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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伦·西蒙在美术馆切开一个冰窟窿,跳进去就是生与死

ARTSHARD艺术碎片 2021-09-26




过去10年间,Taryn Simon跃升为了艺术界教科书级别的梦幻人物。她以摄影师的身份闻名,但摄影师这个身份完全无法体现她作品的重量。更适合的称谓应该是:一位跨学科艺术家。她拍摄对象的范围从加沙地区的哈马斯领导人,到西弗吉尼亚州一只蛰伏于洞穴中的黑熊。从一本给5000年后的人类教英语的书本,到一个展示宇宙平均颜色的色块。


她还拍摄了盲文版的《花花公子》、找到了全美唯一合法种植大麻的实验室以及发现了中情局收藏的艺术作品。在她最新的作品中,她还把一个真正的冰窟窿搬到了美术馆,邀请观众纵身一跳。据说在跳进去的那一瞬间,跳水者的意识会被完全抽空,经历一趟犹如死亡再生的轮回之旅。

 



  •  用 一瞬间  完成的作品 


A Cold Hole, 2018 

 

“在冰水的冲击中,人的身体被推入极端状态:外界的冲击超越了身体的本能反应。淹没初始时的剧烈喘息模拟了人们在猝死、睡眠时的心律失常和分娩期间经历的急剧呼吸。”


A Cold Hole, 2018 


早在2009年,泰伦·西蒙就来过中国,为了进行作品《一个活着的人被宣告死亡及其他章节I-XVIII》,这项工作在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的支持下进行,西蒙的需求是请新闻办公室帮她挑选一个多代同堂的家庭,以便在这个展览中代表中国。



Chapter XV


A Living Man Declared Dead and Other Chapters I – XVIII, 2011
Framed archival inkjet prints and text
84 x 118 4⁄5 inches (213.4 x 301.7 cm)


他们最终选择了一个北京的大家庭,但却拒绝提供选择这个家庭的理由。罕见的是,在这个章节里,没有一个家庭成员的缺席,每个人都出现了。观众还可以从中看到独生子女政策给一个家族带来的变化。至于为什么说无人缺席“罕见”,后文会作详细说明。


所以西蒙本人也会认为这更多的是一个表演性质的作品。

 

Excerpt from Chapter XV


作品的注解板块这样描述:

 

“国务院信息办的前身为中共中央对外宣传办公室,它负责中国所有对外宣传工作,它通过控制所有在中国工作的外国媒体的活动,达到控制中国境外媒体对中国的的宣传和影像传播。国务院信息办同时监控互联网并指示本地媒体如何处理任何可能引起争议的问题,包括XX问题,XXXX问题······ ,(两会期间此处省略100字,想知道的话可以去艺术家主页看。)


2013年,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展出《一个活着的人被宣告死亡及其他章节I-XVIII》,该作品一共有18个章节。但由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个作品的部分章节在展出时被迫做了掩盖处理。


其中涉及cháo xiǎn的第五章节在展出时变成了这样:

 

Chapter V, as presented in Beijing, China 
October 15, 2013 – January 5, 2014.


A Living Man Declared Dead and Other Chapters I – XVIII, 2011
Matte paint and Letraset on wall
84 x 118 4⁄5 inches (213.4 x 301.7 cm)


有趣的是,由于美术馆向公众提供的作品小册子不属于公开出版的刊物,所以其实在小册子上呈现了作品的完整信息,包括被hé xié掉的地方所以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场景:人们站在黑幕面前,一边费力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册子,一边来想象和对照着黑幕背后的画面。

 


“我们对事物的危险边缘感兴趣”,维多利亚时代的诗人罗伯特·布朗宁最早写下了这句话。后来奥尔罕·帕穆克在他的小说《雪》的开头也引用了它。1971年,作家格雷厄姆·格林在他的回忆录中说,这句话可以作为他所有小说的一个题词——因为早在二战时期他就是一个双面间谍。不过作家当间谍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们熟悉的毛姆就曾在一战期间供职于英国的军情部门。



暂时先忘了这些人,回到泰伦·西蒙,这句话用来形容她也十分贴切。自2007年以来,她几乎像一个“间谍”,揭露着美国在公共领域不可见人的一些场景。这是她描绘自己国家的方式:持续着对“不可见”事物的关注。这些空间涉及宗教、法律、国家机器、国土安全。西蒙说:这个作品就像这个国家一样,其内部的含义是:永远在变化


你可能会觉得这是个有点尖锐的女人,但她可不只对别人尖锐,比如让你跳冰窟窿什么的,她对自己的国家也不怎么留情。911事件之后, 美国政府开始热衷于寻找海外的秘密基地,她决定向内挖掘,努力找出“国内主流的意识形态之外隐藏着的其他东西”。这个作品叫做《美国之隐匿和陌生物索引》。




  •  需要  数年  完成的作品 


Cryopreservation Unit 
Cryonics Institute 
Clinton Township, Michigan


An American Index of the Hidden and Unfamiliar, 2007
Framed archival inkjet print and Letraset on wall
37 1⁄4 x 44 3⁄4 inches (94.6 x 113.7 cm)


“这是一个冷冻保存单元,里面保存了人体冷冻法先驱罗伯特爱丁格的妻子和母亲的尸体。罗伯特希望有一天能唤起并延续她们的生命,用先进的科学技术使她们重新获得健康。


这项技术一次性收费35000美元。”


几乎没有多余的话,就向我们展示了人类对于永生的渴望。


Nuclear Waste Encapsulation and Storage Facility, Cherenkov Radiation 
Hanford Site, U.S. Department of Energy 
Southeastern Washington State


An American Index of the Hidden and Unfamiliar, 2007
Framed archival inkjet print and Letraset on wall
37 1⁄4 x 44 3⁄4 inches (94.6 x 113.7 cm)


“这是一个存储、封装核废料的基地。这里有超过1900个浸入于水中的不锈钢容器,它们盛有核废料。如果一个人站在毫无任何保护措施的容器前,他将立刻死亡。我发现其中的一部分正好勾勒出了美国领土的轮廓。”


The 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 Art 
CIA Original Headquarters Building
Langley, Virginia


An American Index of the Hidden and Unfamiliar, 2007
Framed archival inkjet print and Letraset on wall
37 1⁄4 x 44 3⁄4 inches (94.6 x 113.7 cm)


“这是展示在美国中央情报局墙上的艺术品,位于弗吉尼亚州兰利,是中央情报局的最初的总部大楼。美国中央情报局无论在隐秘的,还是公开的文化外交努力上都有悠久的历史。


据推测,他们对于艺术的喜好是有意对抗苏联共产主义,来推进他们所代表的先进美国的思想和审美。其中一种艺术引起情报局的兴趣,而且是一种引发争议的艺术形式,是抽象表达艺术。”


Playboy, Braille Edition
Playboy Enterprises, Inc.
New York, New York


An American Index of the Hidden and Unfamiliar, 2007
Framed archival inkjet print and Letraset on wall
37 1⁄4 x 44 3⁄4 inches (94.6 x 113.7 cm)


“这是一个盲文版本的《花花公子》杂志。


这是来自美国国会图书馆的一个部门为盲人和视觉受损人士提供的一项全国免费图书馆服务。他们对出版读物的选择是基于读者群的分布。而《花花公子》总是遥遥领先的几个之一。”


任何一个历史时期,许多人都努力向人民群众隐瞒真相,像泰伦·西蒙这样的艺术家是一种无价的反击力量。因为民主需要争取才能获得,抢来的和捡来的都不算。


你应当已经发现,泰伦·西蒙长久以来是以梳理档案的方式工作,最终呈现出来的也是如此:要看她的作品,你必须既读又看。文字和图像从始至终密不可分。


这也成为了她作品最大的特点,或者说核心:图像诱发人的想象、而文字将这些飘忽不定的想象落到实处。像板上钉钉一样不容置疑。


Taryn Simon


这种工作方式在她幼年时代就已奠定:西蒙还小的时候的祖父和父亲就经常从外面带回成堆的照片资料,并带她一起观看。她的祖父是摄影爱好者,收藏了大量自然界的标本。她的父亲为政府机关工作,对孩童时期的西蒙而言,“他经常前往未知又危险的地方,然后带着大量的照片回来。”

 

所以在西蒙的工作中,百分之九十的精力其实花费在了资料收集上而非图像制作,但二者从来无法分割。“这是一个包涵了写信,研究以及电话联系得以接触拍摄对象的复杂过程。”


Black Square XIV.

Black Square, 2006 –
Framed archival inkjet print and Letraset on wall 
31 1⁄2 x 31 1⁄2 inches (80 x 80 cm)


西蒙的这张照片,空无一物,有种当代观念艺术的假象,如果我告诉你,它其实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奶油色,它是宇宙平均颜色。霍普金斯大学的一组科学家计算出了人眼对于宇宙中所有光波的平均反应。


产生的结果就是:假设观察者同时看到宇宙中的所有光并处于静止状态 ——将会是一个米白色,它的RGB值为#FFF8E7。


这时候再回来盯着这个色块看,大概会盯着它出了神。据了解,很多高僧在佛教经典中描述开悟的感受时,通常都会说,那是一片温暖和清净的光明色。




  •  用  1000年  完成的作品 


Black Square XVII.

 

Black Square, 2006 –
Void for artwork 31 1⁄2 x 31 1⁄2 inches (80 x 80 cm)
Permanent installation at Garage 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Moscow


3015年,已经玻璃化的液态核废料将会出现在这个为它保留1000年的空间中。


2015年5月21日制造的黑色立方目前存放在一个混凝土钢筋容器内,位于一个由土壤环绕的储藏室内,位于莫斯科东北72公里处的核废料处理厂。它将驻留在这个工厂,直到它的放射性能降低到可以安全暴露在人类面前。黑色立方内铸造了一个钢制的圆柱形胶囊,里面装着Taryn Simon写给未来的一封信。




  • 用  永恒  完成的作品 


《一个活着的人被宣告死亡及其他章节I-XVIII》历时四年,西蒙跑遍世界各地,记录血缘和命运相关的故事:在印度,一个活着的人,因为遗产继承的问题被官方宣布了死亡;在巴西,几个家族间世世代代的恩怨的交替;以及在波西尼亚,种族灭绝受害者被害的过程。


该作品一共十八个章节,一个章节记录一个家族:被拍摄的人都坐在椅子上,双手叠放,乖乖地直视前方,茫然地看着相机,他们的背景都统一为中性的颜色。同一家族的人们按照血缘关系排列,不愿出镜或是已经过世的人则保留空白背景,来象征他们的缺席。文章的开篇提到,唯一一个无人缺席的家族来自中国。



Chapter XI


A Living Man Declared Dead and Other Chapters I – XVIII, 2011
Framed archival inkjet prints and text
84 x 118 4⁄5 inches (213.4 x 301.7 cm)


一个章节由三板块组成,左边为图片板块,中间为文本板块,用来讲述故事以及提供被拍者的资料。右边的板块用来做注解说明,更直观地讲述了一些故事的片段,以及拍摄的凭据。


你会发现,这种叙事方式不是连续的,而是有意被艺术家打乱。这种非线性获取故事的方式实际上是在模拟我们在网络上浏览知识的状态:无序的、混乱的、碎片化的、拼凑式的。


这种无序又和血缘关系中不容更改的秩序又形成了直接性的对撞。



产生的结果就是:艺术家和观众会在作品中隐隐觉察出一种宿命论:


我们的命运似乎完全取决于我们的血统、机遇、和环境。


先别着急悲观:西蒙在最后还有一个更宏大的对生命的疑问:


“这些长篇累牍的命运和故事形成了一个档案馆,在这图片和文本的累积中我竭力想找到一个模式,我努力想像这关于生命的种种故事,就像血缘关系本身一样,早已被编写。


但这档案存在的意义在于,有些无法用言语叙述的东西,就存在于这些文字的字里行间。”


Taryn Simon


我记得有位艺术家这么说过:观念艺术就是哲学家用一本书讲的东西,放在物质里面,通过感官,在很短的时间里浓缩到了观众身体里。


所以西蒙发问:


出生与死亡,这无情的存在,生死之间还有无止境的故事。


人们的出生和死亡几乎就像机器一样运转,这些故事还在不断地发生。


这实实在在的积累,是否意味着某种形式的进化?还是我们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过程?


An Occupation of Loss, 2016


在纽约公园大道军械库的11座混凝土塔内,是30位来自不同国家的哀悼者,他们在其中举行着各自地区风俗的哀悼仪式。两位来自加纳的哀悼者在他们唱着歌曲时,脸上挂着泪水;来自厄瓜多尔的独奏表演者弹着手风琴,演唱了一首曲子;来自阿塞拜疆的两名妇女在捶着胸膛大声哭泣。声音,建筑和表演融合在一起,我们面对的是生与死,过去与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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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致谢艺术家,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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