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的文学成就
《韩非子》（诸子现代版丛书）共收录韩非子所著文章55篇，囊括了现今所公认的韩非子的作品。《韩非子》在中国思想上、文学上和史学上都具有重要价值和地位，在后世流传也较为广泛，对中国古代社会乃至于整个汉语文化圈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今刊导言（节选），以飨学林。
导言（节选）
文丨高华平 王伏玲
《韩非子》一书除了在哲学思想上有诸多创新外，在文学方面同样取得了许多成就，具有鲜明的特色，在中国古代文学史、特别是在先秦文学史上具有重要的历史地位。故自唐以来，历代文人学士皆对它有极高评价。如唐代著名文学家李翱称其“足以成一家之文，学者所师归也”（《答朱育载书》）；清代学者卢文弨说：“（韩）非之辞辩锋锐，澜翻不穷，人以其故尤爱之”（《群书拾补·书韩非子后》）；而现代文学家、学者郭沫若在其名著《十批判书》中亦称“韩非是文章的妙手”。
《韩非子》一书的文学成就及其特点，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1.
深刻犀利的论辩和严刻峻峭的文风
读《韩非子》的文章，每一篇都能使我们感受到作者深刻的洞察力、辟肌入理的分析能力和咄咄逼人的气势。其文无论是正面立论，或是驳论、辩论，都观点鲜明、尖锐直率，写得一针见血，明快锋利。《说难》《备内》《八奸》《十过》《五蠹》《显学》诸篇，无不如此。《说难》篇开宗明义，提出全篇的论点：“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而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而在论述游说君主的困难时，既有对君主心理的细致揣摩，又有对“说者”之“如此者身危”之种种情形的全面分析。其考察之细致周密，剖析之洞悉入微，揭示之入木三分，在在都既可使古今心理学家汗颜，也能让历代的政论家自叹弗如。《备内》篇开篇即曰：“人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既直接明快，又犀利深刻。然后作者即选用事例，对封建社会朝廷里君臣、父子、夫妻之间钩心斗角、甚至你死我活的紧张关系进行了无情的解剖，撕开了其表面的温情脉脉的面纱，简直使人毛骨悚然、心惊肉跳。《八奸》篇中专论奸臣之所以篡权夺位的八种手段，淋漓尽致；《十过》篇先列君主治国时会犯的十种过错，然后逐一征引史实进行分析，并指出这些过错所带来的亡国亡身的惨祸，亦往往深刻而一语中的。
《韩非子》中这些文章的深刻的洞察力、锋芒毕露的论辩和切中要害的分析，使他的文章形成了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和冷峻、尖锐、犀利的风格。
2.
对偶、排比和广譬博喻的手法
《韩非子》是先秦诸子文章中少有的大量使用对偶和排比句式的先例。在《说难》篇论游说的危险一段里，作者一开始便独具匠心地用一个刘勰称之为“反对为优”（《文心雕龙·丽辞》）的“反对”开篇：“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然后一连用八个“如此者身危也”构成排比句式。整段文章整齐而又有变化，富于形式之美。《难言》篇开篇称其“所以难言”之所在，也是采用由十一个相似句式构成的排比句，细致入微地分析其进言的困难所在；而《亡征》篇则竟一连串使用四十七个“可亡也”构成排比句式，真可以说使整篇文章形成了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不仅如此，《韩非子》中这种由众多相似句子所构成的排比句式，其相邻的两句又每因其结构相同而构成一种对偶句式。如《难言》第一段第九句和第十句：“捷敏便给，繁于文采，则见以为史；殊释文学，以质信言，则见以为鄙”，即是如此。
先秦诸子文章都喜欢使用比喻，《韩非子》中的文章更是大量使用比喻，显出广譬博喻、摇曳多姿的特点。《文心雕龙·诸子》篇称赞：“韩非著博喻之富”，正指明了这一点。在《观行》篇中，韩非用“以镜观面”比喻“以道正己”，是用具体事例比喻抽象的哲理；而以“乌获轻千钧而重其身”“离朱易百步而难眉睫”，比喻人的认识能力的局限性，则可谓异想天开而又合情合理，增强了文章的生动性。《显学》篇说：“磐石千里，不可谓富；象人百万，不可谓强。”这是借“磐石”“象人”比喻无用之物。《外储说左上》说：“夫婴儿相戏也，以尘为饭，以涂为羹，以木为胾，然至日晚必归饷者，尘饭涂羹可以戏而不可食也。夫称颂上古之传颂，辩而不悫，道先王仁义而不能正国者，此亦可以戏而不要以为治也。”则是以事类相喻，对儒家的空谈仁义作了绝妙的讽刺。而《奸劫弑臣》篇说：“故左右知贞信之不可以得安利也，必曰：‘我以忠信事上，积功劳而求安，是犹盲而欲知黑白之情，必不几矣；若以道化行正理，不趋富贵，事上而求安，是犹聋而欲审清浊之声也，愈不几矣。二者不可以得安，我安能无相与比周、蔽主上、为奸私以适重人哉？’此必不顾人主之义矣。”这里，在一个事类相喻之后又接一个事类相喻，就既使文章显得多样而具体，又足以体现出其“博喻之富”。
可以说，《韩非子》中的文章篇篇都有比喻，明喻、暗喻、借喻层出不穷，大大增强了其文学性。而《韩非子》中的《和氏》篇，全文以“和氏之玉”比喻“法术之士”，以楚人和氏献玉璞而被刖足的身世，比喻“法术之士”为国“变法”而被迫害至死的不幸遭遇，实是一篇以比喻构成的奇文，也是一首散文诗，它把《韩非子》一书比喻手法的运用推向了极致。
3.
文体形式多样，保存了大量的先秦“小说”
《韩非子》中的文章，都属于所谓议论文的范围，但却形态多样，体式不一，既有《五蠹》《显学》这样的长篇大论，也有《观行》《和氏》这样的散文小品；既有《难一》《难二》《难三》这样的驳论文，也有《解老》《喻老》这样的解说文；既有《扬权》《主道》这样押韵的哲理诗，也有《说林》《内外储说》那样特殊的文体……前人每称中国古代文体中的“论”“说”“解”“难”“辩”“议”“箴”“赋”“连珠”等文体实肇端于《韩非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在我看来，《韩非子》在中国古代文学上的贡献，还不在于它孕育了许多中国古代文体的胚芽，而在于它第一次打破了古代士人对“小说”的偏见，发现了“小说”的价值，并以自己独特的方式为我们保存了一大批先秦时期的“小说”。
先秦时期，只有极少数与当时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保持距离、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士人，才会一反人们将那些“街谈巷语”或“道听途说”称为“小说”，在“听”“说”后一笑置之的常态；而是将它们搜集起来，堂而皇之地把它们与“大说”（即“经说”、“经解”）一样称之为“说”，并在自己的文章中广泛地加以引用。韩非就是这种人中的一个，《韩非子》中也就因此而保存了大量的先秦“小说”。
韩非是中国先秦“小说”极少数自觉的记录者；《韩非子》为我们保存了大量先秦的“小说”。至于说《韩非子》一书中保存的先秦“小说”到底如何，《韩非子·说林》上下、《内外储说》等篇保存的最为集中，读者可以自加鉴赏。
图书信息
《韩非子》（诸子现代版丛书）
方勇 主编
高华平 王伏玲 评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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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既是一位思想家，同时还是一位大文学家，《韩非子》作为一部散文集，是先秦说理散文论辩艺术的优秀代表。一方面，其政论文注重分析，说理透彻，逻辑严谨，而且气势恢弘，具有强大的说服力。另一方面韩非还有意识、系统地收集、整理、创作寓言性的故事，并分门别类，这些寓言性的故事大都取材于历史事迹和现实，形象而生动地表现了他的法家思想。如“守株待兔”“自相矛盾”“滥竽充数”“买椟还珠”等，都以其丰富的内涵和生动的故事，成为脍炙人口的成语经典，流传千百年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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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高华平，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古典文献学学科组长、学科带头人，创建了华中师大中国古典文献学博士点，建立了中国古典文献博士培养方案和课程体系，为我校培养了个中国古典文献学博士，并合作培养了个中国古代文学博士。入选2010年湖北省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享受省政府特殊津贴。
王伏玲，暨南大学文学院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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