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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丨黄文泉:打乒乓球的日子,从野路子到少体校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4-04-01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黄文泉, 贵州出生成长,高中毕业后插队,先后就读贵州银行学校,四川大学和印第安纳州立大学。哲学硕士和工商管理硕士。定居美国,自由撰稿人。


原题

少体校的日子




作者:黄文泉


我的少年时代是在贵州安顺这个小山城度过的。那时的小山城里,没有少年宫,也没有谁家会富有得有余钱请家教让孩子学钢琴绘画之类。课余时间,少年们都如同山羊一样漫山遍野放养。回想起来,参加地区少体校乒乓球班的那一年就算是我少年时代的高光时刻了。

进少体校之前,我们就像没有建制的散兵游勇,四处流窜打秋风。

那年父亲回老家,给我带回来一块乒乓球拍,从此,我就愉快地接受了这桩美满的包办婚姻,开始对乒乓球痴迷起来。那时体育资源严重短缺。校园里的球桌都是水泥的,而且数量还很有限。一到了课间十分钟,一大帮小孩就跑去占住一张空着的球台,用砖头立在中线当网,大家紧紧围着球台,以打擂台的方式争取打球的机会和时间。水泥桌虽然粗糙,台面凸凹不齐,但水泥桌也不是过剩资源,我们经常连午觉也不睡,吃了午饭就急急到学校,占住一张桌子,一直玩到上课的预备铃催命般响起。

离我家一墙之隔的地区医院门诊部有一台水磨石面的乒乓球台,比一般的水泥桌要规范很多,我和球友就会在下午放学后,到那里有板有眼地练球。对角线对攻、直线对攻、反手退档,正手直线对角线交叉进攻,一直练到夕阳西下。

那段时间,大脑中转动的就是乒乓球。除了学习,每天的业余时间几乎都花在了乒乓球上。我跟另一个高手熊维民结成了同盟,清晨上课前、中午和下午课外活动,我们都在一起打球。我们买了乒乓国手们写的入门书籍,反复钻研体会。打球总是按步就班,照着制订的训练计划练各个角度的对攻、对搓、对推……晚上,还自己拿着砖头挥舞几百下,锻炼臂力和动作。

水准提高了,口味也变了,我们抛弃了水泥桌,像苍蝇一样四处寻觅木制的球桌,知道了哪里有,就赶到哪里打。发现大修厂有个开放式车间有木制乒乓球桌,我们就像基督山伯爵发现了宝藏一样,天天下午放了学,就到那里去打球。后来,发现附近401基地的饭厅里有乒乓球桌,就又到那里去打球。

刚刚快乐了不久,人家说我们打球要开灯,浪费电,就把我们赶走了。地区保育院那里有间乒乓球室,我们翻窗进去打。那里的保卫科长来了,要我们站成一排立正,听他训话。我想起了庄则栋混到体育馆打球的故事,就对一脸威严的训话人说:“说不定我们以后会成世界冠军呢。到时候,我们……”他横了我们一眼,吼道:“屁话!”

还有一次,我们发现实验小学有间教室里有乒乓球桌,就又从门上的窗户里钻进去打。打了不久,徐应新老师像抓贼娃子一样把我们抓住了,让我们在外面草坪上齐齐立正了,对我们训话。徐老师其实知道我是教工子弟,他还多次到我家做过客。不过,这时候,他是六亲不认,虎着脸,把我们训了个狗血淋头。

进入少体校,如同当年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被国军收编了,乒乓人生顿时翻开一页崭新的篇章。

少体校拥有两张桌子,都是标准的比赛用桌。教练若干,都是地方上乒乓球界一等一的高手,其中两个是地方上大型企业来的。一个打横拍,把削球打得出神入化,叫叶恒秋,是上海人,随了虹山轴承厂来到了这个边远的山城。他个子修长,喜欢笑,笑起来,前面门牙就暴出来,很是惹眼。另外一个叫于定伦,打直拍,来自帆布厂。

叶教练挨个问了鞋码,不久,一双白球鞋就发到了我们手中。那时,穿白球鞋很拉风,地方上的百货商店里都缺货,得到繁华的大都市才买得到。我中学同班有一个女生,外号叫小白鞋,就是因为她经常会穿一双白球鞋,仿佛一只燕子在校园里轻盈飘舞。街头的混混们,也以穿白球鞋为傲。他们穿了白球鞋,招摇过市,打架斗殴。白球鞋俨然成了江湖上的顶级装备。我们穿上了白球鞋,打起球来,移动无比轻快,犹如腾云驾雾一般。

少体校的训练时间是每天下午四点到六点。球桌只有两台,球员太多,就四个人一张桌子,打对角线,或对攻,或对搓。两个教练不时会指指点点。

除了打球,还有身体素质训练。这一项由体委工作人员负责。体委的工作人员以前大都是运动员,打球的,搞田径的,不过没有一个是打乒乓球的,所以,他们才聘用了地方上的乒乓球高手来当教练。他们在打球上不能显能,在素质训练上却是游刃有余。

负责的指导姓陈,早年应该是田径场上一员骁将,不过退役多年,已经发福。她把我们带到体育场里,然后,就让我们跑。我跑得其实够快的,但她很挑剔,半是鄙视半是嘲笑地说我跑起来八字。我试着矫正,但一直没有得到她的首肯。多年以后读川大,我进了川大田径队,在校系田径运动会上夺金收银,斩获无数,却总是不能忘怀当年徐指导对我的批评。

除了练球,教练还会把我们拉出去,四处比赛。一次,到帆布厂去打比赛,也没有车子接送,大家来回走了五公里。打完比赛,回到家里,都已经夜阑人静。那次比赛,细节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记得对方一个女生长得美丽可人,名字叫沈维娜,乃是革命时代不多见的。打起球来,她的动作也妙曼动人,跟最近东京奥运会上拉风的那个日本女运动员伊藤美诚一样,她发球之前也有过场,但是没有那么花哨,虽然也有点舞蹈的意思,但婉约得多。之后,我们在一起,老是会议论沈维娜,直把她当维纳斯了。她后来没有在打球上勇猛精进,进了花灯剧团,跳舞去了。

花灯剧团就跟我住的实验小学校园相邻,我跟小伙伴们经常到花灯剧团二楼最右边的大排练室看排练,排练在现实和剧情之间来回切换,比看舞台上的表演精彩多了。剧团那些演员甚至职员,我们如数家珍,不仅遥望他们在舞台上的表演,还在日常生活中经常看到他们的身影。

剧团里的男女头牌黑建国和曲翠珠常常在我们的视野里出没。看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走路的姿态,很有喜感。黑建国是城北徐公,曲翠珠是小城西施,在小小的山城里算是大众瞩目的名人。也许在路上回头率太高,曲翠珠走路的时候,追求淑女状,既要昂首挺胸,眼睛却又不平视前方,而是向下看。黑建国倒是坦然得多,高视阔步,甩着手,步履富有弹性,精神抖擞,向前而行。而沈维娜,自从听说她去花灯剧团当了演员,就成了一个古老的传说,居然再没有看到过她。

一天,省体工大队来招运动员,把球桌直接安顿到了司令台上,让我们捉对厮杀。我们太激动了,都恨不得被选上,好去当了专业运动员,实现我们的春秋大梦。结果,我也许因为太激动,发挥失常,以15比21输掉了那盘比赛,为此懊恼了好久。要是三战二胜,我说不定就稳定了下来,翻盘了也未可知。

在少体校期间,地区乒乓球运动会举办,十一个县市的代表队参赛。我们这帮少体校的选手要竞争,进入市代表队。结果我跟同龄组的伙伴们竞争了一把,又灰头土脸落选了。当不成选手,我就去做了裁判。运动会在实验小学的大礼堂举行,司令台上方挂上了红色的安顺地区第X届乒乓球运动会的横幅,各县市男女运动队在十来张乒乓球桌子上捉对厮杀,气氛煞是紧张热烈。

在赛场上,当不成运动员,当上了裁判,感觉其实也不差,就犹如在法庭里当了法官,威严得不能自己。我家就在校园里,爬过中央小山丘,就可到赛场,但是,我却偏偏自己带上铺盖卷,跟其它工作人员一样,住进了临时租用的实验小学大教室里,如同现在风行的露营一样新鲜快活。

伙食是运动员待遇,特别优渥。八人一组,以一个铝制大盆为核心,大盆里面装满了大杂烩,有猪肉、有豆腐,还有蔬菜,汤上还汪了一层厚厚的油花,诱人得不得了。那个年月,肉无论如何烹制,都是美味佳肴。我们蹲在地上,狼吞虎咽,痛快淋漓。

似乎就是一年的光景,少体校就解散了。而曾经的学员们大都成了三教九流,背弃初心,没有成为运动员。只有一个例外。一个叫肖军的,是军分区子弟,到了昆明军区体工大队打球;后来,进入总参,官至大校。不过,当初对乒乓球的热爱还是赋予了少年时期的我某种认知符号,多年以后,在不同的地方跟从前不相识的校友见面,人家居然还记得我当年总是后腰上插一块乒乓球拍的形象,犹如鲁迅先生在多年以后,仍然记得少年闰土戴着银项圈。

我的球技也荒疏了多年,到了美国,这才捡了起来,直到现在仍然没有金盆洗手。最骄人的战绩莫过于在郡职工运动会上蝉联乒乓球男单冠军十数年。只是,想起对手们球技拙劣幼稚得无以复加,难免有武装到牙齿的军人打手无寸铁的平民的感觉。好在因为新冠疫情,职工运动会停办了两年,我也因此免去了负疚。

跟后援粉丝合影

在美国,乒乓球桌资源无比富足,很多人家地下室里都有乒乓球桌。到本地大学去,也可以轻易找到一流的乒乓球桌,然而,好些打球的初学者或者因为素质使然,虐待桌子;或许因为使用不当,损坏桌子。而桌子要修好,得有一个漫长的等待期。于是,我就如马丁路德金一样,心怀一个庄严的梦想:在自己的家拥有一张高规格的乒乓球桌和一间比赛标准的乒乓球室。

所获部分奖牌


前些年,起了心要建房,而建房的初衷便是为了实现那个久蓄于中的梦想。我开始四处寻找地盘,要位置好,更要可以建走出地下室那种。条件这么一定下来,符合条件可谓寥寥。终于,找到了满足条件的地块,又开始找一个带宽大地下室的蓝图。其它各项倒是成了次要,一心一意要的就是那个高大上的乒乓球室。几经斟酌,反复琢磨,乒乓球室终于雏形渐显,最后成型,一张正式比赛用的桌子也被请了来。我的美梦终于成真!

从此,我的乒乓球室就如同当年的梁山泊,吸引着各色人种各路风格各种国籍的乒乓好手。当年业余少体校的荣景仿佛在异乡得以重现。

我的乒乓球室


黄文泉专列
放弃银行“铁饭碗”考大学,
录取通知浇了一盆冷水
当年校花休了小白脸
理由还很辩证法
黄文泉:寻找“嫦娥的饼干”
也喜欢盐煎肉和京酱肉丝
贵州安顺,曾经的幸福和温暖
阳光少年,带着弹弓上学堂
 黄文泉:我的家园,我的校园
黄文泉:小镇信用社实习,
居然半夜起来吃狗肉
在美国大学读MBA的所见所闻

黄文泉:寡味的哲学课堂,

撞进一个与众不同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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