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离开武汉时，好像提前知道了一个秘密 | 我的战“疫”（十）
进站口身着白色“防化”服的工作人员，正在为旅客测量体温。我当时非常恐慌，想快跑两步，又怕体温上升回不了黄梅，慢走又担心赶不上火车。
首发：“新华每日电讯”微信公号（ID：xhmrdxwx）
口述：程帅 | 37岁 | 自由职业者 | 湖北武汉
整理：强晓玲 | 新华每日电讯记者
从武汉回到老家已经20多天了。黄梅县城里，口罩依然买不到。
我从武汉带回的150只口罩，早已分发差不多了。手里剩下的30多只，应该能够应付一阵子。
回想从武汉回家前抢购口罩的经历，心里不免有些五味杂陈，不是个滋味儿。
“赶紧买口罩，明天带回来！”收到老婆从黄梅发来的信息时，是1月21日下午。她在微信中还说，“县城里已经买不到口罩了”。
我觉得好夸张，我在武汉都没紧张，他们在小县城里却沉不住气了。之前新闻里说是“传染病”，可武汉满大街人来人往，戴口罩的寥寥无几。
这个“病”不碍事，没那么可怕，传谣的人也早被警察“训诫”了。“没事的。你可别跟着传谣！”我安慰老婆，不忘提醒她一句。
微信那边她很着急，说县城里都在传要戴口罩，她跑遍黄梅的药店，都卖光了。在县城开游乐场的二姐，想着给员工买口罩，春节营业时好有个防备，结果也没有买到，发微信要我想办法。
程帅的手机截屏。
老婆强调好几次，“一定要多买点回来”。
我当时正在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一早，坐城际回黄梅过年。经她们这么一说，我赶紧穿衣服下楼。
一路上，电梯里，小区院子，菜市场前，大多数人依旧悠闲地散步聊天、讨价还价。这反倒让我觉得自己被老婆支唤得有点慌了。
我住在武昌的繁华地带，出门走几步就是一个药店。店员告诉我，“口罩卖完了。”继续往前走，第二家药店给我的答复仍旧是，“口罩卖完了”。
这么巧？我心里犯起嘀咕。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越走心里越发毛，关键是药店口罩都卖光了，可店员却都整齐划一地戴着口罩。
什么情况？不会真的那么严重吧！我内心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距离小区大约1公里的地方，我进了第六家药店，还是“口罩卖完了”的答复。我内心恐慌绝望到了极点，不停地问店员“到底什么时候能有货”。
可能店员看我情急的样子挺可怜，随口说了一句：“你要是不着急，就等一下。老板去进口罩，应该快回来了。”
这时，进店要买口罩的人越来越多，难道大家都知道什么内幕消息？后来，药店老板终于抱回来一大箱医用口罩。
这种一次性的医用口罩便宜，一包50个才30块钱。我本打算买一包就足够用了，看到连店员都在买，就又多抢了一包。
回家后，看到在老家做公务员的同学发来微信，也说需要口罩。我赶紧又跑回那家药店，口罩已经卖完了。一个店员见我又回来，从自己买的口罩里分了40个给我。
这时，仍有黄梅的朋友微信我：“买口罩，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口气大得不行，一定是要口罩的人太多了。我心里却越来越恐慌，甚至有点害怕，就好像自己提前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第二天，出发回黄梅老家前，我决定再去药店碰碰运气。药店里，不少人仍在等待一次性口罩，柜台里还有25元一只的N95，我决定再买10只。
微信里，大家都在转发钟南山的警告，说一种“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目前局部暴发主要在武汉”。
程帅的手机截屏。
等我赶到高铁站时，离上午10点列车开车时间，已经不到十几分钟了。进站口身着白色“防化”服的工作人员，正在为旅客测量体温。
我当时非常恐慌，想快跑两步，又怕体温上升回不了黄梅，慢走又担心赶不上火车。
坐在返乡的列车上，强迫自己排查最近的行踪。之前一周没去到过汉口，坐过两次公交车，也都是在武昌段。
但坐过两次地铁，穿行多个城区，年前车厢里更是人挤人，自己当时并没有戴口罩，如果被感染了怎么办？我越想越有点后怕。
尽管列车上仍然有不少人没有戴口罩，我还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直到下车出站，一直都戴着口罩。
回到黄梅县城，当天下午，二姐和同学纷纷取走了他们的口罩。
23日，武汉封城，黄梅县也开始实行了交通管制。作为从“武汉回来的”特殊关注对象，我老老实实地宅在家里，不敢出门。
湖北人的过年习俗中，腊月二十九要回乡祭祖的“辞年岁”，被乡下的父亲和大哥极力制止了，我只好托人给他们带去了30多只口罩。
每天待在家里吃饭睡觉做家务，更多是在刷微信看直播。微信群里，家里小朋友在武汉幼儿园的同学爸爸和爷爷不幸感染，家长群大家都在奋力援手，有人联系医院，有人推送上媒体收治病人的链接，都是身边的人，太熟悉了，大家真的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倒下。
这些天，小区里不少人都走出家门做志愿者，帮助社区居民采买、消毒、打扫。
我这个“武汉返乡人员”也想站出来，但这样做是不被允许的，也给人家添乱。现在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大家。
看到全国疫情数字“几连降”，自己特别兴奋。不管怎样，希望疫情赶快结束，想去跟大家一起喝酒庆贺，想回到武汉开始工作。
还有最想干的，就是去做志愿者，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回报那些帮助过湖北、帮助过武汉的人们。（应受访者要求，程帅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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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刘荒 | 责编：刘婧宇 | 校对：赵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