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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并不是要来当英雄,可如果不来,心里就会不安和愧疚|我的战“疫”(三十九)

段业英 新华每日电讯 2020-09-11

有一天晚班,有位危重患者抢救无效死亡。他对床是一位意识还清醒的阿叔。虽然抢救过程中我们用一个屏风挡住他的视线,但抢救结束后我去看那位阿叔时,只见他两眼发直,眼睛里满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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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段业英|31岁|重症医学科护师|湖北武汉

整理:吴涛|新华每日电讯记者


还没等我们去适应,战斗就打响了。


我是广医三院重症医学科护师。2月7日,作为广东援鄂医疗队成员,来武汉协和医院支援。


这家医院定点收治新冠肺炎危重患者,而我值守的西院区ICU,集中收治其中最危重的患者。


这里的ICU病房,有部分还是第一批收治的危重症患者,几乎每个人都上了呼吸机。


转眼来武汉二十天了。一墙内外,我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


一个世界,是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的城市,清冷寂静。每天和医疗队同事坐车前往医院,一路车声寥寥、人影难寻,像在梦境中。


另一个世界,是如同战场一般的医院。灯火通明,白衣疾行,汗透襟衫,紧张到没有一分钟能闲下来。


段业英(左一)和同事在ICU为患者鼓劲。受访者供图


我是瞒着父母来武汉的。从报名到出发,都没敢跟家里人提半句。


我甚至想一直瞒着,等到疫情结束回到广州,再和爸妈说。但没有瞒住,被老家一位朋友知道了。


到达武汉第二天,我给家里打了电话。母亲虽然有点生气,却不停地叮嘱我保护好自己,安心在武汉工作,每天给家里报个平安。


报到当天,上午培训,下午就穿防护服进ICU,三个人管五张床。


协和西院区医护人员太紧缺了。我们来之前,本院医生已连续工作了一个多月,身心俱疲。我们的到来,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刚开始时,陌生的环境让我很不习惯。ICU里的同事,来自全国各地。大家工作习惯不太一样,刚开始找个药品都要“打转转”。


我经常产生错觉,“我现在在哪里?”好在时间一长,大家磨合得越来越好了。


说到防护服,即便穿了半个多月,还是感觉太过“酸爽”。


上班是标准的三级防护,手术衣、防护服、隔离衣三层,里里外外裹得严严实实。


套在里面有种窒息感,连走路都变慢了。护目镜时间一长就起雾,看东西模模糊糊。


护理工作包括血液净化、用药、雾化、吸痰、翻身等,穿上这身厚重的装备后,同样的工作,要用平时三倍的时间才能完成。


有几次憋得难受、呼吸不过来,就不得不挪到病毒载量少一点的地方,休息一小会儿,缓过来再继续工作。


也有队员撑不住的,直接在防护服里就吐了。


虽然是六小时工作制,但我们住在三十公里开外。有时晚上八点下班,回到宿舍冲完凉已是十一点。


经常中午十一点吃午饭,晚上十一点才吃晚饭。


段业英(左一)与同事在工作间隙。受访者供图


从医院回来,我感觉全身都是脏的。每次都想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洗几遍,使劲地搓手,巴不得里三层外三层地消毒。


跟我同一批来的副主任医师高元妹,是我们医疗小组组长。她的工作时间更长,每天早上不到五点起床,晚上七八点才回来。


来武汉前,我对病毒“杀伤力”的认知,来自累计增长的死亡数字。亲身进入战场才知道,在疫情面前,生命是多么脆弱。


刚到时,差不多每天都有人死亡,最多时一天5人死亡,这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到压抑。


对于那些意识清醒的患者,看着同病房的病友,在自己眼前抢救、死去,压力可想而知。


有一天晚班,有位危重患者抢救无效死亡。他对床是一位意识还清醒的阿叔。


虽然抢救过程中我们用一个屏风挡住他的视线,但抢救结束后我去看那位阿叔时,只见他两眼发直,眼睛里满是恐惧。


有人问我,这么苦,这么累,后悔来武汉吗?


其实支援的消息还没出来的时候,我就决定要来。我是党员,又没成家,经验也比较丰富,挺合适的。支援的消息一出来,我就报名了。


如果你们问我怕不怕,我肯定是怕的。我也有家人朋友,也怕死。从疫情发生到赴武汉前,我也有过焦虑,睡不好觉,每天盯着新闻看。


当时我们医院有疑似病例,有同事连家都不敢回,怕传染给家人。


春节在家时,我悄悄试探了一下父母的口风。他们担心我的安全,并不太赞同我去武汉。


在武汉,偶尔和医疗队其他队员闲聊,发现家人支持的并不多。


我觉得这是人之常情,毕竟来此,可能就面临生死,但我们还是来了。


在协和医院重症医学科的一张桌子上,我看到一首手写的《凉州词》。


我猜这是曾在这里奋战的某位同仁,为了激励自己和同事而写下的。


在我们到来之前,本院医护人员连续作战一个多月,在疫情最恐怖之时苦苦支撑,我能想象到那种心情。


我们并不是要来当英雄,但做了这份工作,这就是我们的使命,要对得起这身白衣。如果不来,我心里会不安和愧疚。


我选择医护专业,说来不怕你们笑话,其实是“误打误撞”。那时候觉得军人特别酷,就想考军校,但没考上。


我和同桌关系很好,填志愿的时候我就抄了她的,后来我俩又成了医学院的同班同学。


在武汉这段时间,当看到交警日夜守城查岗,酒店人员尽心尽力做好后勤,志愿者用心帮我们理发,我就觉得只要每个人站好自己的岗,难熬的日子一定会过去。


春天来了,武汉渐渐变暖了,好消息也渐渐多了。就在刚才,又一名患者拔管了。


这意味着我们从死神手里,又夺回一条生命,也意味着我们回家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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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刘荒 | 责编:黄海波 | 校对:赵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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