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惠迪：结缘新加坡华语（系列22）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西去东来中传站 Author 汪惠迪
点击蓝字 ● 关注我们
老戈·老齐·老皮
汪惠迪
1991年12月25日，戈尔巴乔夫（Gorbachev）宣布辞去总统和苏联武装力量统帅职务，翌日，苏联正式解体。1989年12月25日，罗马尼亚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总书记齐奥塞斯库 （Ceausescu）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这两个人下野和处死前后，都是国际新闻中的名人，天天见报。
如果他们的名字要上新闻标题，编辑就为难了，因为标题力求言简意赅，通常8—10字。可是这两个人单姓就5个字了。怎么办？编辑同事干脆就叫他们“老戈”或“老齐” 。
“老戈”“老齐”在报上一露头，就有读者表示不能接受，说他们是老外，怎可像华人一样用“老×”称呼呢？况且“老×”带亲切味儿，对他们不适用。当时我写了篇题为《“老戈”与“老齐”》的随笔回应读者，说这种用法可以接受（联合早报1990年2月9日言论版）。
拙文说，在称呼“老×”中，“老”不是形容词（adjective)，而是前缀（prefix），用于称人、排行次序以及某些动植物名，如“老王”“老三”“老虎”“老玉米”。称人时，“老×”并不含显著的亲切义。
汉语吸收外来词的方法之一是音译，如“咖啡”（coffee）、“巴士”(bus)。单个译音字通常表音不表义，须相互组合后才产生意义。然而，如果你踏足香港，会看到茶餐厅门口的水牌上写着“本店奉送啡和茶”，“啡”与“茶”并列，单独使用，表意明确。不加糖和奶的咖啡，内地叫“清咖”，香港叫“斋啡”（black coffee），“咖”或“啡”都能跟实义语素“清”或“斋”复合，构成合成词。类似的例子还有“大巴、中巴、小巴，迪吧、迪厅、迪园，的哥、的姐、的票”，等等。
王希杰教授在其所著《汉语词汇学》中，将这种语言现象叫作“非词素词素化”，认为“非词素词素化之后，取得了造词资格，具有能产性”，“多音节外语音译词经常通过紧缩法词素化”。我是2017年夏读到王教授的新著《汉语词汇学》的，当年我虽然肯定了“老戈”“老齐”这种用法，但是心里没底，不知道该怎样从理论上加以解释。读了王教授的著作，心里亮堂了。我庆幸当年跟我的同事站在同一立场，支持他们创新的用法。
“老戈”和“老齐”始见于上世纪90年代初期新加坡的《联合早报》，没想到时隔30年在新西兰的中文媒体《先驱报》上看到一个“老皮”的故事。
新西兰中文媒体《先驱报》
《先驱报》在提到新西兰副总理兼外交部长温斯顿·皮特斯（Winston Raymond Peters）时，为称说和行文简便，称他为“老皮”。这一称谓已沿用20多年，受众早就习以为常。
“老皮”温斯顿·皮特斯
岂料2019年5月28日，该国英文媒体突然向中文媒体问难——文章援引“中国问题专家”安-玛丽·布莱迪（Anne-Marie Brady）的说法，认为“老皮是一种带贬损性的称谓”，是有歧视性的“不道德”（unethical）的称呼；进而上纲，说这个称呼是“中国影响力渗透新西兰的又一有力证据”。随声附和者则说“老皮”有“老坏蛋”“老无赖”“老滑头”或“老狐狸”的意思。
中文《先驱报》被指是使用“老皮”最多的媒体之一。6月4日，该报发表了《别了，老皮！》一文，驳斥问难者的“文字迫害”（见2019年6月4日cnzherald.com）。
正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时候，最可爱的当推“老皮”皮特斯本人了。他向外交贸易部的工作人员咨询后说：“我得到的建议是，老皮这个称谓并不构成贬损，但中国有句古老的谚语：如果一个人坐在打开的窗边一直张着嘴，总会有一只烤鸭飞进他的嘴里。”
问难者和附和者听着，请你们“坐在打开的窗边一直张着嘴”，等着吃那飞进嘴里来的美味佳肴“烤鸭”吧！
“老皮”是三音节外语音译词“皮斯特”紧缩后成为单音节的“皮”，再加上前缀“老”构成的。“老皮”之“皮”跟“猪皮、顽皮、馄饨皮”之“皮”在语义上并无关系，怎能说“老皮”是“带贬损性的”“不道德”称谓呢？怎能说“老皮”有“老坏蛋”“老滑头”之义呢？敢问新西兰那位“中国问题专家”，高论依据何在？
“老皮”事件后，新西兰中文《先驱报》决定，今后不再用“老皮”这一称谓。对其他政治人物，也将一律使用官方原名。
明明没做错，何必作茧自缚呢？换位思考后，我恍然大悟——在人屋檐下，中文媒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编者按】本文系据《“老戈”与“老齐”》（新加坡《联合早报》1990年2月9日言论版）和《“老皮”在新西兰》（新加坡《联合早报》2019年7月19日言论版）综合改写而成。《“老皮”在新西兰》，2019年7月31日上海《语言文字周报》总第1848期曾予转载，北京传媒大学公众号“西去东来中传站”2021年4月22日曾予转发。图片为作者所配。
审核｜郭 熙
策划｜刘 慧
文字｜汪惠迪
图片｜汪惠迪
编辑｜余家怡
往
期
推
荐
公众号 : 华语HUAYU
暨南大学海外华语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