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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挥舞尘封已久的“301”大棒“敲打”中国,然并卵|解读者No.6

2017-08-31 倪月菊 中国经济学人

解 读 者   INTERPRETER

编前语

八月最后一天,回首本月中美经济互动往来,非下面这件大事件莫属了,美国总统特朗普于本月14日签署行政备忘录,授权美国贸易代表审查所谓的“中国贸易行为”,包括中国在技术转让等知识产权领域的做法。有分析人士称,美方可能对华发起所谓“301调查”,此举引发各界对中美贸易战打响的担忧。


特朗普究竟在耍什么“花枪”?中美贸易战就要一触即发了?下面的几组数据或许能说明一些问题:2016年,中美双边货物贸易额达5196亿美元,比1979年增长207倍;双边服务贸易额逾1100亿美元;双向投资累计逾1700亿美元,已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利益交融格局。


截至今年6月,中国是美国第二大贸易伙伴、第三大出口市场和第一大进口来源地,美国出口的26%的波音飞机、56%的大豆、16%的汽车、15%的集成电路目的地是中国。


中美贸易逆差是难免横亘在美国总统心里的一道坎。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倪月菊老师做客本期“解读者”,为我们解读特朗普心里的这道坎儿。


   

本期嘉宾

倪月菊


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全国日本经济学会理事,中国经济史学会副秘书长,外国经济史专业委员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欧美同学会留日本分会副会长,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史研究中心副主任。


研究方向:国际贸易,亚太地区区域经济一体化,中日经贸关系。


《中国经济学人》杂志30分钟前


为什么美国此时要对中国开展贸易调查?真的如特朗普表态是要扭转贸易逆差?保护知识产权?您认为他背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倪月菊1分钟前


对华的巨额贸易逆差是特朗普始终过不去的坎儿。我们知道,特朗普“美国优先”的竞选言论在他就职后马上就变成了政策选项,“买美国货,雇美国人”成为特朗普新政府经济施政的重要参考指标,目的是要实现以美国利益最大化为核心的“公平贸易”。就中美经贸关系而言,中美巨额贸易逆差问题是个非常棘手的现实存在。美国商务部的最新统计显示,2016年美国对华商品贸易逆差虽然较上年减少了5.5%,但仍高达3470亿美元,占美国商品贸易逆差总额的46%。巨额的贸易逆差与特朗普政府的执政理念格格不入,因此,解决中美贸易不平衡问题必将成为特朗普贸易施政的重要选项。


事实上,特朗普的“公平贸易”观是深受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主席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的“贸易逆差观”影响的。纳瓦罗“贸易逆差”观的基本逻辑就是:在美国国内制造更多的商品将有助于削减贸易逆差,强化税收基础,并可创造高薪就业机会。随着贸易逆差减小,增长得以加速,薪资水平也会水涨船高。他多次批评一些经济学家无视基于巨额持久的贸易逆差带来的国家安全风险,自始至终坚信双边贸易平衡的重要性。特朗普上台后声称,巨额的贸易逆差已严重影响美国,使得大量工作和财富外流、大批工厂倒闭。这种情况将在本届政府内终结,要把制造业重新带回美国。这种表述与纳瓦罗的“贸易观”如出一辙。特朗普还签署了两项行政命令,对美国与主要贸易伙伴的贸易现状进行评估,找出美国存在巨额贸易逆差的原因,美国将据此对违反规则的国家征收高额关税。


然而,要想跨过这个坎儿并非一件易事。我们知道,造成美国巨额贸易逆差的原因,除了两国在统计方法的差异、经济结构、产业竞争力和国际产业分工以及美国对华出口管制等方面的原因之外,加工贸易中间品增加值的重复计算,跨国公司对华直接投资的增加等也是造成贸易逆差扩大的重要原因。可见,造成中美贸易失衡的原因很多,也很复杂,是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要彻底解决中美贸易失衡问题不可能一蹴而就,我想特朗普政府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即便如此也并不妨碍其时不时拿起“棍子”对中国敲打敲打。

    

特朗普之所以选择此时挥舞大棒“敲打”中国,我认为有以下两个原因:


一是要缓解国内的压力。特朗普此前极力推行的医改、税改和基建等措施接连受挫,使其威信大减。据美国盖洛普咨询公司当天公布的最新跟踪民调显示,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支持率降至历史新低,仅为34%。另外,有61%的受访成年人对其上任以来的表现不满意,这一比例也创下他就职以来的新高。特别是由于没有在声明中明确地谴责参与、制造弗吉尼亚州暴力冲突的人为白人至上主义者和新纳粹分子,特朗普已经受到了外界的严厉批评,也是导致其支持率下滑的重要原因。因此,兑现竞选时的承诺,不失为挽回“民心”和坚定支持者的“信心”重要手段。  

    

二是要对中国“彻底”制裁朝鲜施压。特朗普之所以在“习特会”时,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甚至最终促成“百日计划”,其目的之一是要以“贸易逆差”施压中国,以换取中方制裁朝鲜的“诚意”。但由于中方出于人道主义考虑,迟迟未对影响朝鲜民生的物质实施“彻底”制裁,使特朗普政府非常不满。因此,此时选择举起贸易制裁大棒,希望达成扼死朝鲜之目的。

《中国经济学人》杂志30分钟前


此次中美贸易争端的焦点是知识产权。关于目前中美贸易涉及到的知识产权保护,您可否结合一两个实例介绍一下呢?

倪月菊1分钟前


 知识产权问题一直是美国高度关注的一个问题,也是影响中美贸易关系的一个重要因素。中美之间涉及知识产权保护的争端始于改革开放初期,由于中国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法律法规的缺失,引发了国际社会对中国知识产权保护问题的担忧,针对中国知识产权的摩擦不断增加。


1991年,美国的“特别”报告将中国划入“重点国家”名单,指责中国对专利保护的范围不够,版权法没有完全制订出来,计算机软件也没有作为文学作品加以保护等。 1992年1月,美国列出了对自中国进口的106种价值达15亿美元的商品加征100%关税的报复清单,中国随即提出了价值达12亿美元的反报复清单。最终,在中美双方的磋商下,两国于1992年1月17日签署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与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关于保护知识产权的谅解备忘录》,中国承诺对其知识产权制度进行深刻改革。这是中美之间第一个关于知识产权保护的协议,有效地化解了中美之间的矛盾分歧。 

 

1994年,美国再度将中国列入重点观察国名单,并于1995年2月4日单方公布了价值达28亿美元的对华贸易报复征求意见清单,随即中国也公布了反报复清单。双方最终以换文的方式,并以《有效保护及实施知识产权的行动计划》作为附件达成协议,中国承诺打击盗版产品的生产商和零售商, 加强现存规则和管理的执行力度, 改善庭审程序, 为美国知识产权产品提供更大的市场准入。

 

可见,中美之间“知识产权”的摩擦虽多,且每次几乎都到了贸易战的边缘,但最终都通过谈判和签订知识产权协议达成妥协,使摩擦得到了化解,避免了贸易战的爆发。究其原因,是由于中美之间贸易是高度互补的, 美国对华贸易制裁必然会遭到中国的反制,这样会使美国国内的利益集团蒙受巨大的商业利益损失,因而会遭遇到国内相关利益集团的抵制, 最终使对华贸易制裁措施流产。 

  

事实上,近年来,中国政府大力采取措施,不断加强知识产权保护的力度,在已经建立起的较为完备的知识产权立法和执法体系的基础上,中国近几年的知识产权保护工作不断向纵深随着中国知识产权保护意识的加强,相信美国政府也看到了中国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所做出的努力和释放的诚意。在这种背景下,相信中美双方会理智对待此次的摩擦,管控好分歧,使中美双边经贸关系朝着有利于双方经济乃至世界经济增长的方向发展,而不是相反。

《中国经济学人》杂志30分钟前


贸易调查根据的“301条款”究竟有何效力?此番中美贸易战会开打吗?其对中美双方分别会有怎样的影响呢?

倪月菊1分钟前


“301”条款是指美国《1974年贸易法》第301条规定,主要是针对贸易伙伴国所采取的不公平措施。“一般301条款”是对美国贸易制裁措施的的概括性表述。而“ 超级301条款”、“特别301条款”、配套条款等是针对贸易具体领域做出的具体规定,构成了美国"301条款"法律制度的主要内容和适用体系。“一般301条款”是其他“301条款”的基础,其他“301条款”是“一般301条款”的细化。即使没有其他“301条款”,美国贸易代表一样可以适用“一般301条款”的规定解决贸易争端。

 

根据“301条款”,当有任何利害关系人申诉外国的做法损害了美国在贸易协定下的利益或其他不公正、不合理或歧视性行为给美国商业造成负担或障碍时,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可进行调查。当某贸易伙伴的某项政策或实践被美国单方认定为“不公平“或“不合理”时,即可建议总统实施单方面制裁,包括启动中止贸易协定、关税等进口限制、取消免税待遇和强迫签订协议等。该条款授予美国总统对外国影响美国商业的“不合理”和“不公平”的贸易行为加以限制和采用广泛报复措施的权力。

    

当然,衡量“不公平”、“不合理”的尺子掌握在美国手里,其标准当然也是“美国标准”而非“国际标准”。可以说,“301条款”是将“国内法”凌驾于“国际法”之上的具有浓厚的单边主义色彩的法案。在上世纪60-80年代,日本的制造业成为美国“301条款”的“重灾区”。我们知道,日本在加入关税与贸易总协定后制造业的迅速崛起,成为美国最大的贸易逆差国。日本的钢铁、纺织、汽车、半导体、电子产品等先后遭到美国“301调查”,最终以日本自动限制出口、终止配额、开放标准、加强专利法,透明化等方式予以解决。 

    

但自1995年WTO成立以来,美方已经向国际社会作过承诺,以符合世贸规则的方式执行该制度。因此,这一条款因受到国际法的约束而渐渐减少使用,不过美国政府却从未完全放弃这一单边报复工具。此次美国重拾“301”大棒,剑指中国“知识产权”保护,恰是特朗普政府“美国至上”,以美国利益为核心的“公平贸易观”的具体体现,也是对国际规则的粗暴践踏。对此,中方强硬表态,“如果美方不顾事实、不尊重多边贸易规则而采取损害双方经贸关系的举动,中方绝不会坐视,必将采取所有适当措施,坚决捍卫中方合法权益。”这就意味着,一旦经过一年的调查期,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认定中国有“不公正”或“不合理”行为,并决定对中国采取制裁的话,中国必定采取反制措施,一场没有硝烟的“贸易战”将在中美之间打响,我想这绝不是中美有识之士希望看到的结果。

    

作为双边关系的“压舱石”和“推进器”,发展良好的中美经贸关系,不仅关系到两国的根本利益,还关系到世界经济的繁荣和稳定。从这个角度上看,中美爆发大规模“贸易战”的可能性不大。中美双方会在一年左右的调查期,回到谈判桌上来协商解决问题,进行充分的沟通,化解矛盾。

    

尽管全面爆发贸易战的可能不大,但局部贸易摩擦升温的风险正在增加,特别是资本技术密集型行业将成为中美贸易摩擦的重灾区,中国的半导体、运输、技术硬件等产业的出口会受到影响。美国大量出口至中国的飞机和农产品,如大豆等的出口也会受到很大影响。如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查得•布朗所说,特朗普对华启动“301调查”,使用一项过时的美国贸易法条款,其代价是巨大的,只会让美中贸易情况更加糟糕。 

大家 荐书

在此特别鸣谢倪月菊老师远在美丽的波兰百忙之中抽空为《中国经济学人》官微录制荐书视频,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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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采编:石微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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