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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佩维埃尔诗选

苏佩维埃尔 星期一诗社 2023-01-03

苏佩维埃尔(1884-1960),主要诗集有《凄凉的幽默诗》、《站台》、《万有引力》等。苏佩维埃尔始终与20世纪上半叶称霸文坛的超现实主义保持着距离。他提倡更具人性,更接近生活的诗歌,摒弃不假思索和让无意识统领一切的写作手法。他关注身边的世界,一如关注时刻在他内心徘徊的幽灵。尽管他的诗作神秘色彩浓厚,但他拒绝为神秘而神秘,只是让神秘成为诗歌的芳香和回味。他认为,诗境,是一种不存在对立面的奇异的混合状态:在那里,是与否,过去与未来,绝望与期盼,疯狂与理智,死与生,皆融为一体。苏佩维埃尔一生多次获奖,其中包括,1949年获法国评论奖,1955年获法兰西学院文学大奖,1960年被法国诗人选为“诗人王子"。1960年5月17日苏佩维埃尔在巴黎去世。遗体葬在其父母的故乡,比利牛斯山中一个美丽的小镇,Oloron-Sainte-Marie。墓碑上刻了他自己的诗句: 这里是灵魂换马的驿站。




烛焰


在他整个一生

他都喜欢

在烛光下读书

他常常用手

掠过烛焰,

于是他确信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自从他死后,

他在身旁

留下一支燃着的烛,

但他却藏起他的手。


(罗洛译)




生命赞


这很好,住了下来

在充满生机的地方

并在不断跳动的心中

安放了时间,

这很好,看见自己的手

放在人间

如在小小的花园里

把手效在苹果上面

这很好,爱上了大地,

月亮和太阳,

如同爱上

天下无双的亲人,

这很好,把世界

献给了记忆

如同闪光的骑兵

骆着他乌黑的马,

这很好.使“女人”、“孩子”这些词

具有了容濒,

并给漂浮的大陆

充当海岸,

这很好,轻划船桨

拜访灵魂

以免突然接近

吓坏灵魂。

这很好,在树叶下

认识了影子,

井感到岁月

爬上赤裸的身躯,

这很好,陪伴着痛苦的黑血

进入我们的血管

用忍耐之星

染黄它的沉默,

这很好,拥有了这些词,

它们在头脑中动弹,

这很好.选择不那么漂亮的人

为他们略备欢宴,

这很好,感到生命短暂

又不讨人喜欢,

这很好,把它关进

这首诗里。


(胡小跃译)




肖像


母亲,我很不明白人们是如何找寻那些死者的,

我迷途在我的灵魂,它的那些险阻的脸儿,

它的那些荆刺以及它的那些目光之间。

帮助我从那些眩目惊心的嘴唇所幢憧憬的

我的界线中回来吧,

帮助我寂然不动吧,

那许多动作隔离着我们,许多残暴的猎犬!

让我俯就那你的沉默所形成的泉流,

在你的灵魂所撼动的枝叶的一片反照中。

啊!在你的照片上,

我甚至看不出你的目光是向哪一面飘的。

然而我们,你的肖像和我自己.却走在一起,

那么地不能分开

以致在除了我们便无人经过的

这个隐秘的地方

我们的步伐是类似的,

我们奇妙地攀登山岗和山峦。

而在那些斜坡上像无手的受伤者一样地游戏

一枚大蜡烛每夜流着,溅射到晨曦的脸上——

那每天从死者的沉重的床中间起来的,

半窒息的,

迟迟认不出自己的晨曦。

我的母亲,我严酷地对你说着话,

我严酷地对死者们说着话,因为我们应该

站在滑溜的屋顶上,

两手放在嘴的两边.并用一种发怒的音调

去压制住那想把我们生者和死者隔绝的

震耳欲聋的沉默,而对他们严酷地说话的。


我有着你的几件首饰,

好像是从河里流下来的冬日的断片,

在这有做着“不可能”的囚徒的新月

起身不成而一试再试的

溃灭的夜间,

在一只箱子底夜里闪耀着的这手钏便是你的。

这现在那么弱地是你的我,从前却那么强地是你,

而我们两人是那么牢地钉在一起,竟应该同死,

像是在那开始有盲目的鱼

有眩目的地平线的

大西洋的水底里互相妨碍泅水

互相蹴踢的两个半溺死的水手

因为你曾是我,

我可以望着一个园子而不想别的东西,

可以在我的目光间选择一个,

可以去迎迓我自己。

或许现在在我的指甲间,

还留着你的一片指甲,

在我的睫毛间还羼着你的一根睫毛;

如果你的一个心跳混在我的心跳中,

我是会在这一些之间辨认它出来

而我又会记住它的。


可是心灵平稳而十分谨慎地

斜睨着我的

这位我的二十八岁的亡母,

你的心还跳着吗?你已不需要心了,

你离开了我生活着,好像你是你自己的姊妹一样。

你守着什么都弄不旧了的就是那件衫子,

它已很柔和地走进了永恒

而不时变着颜色,但是我是唯一要知道的。


黄铜的蝉,青铜的狮子,粘土的腹蛇

此地是什么都不生息的!

唯一要在周遭生活的

是我的欺谎的叹息。

这里,在我的手腕上的

是死者们底矿质的脉搏

便是人们把躯体移近

墓地的地层时就听到的那种。


(戴望舒译)




濒危低语


不要吃惊,

合上你的眼皮,

直到它们变成

真正的顽石。


任凭心儿跳着,

即使它终会停止,

它将在隐秘的斜坡

跳动,为它自己。


双手将会伸直

在它们冰冷的船里

而前额宽广

像两支军队间

一片空阔的地方。


(罗洛译)




这海的喧哗……


这海的喧哗,我们都在那里,

毛发蓬蓬的树对海是熟稔的,

而那黑马走进海里,直到把肩胛浸湿,

伸长颈子仿佛要喝甜的海水,

仿佛它要离开这沙洲,

变成一只神话中的马远远地

和那泡沫的羊群在一起悠游,

和那悦目的羊毛混在一起,

一句话:变成这海水的儿子,

去吃海藻,在那深深的海底。

但是它一定知道如何在岸边等待时光,

直到允许自己走进那大海的波浪,

把它的希望寄托在必然的死亡里,

把它的头再一次低垂在青草里。


(罗洛译)




林中


在一座古老的森林中,

一株高高的树被伐倒了。

一条垂直的虚空

震颤着,形成一根树干,

在那倒下的树旁。


当它还在沙沙作响,

找吧,找吧,鸟儿们,

在那崇高的记念里,

你们的巢在什么地方。


(罗洛译)




雨滴


上帝说:

我正在寻找一滴雨

它刚掉进大海里。

它闪烁着,它的下垂

比任何别的雨滴都长,

它们中间就它

有能力理解

盐水中那份甜,

可它很快就会永远消失。

所以我往海里望,

往警觉起来的波浪上望,

试图至少为

把自己托给我照管的

脆弱的回忆

做点什么。

但是没有用;有些事情

就连上帝也帮不了忙,

尽管他有良好的意愿

以及天空、波浪

和空气的默默干预。


黄灿然译




雨和暴君


我站着望着雨

下在水池里,水池使我们

古老沉重的地球发光;

清晰的雨下着,与荷马

时代所下的雨一模一样

也与维庸时代一模一样

下在母亲和孩子身上

如同下在羊群消极的脊背上;

雨说着它要说的一切

一而再地,不过

没有力量使暴君的木脑袋

不那么僵硬或

软化他们的铁心肠,

也没有力量使他们感到

他们应感到的惊愕;

毛毛雨不断下在

全欧洲的地图上,

用同样潮湿的封套

包住所有活着的男人;

尽管士兵们正给武器装满弹药,

尽管报纸正发出警告,

尽管这一切,那一切,

毛毛雨依然绵绵不绝

湿透悬挂的旗。


黄灿然译




火焰尖


在他一生中

他都喜欢傍着

烛光读书

并且时常把手

放到火焰上

以便确定

他活着,

活着。


自从他死后

他总是在身边

点着一根蜡烛,

但他背着双手。


黄灿然译




为地球遗憾


有一天我们会说:"那是太阳的时代,

你记得它的光落在最细小的枝桠上吗,

那个老妇人或那个吃惊的少女吗,

它一接触就把色彩赋予万物,

与奔跑的马匹同步又跟着它停下,

那是个难以忘怀的时代,我们都还在地球上,

在那里我们掉下什么东西就会发出声音,

我们会用鉴赏家的眼光四下张望,

我们的耳朵能够分辨空气中微小的差别,

当一位朋友的脚步声接近,我们就知道,

我们常常采集鲜花或光滑的卵石,

那时我们一点也不能控制烟雾,

啊!我们的手现在又能为我们做什么。"


黄灿然译




血中变形记


当你如此残酷地摆弄那双新的手

我最后的悲哀皮肤就不需要分析;

我徒劳地朝着变形的方向摸索

在暗杀成倍递增的寂静中。


想拿彼此来充饥,吃得饱饱的

直到灭绝,阴郁的事物都已死在

我们却下。罪人啊!瞧那无休止的审判

在那里一朵玫瑰站出来作证。


为了什么?声音不抵达聋耳,

这朵花深紫色的讲话如此纠缠不清,

于是她不断解释直到回声停顿

在越来越冷的凝重的空气中。


黄灿然译




诗人


我并不总是单独走到我那自我的底端,

常常有活着的囚徒陪我。

那些步入我寒冷洞穴里的人,

他们能保证可以再离开吗?

像一艘沉船我在我的黑夜中

搁浅,使所有的乘客和水手乱成一团,

然后我熄灭每个船舱的灯光;

伟大的深处将涌上来成为我的朋友。


黄灿然译




死者的悲伤


迷失在星星和脚步声和废墟中

和浸溺在吞食天空的海湾里,

我能够听见齐步走的星星的呼吸

在我,唉,这颗永恒的心的深处。

我带着我所有人类的痛苦从地球来到这儿,

那里充满了受惊的希望和兀突的记忆——

天空中有用的是一颗继续着的心,

继续着,仿佛仍在太阳下,却学不懂如何死。

你可看见我的眼睛在这里漫游,

这里无论远近都拒绝一切海岸;

失明而且没有一根拐杖或力量或信仰,

我寻找一个身体,我曾经有的身体。

要是我能够不让热切的空间

干扰仍在我家周围闲荡的记忆,

我珍爱的面孔和理智,那

像一个平台供我俯视自己的理智。

让我至少挽救这犹豫的宝物,

像一条长毛狗,两颌之间衔住

就快死去的小崽,与海水泡沫搏斗。

但是深渊的泡沫此时更近了……

我周围的世界发出一声残酷的叹息,

天空的深峡升起。

既然这里一切都唾弃我,就连梦也如此,

那么这个没有了土地的王国还有什么希望?


啊!就连在死亡里我也睡不好,

我要把一点儿现在变成永远;

我还青嫩,成不了虚无的一部分,

在宇宙的和音中走调。

我怎能放弃那些回忆

当我心中有这么多看不见的行李

使我比在旅行时还忙乎,

而我在死亡上漂流而不是沉没。

四块木板把我固定在地下,

但是墓园仍然让天空进入。

在如今已是个大木筏的世界上,我的灵魂

来回走着,但从无法真正平衡。

当墓碑升了起来一切也都升了起来,

一百只鸽子被我们的第一道目光放走。

我只有木材中的长度可称作是我的;

上面仅仅是树林孤寂的光辉。


黄灿然译




勘测


啊满是皱纹的乾旱,一张脸

被一百场秘密战斗毁了,

还有废墟的齿痕。

黎明,这勘测员,开始了;

我们在这些巨大的眼睛下赤裸裸,

它们前来掌管我们。

我们就这样变成死后了吗?

当未来在等候我们抵达

它是一个巨人,

而当它把脸转向

我们,我们的梯田便充满空间。

在它匆忙变成过去的时候,

穹形的未来便别过头去,

半是严肃半是冰冷,

随着每一次日出而变薄。

而现在则是精巧的

仿制品,好像是它的替身。

我们也许可以闭上眼睛

来重获它;现在是如此

心不在焉,如此一点不属於我们,

以致它把我们误为别人。

或者是一张脸孔,它有着更具穿透力的

没有瞼的眼睛,

它抓住我们的血

能将血变成石。

它把那些秘密的翅膀

固定着,直到它们朽腐,以便留在

被文字迷住的诗人歌唱着的

肉体中,这些文字提供深沉的

欢迎,直到它们开始杀戮。


黄灿然译





深水海湾里的鱼的回忆,

此刻我能为你缓慢的往事做什么,

我对你的了解无非是泡沫和阴影的暗示,

以及有一天,像我一样,你也要死亡。


那么你为何带着探询的目光凝视我的梦

仿佛我可以给予你什么帮助?

到海里去吧,让我留在我的旱地上,

我们生来不是为了把彼此的日子混在一起。


黄灿然译




在没有时间的森林里


在没有时间的森林里

一棵高高的树倒下来。

一片直立的虚空

以树干的形式在摊开的

枝桠旁震颤着。


寻找,寻找,鸟儿,

趁它还在吟呻时

在这高高的回忆中

寻找你们的窝巢。


黄灿然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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