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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郭翔:海南岛割胶会战,遭遇黎族“鬼树位”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08-31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郭翔,生于1953年,1969年8月下乡海南岛建设兵团三师三团新星农场,1979年入广州造船厂,做过会计、审计、财务经理、总会计师,学历为省委党校本科,高级会计师、高级国际财务管理师。2008年6月退休。


原题

痛之说




作者:郭翔



人的一生有着不少的苦与痛,令人难以忘怀。不管曾经的悲欢哀乐如此如何,有义务真实地记录下历史的一页,在无忧的畅谈中,聊以自慰,回眸一笑解心扉啦。

1972年在广州农业展览馆当讲解员

割胶,胶刀伤之说

17岁那年,从一个开荒组建不久的新连队,调到一个橡胶树茂密成林的老连队当文书,自然要随时准备参加清晨的割胶会战。

连队有一个12号树位的橡胶林,靠近驻地一公里十分钟的路程,在农场公路一个下坡地的山包上,向东对着黎族村寨一片小平原上不规则的纵横稻田。清晨柔和的阳光升起的时候,光芒令人心旷神怡,美不胜收。

因为没有割胶工肯去。连队干部只好轮流包干了12号树位的割胶工作。不过,大多数时间让副连长琼花包干了。

我到连队的第三天,副连长叫我明天和她一起去加刀。

加刀就是两个星期一次,3点起床割两个树位。一般一个割胶工包干两个树位,今天割一个,明天割一个,5点起床,7点多割完,9点多开始收胶水,10点多回到连队倒胶水到大油桶里。然后送去胶厂加工,成干胶片后运到海口市,由兵团农垦总局对外统一销售。

一个树位,按路途长短,橡胶树割面大小,由150棵至200棵树为一个规模划分决定。

副连长拿了一把胶刀,拉我到驻地边的橡胶林里,在一棵橡胶树上比划了一下,告诉我怎样割胶的要点和方法。割据是一门技术,一般要培训半个月才能上树位。副连长说,你是聪明人,慢慢体会吧。

第二天摸黑起床到了林段。林段指的是隔着防风林分成一大片一大片橡胶林段的简称。

副连长在我前后割了约5棵树,我才割完一棵。我记着,下刀要轻,一刀一刀按刀路轻轻地割下一片片的树皮。不能割浅了,前一天的刀路痂没有割掉,胶水出不来。不要割深了,浪费割胶面,采胶树龄减少,可惜了。戴着电石加水喷出的火苗割胶灯,别靠的太近,烧手烧胶树,太远了也不行,看不清楚割胶面。千万不要割伤树囊皮,否则橡胶树皮长出囊包,难看异常,影响以后的翻割胶路。

“啊”我一声惊叫,刚跨过副连长割的一株树,准备割下一株树的时候,眼前惊呆了。只见三角路上垄起约有80厘米高的土堆,上面插着一杆树枝上绑着红蓝绿白各一米多长的彩纸长旗,在清晨的微风中飘啊飘,割胶灯耀的眼球昏啊昏。暮暮的脑袋一片空白,潜意识上好像知道了什么。

副连长赶紧拉着我,跨过林带,什么也没有说,到下一行的橡胶树割起来。天微微亮了,抓紧时间割胶,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橡胶树行与行之间隔着3米,中间称为林带。橡胶树小的时候会种花生黄豆等农作物。橡胶树半大有阳光的时候,长满飞机草,用长刀不费气力地一挥,一倒一大片,让露水飘洒两天,很快会腐烂,压在橡胶树边当肥料。当橡胶树有十年年龄的时候,枝叶稠密,林带青草茵茵,还会长有心叶片状的万年青。知青们常喜欢摘回来摆在窗台上寓意着什么。

三角路是每一行隔着3米一棵橡胶树道路的称呼,在山坡丘陵地带,三角路都挖成30度角的形态,为的是让水土不流失。三角路也叫环山行。

天亮了,我们在已经固定的,有几块石头的地方,慢慢地磨胶刀,等待收胶水的时间。

一个胶工会配有最少两把胶刀。胶刀有25厘米长,弯度3厘米,刀口呈三角形0.3厘米厚,木柄20厘米长。三角形刀口要磨成锋利成小斜坡形,便于左手右手可以使用,从上下割,从下向上不同方向都可使用。磨刀的时候得小心翼翼,不可大意。有个胶工不小心,胶刀掉地下时插进大腿掉一大块皮。磨好以后插上用厚纸折的套子,放在腰上的小竹被篓里。

副连长坐在石头上磨刀低头说:“怕吗?”

副连长说,这个12号树位大家都称为“鬼树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周围的黎族村寨把12号树位变成了他们的风水地。最糟糕的是,他们不放在林带上,偏喜欢放在三角路上,挖地又不深,据说仅以茅草编的席子一裹了事。不要一个星期,三角路基本恢复了平平整整,马上给绿草覆盖。有时让人忘记了在什么地方。不过,那一带的橡胶树胶水特别的多,特别的白,还特别的稠,胶水质量特别的好。

问题是,他们总是在半夜三更鬼鬼怪怪,挂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诡魅吓人。

“哎”,我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胶刀不客气地割到了我右手的大拇指,刀口足有1.5厘米,血流如注,感觉骨头都看见了。

副连长叫我赶紧回连队找卫生员。

卫生员直接用碘酒消毒,痛得我吁吁地叫,然后用胶布缠的紧紧的,说没有条件缝针,缠紧一些要伤口自行愈合。后来很长时间,总看到美丽的大拇指突出一块肉肉的红疤,可惜不已。差不多七、八年后,红疤褐去,恢复到皮肤的颜色。在灯光下,一条1厘米的疤痕泛着闪闪的白光。

卫生员诡异地笑:“到鬼树位割胶啦?”

他说,昨晚一点多听到很多人走过,半夜三更的,估计又到鬼树位去了。卫生员家靠近连队菜地的小路。在小路出口,总是会见到不少的黎族同胞往来。

我告诉曾经是琼崖支队老战士的老连长,他赶紧去12号树位,帮副连长挑回了胶水。一般很多树位的胶水才两桶约四十至六十斤的重量,12号树位基本有九十多斤的胶水,足有两个大桶和两个小桶之多,不帮忙不行。

后来,老连长夸我割胶技术不错,凡是加刀我都会去自动参加。再后来,从隔壁老连队调过来一个黎族籍的割胶工,他承担了12号树位,他说他要守护族人的风水宝地。

当天晚上,不知道是十指连心还是胶布缠得太紧,一阵一阵钻心地疼痛,好久好久睡不着觉,困的不行时,睡着了也会痛醒。

在月光洒满房间的黑暗里,好笑滑稽的是,眼前老是会彩旗飘飘,风声呼呼。当时也许年轻,也许文化风雨年月经历的事情太多,不懂得恐惧害怕。但是心理还是觉得怪乎其哉,莫名异常。

这就是我第一次的割胶工作,让人刻骨铭心的人生际遇。

随着年龄的增长,每每睡不着觉的时候,常常会幻觉那些彩旗飘飘,胶林熠熠,慢慢地,懂得了人世的忧郁,懂得了呵护敬畏世间的一切生灵,和人类的伟大。

1978年在海南新星农场机关办公大楼,背景是保亭七指岭,现在的七仙岭


会战,石头砸之说

那年19岁调到还是建设兵团的团部机关财务科。虽说是机关,基本一个月都会组织不少于三天的生产劳动。特别是全团生产大会战,机关会组织20%的人员到会战现场去。

这次开荒大会战,地点在畜牧三连,靠近五指山脉的平顶山,一片没有开发的原始森林的边缘。畜牧三连有一个大礼堂,据说是琼崖根据地大本营留下来的。建筑物残旧不堪,泥砖木架灰泥瓦。

工地热火朝天,你追我赶,激情沸腾。各个连队的“青年突击队”和“铁姑娘班”的旗帜迎风招展,生机昂然。

大会战的指挥部设在大礼堂,我在指挥部负责报道宣传、统计进度,上报会战战果的工作。

大会战的任务是橡胶树种植挖穴。所谓挖穴,是要按平面水平挖一条三角路,隔三米挖一个90厘米长宽的立方坑穴。将挖起黑色的表土堆在一边,种植橡胶树苗的时候培土填埋。此次大会战的目的是开辟一个橡胶园,准备新建一个连队。知识青年大批到兵团农场以后,就是这样一下子开辟了许多新的生产连队。

每天一到中午十一点多,是穴位放炮时间。山上许多的大石头,大树根,为了赶进度,基本用炸药处理。本来装炮点炮的都是由“老工人”负责,许多知青自告奋勇地参加负责点炮装填炸药。结果爆炸点遍地开花,石头灰尘铺天盖地。

知青说的老工人,其实大多数是三、四十岁。五十年代中期组建农场,第一批农场人是解放海南岛就地脱军装,基本是二十多岁的解放军。老连长曾经玩笑说,部队下了命令,放假一个月,各自回家乡“抓”一个老婆回来。农场同时也向各地城镇招工,大多是刚扫盲运动不久的各类人员。农场称他们为“民工”。

知青到农场时,用今天的眼光,以为他们都五、六十岁了,皆因辛苦劳作,营养不良所致。知青们很快与农场人打成一片,同甘共苦,没有隔代感,没有层次的隔阂感。

前一天,一块石头打穿了大礼堂,掉在木板床上一个窟窿。吓的指挥部几个人够呛,大家一商量,不如到礼堂外面远一点的地方,看见石头靠近了好避开躲藏。

我刚出了礼堂大门口,周围的叫闹声响起来,个个指着我。我也发现身前一块约30厘米大的石头在两脚之间飞起弹了出去,惊险一幕,石头再偏离10厘米……。不敢想象!我赶紧向右跨了几步,靠在门口墙壁处。

等隆隆的炮声过去,指挥部几个人跑到我身边,问我如何?

这时,“哎呀”一声,我才疼痛地蹲了下去。他们想帮我脱掉右脚解放鞋时,我哎哎地叫了起来。也许他们猜想伤势严重,叫来随时待命的大卡车,把我送到了团部医院。

团部医院医生小心翼翼脱掉了鞋子,右脚踝已经肿成了面包一样,脚面左侧有母指大的皮外伤,整个右脚瘀黑一片,到下午时分,瘀黑蔓延到了膝盖部位。

下午,一个知青成长的赤脚医生找来一把绿色的粘粘的草药敷在整个右脚上,刺凉刺凉的。赤脚医生说,那么肿,应该是骨折了,今晚是最疼的,忍着吧。明天预约了县城医院照片子。

可能在工地忙忙乱乱,没有睡过安稳觉。当天晚上一觉睡到天亮,并没有痛醒的感觉。这时候才胡乱想起,伤手指那么一点点都会痛醒,是否因为离心脏太近脚太远?

去县城医院的路上,头昏脑涨,一摸,发烧了。护士打开草药的时候,说伤口感染了。可能草药没有“消毒”?

照片结果是,脚踝处一片骨头游离了0.5厘米。石头挤压右脚的囊骨全部撕裂,因而会瘀黑发热。

财务科长到医院来,一看不对路,说三道农场有个专治跌打的医生很有名气。然后一起把我送到三道农场团部医院。

三道医院有位五十年代的广州民工,家有祖传秘方,名声让周边的农场知晓其人。他说请三道农场财务科帮忙,找来一只出世10天的小鸡,多一天少一天都不行,拿来配中草药,说先矫正脚裸骨。

那天,跌打医生陪我说话,当我是他女儿般的亲热。他叫我注意那个地方会微微发痒,说骨头在移动。他说四十分钟一过不去掉中草药,即会见到骨头。我心在说有那么神奇?那一堆不过是青绿色的烂泥敷在脚面上,看看吧。

他告诉我,他是60年响应国家号召,从广州来农场工作的民工。当时连队开荒大战,许多人受伤,他给大家治伤传了出去。这几年才正式调到农场医院的。他家的祖传秘方不能外传,现在十三岁的儿子跟他学习。许多草药需要到全国各地采摘配置,儿子出外采药去了。

我纵然想起一个念头即问他:“中草药这么神奇,可以蛊惑人吗?”

因为想起海岛许多鬼怪的传说,我自己都亲身经历过在黎族不足百米的稻田转了5个小时……,还有帮助最好的知青朋友摆脱被鬼迷……等诧异的事情。

他迟疑了一下,只是说,叫我以后到哪里去,都在口袋里装上三个蒜头,其它的不再多说,算是默认了中草药的威力吗?

果然四十分钟一到,他毫不迟疑一把打掉敷在脚踝处的草药。

第二天到县医院照片,游离了的骨头已经完全缝合了。我不是医务专家,看片子还是会对比懂得,确实没有一条缝了。大概一个月后,一切完好如初。以后脚裸骨没有疼痛过,更没有什么风湿报警之类的折磨不堪。

这种治骨伤的方法,成为了我永久的好奇。

以后也骨伤过,真是伤筋动骨100天,熬够了伤痛的日子。

这样的奇遇,是"人定胜天"伟大誓言的印证吧?在宇宙,许多人类未知的领域里,是否待世界大同了,他的祖传秘方才可以"共产主义"呢?当时很天真幼稚地梦幻遐想、无聊之极!

蹲点,蜈蚣咬之说

在我22岁时,已经是兵团转为农垦的农场了。场部机关的干部还是要常常下到各个连队蹲点,督促帮助完成各个时期的重点任务。

我被分配到最边远的一营八连挂职副连长,蹲点一个月。

一营八连是新建连队不到五年的时间,橡胶树还没有到开割收获胶水的时期,年度生产任务还是不断地开辟新的橡胶基地。

老资格的领导们,找各种借口调离到环境比较好的单位去了,才可能有年轻一代人上位的机会。现在的指导员24岁,一个湛江地区的知青。连长23岁,一个潮汕地区的知青。整个班子年轻气盛,常常是有热情没办法,一二把手顶牛吵架,各自彰显自己的意见英明。

这个时候的任务是抓革命,促生产,加强连队的基本建设,改善职工的生活条件。蹲点工作队其中一个重要任务是加强班子的团结建设。

我第一件事是回到场部要了两包水泥,连队领导班子非常兴奋,马上修缮整理了厕所的粪坑和猪圈。那个年月的物资匮乏,说是改善生活条件,谁有本事搞到重要物资,才是大家的第一喜事。

修理厕所的粪坑很重要,连队自给自足的菜地肥料,全靠天然的人类排泄物。原粪坑泄漏了,尿水没有了,纯浇水的蔬菜干干硬硬,意想的作用也只好望洋兴叹。

一包水泥把猪圈重新加固修缮了一次。不然猪崽常常跑掉,要发动全体职工到处寻找,找不到了可惜哀叹拍胸膛。连队的猪是每年春节的大福利,猪肉分配的越多越开心,管他肚子怎么样,一年开心一次的拉肚子,如贫苦生活中盛大节日的自由插曲,年年乐此不疲。

年轻的连长说,呵呵,幸亏是财务部门来的干部。也因此,我高兴地感到,在一个月的蹲点日子里,有一个团结向上的班子很不错。

1975年中秋节日的这一天,班子决定开荒大会战。连队开荒大会战的形式,就是全部人员集中一个工作场地,提前一个钟头清晨5点开工。连队的公共大厨房挑开水上工地,中午吃饭在工地不休息,晚上9点放工,还有夜宵青菜稀饭。大会战对于年轻的人们来说非常兴奋,热闹还有加餐不算粮食指标,不扣钱。

平常是6点开工,各班有各班的安排,有的锄草施肥维护已种的胶树;有的补充种植枯萎的新树苗;有的砍芭烧芭。按部就班。中午十一点放工,下午2点开工,5点放工。

这次会战,是离连队走路二十分钟的一块山凹地,已经砍岜烧芭很久了,刚下过雨,飞机草半人高,黑土地一片湿漉漉的,非常适合挖土开穴,种植橡胶树苗。

砍岜,是农场人在一片山坡上,砍倒了原始森林的大树藤蔓杂草果林,晾晒十天一个月的,然后清理挖出一条防火道,找一个晚上时间燃烧清芭,叫做烧芭。

晚上看得见火势的动向,非常壮观弥漫。被烧焦的山坡上,不用几天生长出茂密的飞机草,一场雨水飚出两米高,太阳晒几天伏倒在地上,腐烂了再长,周而复此,造就了丰润富饶的黑土地。

黑土地的海岛,山上到处是野生的木瓜、荔枝、香蕉、木薯等等。除了木薯粉脆甘甜,其他水果基本带着酸酸的味道。

天蒙蒙亮,大家已经到了工地,扒开腐烂的枝叶,凹形的山坡上,响彻了锄头敲地,清脆爽快的回声一阵阵。

清晨湿润的空气渗人心脾,翠绿的山野到处湿漉漉的,在阳光下露珠闪耀。我脱掉了解放鞋,挥臂扬锄。在挖好了一个穴位,扒开烂草准备挖第二个的时候,“哎呀,蜈蚣咬我”,我一声凄厉地哀叫,在原地甩脚。

霎时,工地一片寂静,大家的眼光都看过来,山野静悄悄的,寂寞得可怕。

一条拇指宽,约30厘米长,通红灿亮的大蜈蚣,嘴巴咬着右脚内侧,屁股一翻,呈圆圈状,双尾刺狠狠地一扎,眼见着脚面才一会肿成了大面包。

连长与我同一环山行,指导员在上面环山行,嘴巴嗫嚅“快回去,快回去”,不由分说,连长背起我就跑。指导员说,我换你,跟着跑。跑到一半路,我问有生命危险吗?

指导员说,没有,看脚肿得这么厉害,你会很痛的,赶紧回去找卫生员。我说,不疼啊,放我下来。

连长脚步一停,指导员一怔,不疼?

我下来了。连长说,可以走吗?我点头。指导员说陪我回连队驻地,连长又回工地了。

回到住地,卫生员一看马上惊讶“这么肿!”扶我进了会议室的床上。

“我去找只鸡”,卫生员扭头走了,不做任何解释。

“要杀鸡啊?”莫名其妙。

卫生员拿来一只公鸡,拔开公鸡嘴巴,用尾指不停扣弄,说是刺激公鸡口水出来。果然,公鸡嘴巴滴出不少液体。卫生员摸在脚面伤口处,不停地问“有感觉吗?”

我摇头。这时候,忽然开始浑身疼痛,越来越痛,这种痛说不出哪里痛。心脏?不是!手脚?不是!肚子?不是!总之就是痛!

我咬牙,也会忍不住哼出声音。

卫生员拿出一支针药,说打止疼针。卫生员说,你到原来的地方睡,大声叫出来好受一些。他帮我搬回床上用品,到仓库给我挪出的暂时住地。

那时,唐山大地震,连海岛都有震感。场部通知,所有人员不能住在砖瓦房,统统搬到了茅草房。

一营八连靠着一条30米宽的不知名的河流旁。仓库是连队仅有的一幢砖瓦房的其中一间,建在河流旁较高的小山坡上,为了安全防潮防盗等。农场建设的砖瓦房,由直属基建队统一负责,要按每年的计划排队。一营八连是新建连队在两年内有了一幢砖瓦房,是特殊计划的照顾。其余的住房全是茅草房,建在河流边的一块平地上。在靠水的地方,是一排形象各异的小厨房。

小厨房是农场人用木棍茅草搭建的8平方左右的小房子,用黑泥土加上火灰切成小炉灶,用来加工一下没油的野菜,煮一下木薯地瓜,加上公共厨房打回的没油水饭菜,和着填充不够粮食指标的辘辘饥肠。

小厨房角落是用削平石头铺地的一平见方的冲凉房。实为连队只建厕所不建洗澡间的各自为战的战利品。海岛到处是小流小溪,天然的洗澡房遍地开花。刚到海岛时,女孩子叫齐一起去霸占一个溪水大声唱着警戒示威的歌声。后来懂得要洗热水澡了,只能苟拘在小厨房的小澡房里。

在农场,每个连队几乎都有茅草房的会议室,每天晚饭后集中开连队大会,连长指导员会激情大喊大叫,文书会慢条斯理地读报纸。在没有其他娱乐的年月里,找一个人读读报纸的声音,在漆黑谧静的山野里回荡,大家围坐在一起也是一种身心的享受。

蹲点工作队的住处挤在会议室里,安排女同志住仓库砖瓦房的待遇很高了。挂职蹲点和一般蹲点的区别是,我必须与被蹲点单位一起干任何工作,包括领导班子的全部会议,有意见决定权。蹲点工作队可以不跟随被蹲点单位的日常工作,他们有自己的活动计划,也可以参与旁听领导班子的会议和建议。

为了防地震,我也只好和工作队男同志挤在会议室里,用桌子板凳隔开将就无所畏惧,在美好世界观的环境里,人人都是正人君子,乐也其融。

我回到仓库睡床,疼痛忍不住了,大汗淋漓,放开喉咙大喊大叫才感到好受一些。

大概下午4点多,卫生员说这么肿,今晚会很难熬,迷迷糊糊又给打了一针止痛药。

大概5点多,司务长的妈妈进来,用听不完全的梅州话问了一下,出去了。一会她拿来半个拳头大的绿色的草药,敷在我的脚面上。她坐了一会,出去了。

我来一营八连蹲点,司务长安排我在他家的小厨房洗澡什么的。司务长有老婆了,生了孩子叫妈妈从梅州家乡来帮忙。偏僻连队知青中的小爸爸小妈妈可多了。

知青下乡两年以后,农场不再限制所谓的小资产阶级的情爱行为,在那寂寞的年代,卿卿我我也是唯一的精神娱乐。有些知青看起来还没有长大,幼稚调皮地抱着怀里的孩子一起撒娇。连长和指导员也拖了一堆油瓶(孩子)独乐其身,行动匆匆。

场部的知青“不敢”这么早谈恋爱的。

梅州妈妈叫我“唱歌姨”,我叫她“梅州妈妈”。我常等洗澡热水时抱着她的孙子,唱着“红湖水浪打浪”“愿天下的穷人都解放”……。梅州妈妈静静地烧火,有时会莫名地摇头晃脑。司务长爱人说我声音清纯靓丽,动人好听。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痛感了,我在止疼针中昏睡着。

晚上9点半,农场还是军事化管理,喇叭吹过熄灯号声音了,工作队长拍醒我,说一起来热闹中秋节吧。我迷迷糊糊地来到会议室。

在会议室的门前地上铺着报纸,摆放了漫山遍野挖回来的木薯和地瓜,垂手可摘的香蕉和木瓜,还有与黎族同胞以旧镰刀和锄头换回来的椰子和糯米。

圆圆的月亮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中晃荡,孩子们拿着各种各样的油灯,在驻地里蹦蹦跳跳叽叽喳喳。

忽然,听到远远的团部广播喇叭鸣咽的声音,在静谧的山峦里清晰地回荡,不断地回荡“我们敬爱的领袖……”。

刹时间,许多职工都来到了会议室,抽吁声越来越大,不知道谁先跪下的,紧接着许多职工纷纷地朝着月亮跪拜着,身体在颤抖。也有许多的职工如柱子一般默默地站着,站着。

夜深了,人们悄无声息地归去了。

第二天5点半的喇叭军号声,并没有夹着连长的吹哨声,早上都没有开工。农场人朴实单纯的情感都显示在沉闷湿热的空气里。

卫生员一早看到我说,脚这么肿,奇怪,昨晚没有听到喊叫,怎么不疼了?大家以为又是一个打破夜晚宁静的不眠之夜哩。

卫生员说,连队里经常会有蜈蚣咬人事件,对于喊叫,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喊叫喉痛会让人几天里说不出话来的。蜈蚣咬人是对时的痛,24小时那刻,疼痛会即时消失。现在没有到时间呀。

指导员听到半开玩笑说,以为你昨晚会代替我们大家沉痛哀悼伟大领袖的悲情到天明啊。

连长则怪声尖气地“哎—呀—蜈—蚣—咬—我”惟妙惟肖,令人捧腹不止。

我告诉卫生员是梅州妈妈的功劳。卫生员过了一会来说,他问了梅州妈妈是用什么方法止疼的。梅州妈妈不说。

很久以后,在城市里见到了司务长,好奇地问他,他说是水瓜苗,在他家乡并不是秘密。只是妈妈不喜欢卫生员这个人。

“啊?”治病也得有人缘。

这场蜈蚣之咬,令我永生难忘情感绵绵。

感慨

生孩子的痛是女人前赴后继的艰辛苦难,永恒的痛歌。

30岁那年怀孕了,按预产期还有一个星期,老人说一个月不能洗头,不如先去烫发洗了头。

那天,阵痛了12小时,说还不到应该的时间。到晚上10点多出现剧痛,才赶紧住进医院。病房八张床六个人,不是待产人,就是孩子已生出的休养人。

我翻来覆去,忍痛焖哼。医生时不时来查看,我要求说,给我侧剪快点吧。那时,没有提倡剖腹产,也可能技术不普及。口言相传的侧剪,是帮助开大出口,让孩子快点出来。事后当妈妈的疼痛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医生说,忍着点,为了孩子好,你可以自己生的。到清晨5点多了,医生说,你到产房吧,可以喊叫没有那么痛的。

上午11点多,我生了一个8斤重的儿子。弯曲烫的头发全直了。喉咙疼了好几天。上班算盘好像也不会打了。见到许多的人的名字想不起来。鬼门关过的如此残忍,折磨透体。

回到病房,病员们说,你真坚强,我们以为昨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确实,凡病房来一个孕妇,大家都无可奈何,一起煎熬。

“啊?”我才是无可奈何。

我生孩子要可怜的意志忍受,还要艰难地考虑到别人的感受。这也许是知青生涯的馈赠授予,品德意志的洗礼吧。

其实,这种忍,是许多知青历练以后生就的蜕变。一位男同学知青说,他回城以后,父母说他变了,小时候很小气的,现在知道为别人着想了。他以后的发展如他理想的作为如愿以偿。

58岁生蛇的痛又是另一种痛,人生的五味杂陈,油盐酱醋。甜,只是后来的回味。

写了50万字的《中国企业ERP模式与应用》以后的一天,胸口前后疼痛,赶紧到医院以为是心梗。原来是带状疱疹,民俗称“生蛇”。那种痛说不出来的味道,与铁打、蜈蚣咬、生小孩,绝对不一样。

大医院的医生一般认为是热毒,打消炎针头昏脑涨。睡不好,吃不好,还说要熬疼痛最少三个月。

忍吧,人生需忍的事太多了,当知青形成的意志无非都是忍出来的豁达。可是,熬的太久了,差不多想自杀了。

20天后听说河南医院是专利,一去到喷一支药膏就止痛了。我说河南医院的医生,为什么不做宣传,过几天才看到《广州日报》有河南医院的文章。

这一忍,忍出个带状疱疹后遗症了。以后折磨了我八年多,常常因为免疫力低下带来的综合症虚弱不堪。去年又去河南医院住院,说新研究出了辣椒膏,敢用吗?非常热疼的,一般没事的皮肤涂一下,会烧的跳起来。对于已经没有知觉的带状疱疹后遗症,好像不言而喻。 

河南医院说他们一直治疗的及时,没有后遗症的问题。现在后遗症太多了,研究出了新的治疗方法,造福了我们这些常常痛苦难耐的人。

生孩子和生蛇等等的人生之痛,常常让我想起知青经历的痛疼,与之相比,让人感慨,令人珍惜。

我总是在怀念知青时代的火热生活所带来的知青情怀。

关于知青生涯,虽然艰难困苦心灵受创,却是夹杂着天真浪漫诡异开心。知青岁月的风风雨雨,浇铸了大多数知青成为了生活的强者。

我不想去评价知青是历史的错误还是世间的无奈。

我们不仿试问一下土生土长的农场人,他们是否甘愿天生地背负着沉重的黑土地,去接受艰苦卓绝的命运安排。知青之路就当作是人生的必由之路,同样是为了改变祖国的黑土地所应该的责任和担当。因而,我们曾经的一切也就显得那么的坦然而自然了。

如今回头欣慰地想一想,“知青”这个名字所完成的历史使命,具有人类生命进程的辉煌意义。它是敢于向千年的传统习惯,腐朽的思想观念的挑战者;是自古当了城里人是人上人,须反其道而行之的逆行者;是无所畏惧地冲锋向前,砍杀城乡差别的开拓者。

它给与我们这一代许多人深深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坚韧、顽强、豁达、纯真、可爱、乐观向上、生生不息!

历史告诉我们知青,在人生的路上,我们努力了!

2020年11月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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