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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丨张伟光: 伦敦故事, 从快递小哥到导游大叔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4-04-01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张伟光,1955年生于北京,中学毕业于北京四中。1974年在燕山石化前进化工当工人,1976年清明因反对“四人帮”入狱一年半。1978年考入人大新闻系,毕业分配到国家经委;后考入北京广播学院读研并留校任教。1990年代初漫游欧洲,定居伦敦、北京,阅历与人生故事颇丰。2023年1月8日病逝于伦敦。

伦敦故事




作者:张伟光



2018年6月,校友一行十人组团赴英爱旅游,由张伟光任导游


昨日,重拳出击

这是2013年夏我在7778网站上一篇文章的标题,记述了我在英国温莎堡无端遭到两位恶人攻击,奋起反击,一打二,将两位打伤的经过。

当天我带了一个大学教授代表团参观温莎,结束时已经是晚上7点半了,由于是夏天,天还大亮,我在大巴停车场回收客人。停车场只剩我们这一辆大巴了,几乎空无一人。这时北京来的领队拽了拽我,说那边过来俩人。

我心想过来俩人有什么可奇怪的,未予理会。直到这俩人站到我面前,我才扭头看了一眼,觉得领队拽我有道理,来者不善。

俩人几乎站到我面前一米不到的地方,我觉得很奇怪,刚想问有什么事儿吗,俩人的拳脚已经上来了。当时有点儿懵,眼镜和手机都被打掉在地上。

在英国20多年,从未遇到如此情况。

俩小伙,一个和我一边高,一米八,一个一米九几,20出头,身强力壮,西服革履,气质不俗。

我也不是好惹的,反应极快,知道是碰上坏人了。捡起眼镜戴上,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当即展开反击。鬼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我必须对一车客人负责。

北京来的领队钱建军,瘦小枯干,有他在,按说双方2对2,可一打起来,他就不知跑哪去了。

我从小打架无数,在战斗里成长,身体素质极好,功夫也有一些。拳来拳往之间,瞅准一个机会,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直捣矮个面门,打的他腾腾腾倒退四五米,轰然倒地,口鼻冒血。趁高个一愣,我一个勾拳兜中下巴,他下巴开始留血。我也有点儿小伤,面部挨了一拳,打中眼镜,鼻梁受眼镜腿挤压,出现一道血印。由于用力过猛,右手大拇指在重拳出击时挫伤,肿了好一阵,严重影响数钱速度。

1990年代,张伟光在英国与朋友聚会

这时我越战越勇,已有必胜把握,已经双手下垂,不再作防护动作,脚踏花步,一颠一颠,正待继续猛攻高个,大巴司机从车上下来,把我们隔开,车上的客人也有几个往下走,像是要来帮忙。

大巴司机是英国人,把我轰回车上以后,警告那两位说要报警。那两位也就不敢阻挠开车,我们的大巴飞野似的离开是非之地。回到车上,车上客人全体鼓掌,北京师范大学的董藩教授起身向我致意。一位客人把在苏格兰买的昂贵的名牌威士忌送给我,第二天,一位客人问我脚的尺寸,买了一双名牌意大利皮鞋送我,那个团的小费也特别多,他们认为,我是为了保卫他们而英勇战斗,并负了伤。

(这双鞋的故事后来我在群里提起过,由于穿着大,后来搭了快递费送给78同学李凤了。那可是我用鲜血换来的呀。)

我问目睹全过程的大巴司机,你说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攻击我。他俩目光凶狠,面露杀气,我觉得像是老毛子。大巴司机说不像,说看气势像是附近休班的皇家卫兵。他这么一说,我觉得也挺像。附近有一个负责温莎堡换岗的皇家卫兵营地。

车上的客人说,看见他俩在靠近河边的草地上挑衅一对青年男女,那俩没理他们,往河边方向跑了。他俩一扭头,看见停车场上孤零零的停着我们这辆大巴,于是转向我们。

我觉得这两位行为怪异,不排除由于是皇家卫兵,平常耀武扬威惯了,加上当天多喝了二两,有点儿忘乎所以。要知道英国到处都是监控,打谁也不行啊,一旦有人报警,警茶几分钟就到,绝对跑不掉。

哥俩万没想到,大巴车下有硬茬。运气实在不好,偏偏碰见能打的里头最有文化的,有文化里头最能打的我。如果哥俩知道我在大学期间就曾一打六致人重伤挨了处分,大概率就会躲着我走了。

猜测终归是猜测,我们没吃亏也就没报警。

过了一周,我接到一个电话,来电的自称是温莎地区警方,想让我去一趟,配合调查。我当即底气十足的表示拒绝,因为上次跟葡萄牙人打架,被逮进去关了一夜。监室门口有筐书,我挑了一本英国警察手册,学习了一夜。上面说,如果警方要求你去警局接受调查,你有权拒绝。除非他们通过逮捕而强制你去,而那样做,警方就需要确凿的证据。

1990年代,张伟光在英国与朋友聚会

警员说,那我们去找你行不行,这就不好说不行了。于是约了个时间。几天后在我家附近的麦当劳见的面,警茶给我买了杯茶。

警员说,某月某日,你是不是在温莎打人了,我说你这种说法不对,我是被人打了。我问警员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警员说他们看了停车场的监控录像。这一点和我说判断一致。也让我更加心里有底。

我说既然你们看了录像,应该知道原委,我是正当防卫。

可以说是正当防卫,也可以说是防卫过当,造成不必要伤害。

我马上据理力争,他们无端攻击在前,我反击在后,他们赤手空拳,我也没拿凶器,他们倒地之后,我并未继续进行攻击,怎么就说防卫过当。

两位警员相视苦笑,知道我是懂法的,不好吓唬。继续说,你的拳头可真够狠的,你是杰克陈(成龙)的徒弟吗。温莎皇家卫队一共57个卫兵,一下子让你打伤俩,现在人家排班都有困难。警员说,一个鼻梁粉碎性骨折,还在住院,一个下巴脱臼。你再狠一点,会出人命的。

我这才知道温莎一共57个卫兵。我马上接着说到,以前我不知道谁打的我,现在知道了,女王的卫兵不好好保卫女王,怎么跑大街上欺负老百姓来了,我要给女王写信,要求把这俩家伙开除。

警员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个要求,俩人起身避开我嘀咕了一会儿。回来后对我说,我们本来也没想对你采取什么措施,就是核实一下情况,现在基本清楚了,你并未大错,也没受伤,倒是那两个卫兵伤得挺重,如果你给女王写信,他俩就会被开除,所以我们建议,这事儿到此为止,互不追究。

我开始卖乖,不给女王写信可以,但我也受伤了,尤其是精神上受伤严重,我要求赔偿。

你要怎么赔偿?
我要求5000镑赔偿。

我们可以转告你的要求,具体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吧。

后来我们关系还挺融洽,气氛轻松,我问怎么找到我的,他们说根据监控中的大巴号牌,找到司机,根据司机和我的通话记录找到我,司机也如实讲述了当时情况。这跟我的判断一样。

我一般秋天就回国休假半年,直到来年春天才回去,后来我也没去找他们联系。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下次,再给你们讲一个我在希思罗机场,孤身一人大战一大帮长袍马褂穆斯林的故事。

2013年8月原创,
2022年11月补充后重发

 

2017年,人大77、78级校友在伦敦聚会


我在伦敦送快递

1996-1997年间,我在伦敦干过一年多快递小哥。不是给餐馆送外卖,那叫外卖小哥。我们是给政府部门、新闻单位、法院、公司等送急件。哥以物贵,自恃高外卖小哥一等。
我骑一辆川崎550cc,肩挂一部对讲机,听从公司调度指挥,东奔西跑,风驰电掣。
那时候还没有网上购物,所以没商品可送。
为什么干快递,因为收入高。每周五天,每天八小时,朝九晚五,保底每天100镑加小费,平均每周能有700镑收入,而在餐馆打工,每周六天每天10小时也就250镑。当时BBC觉得我的北京广播学院研究生及任课老师的背景不错,想让我入伙,允诺工资每周五天税前300镑,我一算到手才250镑,差了一倍还多,就没去。
那会儿的汇率是1:14,不像现在,将近1:9。
快递小哥不同于外卖小哥,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要有摩托车驾照,路熟,好的驾驶技术,别没干两天把命送了。我所以能干,因为有在国内骑摩托车的基础。当年在北京,我骑一辆大功率的本田650cc大摩托,后座带个靓妞,威风凛凛,虚荣满满。那时一般摩托车手的坐骑,多为100cc。
在英国,中国驾照人家不认,我报了一个驾校。意在通过大排量摩托车考试。
网图

驾校有三天的课程。一个教练带我们四位学员。那三位,两男一女,都是20多岁土生土长的英国人。而我,已经40出头。一看他们那架势就知道都不是新手,而是经验丰富的黑骑士。上路练习的时候,同样排气量的摩托车,我愣是追不上他们,生给跟丢了。多歧路而亡羊,我找不到他们,就自己摸索着回了驾校。
过了一小时,教练回来了,见了我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一通指责。
你丢了,应该在原地等,我们会回来找。我们沿路找不到你,很着急,以为你出了事儿,今天的课全让你给耽误了。
平常他就觉得我水平差,和那几位油子比起来,我也确实差。感觉得到,教练对我通过考试不抱希望。
他指责我,我也窝火,从此和教练结下梁子,互相能不理睬,就不理睬。
考试那天,他的两个得意门生,那俩男士先出马,结果都失败了。第三个是我,回来之后他觉得我肯定没戏,不搭理我。我也表情平静,若无其事。
第四个是女生。那位小姐姐离五十米远就摘下头盔在空中挥舞,像是在扬鞭跃马,欣喜若狂,显然是考过了。教练马上扑上前去拥抱亲吻,笑逐颜开。
过了一会儿,教练才漫不经心地问我,John,我告诉他我的名字叫zhang,他觉得跟John发音相近,就叫我约翰。

你是怎么失败的?

我没失败呀,语气依旧平和舒缓。


他愣了两三秒,抬起头来,用疑惑的眼光盯着我。

你没失败?什么意思?

没失败就是没失败呀。


你过了?

过了。


他突然爆发,跳将起来,狠狠给我一拳,然后是热烈拥抱。
你们他妈的中国人真是怪呀,考过了为什么不说。然后是一通夸,那意思好像是说我,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
1990年代,张伟光在英国与朋友聚会

那俩英国小伙,骑车技术行,估计脑子差点儿。考试的时候,考官发你一对讲机,开辆摩托在后头指挥你,很阴险的。仅举一例。路过商店,考官说“停车,我要去买瓶水”。于是我打转向灯,靠边,准备停车。但一眼看见路边有禁止停车标志,马上收回转向灯,继续前行。等行进到可以停车的地方再作停车动作,考官这时说,继续前进。刚才考官的指令,分明刚才是个陷阱。估计那俩傻不愣登的伙计直接中招。
这是我第一次为国争光。也是唯一的一次。但我也没给祖国丢过脸,干缺德事儿的时候,我都冒充韩国人日本人。
一般外卖小哥不用考驾照,参加个半天的培训就可以上路了,但只能骑90cc以下的小摩托。
伦敦1000多名大排气量摩托车快递小哥里,中国人凤毛麟角。
一般白领都没快递小哥收入高。在英国,越是脏活儿累活儿危险活儿,工资越高。
比快递小哥收入高的,是出租车司机。他们每周能有1000多镑收入,绝对中产阶级。当时英国的人均收入是税后每年2-2.5万英镑。
出租车司机的收入谁不想,银行中层经理都想。问题出在你很难考下驾照。
在英国开出租车,不像在中国,一般驾照就可以。必须单考一个出租车驾照。而考这个驾照,你必须持有一般驾照三年以上,且无重大事故才行。
有一天我经过出租车驾照报名点,顺手拿过一份简章来看,一看吓坏了。简直太难了。
要求你熟知伦敦25000条街道,伦敦城任意两点的最短距离,伦敦所有医院、警察局、名胜古迹、著名商业区、文化娱乐场所、餐厅酒吧等的位置。
考试分区按片进行,全覆盖考下来,平均要四年。
你能考下博士,未必能考下出租车驾照。书呆子最好别做非分之想。
此外对你的个人品质也有要求,不能有犯罪记录,要有良好的人际沟通能力,身体健康,形象端正,口齿清楚,考过者万里挑一。
1990年代,张伟光在英国与朋友聚会

过去有种说法,在国外博士毕业找不到工作,只好去开出租车。阿呸,想得美,你根本没资格。
英国没有出租车公司。考下驾照,买辆车,自己干就是了。1990年代一辆黑老包出租车四万多英镑一辆,可以贷款买。有不少俩人合伙买,两班倒着开,资金回笼快。
经常看见在漂亮的大房子门前,停着一辆出租车,不用说,那是出租车司机的家。
快递小哥貌似比出租车司机低了一个档次,但又比外卖小哥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我喜欢这种东游西转,连跑带玩的工作,老在屋子里呆着,我嫌憋屈。
有一天我接了一个“掉价”单,给一家餐馆买羊肉送过去,这单和外卖小哥接近了。那家餐馆肯定是临时断粮,火已上房,不然不会叫快递,使羊肉价翻升一倍。
外卖小哥也不是一点儿没干过,周末的晚上给餐馆送外卖,顺便蹭顿饭吃,3个小时工资加小费,也能弄个30-50镑。临走再带份外卖,第二天的也有了。
有一天是给电视台送新闻片。我原来是学传媒的,回想出国多年所干工作,属这回离专业最近。
这么好的收入为什么只干了一年多,因为又发现了一个收入更好的工作,最关键的,是更安全。
张伟光陪同人大党委书记靳诺一行拜访伦敦马克思墓

我差点当上孔子学院院长

十多年前,国家汉办曾想让我在英国当孔子学院院长,待遇是在伦敦给租一套三居,自己住一间,其它作办公室和员工宿舍。每月工资1500英镑,员工工资每月1000英镑,编制二人,忙不过来时可以短期雇part time。工资不高,但活儿极轻松,每天就四五个小时,通常在下午。

校址是找一所大学定时租两三间教室,不够用再临时加租。教汉语,教画京剧脸谱,吹葫芦丝,练武术太极,折纸扇,活儿很轻松,不收学费,赔本赚吆喝。那些玩意儿太老套陈旧了,已经勾不起外国人的兴趣。

也有高端大气的。我陪通过一个北京舞蹈学院的演出团,一行三十多人,中国方面全自费,在伦敦、威尔士、爱丁堡三地演出。在威尔士一个小城市的演出盛况空前,那个小地方的人难得有机会看到这么高水平的免费演出,欣喜若狂,万人空巷,如同过节。

在伦敦的演出就差多了,观众也就五六十人。

为当孔子学院院长我参加过汉语水平考试,通过者才能获得教授外国人汉语的资格。考试在首都师范大学学院举行,报名费110。我考了95分。央视播音员要求97分以上,省市播音员要求93分以上。考试里的小技巧、小套路、小陷阱比比皆是,比如让你念一篇文章,里面多音字同时出现,你们知道“和”字有六种读音吗?

考试老师好奇我的考分为什么那么高,闲聊中得知我曾在北京广播学院(现在叫中国传媒大学)读研并任教,感慨说,“难怪呢”,其实我并不是播音专业的学生。

我嫌工资太低,工作无聊且太拴人,没去。

2016

张伟光(左2)与旅英校友合影

伦敦住院记

我这人皮粗肉糙,经得起折腾,一般很难生病。不过,一般不生病的人,一生病就不一般。

这不,我右腮帮子肿好几天了,吃饭说话都费劲。总幻想着像以前一样,一觉起来就好了。

可这次不同,已经四天了,不但没好,还日益加重。朋友见状大吃一惊。立即帮忙打了999,要救护车。

救护员听了介绍,说,你们这种情况,无需救护车,可以自己去医院。如果执意要,请先打111咨询,他们说可以,我们就派车。

结果,111总是占线。我这个姓吴的朋友也是厉害。马上重拨999,准备这次往重里说,再次要求派车。我说,如果还是那人接听,就穿帮了。他说不会,几百个接线员呢。

没想到,说了没几句,人家就问,你是不是刚打过?

“坏了,人家电脑联网。”朋友老吴言不改声,说刚才我没问清,我这个朋友一天没吃没喝了,病得挺重,自己去不了医院。“呼吸困难吗?” “当然。”那好,现在特忙,我们将在五十分钟内赶到。

五十分钟?国内也不会这么慢吧?要是重病,五十分钟能要了人命啊。

都说英国医疗制度好,这个“五十分钟才会到的”救护车,让我顿时疑惑。

其实救护车要真是五十分钟到了,也就罢了。问题是在五十分钟之后,我只是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救护员问我好点儿了没有,说暂时还派不出车来,你能不能自己想点办法去医院。

在英国的朋友聚会中,张伟光扮演小天鹅

我一听就想抽他,怎么不早说。他妈的害得我不敢睡觉,在院子里一边看星星月亮,一边盼星星月亮。结果盼来一块陨石。

我问,还要多久?

也许两三个小时吧,你还能等吗?

操你姥姥的,这不存心想赖账吗!

等,我死等。

好吧。说完我就上楼睡觉去了。怕他们烦我,手机丢在楼下。你需要的时候,左右等不来他们,等你好不容易睡着,他们到了。

我原想,手机门铃我都听不见,就凭他们这态度,还能不打道回府?反正我们去了,你不接电话又不开门,这可不赖我们,找谁投诉都不怕。

结果,可能恰恰是因为打手机按门铃没反应,他们居然砸上门了。

深夜里动静挺大,闹得狐窜鼠跳,四邻不安,尤其是他们有那么一股子不达目绝不罢休的劲头。可能是怕万一我死了担责任吧。这下我就不能不露面了。

一见面,我说,一个急救车,让我等了两个多小时。

“两个小时?我可不爱听这句话。”

你爱听不爱听,实际上是不是两个小时呢?我晚上九点半打的电话,现在几点?十一点半都过了好不好?

救护医生不说话了,指示助手量血压。

我问,你看我这种情况,究竟需不需要救护车?

不需要。回答得很干脆。

我们救护车,只负责接送危重病人,不是普通交通工具。

这后一句,我听着,像是在继续讽刺我小题大做。

张伟光(右)在英国的朋友聚会中

好吧,谢谢你们,你们可以走了。我自己处理吧。因为还想着第二天的工作,我想早点休息,不跟他们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废话了。

我以为他们会起身就走,谁知医生看完助手的简单测试结果之后说,你必须去医院。我说我不想去了,你们请回吧。

不,我们必须送你去医院!

嘿,这小子,还真跟我铆上劲了,存心跟我作对?

拗不过他,只好穿衣下楼上车。车上有连接电脑的挺复杂的测量设备,连心电图都报告出来了。我直担心,心电图很快变成一条直线。

“救股市的结果怎么样了?碰上一个好领导不容易,就别再给他添乱了。”看看吧,这是我死前最后一刻的想法。

就这样,在打通急救电话两个多小时之后,我上了救护车。

上急救车的时候,问了我一下姓名。我据实以告,但他们给写错了,也不要求我出示证件什么的。

直到出院,没人跟我提钱,也没人核实你到底是谁。

他们根本不在乎你是谁,只在乎你是不是一个需要救治的人。

英国看病住院都不要钱,如果是外国人,急诊也不要钱。英国人甚至换肝儿换肾那样的病也不要钱。可我二十四年来,只住过这一次医院,是不是亏得太大了?

在国内,换个肝肾要几十万,傅先生换了两次肝儿,就不舍得再换了,要把钱省下来留给老婆孩子。

你们帮我算算账,如果我在英国也换几次肝肾什么的大件,是不是可以说我就是百万富翁了?我不进医院,是不是白白错过了一次致富的机会?

2022年11月7日,张伟光(左)与朋友一起参加活动

打急救电话两个多小时之后,我被送到了医院。到医院四个小时之后,我终于见到了正式医生。

又过了两小时,我被正式安排住院。又过了四小时,我被推进手术室进行了一次手术。

到现在我准备离开,已经将近四十六小时了。我的腮帮子,来的时候什么样,走的时候基本还什么样。这绝不是讽刺,因为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如果不是得到及时的救治,我可能已经死亡。

这种制度,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对绝大多数人,绝对是必要的,绝对是切实有效的。

病人很多,国家拨款也有限,能雇佣的医生有限。这种情况下,能做到免费、有效,并尽可能的快捷,已经很不容易了。

在英国,除了国家负担的大众医疗之外,也有私人诊所。有钱人可以去那里看病,各方面条件都会好很多,当然也会贵很多。如同电影《大腕》里所说,看个感冒就得花个万八千的。

医院环境挺好,院外是个高尔夫球场,整个医院楼内通风良好,处处清洁,闻不到一点国内必有的医院味儿,和外面的空气一样清新。也见不到一个护工,根本没有护工呆的地方,该做的都有人做。我发现医生助理还管换床单被褥呢。

我平生就进过两次医院,上一次是出生,在北京协和医院。

不管怎样,折腾完四十几个小时后,我终于回家了。

12月10日在伦敦收看英格兰对法国世界杯足球赛,是张伟光最后一次与朋友聚会

本号获许可分享

插图由张伟光朋友提供,特此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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