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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边丨叶卫华:​那些年,我在新疆兵团当教师

叶卫华 新三届 2022-05-22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叶卫华:1944年生,1965年虹口中学高中毕业。高考后接市高教局通知,去新疆建设兵团当行政干部。先后在农五师八十二团子校小学、中学任教、八三年在农八师的独立团中学教高中,直至退休。1979年,因物理教学成绩突出,受新疆《博尔塔拉报》表扬并介绍经验,2011年回沪。

原题
那些年, 我在新疆当教师




作者:叶卫华

 
我是上海虹口中学六五届高中毕业生。高考发榜,别人收到的是大学录取通知书,我却收到了上海高教局的通知:去新疆当行政干部。同年10月9日,我怀着感恩母校,感恩政府的心情,奔赴新疆。进疆后,我被分配当了一名教师。

从此,我把一生最美好的时光,献给了新疆的教育事业。一直到退休。这其中,经受了“文化大革命”的磨难;经历了建校的艰辛和坚持不懈的自学;收获了教育的成果;结下了难分难舍的师生情缘。
 
“文化大革命”中的磨难
 
进疆后,先分到乌市西山三分校任教,三个月后,又被调到农五师精河农场82团子女校。没想到,第二年新疆和全国一样,卷入了“文化大革命”。一时,派性泛滥,掀起了群众斗群众的恶浪,连续三年“停课闹革命”。
 
当时,有个派性组织:“红野红卫兵”。他们开了一次内部会议。有一个头头提出来:“为了扩大我们这个组织的影响,必须搞几个有声势的动作。”与会的人都表示赞同。于是乎,大家七嘴八舌地提出来好几个办法。其中一个人发言说:“上海来的那批老师中,有几个是黑五类子女,游街批斗他们一下。”有人反对:“这样做,恐怕不妥当。”那个傢伙一定要坚持,并且拟定了一份名单。名单中有我的名字。原因是我在毕业时,被四清工作组定为”隐性家庭问题”。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想:自己虽然生在旧社会,但是长在红旗下。从小学到中学都是班干部,校干部。我响应号召,服从分配,奔赴新疆建设边陲。现在却要遭游街批斗?心里既害怕,又羞恼,怎么也想不通……

同时,这个消息也让团参谋长林景胜知道了。他敏锐地觉察到,这个错误做法后果的严重性。赶紧找到那些头头,言正词严地指出:“表现这么好的上海老师,你们凭什么要批斗?不能批斗……”在正气凛然的团参谋长面前,派性头头们不得不收起了那荒唐的一套,取消了对上海老师的游街批斗。

听到这一切,内心非常感激,感激林景胜参谋长的挺身而出,帮我们渡过了劫难;心里很是欣慰,正义终究战胜了邪恶。

折腾了三年,终于复课了。复课以后,那一派为了进一步对我们的打压,说是为了肃清我们的“舆论”流毒,把我和丈夫(当时我已结婚怀孕)“流放”到离团子女校十五公里以外的农一连去办学。

刚去时,那里根本就没有学校专用的房子。白天把连队的俱乐部当教室,晚上,还给连队开大会,搞活动用。
 
开学,连课桌、凳子都没有。连部只是给了一些木板,作课桌的台面,课桌二端的脚和坐的凳子,都要现做土块来代替。
 
我们发动大一点的学生,为做课桌、凳子打土块。连队的孩子吃得起苦,特能干。大热天,他们运泥土,夯土块,干得汗流浃背,个个干劲十足。我因为有了身孕,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把学生们夯实的土块整理得方方正正,表面平整光滑为止。
 
在休息的时候,我看着这一张张朴实、天真的小脸,心疼地问:“吃力不吃力?”他们张大了眼睛看着我,大声说:“想想我们有书念了,就不感到吃力了。”
 
虽说是连队的一个学校,却要开课五个年级。(当年,小学五年制)学生不多,但是教师员工就只有我和丈夫二个人。什么课都得教,什么杂活都由我们二人来干。虽然累点苦点,但是看到小朋友们的成长进步,心里觉得值了。
 
正当我们努力工作,平静生活的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个別受极左思潮影响的人,见不得我们好。把我的出身(家庭成分)故意告诉给了幼稚的小学生,鼓动他们和我顶牛,对着干。有个小学生,犯了纪律,我对他进行帮助教育。他却反过来教训起我来了,说:“你是地富反坏右子女,我是贫下中农孩子,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我想不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时被他的言语搞蒙了。我迅速冷静下来,忍着性子对他说:“毛主席要学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毛主席还教导我们要尊敬老师。他老人家还说:`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接下来我又对他说:“我是你的老师,有责任教你进步。记住:对老师要尊重,纪律你一定要遵守……”经过我耐心的说服,这种现象渐渐的消失了。
 
“文革”中的磨难,也是对我的磨练。一次次克服困难,一次次迈向前进。
 
砥砺前行当好教师
 
三年后,我被调回总校,分配到四连学校任教。那里设有完整的初中,我任初二化学、物理和初一图画。
 
1976年,“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了,我们等来了教育的春天。也让我们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
 
有一天,学校党支部聂宗仁书记,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待我坐定,他一边给我倒茶,一边问我:“你当老师几年了?”“从进疆算起,有十年了。”我回答。“喔,老教师了。”他坐到位子上说:“一直以来,你的表现都很好,教书的业绩也不错。学校党支部考虑再三,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这也是对你的考验!”我一点没有犹豫,说:“书记你说吧!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完成任务。”书记见我决心很大,就说:“叫你去担任初二(1)班的班主任,教语文及图画。说完,他殷切地看着我。

初二(1)班,那是我们学校有名的乱班、差班。这个班有五六个学生,屡次在校外打架斗殴,还偷东西,被派出所几次拘留过。他们上课不好好听讲,随便说话,调皮捣蛋,使得任课老师无法上课。很多老师都不敢接这个班。一听书记叫我去接这个班,我的脑子嗡的一下,犯怵起来。但是再一想,自己已经表过态:坚决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就把这个艰巨的任务接了下来。
 
接到任务,还在假期里,就开始做准备工作。我挨家挨户地进行家访,调查找寻造成乱班的原因,然后对症下药。多次听到班里学生告诉我:“在这些捣蛋的同学中,有个领头的叫陈建新。顽皮的同学都很听他的话。”无论在课内还是课外,他都很有影响力。
 
一开学,经仔细观察,发现他虽然也做过一些捣蛋的事,但有一定的分寸。他的本质不坏,也有不少优点:对学习理解力强,成绩不错;还讲义气,爱帮助人;分配给他工作,能乐意完成。我觉得,这样的学生有进步的潜质。有心让他当班长,来带动一批人。于是我找他深谈了一次。在交谈中,我严肃地指出了他身上的错误和缺点,表扬了他的优点。希望他改正错误缺点,鼓励他发扬优点,做一个好学生。他表示接受我的意见。我还对他提出了要求:“你要约束好周围的几个同学,不让他们继续调皮捣蛋,带着他们一起进步。”他爽快地答应了,说:“叶老师,你看我的行动吧!”。我相信他,并提议他当了班长。
 
与此同时,我还一个一个的找曾经捣蛋的学生谈心,鼓励他们进步。
 
我的这一做法,在班里引起了很大的震动。有一天,放学后,一些原来调皮捣蛋的学生和陈建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的说:“你当了班长要照顾我们这些小兄弟。”还有的说:“叶老师让陈哥当班长,说明没有把我们这帮人看死,我们都要改正错误,好好进步。”陈建新接着说:“叶老师这样关心我们,我们都不能辜负了她的希望,要改正缺点,做一名好学生。”大家都表示附和。在陈建新的帮助督促下,这些学生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我在想方设法帮助后进学生的同时,也想方设法调动班里其他学生的积极性。做法是:把班里大小事情落实到每人身上,让他们在工作的同时,感觉到自己也被老师重视的。比如,让有书画天赋的王平同学负责墙报,专门派了王新军等同学协助,在他们的努力下,墙报起到了非常好的宣传作用;除了卫生委员张剑英外,专门派人协助搞好环境卫生,教室做到窗明桌净。把学校的《清洁流动红旗》一直保留了下来;在劳动委员曹建忠的带领下,全班同学挖水渠,挖药材,拾麦穗,出色地完成了学校交给的勤工俭学任务……

卫生委员张剑英
 
我还制订了“严明课堂纪律”等六项措施,班级团支部书记聂凤珍和其他班干部带头严格遵守,带动了全班同学。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班级正气树立,进步成风;上课纪律严明,成绩稳步上升。各项工作,都名列学校的前茅。一个人人见了头痛的差班乱班,一跃成为人见人夸的先进典型。

学生时代的团支部书记聂凤珍(左)以及董爱梅


1977年初三毕业时,我们班级的统考成绩和升学率,在学校都处于领先的位子。我也为此受到了团部的褒奖。
 
送走了这届初三(1)班,暑假里,聂书记又给了我一个新的任务。要我到奎屯教师进修师范学院参加物理培训班。学完后回学校任物理老师。这时,我已经是二个小孩的母亲了。摆在面前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又一次,勇敢的接下了这个任务。
 
我深知要给学生一杯水,自己必须要有一桶滿滿的优质水。在上培训班前,去书店购买了大学物理课本,开始钻研大学物理。由于我事先作了准备,带着问题参加培训班,主动向老师讨教,收到了很好的学习效果。回学校后,开始任教初中物理。
 
为了让学生在学习中对课本内容有直观的认识,从而提高教育质量,我根据课本内容,向同学们展示了实验室所备实验教具之外,还自制了一些教具演示,收到了很好的教育效果。为此,1979年底,新疆的《博尔塔拉报》以《自制教具   直观教学》为题,介绍了我的物理教学经验和先进事迹。
 
就这样,我孜孜不倦的自学和不断的摸索教育经验,物理课从初二一直教到了高三。
 
1983年3月,我被石河子市独立团子校录用,调去教高中物理。1991年夏,石河子市物理教研室,对全市十八个农牧团场的物理老师讲课进行听课评估。我获得了第一名。
 
师生情谊深似海
 
我深深感觉到:要能教好书,必须育好人。热爱教育事业,不是一句空话,一定要落实到教育的全过程和每一位学生中去。
 
有个患过小儿麻痹症的男生,名字叫王平。因为患病脚跛了,有些自悲。我觉得他要能在社会上站得住脚,必须要有自己的一技之长。于是我想方设法激发他画画和剪纸的兴趣,手把手地教他画画和剪纸;让他担任墙报委员。后来,他用浓厚的兴趣和负责的态度,把墙报办得红红火火。自己的剪纸绘画技术也大有长进。
 
2021年4月18号,他用“”天山雪”的微信名,给我发来了微信说:“叶老师:还记得吗?你曾经手把手地教我剪纸、画画。毕业后我在连队当文教,后来又去造纸厂搞印刷版面设计。工厂领导特别重视我。”其实,他曾经完成了“乌苏啤酒”等多个品牌版面设计。看到他能有这样的成就,我的内心十分欣慰。
 
记得有一个叫史延军的男生,个子不算高,瘦瘦的,二只眼睛炯炯有神。他不是我当班主任的班级,我教他们物理。他物理成绩不错,当了物理课代表。平时也会同我说一些心里话。在谈心中,我了解到他家里靠母亲一个人工作,供养他和姐姐读书。母亲是个临时工,身体又不好,工资不高,家境窘迫。
 
有一次,我看他无精打采的来和我告別。说:“靠母亲一个人支撑不下去了,准备退学去打工补贴家用。”我听了十分着急,对他说:“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将来还要考大学,有困难我帮你想办法。”我一边向学校反映他的情况,给他学费减免,一边不定期拿出一点自己的钱来支助他。他坚持下来了。后来他不但考上了大学,还很有出息。毕业后在北京发展,在北京买了房子,把母亲和姐姐接过去住。我和史延军的联系,一直保持到现在。
 
我关心学生们,学生们也非常关心我。

2017年,我和丈夫到北京看望表哥,史延军和他的母亲、姐姐赶到火车站来接我们。分别虽然已经三十多年,但是他在出站密集的人流中,一眼就认出了我。大声叫:“叶老师,我在这里!”当面对面站着的时候,我们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激动得热泪盈眶,久久地凝视着彼此……
 
还让我记忆犹新的是:那年,学校让丈夫上烏市参加学习,我下午放学回家后,要改作业,要备课,还要带小孩,单挑做家务,很忙乎。到入睡已经是凌晨两三点钟了。住校的一些学生,做完功课经常来串门或咨询难题,看到我家的情况后,陈建新、曹建忠、陈国强、张圣和等几个同学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有人提议:“叶老师太辛苦了,日子长了会累垮身体。我们做完功课,每天轮流去一两个人,帮叶老师做家务。”与会的人一致同意。以后他们天天輪流来我家帮忙。我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很不情愿。

学生时期的陈建新、王平、胡启华等(左起)
 
当年的张圣和(前排右一)及同学们

新疆冬天很冷。11月开始,各班陆续拾柴,准备冬天取暖。离学校很远的地方有个梧桐林,林子很大,枯枝也多。大家都会到那里去拾柴。有一次,我和大家一路拾柴,一路走到了梧桐林深处,收获到是不少。我在用斧头劈干树桩时,不慎,一根木刺插进左手拇指甲里,有三分之一多的指甲深。当时我心里有点害怕,离医院这么远,不知如何是好?只见胡启华揑住我那手指甲二侧,陈建新快速用手指拔出了木刺。还好,既没出血,也不怎么痛。只是在拇指甲盖下,留下一道永不消失的白色痕迹。几十年了,看到这白色的痕迹,就想起当年梧桐林深处的场景。永远无法忘怀。
 
那些年,我在新疆当老师,虽然不能说桃李满天下,但也教出了一批批国家有用的人才,经他们本人发奋努力:有当高级工程师的、有当名师或教授的、有当名医的、有当企业家的、有在电视台当记者的等等,如今一直有联系的很多,互相惦记着,互相关心着……我为他们骄傲!
 
每当想起在新疆当老师的日子里,虽然条件是那么的简陋,工作是那么的辛苦,也碰到了一些烦心事,但总的说来:是内心感到充实,感到无限的快乐,感到滿滿的幸福。

在新疆当老师的叶卫华

延伸阅读

高考揭榜,她接到一份

赴新疆建设兵团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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