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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陆丨沈星：记忆“911”，刻骨铭心依如昨天
作者：沈星
那时在襁褓中的婴儿，今天已是成年。但那刻的情景仍然鲜明地浮在记忆里，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请看官们耐心听这流水行板及变奏。
9月5号劳动节Labor Day长周末后的第一周，意味着美国工薪层暑期的结束，新的秋季的到来。
喧闹的航空港进入一年一度的冷清，而上班的路又将开始令人头疼的热闹。无论暑期玩得多爽，上班族此刻都不得不收起玩心，回复到每天驾车上班工作的日子。
这是星期二早上，美国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如常地开始新的一天。
东北秋日的天上晴朗得没有一丝云，地上的高速路变成了乌泱泱的停车场，隔三差五挪一步，真的很是无可奈何。我只好打开车上的收音机跟着全美名嘴Paul Harvey打发时间。
Harvey极善长讲搞笑故事，他风格独特的结束祝福每天都是同样一句——This is Paul Harvey, Good Day!!! “Day”被扬得极高还带点儿小拐弯儿，相当于汉语拼音的二声调，尽管看不到，人们可以从调儿里感到那三个惊叹号！以至于每当在驾车时听Mr. Harvey道别时，我都像傻瓜一样大声模仿跟随他的调子。
同往常一样，今天的故事是讲一个贪小便宜的故事……一个年轻人去沃尔玛买牛仔裤，他去试衣室试穿，发现很合身，价格也好，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突然心生一念，何不就偷梁换柱穿回家去？来个人不知鬼不觉?! 于是挺起胸，故做镇静，大步走出Walmart, 竟然没遇到任何不畅! 窃喜着扬长而去。
这堵嘚dude回家路上满心得意运气不错！乘兴到加油站拿了包Marlboro, 掏兜儿付钱。手伸进裤兜儿，咦，空的……那35刀呢？哎呀，在旧裤兜儿里…… , 旧裤？shit……扔在试衣间了，新裤子…… f#^k me, 才$14.99！
听到这里，我一面不禁傻傻地笑出声来, 一面准备模仿Harvey的每日道别……
然而，故事被骤然打断，Mr. Harvey用着平素的调侃广告声音告诉大家一架双引擎商业飞机撞上了世贸大厦其中一幢！听到此处，不禁想着这个飞行员今天晨起不是没喝咖啡就是个神经病…… 瞧瞧，今天的祝福也没了！广播如常地继续，隔了几分钟突然又被打断，这次Mr. Harvey的音调中有着些许异样——another commercial jetliner crushing into another building at world trade center! 与这话音落下的同时，我相信全世界稍有逻辑的头脑中都会蹦出一个直觉的念头：恐怖分子袭击！
震惊而难以置信，居然敢袭击世贸中心啊？哪里知道这一刻仅仅是个开始，它长久地，很可能是永久地改变美国和世界。
高速公路依然是一望无首尾的车龙。突然一阵轰鸣从远方由弱变强，震耳欲聋，天空中成群的apache，black hawk 阿帕奇、黑鹰直升机怒吼着滚滚而来。F战斗机闪电般飞驶向南，明朗平静的天空倾刻间布满了战争风云。
好不容易挨到了公司，大家都在谈论世贸中心的事情……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巨大的问号与惊叹号，人们焦虑着，惶恐不安。公司被一片震惊所笼罩。
我刚刚落座，隔壁同事依在我办公室的门框上满脸惊慌地说：“刚又有两起坠机事件，一个撞在五角大楼，另一个坠毁在宾州的林子里，是在飞往首都DC的途中，据说是冲着国会大厦去的。全美的机场全部被封锁，禁飞所有的商业飞机！”
很显然，这些绝非偶然的巧合，而是一个精心策划极有组织的蓄谋，以及精准无误的执行力……难道如此强大的美国会遭遇这样的人痪？劳动节后是飞机航班乘客最冷清的时候，9月11号，连这个日子都是精心挑选的，911在美国是危急求救信号！
走进茶水间，两部电视机前挤满了人，各大媒体都在直播世贸中心的实况。
电视机画面上世贸的双塔分别被拦腰戳了个大洞，浓烟滚滚，火焰熊熊，不断有人从高层跳下，警笛此起彼落，灰头土脸惊恐万状的人们在烟尘中向四面八方奔逃……曼哈顿下城一片好莱坞影片中的世界末日景象。不同的是，这情景是美国被袭击的真实场面！更糟糕的是，无辜的人们被痛打后根本不知道对手是谁？
电视机外，人们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目睹着那两座世界盛名威然耸立的、像征美国经济实力的大厦轰塌在烟尘烈火中。这样的场景不仅唤启人们的世界末日感，同时震撼着人们对美国强大的坚信，动摇着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的安全感。更糟糕的是接踵而来的丧失坚信和安全感而演变成的恐惧。
人处在恐惧状态是一种极其可怕的状态。
恐惧，在这个世界里，将会驱使所有动物本能地做出保护自己的极端的行动！人类更是如此！无论是我们自己，还是敌手。正如美国越战片《现代启示录》（Apocalypse Now）中所揭示的——世界上最难战胜的是恐惧引发的那种无视死亡的复仇！
大约10点半左右，两座大厦已经瘫塌下来，随之瘫塌的是人们的心绪。公司的人根本无心工作。快到正午时分，CEO宣布愿意早回家的可以离开。
回到家中，立刻打开电视机，刚好看到小布什总统得知世贸中心被袭击的画面。当时他正在达拉斯一个小学生课堂上给小盆友们读“My pet goat我的宠物羔羊”。他的chief staff办公厅主人走进来同他耳语了几句，镜头捕捉到总统温和的面部表情在急速地变化中，最终停止在切齿的愤怒！
记者很快就采访到小布什的前任总统克林顿，上来便问那一刻全世界的人都在心中盘旋的疑问——谁、干、的? 克林顿迷起眼睛，沉吟了几秒，从牙缝中挤出来三个字——本、拉、登！语调与表情充满了极端的肯定、蔑视与愤恨！
各媒体都在一遍又一遍地播放飞机急速冲驶进世贸双塔的视频，跟随的画面则是飘舞在肃重庄严音乐中的巨幅星条旗，然后一幅醒目标语"America Under Attack，it will change us forever，美立坚正在受到攻击，它将永远改变我们……” 被渐近推出，看了之后，如同世贸双塔上的洞，这是在人的心理上打了一个元气大伤的巨洞！
外来的袭击无情地震醒了长期生活在无忧患中的美国百姓——我们不是强大得无人敢碰！不由令人想起当年的珍珠港事件——历史会重复，而且更加残酷！
接下来的日子，国难当头，几经风雨的美利坚，9·11恐怖袭击激发的凝聚力则是无与伦比的。无论来自什么裔族、具有什么肤色，人们都情不自禁地像《星条旗永不落》的歌中唱到那样地捍卫着这片天空和土地。
此时此刻，异议与隔和瞬间被压缩，连陌生人之间的招呼似乎都变得格外温暖。大家在试图越过彼此之间的区别和异议，在患难中相互舔慰着伤痛。美国大地，在恐袭中仿佛一下子变得亲和起来。
从来都是争斗吵闹的两党——共和党与民主党，在五角大楼依然迷漫着被袭击的硝烟中，同心协力，众志成城，团结在小布什总统周围。在国会，很快以全票通过达成数项援救措施，并成立国土安全署以加强美国本土安全。国会山一片团结友善挚真大爱的难得景象。
小布什很快就来到世贸中心现场视察慰问，他与救援人员蹬上废墟，用扬声器在那里向全国发出了“I can hear you, the rest of the world can hear you 我能听到你们，全世界都能听到你们”的著名安抚。这种慰籍对于坐在自己家里被袭击挨打的恐慌的美国民众无遗是一种非同小可的激励。那些被袭击的目标都极具象征性，建筑的毁坏给民众带来极大的挫败感。总统的实地探访慰问及时提升了美国百姓的勇气和信心，展示美国人民万众一心对抗灾难的能力。
全美除了基本运行，大家都停下手上的事情，聚拢在电视机前，似乎要将这耻辱的一天铭刻在心。那时还没有网购，人们在电视频道上购物。连那些时刻喋喋不休、摇唇鼓噪、雷打不动的推销购物频道，在这一天因9·11恐袭全部安静下来。在美国这样高度强调自我和汇聚各种移民肤色的国度里，这样的众心所向，上下一致，是源于极端的刺激产生的罕见。 可悲的是这种罕见是以无辜的生命作为代价！
电视媒体不断地发放最新消息。整个事件的Puzzle 拼版被一片片迅速拼接起来。
媒体公布了撞入世贸大厦的航班号及起飞空港，袭击者的个人信息——姓名年龄国籍职业照片… 全部来自阿拉伯国家，19名恐怖分子中很多高学历青壮年知识分子，聪明智慧，沉迷宗教，有着坚固不破的意识形态观——他们的阿拉才是至高无上的，别人的上帝都是狗! 迄今，有史以来宗教的争端仍在继续，为了自己的上帝，人类依然互相仇恨残杀着。
宗教的博爱根本不能掩盖宗教的狭隘，不允许不同的声音！
对宗教信仰的争端，美国顶级笑星George Carlin有着毫不掩饰的精辟总结：Dick Fear，敌克恐惧症，认为宗教中的争斗始于人类雄性与生俱来的不安全感。对自身的雄性征服力的缺乏自信，是世上一切战争之源。当你的上帝dick size（雄性生殖器大小）比我的上帝大时，我就要用武力征服你。尽管Carlin是当笑话说的，其中的政见隐喻一针见血。
又见恐惧，这人人皆有，但难以摆脱制造灾难的魔鬼！
人们之间总是存在着不同。当这种不同不被他人接纳的时候，便产生了使用暴力，战争，独裁，压迫的手段——企图让他人认同于自己，于是，人类的灾难就降临了。
世界上所有的争斗难道不是由于要强加于他人而引发的吗？
美国某地的飞行训练学校教练从电视上的照片中辨认出好几位不久前曾是自己的学生。 这些恐怖分子是在美国得到的飞行训练！是美国人教会他们怎样驾驶美国民航商业飞机，并以其为武器，在美国的土地上屠杀美国的无辜生命，打击破坏美国的设施及和平！
某地酒吧的酒保也认出照片上的几位。叙述前一天晚上一伙中东人在酒吧寻衅闹事，大放厥词，轻蔑（美国)酒客荒淫无度的举态。
那架坠毁在宾州林中的客机，是以直立向下俯冲坠毁的。从飞机残骸收复的黑匣子里，了解到乘客们与恐怖分子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以众多人数的乘客，赤手空拳，敌对手持裁纸刀韧性胶带的暴徒，最后导致飞机以几乎九十度的角度冲向地面……从而幸免了对国会大厦的袭击。
从此，美国，乃至全世界沉浸在一片恐慌的戒备中难以自拔……
曼哈顿的朋友九月下旬邀我们聚会，说可以一同去GroundZero世贸中心旧址看看，我们觉得应该去看，就如约前往。
开车到有火车通勤的地方，乘火车到曼哈顿中城车站。穿过站台来到大厅，荷枪实弹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带着德国狼犬的武装警察四处巡逻，一片森严。对出生成长在平和生活环境里的人的确是一种新的感受，这感受立刻绷紧人们的神经。
一扫平日的景象，没有暄啸噪杂，空气中可以嗅到忧虑、恐惧和压抑。人们脚步匆匆，神色素然凝重，情景像是二战电影中的火车站，不同只是自己身临其境！
走出车站，大街上的气氛没有比车站内轻松。
来到GroundZero, 世贸中心原址，短短的两个多星期，已看不到任何电视上显示的废墟残骸，现场清理得很整洁，完全看不出被袭击的样子。只有地上遗留的巨大坑穴，像张开的大口在无声的呐喊！走近这里，人们一下子就会被沉重的寂静所感染，心中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在9·11后，从国家元首到贫民乞丐，头脑中都像被钉了一颗钉子，无论何时何地恐怖都可能会出现，永无宁日，睡觉都要迷逢着一只眼睛。天上有24小时空中巡航, 地上有各种层次的监控——机械的、人力的……天眼天网遍布全球，为了安全老百姓的隐私已无人顾及。
在美国，尽管反恐机构不感兴趣大众的吃饭睡觉，但数据收集库存在那里，想要追踪，手到擒来。无论是大城还是小镇，每个交通灯柱上都装有摄像头，都是时刻人工监视。一个车牌号，就能调出车主的三姑六舅，狐朋狗友，及其所有的社交圈的成员。可想而知脸输对反恐做了多末巨大的贡献。smartphone, 智能手机是所有监控中最有效的手段，一个GPS就能了解到人的蛛丝马迹，加上语音通话，所有的日常生活就可以知道得八九不离十。还有那个互联网无处不在骨哥的流览器的功能，人们的一切思维观念尽在其中。
9·11恐袭就是这样地将全世界拖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曼哈顿的大街小巷，商家铺户到处装有监控，那“天眼”时刻注视着人们的一举一动，你啥时候吃喝，何处拉撒都一目了然。更不要说恐袭和犯罪。天眼之多已织成天罗地网，区区几个恐怖分子拉下了全天下隐私的遮羞布——改变了整个世界！
看了GroundZero后很久都尽量避免空乘旅行。不得不要乘飞机出公差了，这是9·11后第一次飞行旅行。恐袭已彻底改变了全世界空中旅行的常规。
按要求提前3小时来到机场，场景同曼哈顿车站并无差异。机场大厅到处装有监控摄像头，送行者止步在安检口，乘客不再直接去登机口，持登机牌和ID要经过六次检查才能抵达。同时，下飞机后再也不会见到亲朋在出仓口翘首以待。
等待安检的旅客排着长长的队，人们担心会赶不上飞机起飞时间……无意听到旁边人的抱怨，不知谁搭了一句“宁愿这样，也不要碰到9·11那样的事情”。
终於排到接近检查口了，目睹了在我前面一个面相纯朴典型拉丁裔中年女子的“特别待遇”。她的所有行理包都被打开，被叫到一边，双手双脚分开，一个男检官用看上去像测试纸的纸条，擦她的舌头、手和上衣，大概是取样。另一个女检官用同样的试纸隔着裤子探测她的下肢及私处。看到周围的人的面部表情，使我想起了9·11那天在公司的同事们。
轮到我了，行李被过X-ray检测，一切都差不多了，突然被叫住了，要查看我的梳洗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小巧精致的指甲刀，来自世界一个寂角旮旯游访时的纪念品，眼见被扔到垃圾桶里。想起刚才听到的“宁愿这样，也不要碰到9·11那样的事情”，我欲言又止地将任何异议吞了回去。
9·11事件给美国和世界蒙上了一层难以摆脱的阴影，使人们陷入了防不胜防的恐惧，安宁不再，隐私亦不在，好似另一只鞋永远旋在半空，仿佛一首无法知道休止符在哪里的悲切之曲……
9/10/2021
写给9·11事件20周年
自新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