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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 | 陈奋:人见人喜的俄罗斯姑娘百灵鸟,可没人敢追她

陈奋 新三届 2018-11-18


 老编的话:今年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50周年。本号开辟的“知青”栏目,将重点分享知青朋友的纪实性文图稿件,期待您的支持。本号对知青朋友“不堪回首”或“青春无悔”的争论不持立场,只愿提供一个网络平台,供大家回忆、再现、追思、反省那一段以身相许的苦乐岁月。

  

作者简介

陈奋,上海天山中学67届初中,1970年7月去黑龙江孙吴县兴北公社西南屯插队落户。1973年入齐齐哈尔大学中文系,1976年执教于黑龙江伊春市教育学院。后调转到江苏连云港外国语学校,直至退休,高级职称,在修辞学领域首次提出矛盾修辞格和复比修辞格,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一些散文和学术论文,主编过几本书。


原题

大家都喜欢村里18岁俄罗斯姑娘

百灵鸟,可没人敢爱她


作者: 陈奋



一天收工回来,几个知青告诉我百灵鸟在等我。百灵鸟,是知青对一个俄罗斯女孩的称呼,因为她常唱“百灵鸟儿从手中飞去,来到美丽的花园里”,大家就叫她百灵鸟。男知青都喜欢听她唱莫斯科歌曲,看她跳舞,但谁也不敢跟她谈情说爱,怕影响前程。

 

我们村有几个俄罗斯后裔,他们的长辈全是斯大林肃反时从冰封的江面上逃过来的。还有一些混合家庭,即母亲是日本人。日本百万关东军被打死和俘虏后,几十万的官太太、女儿和随军妓女都逃到乡下,被闯关东的单身汉领回去当老婆。村里最多的是举家闯关东的山东人,上海女知青嫁人,选择的是他们。男知青谈恋爱,首选是上海女知青,其次是日本女孩,因为她们柔媚。至于俄罗斯女孩,虽风姿绰约,只是成分不好,加上两国交恶,避之唯恐不及。

 

百灵鸟来找我,一定是为了写情书。那时知青插队已经三年多,我是投奔妹妹去的,也有两年多了。漫长的招工等待,使大家绝望,就纷纷谈起了恋爱。也有不少女知青受不了苦,嫁给了农民。因为嫁给农民,可以不下地干活,只在家做饭、养鸡、喂猪。这就使恋爱风盛行,于是都找我写情书。那时不敢当面直陈爱意,而我又是县里通讯员,文笔也还过得去。只是百灵鸟才十八岁,用得着这么急吗?

 

在我们宿舍外间,我遇到百灵鸟。她身材高挑,皮肤疑脂一般,白哲、闪亮;眼睛湖水一般,碧绿、溢彩。她穿着俄罗斯长裙,飘飘欲仙。我请女孩坐下,我们住的是日本兵营,左右两间。左面一间睡二十多个男知青,右面一间是仓库,放我们的箱子等杂物。

 

我不问百灵鸟写给谁,只叫她谈谈感受。她毫无忸怩作态,大方地说,就想跟他在一起,做梦也想。我略作思索,写道:你呀你,你在我心里。抓一把泥,揑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你。打碎了重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呀你,你在我心里。写完后,她接过去看看,嫣然一笑,往我手里一塞,哼着百灵鸟的歌走了。我一愣,才明白是写给我的。我苦笑一下,觉得跟她接触最长的一次是在割草的时候。


文图无关

 

那是七月的一天,骄阳似火,男的割草,女的捆草,她在我一组。我挥舞着一人多高的俄罗斯长柄大镰刀,腰一扭,半人多高的草就哗的一声,倒下一大片。两边腰间挂着的水壶相撞着,叮咚作响。水壶早已空了,嗓子干得冒火。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草甸子,没有河。休息时,我看她捆得比较慢,又帮她捆了一会。


渴得实在受不了了,我扒开草丛,草根处有没蒸发掉的雨水,只是已经发臭,颜色如铁锈一般,还飘着一层油,孑孓在一伸一曲地游动。我拨弄几下,让孑孓沉下去,刚要喝,那女孩一声惊叫,把她的水壶递了过来。我摇摇头,推开她的水壶,闭着眼喝了几大口。

 

也许是那一次,我帮她捆草感动了她,抑或是我喝臭水的壮举打动了她,我不得而知。只是这只烫山芋该怎么处理呢?这是一个讲成分的年代,我们67届初中百分之五十留上海,我因为老爸是厂技校教师,成分是职员,不是工人,我虽是家里老大,也只能上山下乡。而成分是工人的,即使家里有哥姐在上海,也能进工厂。而66届则百分之九十以上留在上海,成分不好的上山下乡。如此,我怎能跟俄罗斯贵族扯上关系,使自己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我思索一下,决定冷处理,尽量避开她。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一天她在路边等我,回村庄只有这一条路,我不能溜走,也不能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只得跟她打个招呼,她马上笑靥如花。此情此景,唯有老老实实说,才能取得谅解。于是我从下乡谈起,谈到理想,谈到两国关系以及上海知青对俄罗斯女孩的态度等。

 

她静静听着,听懂了弦外之音,最后问道:那两国关系好了呢?女孩心思玲珑剔透。我回答则模棱两可:到那时再说。俄罗斯女孩快人快语,马上说:好。说完,她就走了。干脆利索,绝不拖泥带水,也不死缠烂打。是呀,她等得起,十年八年也无所谓。只是她不知道,我是随口敷衍,以缓和矛盾。


退一步说,即使以后两国关系好了,国内也不看成分了,我也不能终老于此。我二十多个同学在上海,他们花下赏月,樽前对美,凭什么我得脸朝黄土背朝天?我不得不婉拒俄罗斯女孩,我不想扎根于此。我看着百灵鸟从我手中飞去,耳畔响起了《知青之歌》的哀伤旋律:美丽的扬子江畔,是我可爱的家乡……

  

从那以后,我看见百灵鸟,还是客气地打招呼,人多的时候,也会听她唱歌。她兴之所至,也会翩翩起舞。她身姿婀娜,长裙飘逸,如绰约嫦娥舒广袖,似娉婷仙女舞瑶池。大家看得怦然心动,但都是想爱而不敢爱,只有将热情化作掌声,把手掌拍得通红。

 

几个俄罗斯男青年看见我,对我竖起大姆指,说哈罗少。我知道那是俄语好的意思,但不知道好在哪里。是我放开百灵鸟,让他们有了机会,还是我依旧对百灵鸟客客气气的,我不得而知。于是我也竖起大姆指,对他们说哈罗少。大家哈哈一笑,彼此哈罗少。

  

一年后,我迎来了1973年工农兵上大学,那一年要考试,这使我淘汰了很多竞争者。而有能力考试的68届高中生,则一个个怀抱美女,群众关系没我好,县里的知名度没我高,虽然我妹妹去年上学了,对我很不利,但我还是脱颖而出。当时给我选择两个大学的专业:齐齐哈尔大学中文系,华东师大历史系。我喜欢中文,选择了齐齐哈尔大学。

 

临走那天,山东大妈、日本大娘、俄罗斯奶奶都来送我。男社员没来,他们要劳动。汽车缓缓启动,拐弯处猛然见百灵鸟站在路边小山岗上,我朝她挥挥手,喊道:哈罗少。她也挥着手,风中飘来俄罗斯纯正的语音:哈罗少。是呀,各得其所,那就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汽车急驶而去,哈罗少,真好!




延伸阅读


两巴掌之恩怨


作者:陈奋

 

      

一天中午,在山沟里收麦子的上海知青,一窝蜂地到山上采蘑菇。

     

到了山上,大家就分散了。我专走僻静的地方,见一灌木丛外有零星蘑菇,便钻了进去。

     

不一会,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怕冷不丁地惊吓到来人,我便咳嗽一声,慢慢地站起来。不成想,我刚抽完几支烟,喉咙里有痰,这一声低咳,如同野兽低低地吼叫。来人吃了一惊,又见灌木丛里钻出个黑乎乎的家伙,尖叫一声,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是个上海女知青,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由于她的皮肤总晒不黑,又比较丰腴,大家叫她白天鹅。

      

我以为白天鹅是装死,因为老乡们告诉我们,遇到狗熊就装死,狗熊不吃死人。我喂喂地叫了几声,她没反应。用脚踢踢她,也没反应。这下我慌了,连忙摇摇她,也没反应。

     

我知道把她吓晕了,如果有水,一浇,倒能把她浇醒,可是山上没水。我想掐人中,可她的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得破。我这不知轻重地一掐,把她嘴唇掐破了,变成了兔唇,她不跟我拼命才怪。

    

我也不敢去喊人来把她抬回去。生怕我走了,出来一只小山鼠咬她鼻子吃,或飞来一只小山雀啄她眼睛吃。这样,即使她醒了,也不想活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我抓耳挠腮,猛地想起范进中举疯了,他岳父两巴掌把他打醒了。我想了想,只有这个办法了。于是一狠心,一巴掌下去,脸上现出五个红指印。她眼皮动了动,我推推她,还是不醒。又一狠心,在另一边脸上拍了一掌。只听见哇地一声,她哭了出来。

     

她看着我,哭着说:“狗熊,狗熊。”

    

此时,如果我骗她,说是有一大一小两只狗熊围着她,母熊看我冲过去,怕我伤害小狗熊,就跑了。倘若我这么说,那就是英雄救美,说不定能赢得美人芳心。

   

但我实话实说,告诉她是我,我从里面钻出来,她看到的不是狗熊,而是我脑袋。她不哭了,看看我脑袋,又问:我脸上火辣辣的,不是狗熊抓的?我告诉她,是为了弄醒她,我两巴掌打的。

    

她有些信了,拿出小圆镜子一照,立刻嚎啕大哭。我连忙说些抱歉的话,她把小镜子一丢,哭着跑了。我不能去追,望着她的背影,惟有苦笑而已。

      

回去后,大家全知道了。我三番五次地解释了一下午,直至大家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几个老乡说,这两巴掌是最有效的方法。

     

晚上,围坐在一起的几十个男农民、男知青依然兴趣盎然地谈论着白天鹅的事。突然一个知青问我:你有没有给她做人工呼吸?我说她当时有呼吸,不用做。那人说,你管她有没有呼吸,先对着她嘴吹口气,再压压她胸。

     

大家哄地一声全笑了,另一人说:说不定早亲过、摸过了。大家笑得更厉害了,我正色地说:白天鹅知道了,找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吃不了兜着走。那人连忙告饶,大家也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说了。

      

一连十天,她都没出工。十天以后,她出来干活了。看她脸上,光洁如镜。我朝她笑笑,她将脸扭了过去。好几次,她都躲着我,使我想道歉也无从说起。一次,她从羊肠小道那头走过来,我迎头走过去。没想到她走上了路边的草地,我不敢跟过去,只得擦边而过。

      

我只得将两巴掌的经过及道歉写了满满的一张纸,指出两巴掌之必要,也指出她的怨恨是一叶障目。写完后,我把纸叠好。中午看她在食堂排队领饭,便将纸条塞到她手里。她回头一看是我,就把纸条往外一扔。

      

知青们都叫了起来:情书,情书。他们马上拿面粉熬成浆糊,把纸条贴在墙上。大家伸长脖子看,大失所望,连连说:没劲,没劲。

     

这事以后,我觉得自己已仁至义尽,也望之却步。这样双方都躲着对方,也就几个月不打照面。

    

到了年底,我们一个工分是一元五角钱。我找到会计,要求从我账上划二十元到她账上,会计问我是否要告诉她,我摇搖头。

     

第二年,我上学走了。上学后,我跟几个知青常有书信往来。一次,我收到一封怪信,里面是一张白纸,却包着二十元钱。我知道是白天鹅寄的,一定是会计告诉了她。

     

我写了封回信,又把二十元寄了回去。以后就没再收到她的来信,可能她觉得二十元钱寄来寄去挺无聊的。也可能是别人私拆了我的信,看到钱,就藏匿了起来。真相不得而知,我不敢托好友去问白天鹅,怕她有想法。

    

此事便不了了之,思来想去,也觉得双方都遭了无妄之灾。有时觉得实话实说未必对当事者有益,必要的谎言反而能避免麻烦。但又觉得谎言毕竟是对事实的扭曲,实话实说则是事物之真谛。

    

两巴掌之恩怨,随着时光流逝,已消弥于无形,只盼望白天鹅展翅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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