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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

我们的野哥

蔡德林 诗与歌的旅行 2023-09-15 22:57 Posted on 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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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外出,总有朋友问我为什么不写点东西。而我除了懒,还有一点就是我很不热衷写游记。因为时至今日,无论什么地方,总有人去过;有些地方即使游人罕至,也有本土文人研精钩深,付诸笔端,见诸报刊或网络。而我匆匆来去,自以为有所发现,有所感悟,其实已经了无新意。


所以去年到今年,我去了新加坡,去了曼谷,去了普吉岛,去了槟城,还坐了八天邮轮,后来又在东京呆了一个月,除了做几段视频,我硬是一个字没写。这次又去了巴尔干半岛,回来后又有朋友问:为什么不写点东西?


写什么呢?虽然在波黑,在黑山,在阿尔巴尼亚,我经常被触动,譬如萨拉热窝的围城悲剧,譬如波黑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譬如围城时穆族人修的逃生地道,譬如那半城的墓碑,譬如地拉那那么多的碉堡,譬如现今阿尔巴尼亚人并不太富裕但自由快乐充满希望的生活......这当然都可以敷衍成章,但写出来肯定会与前人重复,与旁人雷同。我经常跟初学写作者说,人云亦云不云,老生常谈不谈,我自己不能落入这窠臼。


而且,这次旅行,对我触动最大的,不是那些人文和自然景观,而是野夫这个人。但写野夫的篇什也多了去了,他的身世,他的经历,他的才华,他的道义,他的江湖气,书写者不知凡几,勿需我再添蛇足。实在要写,那就只能写写我个人与他的一些交集,以及我对他的一点印象。这应该是独此一份的,我就这样交个差吧。


野夫


我这次之所以能与野夫和胡发云两位作家同行,是因为偶然看到公众号《苍山夜语》上有一篇文章《与野哥同行:战争与和平、巴尔干启示录》,当下就决定报名。我不懂英语,要出国旅行,只能跟着旅行社去,但那种旅行,我此前搞过几次,每次都感觉很糟糕。我们都知道,旅途的快乐,多半来自旅伴,如果同行的人与你情趣差异太大,往往会闹得很不愉快。现在有野夫和胡发云邀约,正符我意。


这种旅行,属于高端定制项目,价格自然比一般旅行社高。有好几个朋友问过我价格,我对数字向来模糊,旅途中竟然回答不上来,写此文时我查了一下,不妨透露如下:第一段巴尔干之旅(2023年8月29日——9月11日,14天13晚),39800元人民币;第二段捷克奥地利(2023年9月11日——9月22日,12天11晚),39800元人民币。这个费用不包括往返机票。


我报名后没注意看细节,不知道机票要自己买,临到出发再买,发现经济舱贵得跟商务舱相差无几,干脆就买了商务舱,这也是我和老婆第一次坐商务舱,我们两人从上海浦东飞萨拉热窝就花了三万多。回来我们是从地拉那飞浦东,买的是经济舱,只要一万多元。本来我报的是全程,但后一程需要办申根签证,很麻烦,要这要那的,我们住在苏州,有些证件又在荆州,干脆放弃了。


这次旅行虽然所费不菲,但我们感觉很值。组织者叫杨俊,胡发云先生的夫人,成都人,很早就去了欧洲,是华人导游中教母级的人物,出版的专著《跟着杨俊游欧洲》是所有华人导游的教科书。她与胡发云结婚后,曾在江汉大学做客座教授,课堂每每座无虚席。他们还请了一个叫黄睿的专职导游,荆门人,80后,曾供职于卫生部,很早脱离体制,去欧洲开了旅游公司。旅途中我感叹,他们哪像是导游,简直是两学者。野夫很坦诚,他告诉我们,他只是享受免费旅游,不要任何收入。杨俊也没把这个当做生意,她不以牟利为目的,一路上只要游客有要求,再昂贵的项目也会满足。


记得我报名后加杨俊微信,她第一句话就问:你是野夫的粉丝吗?我对粉丝这个词比较抵触,大言不惭回答说,是朋友。当然我说是朋友,也不完全是吹牛,野夫的朋友遍天下,三教九流都有,我忝列其中,也不算冒牌。很早以前,野夫还在武大作家班读书时,我就见过他的。那一次我是去找另一位诗人朋友,寻遍宿舍,只有一个人在,正襟危坐,静气逼人,有领袖气质。我问:某某某在哪里?他回答:出去了。我又问:你是哪个?他回答,我是野夫。我当时是知道野夫的,他那时已经是湖北诗坛颇有名气的青年诗人。


后来我到华科新闻系进修,与《少年科学报》的方舟住上下铺。我和方舟都写诗,性情亦相投,很快成了好朋友。方舟是野夫发小,以前在一个诗社,经常和我谈野夫。不久有个叫李斯的朋友来找方舟,在我们宿舍住了几日,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也是经常谈野夫。那时候野夫已经系狱,我们还曾商量着一起去探监,因故未成。我与当时《长江日报》的副刊编辑、诗人熊红也熟识,他和野夫也是哥们。


回到各自的报社后,有一次方舟寄给我野夫在狱中写的几首旧体诗,我非常喜欢,就将其发表在我分管的文艺副刊上,寄给方舟。方舟很惊讶,问这怎么可以发表的?我说我现在已经是副总编辑,我签字就可以发表。他问上面的人不管?我说上面的人不知道野夫是谁,也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后来野夫告诉我,他收到了这份报纸,还将他的诗剪下来,贴在狱墙上,聊以自慰。


又不知过了几多寒暑,我还在我们那座小城兢兢业业办报。那一天我翻阅《光明日报》,很惊讶地在头版看到野夫的文章《偏要问你从哪里来》,以一种真挚而华美的文字,讲述他在狱中的每个圣诞节,都收到一张精美的明信片,署名是“不要问我从哪里来”。这些明信片给予他的好奇和慰藉,肯定超过我们那份小报,因此他出来后,想用这篇文字寻找那个人,但终究没有找到。


胡发云


我还得插叙一下我与胡发云的关联。我自从进了报社,就不再是文青,俨然成了一个报人,跟文学圈渐行渐远,不再对外投稿,只写些随笔小品,供自己的小报刊用。但积习难改,文学杂志还是比较关注,也经常读到胡发云的小说。那时候我已经做了总编辑,常要求采编人员读一点文学作品,曾在一次例会上推荐过胡发云发在《当代》上的小说《驼子要当红军》。后来我南下深圳,博客正兴,我一边用博客记日记,一边浏览我喜欢的一些作家博客。那时候,胡发云的博客我关注得最多,也经常和他私聊,知道了他更多的人生故事。


不知什么时候,微信出来了,微信群也出来了,我欣喜地发现一些群里有很多我尊崇的人物,这里面自然就有野夫和胡发云,于是我早早就加了他们的微信,建立了联系,也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去年在曼谷,我接到野夫电话,他说你到了曼谷,也不来清迈走走?而我和老婆的那次曼谷之行,是儿子安排的,有个当地导游陪伴,行程不便更改;再加上我很不想打扰名人,总是想拜见他们的人一定很多,他们一定很烦。


有一次我看到野夫新近出版的小说,说是完稿于吴江易先生家中,而我也住在吴江,以为这位易先生是哪位民间高人,想去拜访,找野夫打听,却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易中天,我就一个哈哈,说那就算了,这种人不便去打扰的。但野夫是例外,他在大理的时候,我有个年轻老乡,曾以我的学生之名去找他,他也没有嫌弃,还招待他痛饮了一场。


这次巴尔干之行,我得以与野夫、胡发云朝夕相处十多天,感觉他们非常本真,待人谦和,如沐春风。我们沿途看过的那些风物弃置不提,吃过的那些昂贵美食、住过的那些高档酒店忽略不表,只是野夫和胡发云在旅途中分享的那些可歌可泣的人生往事,那些秀口一张就层出不穷的隽言妙语,那些脑子一转就标新立异的活动策划,都让我眼界大开。


在波黑的时候,有一天晚宴,餐桌上突然出现两盒蛋糕,原来成都来的罗哥生日到了,还有我的身份证上显示的是9月2号的生日,也只差一天了(其实我是阴历九月初二出生),他们就给我们过生日。野夫发表演讲,妙趣横生,他说我们居然是两对原配夫妻,这么大年纪了,看上去还像两对“奸夫淫妇”,性福满满,所以他把生日快乐拆解开来,祝我们“生也快乐、日也快乐”,令人捧腹喷饭。野夫的黄段子堪称一绝。大巴上除了讲解各种历史地理、人文掌故,野夫时不时还来几段黄段子,荤而不污,大俗大雅,欢声笑语,漫漫长途一点不感觉难熬。


野夫幽默风趣,更重情重义。在一个风情万种的古城,同行的姚胖子钱包被偷。姚胖对金钱倒是满不在乎,但是他的护照丢了!这可怎么办?姚胖和我一样,不懂英语,如果护照找不回来,他就得一个人离队,返回萨拉热窝,去找中国大使馆补办,那真是千难万难。所有团员都焦急万分,野哥更是寝食难安。本来有很多基督徒向他传福音,他一直犹疑不定,难下决心。那天他默默祷告说:上帝啊,如果你能显出你的大能,帮我们的弟兄找回护照,我就跟从你了!结果,那护照居然奇迹般找回来了!野夫泪流满面,说他回清迈后就要重新做人,择日受洗了。上帝以这种方式在野夫身上做工,也真是出人意料。


当然我更惊佩于他倚马可待的才华。在萨拉热窝,他看到那么多建筑上弹痕累累,竟然坐在车上,掏出纸笔,一挥而就:


《波黑之眼》

弹洞,弹洞,弹洞

每一面墙至今犹在疼痛

无数的心窗,从此透着寒风

夕阳下 满目疮痍的街巷

恍若无家列队的盲童

那些曾经呼啸的炮火

何曾消散于碧空

每一寸屋檐的争夺与屠戮

谁能告诉我其始终

弹洞,弹洞,弹洞

大地的伤口 云霞也不能填充

民族,信仰,主义,这些伟大的词汇

在血火厮杀的哀嚎里

无一不是某种放纵

没有一部教义指导人类为恶

没有任何祷告可以终止他们行凶

桥上的石头已经光滑如水

血腥依旧淹没我的趾缝

历史随水远逝

大地上新的残杀,却又在暗潮汹涌

弹洞,弹洞,弹洞

每一次射击,都怀着深远的仇恨

哪一双被捆绑的双手

不会留下转世的疤痕

黑纱也遮不住寡妇的泪眼

横尸大地的谁不是人间的父兄?

踟蹰在波黑,在巴尔干,如在乌东

永难弥合的巨创

陈年关节的隐痛

那些伟大的屠伯

无不为了一统

拯救,复兴,解放

这些虚构的大词,在这末世起哄

弹洞,弹洞,弹洞

深渊一样的旧伤,构成矩阵

又如等待归人的青眼

在绝望的冬天哭红

我仿佛窥见远东的海

即将开始的沸腾

那些苦涩黑暗的血潮

又将吞噬成百万的生命

弹洞,弹洞,弹洞

这美丽之旅的视野

山水短暂复归的青葱

在祖国与他乡,如此雷同的邂逅

组合成我一生长夜的噩梦

那么多的孩子夭折

那么多的母亲失踪

众神巡游的苍天星光灿烂

谁能告诉我,末日审判的大厅

何时敲响他的丧钟?

弹洞,弹洞,弹洞

我隐居在其中,预言来世的痛

又仿佛就是任何一面墙

我早已千疮百孔,只能掩面长夜

独自将老眼哭肿……

2023年9月3日 波黑旅途



又过了几日,同行的惠子,原战旗文工团的舞蹈演员,聂华苓的同事,电影《芳华》的原型之一,非常本真的一位美丽女性,经常大大咧咧,口无遮拦,她有一次跟胡发云开玩笑说:“老子要活埋你!”野夫听了,灵感来袭,也是坐在车上,文不加点,写就一诗:



《活   埋》

我要用我的身体来活埋你

用发丝,汗泥, 甚至一切生活的尘垢

用愤怒争吵的舌尖,吮吸疼痛的血

以及这样短暂的余生,必须活埋你

我们相识如此之晚

轮转到今世才相遇

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折磨

去生气地疼或思忆

除开活埋,我无计可施

想不出更好的主意陪你去死

在终归尘土的沿路

我一直设想用最脏的名词去呼唤你

在你耳根喘息,诅咒

希望用最凶的动词去整你

直至汗与泪浸透全部的衣饰

活埋你,亲爱的

用我的全部生活来埋你

葬你于彼此的三生

用床用被子、用锅碗瓢盆

用一切家徒四壁顺手可及的天体

来掩埋我在今生的屈辱

我还要用白发和皱纹来活埋你

诗与美酒,或者陈年老茶

都不足以盖住你

你一直在我行经的荆途

冷不丁地冒出来

你让我防不胜防,埋之不尽

让我在爱琴海的月夜放声大笑

然后又掩面长哭

我被自己的祖国活埋

而现在只有活埋你

才能平息我余年的恨与痛

我必须十指刨土,甲缝渗血

才可以埋下你的怨气和深情

在暗夜我一点点萎缩的身体

远不足以活埋你

埋不住你无穷的美

从脚趾 足弓开始埋到你的花瓣

我们在风中早已落英缤纷

被自己残余的绚烂而烂醉如泥

我要用最好最坏的时光活埋你

最污脏最圣洁的心思去埋你

一张一合的眼 叮咛般的呢喃

这些埋藏不住的事物

都会在我手上春雨淋漓

重新长出肉刺 弄疼我的长夜

2023年9月10日,地拉那

 

 

在地拉那的晚宴上,野夫在一个酒吧用他略带恩施方言的普通话,拼尽全力,倾情朗诵,然后颓然坐下,满座皆惊,满座含泪。我是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一个真挚正义的诗人,是如何用鲜血在书写,用生命在吟诵,那种椎心泣血的爱与痛,那种不可替代的文字与声音,真能惊天地泣鬼神!


又过了几日,野夫忽发奇想,要我们这20来位、来自世界各地的华人游客,这些从未有过表演经历的戏剧素人,人人上场,表演一个实验话剧。他拟定的话剧片名叫《假日酒吧》,预设的主题是爱情婚姻家庭,每次两个人上场,假定各种人物关系,有的是离异夫妻再度重逢,有的是即将分手的夫妻做最后一次旅行,有的是恩爱到白头的老年夫妻,有的是出轨的情侣,有的是同性恋......没有剧本,没有彩排,所有演员现挂台词,即兴表演,一次性完成。同伴们性致勃发,高度投入,效果超乎预期。


如此旅行,您能估算出价值几何?!


同行者,无论男女老少,都亲切称野夫为野哥,呼胡发云为云哥。胡发云老成持重,虽然也亲切随和,但毕竟没有野夫那样嬉笑怒骂,挥洒自如,所以我们当云哥为团队首领,视野哥为部伍灵魂。其实当我们真正走进野夫,我们就不仅仅只是感觉他可敬可佩,可以信赖,可以托付,你一定会感觉他让人心痛。他以他的血肉之躯,以他一颗追求真善美的心灵,与一个荒原坚韧对抗,与一个巨大的风车顽强搏斗,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承担了旁人难以承担的苦难。


而今他虽然名满天下,但他心海深处的孤独与创伤,却没有几人能懂。他悲悯,他愤懑,他那强健的身体,也愈见瘦削;俊朗的脸上,已挂满沧桑。临别时,我与野哥深情相拥,嘱咐他一定要少抽烟,少喝酒,少熬夜,一定要好好活着,活过这个末世。那些坏人,倒是希望我们自我放纵,自我摧残,希望我们无声无息地泯灭,我们偏不,我们要爱惜我们的身体,好好活着,抱持希望,活着穿过长夜,抵达黎明,看他们是怎样的下场。

野夫与作者夫妇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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