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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工丨韩贤强:伴随我青春的工人师傅

韩贤强 新三届 2020-08-25


作者简历


韩贤强,高三六六届毕业生,1968年在安徽泾县汀溪公社大坑大队马家岭生产队插队七年,1975年招工芜湖市搬运公司汽车队,1978年参加高考,大学毕业后留校,曾任安徽工业大学党委宣传部长,中国传统文化教育研究室主任。


原题

伴随我青春的工人师傅



       

作者:韩贤强

 

1975~1978年,我28~30岁,生活在一群工人之中,他们的粗犷豪放、吃苦耐劳、聪明好学,哥们义气、妒恶如仇、助人为乐……影响着我,陪伴着我的青春岁月,最终,我也成为了他们那样的人。 


作者1985一1978年,在芜湖搬运公司汽车队,师从陈师傅、张师傅、赵师傅,学习汽车修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们的观念、言行,深刻地影响了我的性格,加深了我对社会的认识。此为在汽车队大院里的照片,哥们所摄
 
1975年4月,我随一群在农村插队七年的老三届知青,进入芜湖市搬运公司汽车队。对我来说,是从农村走进城市的最后机会,将开启我新的人生之路。五里汀,距芜湖闹市区五华里,芜湖至南京的古道旁。古道,可追溯到魏晋时期,已有近两千年的历史。道旁,有一座“玩鞭亭”。据《晋书》载,东晋太宁二年,公元324年,大臣王敦谋反,晋明帝“密知之”,乃便衣轻骑悄“至于湖”,暗察王敦营垒,被发觉追捕。为脱身,明帝将七宝马鞭给路旁一“卖食老妪”,曰: “后骑来,可以此示”。片刻“追者至”,见鞭珍贵,“传玩良久”,明帝乘机远遁。苏辙“马鞭七宝留道左,猛士徘徊不能追”的诗句,使人犹生怀古之情。道右旁,一条支道,一个大门,大门上挂一块牌子:芜湖市搬运公司汽车队。
 
汽车队的集体宿舍在小二楼上,楼下就是修理车间,下班了,爬一截楼梯,就到家,方便。家里一张硬板床,床边放着几本书,再无他物。汽车队有食堂,好坏不计吃饱不愁。除了吃饭、看书、睡觉,再也没有其他嗜好可以用来打发时光。四月份进车队,天气渐热。晚上,除了炎热难耐,就是蚊子特别多,睡不着,下楼,到车间里。修理车间里,到处是油污,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油味。将“电风扇”打开,看一会《中国哲学史简编》和《欧洲哲学史简编》。电风扇的风力很大,在一个一米多直径的钢圈里,安装几个扇叶,推上电动机上的闸刀,扇叶就呼呼地转起来,看得见的一股风,从风扇里倾泻出来。瘦子在风扇前是站不稳的,不要说蚊子了。搬一块薄板,我就头对着风扇躺下,头发,在风中一根根吹得站起来,耳边响着风的呼啸,烦恼、杂念被吹得云消雾散,很快,就睡着了。我梦见自己变成了堂·吉诃德,手执长矛,骑在一匹瘦马上,正在与一个大风车作战。
 
汽车队的车型多,意大利的“菲亚特”,罗马尼亚的“布吉奇”“达克”,国产车“大江淮”“小江淮”,是主要车型。法国的“戴高乐”是车队里最好的车,车轮齐胸高,没有力气、没有技术、没有资历、没有人缘,开不到。美国的“道奇”,前后加力,爬坡性能好,参加过朝鲜战争,美国车,筋骨好,外表很旧了,发动机的声音还可以。资格最老的是苏联的“扬毛”,二战时期参加过苏联卫国战争,已经老得掉牙了,照样上路跑,有时拖水,有时拉菜,反正不怕车坏,汽车队里有的就是修理工。

一次,我随车队外出,乘的就是“菲亚特”。途经黄山盘山公路,下山时,车速越来越快。驾驶员说:“不好,没刹车了!”驾驶员交待我,说:“把腿翘起来!”让我将腿架在车前的窗玻璃下。正疑惑,只见驾驶员将车往山上擦,给车子增加阻力,迫使车子减速,他是怕车头万一撞瘪了,断了我的腿。但是,终究没能将车停下来,车子一路滑行,快到山底了,路左边有一条河,驾驶员喊了声:“注意!”一个急左转弯,车子翻倒在河水里。菲亚特翻过来了,驾驶室里居然没有进水,发动机还在正常运转,驾驶员蒙了头,一时找不到让发动机熄火的地方了。
 
招工进汽车队的一批知青,都分配当了汽车修理工,我分配到汽车队修理班电工组,师从陈崇德师傅。
 
我的第一位师傅,陈祟德
 
陈师傅崇明人,中等偏高身材、稍瘦、礼貌、精明,讲上海口音的普通话,话语少、声不大、人聪明、技术好。陈师傅戴一副金丝眼镜,即便是穿上工作服,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他常作思考状。我看着他坐在大工具箱上,锁着眉头,悠悠地吐着烟圈,心里想,汽车电工那一丁点儿事,肯定不够他想,他的思绪,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陈师傅是个沉默寡言、外冷內热的人,好像也是一个怀才不遇,不得志的人。
 
 “达克”是柴油车,是汽车队主要车型之一,质量不好,据说是为了在政治上支持齐奥赛斯库,才从罗马尼亚进口的。“达克”车电路上的问题很多,尤其是马达:车发动后,马达上的电流有时断不了,此时,汽车发动机的声响较大,驾驶员听不见马达转动的声音,致使马达长时间的跟着发动机运转,导致马达内定子和转子的线圈烧毁。马达烧毁一直要到再次发动汽车时,才会被发现。这个故障无法修复,只能更换新的马达,耗费太大。
 
陈师傅详细分拆了“达克”马达的问题,问我:“你有什么看法?”在陈师傅的指导下,我们改进了“达克”的线路,在驾驶室里安装了一个指示灯。如果汽车发动了,马达断不了电,指示灯亮,驾驶员就让发动机熄火,检修马达。这个思路很快付诸实践,效果很好。我执笔,以《DAC6125达克汽车马达容易烧毁的分析与处理》为题,写了一篇文章,刊登在长沙汽车电器研究所1978年1月号《汽车电器》上。
 
1977年上半年,外面在传“高考”的消息,开始,不相信我能被录取,错过了1977年的高考。1978年的高考,又在即,陈师傅说:“小韩,这次高考你不能再错过了!”我问:“为什么?”答:“读了大学,你的生活方式,从此将发生改变。”一个工人师傅居然讲出了如此深奥的话。陈师傅解释说:“你接触的人,讲的话,想的事,都会不一样了。” 一个工人师傅将一句深奥的话,又解释的如此通俗明白。
 
1978年夏,天气炎热,傍晚,我常常拿一块薄薄的长木板,到汽车队旁汀棠公园汀塘的堤坝上,仰面朝天地躺着。天空一碧如洗,如烟如丝般鱼鳞状的白色云彩,从头顶一直铺展到天边;有时,晚霞满天,蜻蜓在映红的湖面上点水;一阵微风,从湖面吹过来,赶走浑身暑气,将压在我胸前的一本书的书页,翻得哗哗响。在命运即将发生转折之际,人的自觉性其实并不高,是陈师傅让我做出了对人生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一件事:参加高考。
 
过程检验员老翟,身怀“绝技”
 
老翟,五十年前芜湖搬运公司汽车队的“过程检验员”。车子出故障了,不用多话,驾驶员只要将车钥匙交给他,老翟将车子发动了,在院子里转一圈,故障就清楚了。当然,你可以讲现象,但不能下结论,这是规矩,像病人只能说“头痛”,不能说“感冒”一样,“感冒”是医生说的话。
 
然后,老翟开一张“派工单”,送到相关修理班班长的手里,班长再交给一个修理组。徒弟拎着工具箱,跟在师傅后面,颠颠地朝那台车走去。修好了,组长签字,班长签字,单子又回到老翟手里。老翟一试车,好了。这是一般规范的修车程序。如果有紧急任务,驾驶员直接找到修理工,车修好,也成。
 
在汽车队,老翟是个技术权威,驾驶员、修理工,包括车队领导,都敬他三分。老翟六十多岁了,高个,大骨架,走路哈着腰,穿一身帆布工装,裤子包在衣服外面,裤子胸前的口袋里,插一支笔和一沓子派工单,一顶鸭舌帽,一双棕黄色大头翻毛皮鞋,走路一顿一顿,似乎大皮鞋很重,有点拖不动。拴着绳子的老花眼镜,挂在胸前,也随着步伐摆动。老翟,笑起来很生动、很和善、很沧桑,满脸的皱纹都在动。皱纹里既充满了他的智慧,也隐藏着他的经历。
 
据说,他在国民党军队里干过,到过缅甸,与日本鬼子打过仗。在旧军队里,做的也是与汽车打交道的事,很可能是一个有军衔的技术干部。他说过:“发动机轴上的瓦,不配套,小了,可以刮,大了,怎么办?只能用票子往里面垫。”没有比票子更耐磨的纸了。他还说,“发动机轴上的瓦,不能用了,崇山峻岭之中,哪里去找瓦?砍根毛竹,破开,用刀削一削,刮一刮,抺上黄油,当瓦用,把车子开回去再说。”真的?不敢想象。
  
班长吴宗德,人称“大混子”
 
吴宗德吴师傅,汽车队修理班班长。吴师傅三十出头、四十不到,国字脸、浓眉毛、大眼睛,膀粗腰圆、浑身是肉,也浑身是劲。吴师傅身材长得圆滚滚的,使人想到“青混鱼”,于是乎,大家都叫他“大混子”。“大混子”讲义气,技术好,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工人阶级的形象,只是和兄弟们相处时,又时不时地会显露出他企图掩藏起来的他的本来面目:痞气。
 
清晨,师傅们一般都是骑自行车上班,没有人会迟到。大车间里,大家一边换工作服,一边说笑。和吴师傅同辈的郑师傅一脸正经,说:“我清早上菜市,你猜我看到什么?”吴师傅兴趣不大,说:“不知道。”郑师傅说:“两个女的,在买青混。两条大青混,在水盆里翻腾,溅得人浑身是水。”郑师傅看见有人在听,来劲了,说:“她俩拿不定主意,是买呢,还是不买?我心里在想,买!买!你把大混子买回家,那可就够你受的了!”和吴师傅同辈的几个师傅哈哈大笑,小师傅们不敢放肆大笑,忍着,小声笑。吴师傅不在意大伙拿他取乐,也跟着大家一起笑。没有这些段子,哪来力气干活?
 
搬运公司汽车队的第一批驾驶员,都是搬运工人出身,拉过板车扛过包,吃得苦,不怕累,饭量大,能干活。
 
芜湖对江的林头镇,是个生猪集散地,从农村收购来的生猪,集中到这里,再将生猪运送到市肉联厂。1975年12月初,为满足“两节”市场猪肉供应,车队接受了一批生猪的运送业务。
 
二十多天,都住在林头镇生猪收购站,大通铺,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十几个驾驶员和修理工。1975年,物质生活并不丰富,因为是运猪,每天中午烧一大锅猪肉,这一餐,吃猪肉不受限制,同时,约法三章:“准吃不准带”。
 
吴班长带了几个修理工,也进驻林头镇生猪收购站,也享受“准吃不准带”的待遇。中饭时,吴班长用一只蓝边大碗,并不盛饭,只盛肉,肥瘦不限,堆得老高,呼呼啦啦就吃下去了,有时,还得再添一点,或是喝几口肉汁。
 
吃完,吴师傅满嘴油腻,朝张开的手掌上哈一口气,对我说:“要看到有油珠往下流,说明吃好了。”接着,他用手掌对着我,说:“哈口气,我看看。”
 
从上午十点半,到午后一点半,都是中饭时间,驾驶员和修理工,陆续地来,陆续地吃,陆续地走,个个嘴巴油呼呼的,打的饱嗝,一股猪肉味。驾驶员和修理工都很少吃米饭,将肉当饭吃。每天中午,烧一大锅肉,都能吃个锅底朝天。
 
生猪收购站站长疑惑了,着急了,这样吃下去,生猪收购站不就要被吃垮了?不放心,中午跑到食堂里去看,确实是“只吃未带”,没法治,无奈。
 
许队长朝小杨吼道:“谁不会?就你能!”
 
逢年过节,汽车队组织货源,几十部车,集体外出,修理工也随车,以备不测。1976年元旦,我随一个大型车队外出。六十多部车,几十个驾驶员、十几个修理工,许队长带队。
 
头天晚上,车都装好了煤,加足了油,装满了水,检查了车况,万事俱备,只等发车。虽然天气阴沉,天气预报有大雪,车队仍按计划进行。凌晨四点,六十多部车同时发动,轰鸣声使大地微微颤动。一会,车辆鱼贯而出。出芜湖、经县城、进山区。山区公路都是土路,高低不平,转弯抹角,隆隆声中,一辆接一辆,扬起尘土,经久不散。
 
汽车在雾一般的尘土中,时隐时现,风驰电掣,掀起的风,吹得路旁竹林的竹叶哗哗地响。山民们都跑出家门看热闹,小孩子很兴奋,手舞足蹈,跟着车跑。
 
中午,天暗下来,山天一色,白茫茫、灰蒙蒙,下雪了。白色的雪花,在灰色的天地间,扬扬洒洒,旋转飞舞。一会,山坡上的杉树、竹林,被雪压得弯了腰,染成白色,风一吹,积雪又纷纷落下来。土路的积雪上,留下道道车辙。
 
下午,车队行进到一个大山坡下。坡长,七八十米,坡陡,有的地方有三十多度。虽然,车轮子上绑了防滑链,车爬在坡上,档换得不对头,油门加得不及时,车还是会熄火,车都载了重,止不住地慢慢往下滑,刹车也踩不住。
 
几十辆车都停在坡下,一辆一辆地往上爬,驾驶员都站在路边观摩。几十双眼睛盯着爬坡的车,人群里发出“二档!二档!油门踩到底!”的叫喊声,马达轰鸣,哪里听得见,全靠各自的造化了。车若爬上坡顶,一片欢呼声;有时,车在半坡上熄了火,又是一片嘘声。
 
轮到许队长的车爬坡了,修理工小杨说:“队长,让我来吧”。许队长用眼瞟瞟小杨,把车钥匙丢了过去。许队长还有行政工作,开车时间不多,这样的大坡,这样的路况,能不能爬得上去,真还不敢说。
 
小杨将车发动起来,不急着走,等车热了,四档起步,初速度大,爬了十来米坡,立即换三档,油门放在三分之二的位置上,离坡顶还有十几米了,换二档,加油门,再换一档,油门踩到底,发动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不少车,就是在这个位置上,突然歇了火,滑下去的,小杨终于将装得满满一车煤的菲亚特,开上了坡顶。
 
钻出驾驶室,小杨的额头上微微冒着汗,一眼看到许队长,谄媚地嘿嘿地笑,将车钥匙交给许队长。许队长一脸严肃,接过钥匙,说:“谁不会?就你能!”小杨钻到人群里,很快就消失了。一帮驾驶员“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许队长毫不介意,跨进驾驶室,将车发动起来。
 
雪渐渐大,逐渐成了鹅毛大雪,路面上,土路旁的树上,堆积着雪,路和树的轮廓都已不分明。天色因为大雪也暗下来。车大灯都打开了,车速也慢下来。货车上,雪都堆起来了,整个车队,成了一条白色的长龙,在白色的云海中翻腾前行。
 
汽车大灯刺破黑暗,发现前面一辆“解放牌”,深深地陷在路旁的积雪里,爬不出来,一定是路旁有条沟,车滑下去了。驾驶员在驾驶室里,用可怜和企求的眼光,看着长长的车队缓缓地从眼前驶过;驾驶员们只能用怜悯和无奈的眼光看看这个倒霉蛋,车上有货,驾驶员不敢离开,也无法施救。“兄弟,实在是对不住了,自己碰运气吧!”许队长将一袋馒头抛给他。
 
这样的天气,将煤送达目的地,已经不可能了,许队长决定,将煤送给最近的一个三线厂。装煤车一辆接一辆驶进厂区。厂里的锅炉,早已将澡堂的水,烧得滚烫滚烫的;食堂里准备了饭菜,是这个三线厂能够做得出来的最好的饭菜。
 
张师傅的车撞上了农民的牛
 
一个人的性情和品德,就是他所做出来的事情。
 
深秋,凌晨三点多钟,我随张师傅的“小江淮”去旌德。起得太早了,人犯困。车摇晃着,我眯起眼,昏昏欲睡。两三个钟头之后,车到了泾县白华一带,天刚刚亮。
 
公路边上是一条小河,小河的那一边是个小村庄,小村庄的树影里隐隐约约露出七八户农舍,农舍的烟囱里,轻轻地飘着缕缕炊烟,炊烟融化在浓浓的雾气里,雾气笼罩着村庄和远山。清冷、寂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突然,“嘭”得一声,我被惊醒,车子撞到东西了!张师傅立即刹车,跳下车去,我也跟着下了车。为了避让一条突然窜过来的黑狗,“小江淮”撞到了—只站在路边嚼草料的黄牛,黄牛被撞得卧在地上。我绕着卧在路边的黄牛走了一圏,黄牛也盯着我看,眼睛里闪着光,挺神气的样子。小江淮吨位小,碰一下,应该没事。
 
我看看手表,今天还要赶回芜湖,不然,起个大早干嘛?我又看看小河那边的村子,弯弯曲曲的田边小路上,除了两条狗,还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我对张师傅说:“走吧。”
 
张师傅拍拍牛屁股,牛没能站得起来。张师傅说:“不行!我要去问问这条牛是哪家的。”张师傅跑下公路边的坎子,走过小河上的桥,向村子里跑去……
 
夜晚,我被甩在荒山野岭……
 
也是跟车去旌德,傍晚返回时,货主要求带个亲戚回芜湖。碍不过面子,驾驶员李师傅本来就仗义,上车!额定两人的驾驶室里,挤进了三个人。悲剧由此而产生。
 
货车驶出旌德城20里,迎面驶来一辆检查站的执法车,无处避让。红旗一招,无奈停下,上车检查,逮个正着。带着红袖章的检查员,走过来了,要处罚驾驶员,我立即表态,说:“我下车!我下车!”此时,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心想:等执法车开走了,再上车。
 
红袖章看看我,说:“好吧!上车吧。”我怔住了,要我上他们的执法车?别无选择,只能上车。李师傅给我10块钱,轻声对我说:“明天来接你。”
 
我坐在执法车上,又向旌德城方向飞驰而去。头脑里一盆浆糊,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约走了10里,车停了下来。打开车门,红袖章凶狠地对我说:“下车!”我看看车外,天色已晚,路无行人,上不巴村,下不巴店,是要将我丢在这荒郊野外喂狼吗?这帮王八蛋!
 
我看着执法车开远,定定神,心想,怎么办。想拦一部车,一直没碰着,只能辛苦两条腿了。
 
走着走着,黑暗中,看见前面有灯光,进城了。一个大屋子里亮着灯,一排排长条凳,几十个人围着一台电视机。我推开掩着的门,在最后靠墙的长凳上躺下,累坏了。
 
第二天,我满街上转悠,找到了来接我的那辆车,居然是一辆空车!开车的正是李师傅。我问李师傅:“队里派的车?”李师傅说:“哪里,我和吴师傅说了一下,他让我来的,队里还不知道呢。”
 
我回到了芜湖。故事到这里,还没有讲到关键之处。
 
因为未经调度就放了趟空车,调度老崔发了大火。吴师傅说:“我要派小韩的活,我能不管他死活吗?”其实,那时我和吴师傅并不熟悉,他也不直接派我的活。既是事出有因,许队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给小高找老婆,成了车队一件大事
 
修理工小高,是个孤儿,三十出了头,还没娶上老婆。车工、电瓶工大姐们,没少操心,介绍了几个对象,都无疾而终,不了了之,小高,人长得太矮了。车工大姐说:“城里姑娘娇气,我们不稀罕,到农村找,谈成了,在城里找个工作,一样过日子。”
 
到农村找,轮到驾驶员操心了。只要有驾驶员出车回来,大姐们总是要盯着问,好像出车就是去找对象似的。功夫不负有心人,泾县榔桥河过去的一个村子里,有一个姑娘待嫁。小高同意去看看,大姐们不放心。一合计,让车工大姐同往,去看看,就说是小高的姐姐。我问:“怎么看?”大姐说:“找过日子的,会疼人的。”“这也看得出来?看哪里?”“看眼神,八九不离十。家境不能太好,人也不能长得太漂亮。”只要大姐们同意,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从此,小高开始了漫长的“苦恋”。只要是小高休假,队里就找榔桥河方向的货源,去时,将小高带去,回来,再将小高带回来。心在哪里,钱在哪里,去时,不能空手,带什么,都是几个大姐做主。车子返回,时间没个准,有时会搞到深更半夜。
 
夏日,漆黑的夜里,小高靠在一棵大树下,任凭蚊虫疯狂,两眼紧盯着来车的方向,盼望着汽车大灯的两束强光射过来。冬天里,有一天,车到了预定地点,却不见小高的影子,驾驶员打着电筒到处找,在一个稻草堆里,小高正裹着一件黄色棉军大衣在打着甜蜜的呼噜呢!真是“生命虽可贵,爱情价更高”。小高没家,车队里的职工,都是他的亲人。  
 

张师傅、赵师傅和我
 
到搬运公司汽车队后不久,队里送我到江南汽车大修厂学习。从五里汀汽车队到大修厂,过汀塘上宁芜铁路,踩着铁路路基上的枕木走,经过几个村里,即到。沿途稻田菜地、水塘沟渠,鸡呜狗叫、鹅鸭成群。晴天里,轻风吹拂、阳光明媚,落雨天,小雨淅沥、空气清新……我每天早出晚归。张师傅和赵师傅是我在大修厂的两位师傅。
 
一天下午,天昏地暗,天下暴雨,足足下了一个下午。快下班了,雨渐停,天色依旧很暗,得赶紧回去。铁路路基上没有积水,我大步流星踏着枕木往回走。到汀塘,下铁路,经过一个小村庄。路边上,有两口塘,都长满菱和藕,中间有一条近二十多米长的水沟相连,不下雨,沟是干的,下雨天,有水从上面的一口塘里,向下面的一口塘流淌。

那天暴雨,水沟里的水,哗哗地流。月光从乌云的缝隙里洒下来,整条水沟都银光闪闪!我定眼一看,是鱼,我用手去抓,全是鲫鱼。水流急,但不深,鲫鱼游不畅,尾巴拍打着水,发出美妙的声响,缓缓向前移动。一条近二十多米长的水沟,像一条银白色的项链,镶嵌在黑色天鹅绒般的大地上。在这无人的夜晚,月光下,水塘边,惊现出了这么个难得一见的大自然的奇观妙景!

不能抒情了,赶紧想个法子抓鱼吧。我将长裤子脱下来,将裤脚口扎紧,将七八两一条的又大又肥的鲫鱼,一条条往里装。两条长裤腿胀得鼓鼓的,骑在颈项上,还挺沉。趁着月色,趁着月色下的乡村美景,我兴奋地往回走,好像是在梦境中。我心里盘算着,先用水养起来,明天送给张师傅和赵师傅去。
 
张师傅40多岁,瘦削的脸,线条分明,绷得很紧,不苟言笑,我跟着他六个月,没见过他开怀大笑过。张师傅嗜烟,薄薄的嘴唇,黄黄的,浑身散发着烟草的香味。
 
赵师傅30多岁,女的,是张师傅多年的徒弟,我也得叫她师傅。赵师傅态度娴静,语调轻柔,脸色微微泛红,齐耳朵的短发,笑眯眯的双眼,一身工装,很好看。
 
估计赵师傅喜欢张师傅身上的那股子男人的味道。赵师傅对张师傅有一种对父亲般无条件的崇敬和信赖。张师傅不理睬的人,她一律挂着脸,张师傅理睬的人,她有说有笑,热情过头。我是张师傅的徒弟,她必须理睬我,因此,我们三个人,关系很融洽。
 
有人说,张师傅和赵师傅关系过于亲密。这个我相信,他俩常常在没事的时候出去,让我一人守着,回来,赵师傅面若桃花,还总要给我带些好吃的。对此,我很高兴,他们不妨碍谁。
 
第一次修车
 
第一次修车,印象深刻。我拎着一个长方形铁制工具箱,跟在张师傅后面,向一台“解放牌”走去,拆卸发电机。张师傅从驾驶室踏板登上车头,示意我从另一边上去。打开工具箱,拿出一把“起子”,给我看一下,说:“中号平口起子,先将发电机上的线头拆下来。”
 
张师傅自己动手,让我看着。接着是用“17号梅花扳手”,要从下面的缝隙伸进去,空档小,一点一点扳,扳松,再松动上面的螺帽……“梅花起子”“14号开口板手”交待得十分清楚……张师傅默不作声地操作,动作很慢,很有条理。整个过程中,只说了一句话:“先拆什么,后拆什么,记牢,装的时候反过来。”
 
第二天,又要拆卸“解放牌”的发电机了。我兴冲冲地拎着工具箱,跟在张师傅后面,熟练地爬上车头,打开工具箱,只等张师傅发话。张师傅伸过来一只手。我问:“干吗?”张师傅说:“工具!”什么工具?张师傅绷着脸,拉得老长。我再也想不起来,昨天拆卸发电机用的第一把工具是什么了,急得满头大汗,在工具箱里乱翻。张师傅那只大手,那只长满了茧子,粗壮有力的大手,在我的眼前不停地晃动!
 
事后,张师傅说,他当徒弟时,给师傅递工具,由于将“梅花”拿成了“开口”,师傅立刻就将板手甩了出去。张师傅停顿一下,问我:“可知道甩到哪去了?”我哪里知道!张师傅接着说:“甩到汽车旁边的一个水塘里去了。数九寒天,也得脱了裤子下去捞!”张师傅最后说:“师傅是这样敎我的,我也得这样来教你。”
 
工人师傅可不是好惹的
 
手上没活的时候,我喜欢到大车间走走,看师傅们干活。一天,车间里发动机试车,这是对汽车发动机大修结果的检验。发动机的水、油、电、气路都装配好了,后面,拖着一个长长的排气管。发动机旁边,围着一群修理工。
 
发动机发动了,排气管随着发动机有节奏的声响,向外“突突突”地排气。几个修理工围着发动机转,忽远忽近地听发动机发出的声音。一会,关小油门,发动机速度降下来了,修理工又在听发动机怠速时声音是否均匀。一个修理工用一张白纸,放在排气管道口上,几个修理工围拢过来看排出的尾气。大家议论着发动机试车发现的问题,商量如何解决的办法。
 
发现问题了,一个修理工指着发动机的一个部位,说:“拆这里。”另一个修理工说:“不急,叫技术员。”技术员来了,只见他用一个大号穿心螺丝刀一端顶在发动机上,另一端贴在耳朵上,听声音。听听这、听听那,拿不定主义拆哪里。几个修理工只看不言语。技术员犹豫了半天,不确定地指指发动机的一个部位,说:“拆这里。”

修理工马上动手拆,拆开来一看,没有问题。几个修理工走开了。发动机旁无人施以援手,技术员一个人满头大汗,将拆错的部件,一个个又重新安装上去,很孤单、伤自尊。
 
我诧异地看着这一幕,有点看不过去。张师傅说:“这个小鬼,合工大毕业的,来半年了,尾巴翘得老高,不晓得尊重师傅,看着可怜,也是活该!”
 
在张师傅家过中秋节
 
中秋节到了,我拎着节礼:四个月饼两包烟,去张师傅家。
 
我是第一次登门,张师傅高兴极了,难得一露的笑脸,居然笑出了声。与张师母是初次见面,小韩长、小韩短,叫得十分亲热。师母接过四个月饼两包烟,说:“来了就好,还带什么东西!”张师母微胖,天生一张喜庆和气的脸。坐定后,张师傅的女儿,模样就是一个小张师母,高中生吧,嘻皮笑脸地给我倒来一杯茶,我立刻站起来,双手接过茶杯,她两眼盯着我看。张师傅笑眯眯地递过来一根香烟,奇了怪了,平时师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从来没有给我递过烟,师傅知道我不抽烟。我接过烟,放在茶几上,师傅还一定要给我点上。
 
赵师傅来了,又来了两个人,张师傅的朋友,一共八个人。寒暄,坐定,开饭了,尊卑贵贱,座次有序。赵师傅让我坐在她旁边。算一算,我这就是个末位了。
 
突然,我想起昨天赵师傅对我说的话:“小韩,明天到张师傅家吃饭,可别忘了给客人盛饭!”还说:“师傅放碗,你就要放碗。”怕我记不住,又加重语气,说:“别忘了!”
 
吃饭中,我不能只顾自己扒饭,还要眼观八方地关注在座各位吃饭的进度,又不能盯着别人看,要显出随意的样子。早不行、晚不行,要恰到好处,当客人咽下最后一口饭,悄无声息地就站到了客人的旁边,伸出双手,轻声说:“帮您盛饭。”张师傅的两个朋友,对我不熟悉,正在和我客气,张师傅说:“让小韩盛饭!”我是他徒弟,就是他儿子,比儿子还要儿子。
 
张小姐也吃完了,拿着空碗坐着不动,我不知道该不该过去为这个小兔仔子盛饭。只听见张师母大声喝道:“死丫头,自己盛饭去!”张小姐朝我伸一下舌头,钻进了厨房。
 
我在师傅放碗前,放了碗。说实话,没吃饱。那么多好菜,居然没吃饱!临走,张师母给了我一大盒月饼,整整八个。还用一口小钢筋锅,给我盛了一锅千张疙瘩烧肉,够吃好几天了。
 
张师傅的面子
 
张师傅是个面子要到极致的人。那天上午,电工车间里来了张师傅的一个朋友。此人是来请张师傅修车的,轿车就停在院子里。张师傅问清了情况,不急于修车,只顾抽烟聊天。一会,张师傅说:“去,看看车大灯怎么不亮!”随手就将车钥匙甩给了我。我双手接住钥匙,心想,这种车我都没见过,怎么修?
 
张师傅是说一不二的,我得去修。提着小工具箱,进了轿车的驾驶室,我突然心里有底了,先睡一下吧。果然,张师傅来了。三下五除二,大灯亮了。张师傅搓搓手,说:“上厕所时间也不能太长了,我得回去,你一会过来。”
 
一会,我回到电工车间,将车钥匙交给张师傅。张师傅将车钥匙交给他的那位朋友,大言不惭地说:“一会去试试,我的徒弟修的车,绝对不会有问题。”张师傅的朋友感激地看看我,说:“那当然!那当然!”我的脸上,红红的,热热的。
 
张师傅的技术
 
张师傅是个技术好到极致的人。一天,下大雨,湿淋淋地跑进来一个人,对张师傅说:“张师傅,帮个忙,帮个忙!”随手递过来两包上海牡丹牌香烟,接着说:“雨刮器不动了,雨太大,玻璃上的雨水直往下流,路都看不清。”
 
看在两包上海牡丹牌香烟的面子上,张师傅就着那个人的伞,消失在雨幕中。一会,张师傅回来了,嘴里骂骂咧咧,说:“这个王八羔子,上次叫他带两把竹椅,他给了隔壁的师傅,把我忘得干干净净,现在想起大爷了!”我趁机挑拨,说:“那你还不是帮他修了吗?”张师傅用鼻子哼哼,说:“一车货,急着去南京,好歹是个熟人,我能不帮他修吗?”
 
我觉得张师傅很大度、很仗义、很爷们。张师傅接着说:“这个雨刮器,跑到马鞍山一定坏。”后来,张师傅对我说:“修车,修好不算本事,修好了,要它在哪坏,就得在哪坏,那才叫本事!”
 
离开张师傅、赵师傅,我心里有点难过
 
日子过得快,再过几天,我就要回五里汀汽车队了。那天,赵师傅对我说:“明天星期天,张师傅让你去他家去吃饭。”
 
三个人,张师傅、赵师傅和我,坐着聊天。赵师傅倒茶水,张师母做饭,张小姐在她的小房间里做作业。张师傅说:“过两天,你就要走了,今后有什么事情就来找师傅。”说完这句话,张师傅就再也没有说话,将他的深沉的情感深深地埋藏在他的沉默里。赵师傅话多,说个不停,大意是说:小韩在芜湖举目无亲,就我这么一个姐姐,今后有什么事,不管是什么事,都来找姐姐。说着,说着,流泪了。张师傅一个劲地抽烟。张小姐这次规矩多了,不吵不闹,还跑过来问了我两道数学题,不难,估计是装不懂。
 
吃饭的时候,张师母给我们每个人盛饭、添饭。张师傅一定要我陪他喝两盅酒,张师母一个劲地给我夹肉。
 
走的那一天,张师傅送了我一个装满工具的工具箱,我拎着工具箱,恭敬地站在张师傅面前,小声说:“张师傅,我走了!”我向张师傅鞠了一躬。张师傅不看我,坐在他那张旧籐椅子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猛抽他的香烟。
 
一出门,赵师傅就接过我手里的工具箱,将我送得老远,一路上不断地叮咛。我突然想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来,眼泪汪汪。
 
我也过了一把师傅瘾
 
一天,许队长将我叫到办公室,对两个女青年说:“这就是韩师傅!”两个坐着的女青年立即站起来,齐声说:“韩师傅!”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喉咙里大概也含糊地应了一下,我还没有适应这个称呼,好像也并没有气派地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许队长指着一个女青年说:“尹良娣”,小尹站起来,我朝她点点头。许队长指着另一个女青年说:“董海英”,小董站起来,我朝她点点头。仪式结束,就这样,我成了“韩师傅”。
 
一来,我在江南汽车修理厂学了半年徒,算得是师出有门、传承有序了;二来,我的身后还有陈崇德师傅,他能罩得住我。我就放心做师傅吧。
 
两个徒弟都来自芜湖市罐头厂,一个是厂里的团委书记,大概是考虑不能让她一辈子耍嘴皮子,得学门正经手艺吧。另一位刚从海军转业,父亲是一位海军的将军。
 
团委书记常常从家里用大茶缸子给我带些菜来,很实惠,生活从此有了很大的改善。转业军人请我到她家去了一趟。进家门,发现几个碟子里的剩菜,还用一张《参考消息》盖着。我立即感到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将军看看我,只是微微点头,身体没有动,没有表现出对工人阶级应有的热情和尊敬;母亲也穿着海军制服,很热情,满脸笑,递茶倒水,问这问那。我不善言辞,不知道是否令她满意地回答了她的所有问题。至今,我还没有明白过来,去她家一趟的意义何在。
 
两个女徒弟,年龄都不小了,均未婚。我是师傅,我不能趁火打劫,因此,那段时间没有新闻发生。我们严格按照师徒规范行事,因为是女的,不好意思让她们钻车裆,我在车下面,又怕她们在驾驶室里将车子搞动起来了,不好收拾,就让她们看着。先动眼,后动手。三个月后出了师,究竟学到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2019.6.2 初稿

2020.6.9 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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