学院的准考证


那时候的我还是对纯绘画情有独钟,但对于报考中央美术学院却是信心不足,想当然的认为浙江美院一定报考的人少,于是报考了浙江美院的版画系和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装潢系。

这次倒还不错,两边都给我发了准考证,可是两边的考试日期却是同一天,也就是说必须得放弃一边。这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直到考试的当天早上,我都没有想好该去哪里,该出门了,索性把命运交给自己的腿,走哪儿算哪儿吧,最终,我走进了中央美术学院,也就是浙江美院的考场。

1978年中央工艺美院的准考证,未参加考试


遗憾的是,这一宝却押错了地方!

考试的过程很顺利,很快,同时考试的人都接到了通知,或者录取、或者不录取,而我却一直没有消息。无奈之下只好到美院去打探消息,教务处的一位老师接待了我。他翻开一个很破旧的本子,里面记录的是考生的信息。信息很全,有考生的姓名、年龄、籍贯、以及各门考试成绩,在已经被录取的考生姓名后面都打了一个对勾。分数采用的是五分制,包括有“4+”、“5-”等。

我的几门成绩比较平均,最高是“5-”,最低是“4-”,若是按照平均成绩来看,和一些被录取的考生可以说不相上下,有的一拼,但为什么我没有接到通知呢?那位老师又查了一下说:“哦,你是报的浙江美院吧?你的成绩被他们拿走了。”哦,原来这样,“那您知道那边的结果吗?”“这可就不知道了,你得自己去问他们。”“那您知道他们拿了几个人的成绩吗?”“两个人。”


1978年中央美术学院给我的未被录取通知


了解到这些情况,我心里不由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您想, 既然在北京招生,不可能一个不要吧,一共就拿了两个人的成绩,哪怕只录取一个,也是50%的希望啊。

满怀希望的等了几天,终于得到了结果:人家浙江美院在北京还真的就一个都没有录取!本想讨个巧,没想到弄巧成拙,虽然如此,经过这次真刀真枪的实战,却使我一时之间信心满满,若不是阴差阳错,这次也许就成了,再练上一年,到明年肯定十拿九稳了!

浙江美术学院回复我查询的信件

  
转眼到了1979年,这一年间,很是下了些功夫,这一年,中央美术学院又不招生了,于是踏踏实实的报考了中央工艺美院,原以为已经驾轻就熟,没成想一进入考场就开始犯晕,好像突然之间不会画了,怎么都找不着感觉了,第一天考完,心情大坏,后面的考试越画越没信心,结果灰头土脸地败下阵来。

常言说事不过三,连考三次都没有成功,这人也算丢到家了,自己也算是死了心了,看来是没有这个命呀!心里放弃了,也就轻松了,接下来的一年里,基本上没有画画,每日里优哉游哉,过得倒也轻松自在。

我参加历年高考的部分准考证

 
1980年, 是很不平常的一年。

首先,这一年我参加工作已经是整整第十个年头了。其次是我参加工作以后第一次赶上涨工资,那时候我算是二级工,自打出师以后工资一直是四十块零一毛。好不容易涨一次工资,可不是人人都涨,只涨百分之四十,这下可好,又是考试,又是评议,弄得动静挺大。

一年一度的招生季节又到了,在报名截止前的最后一天,一个朋友给我打来了电话,他是我的中学同学,也是一起学画的画友,他1978年考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在电话里他问我怎么还不去报名,我说不打算考了, 他说这可不行,你赶快来!我说也没做什么准备呀。他说那不管,你赶快来!既然这样,那就再考一回吧。

首先最要紧的是要有单位的介绍信,那天是工厂的休息日,只好跑到车间书记的家里, 请他到厂里来给我开介绍信,我当时很不好意思,真怕他损我几句。还好,书记什么也没说,就跟着我来到办公室。开了介绍信,我又赶紧跑回家里,把以前报名用过的作品找出来,没办法,没有准备,只好将就了。等都准备好了,赶到报名地点,离下班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了。

那时候北京有个规定,凡是已经工作的考生,在参加高考前可以有十天的复习时间,以前几次我都享受了这个规定,但最终没考上,这次我真是不好意思再休息了,巴不得谁都不知道才好呢,偷偷摸摸考完了,省得再考不上回来没法交代。

1979年我报考中央工艺美院的准考证及报名费收据(人民币伍角)


就这样,一直到参加考试的前一天,我一直在上班,不光没有动笔画画,甚至连文化课都没有复习,就这样一身轻松的上了考场。

第一天是考素描,说来奇怪,已经将近一年没画画的我,却突然有了从没有过的感觉。模特不光画得很像,而且整体感觉很好,画面没有以前经常出现的那种脏乎乎的像是没洗脸的感觉。随着一步步的深入,我发现旁边的考生和监考老师越来越频繁地到我后边看。我知道,这次的感觉真的是来了!

那时的考试项目专业课是素描、色彩、设计,文化课包括政治、语文和英语,上午考专业课,下午考文化课。上午的素描画的挺好,心情不错,本以为下午是考语文,也没什么可复习的,谁知中午拿出准考证一看,下午不是语文,而是政治!这下有点抓瞎了,政治这东西总有些需要背的,本来准备晚上回去找本书临阵磨磨枪的,这下也磨不成了。唉,只能是听天由命,走哪儿算哪儿吧。下午的政治考试,凭着在单位出黑板报的底子,竟也对付了下来。

画画—考试—落榜—继续上班。几年以来,这似乎已经成为生活的一种定式。满怀希望的考试,顺理成章的落榜。虚无飘渺的结果似乎并不重要, 不断的学习与追求却为生活带来了实实在在的乐趣。

6月27日,这一天注定了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整整十年前的这一天,我来到这家工厂,成了工人,几个当年一起进厂的同学相约下班后要一起喝酒,纪念这个日子。上午,车间里开会公布了涨工资的名单,名单里有我的名字,从今以后就是三级工了!

散了会,我走出车间,来到传达室,这一段我经常会来这里看看。真的来了一封信,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寄来的,这几年,这样的信我每年都接到,无一例外都是未被录取,继续努力。这次会有变化吗?

拆开信封,短短的几行字:“你已被我院装潢系书籍装帧专业录取……” 下面是报到的时间、地点。

1980年中央工艺美院新生入学注意事项


我以为会有眼泪,居然没有,只是那个三级工的名额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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