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惠迪：结缘新加坡华语（系列31）
结缘新加坡华语（系列31）
字音字形均采用我国国标
新加坡语言规划眼光独到
我刚到联合早报工作那会儿，每天四分之三的时间做编辑，看稿改稿，四分之一的时间做事后诸葛亮，读当天出版的报纸，专挑语文应用中的毛病，然后加以评改，交给张清江先生，由清江兄归纳整理后印成单张，发给同事参考。除此之外，要不定期的开专题讲座，特别是新同事入行，公司规定，例必参加3天培训课程，由我主讲新闻写作中的语文问题。
做编辑，每天要看要改大量的新闻稿；挑语病，每天要大量阅读报上发表的各类文稿。时间一长，就积累了大量的语料；这些语料成为专题讲座最好的素材，也是撰写语用随笔上佳的题材。
一说标点符号。犹记得，我到早报工作后所作的第一次讲座的专题是郑民威先生（已故）确定的，他要求我联系实际，给编辑同事讲讲怎样正确地使用标点符号。当时，郑先生是早报的“策划顾问”，属于“管理层”（management），也就是我国所说的“领导阶层”。
说起标点符号，很多人认为不过雕虫小技而已。这种看法似乎颇有道理，标点符号也真的说不上是什么大学问，可就是有人不会用。我看稿时就曾看到通篇只用点儿表示停顿的文章，那是怎样的停顿，用什么点号，全由编辑揣摩代劳。另有人写文章似乎只会用两个点号，一是逗号，一是句号，一逗到底，文章写完，才画个圈儿。还有人看到谁、哪里、什么、怎么样就用问号，有用对了的，多数是用错了。
其实，正确地使用标点符号是每个记者或编辑必需的基本功。
郑先生交办的讲座完成后，他要求我修订公司编写的《标点符号用法》，这本小册子是当时晚报韩山元先生（已故）执笔编写的。我奉命跟山元兄合作，进行修订，公司出版后，人手一册。
1995年12月，中国的国家标准《标点符号用法》（GB/T 15834-1995，General rules for punctuation）颁行后，我向管理层建议引进中国的这个标准，因为标点符号怎么用是有一个客观标准的，用法本身又不带政治色彩，自问也不比中国专家高明，何必不把人力资源节省下来，采取“拿来主义”呢？公司接受了我的建议，于是由新闻研究部负责，翻印中国的国家标准，人手一册。
2012年6月1日，《标点符号用法》（GB/T 15834-2011）颁布，全面替代GB/T 15834-1995版，联合早报是否据以更新，因为我早就离开报馆了，不得而知。
二说数字用法。数字使用规则对华文报来说也是一个大问题。在一份大报上，可以看到前后用法不一致的情形，在同一个国家不同的报纸上，那就更不用说了。我到早报工作时，使用的是报馆自编的《数字使用准则》（1984年4月第1版），条分缕析，十分详细，1990年9月出版了修订本。
1987年1月1日，中国公布了《关于出版物上数字用法的试行规定》，早报在修订《准则》时，吸收了《规定》中的若干规则，但没有照单全收。因为中国的规定，有的不合新加坡人的语用习惯。比如345000000公里可写成3．45亿公里，不能写成3亿4500万公里，新加坡就规定写作3亿4500万公里，因为人们在使用数字时，口语中通常不带小数点。比如一斤白菜卖七元五角，可以说七元五毛，也可以说七块半，谁说7.5元啊？
三说简化字。我国于1956年推行简化字，13后，即1969年，新加坡颁行《简体字表》，收录简体字498个。1974年颁行《简体字总表》，收录简体字2287个，其中49个跟我国不同，1976年颁行修订本，跟我国的简化字完全相同。现在新加坡所用的华文字，跟我国的通用规范汉字表相同。
四说汉语拼音。1957年11月1日，我国国务院全体会议第60次会议通过《汉语拼音方案》，1958年2月11日，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批准并颁行。现在，《汉语拼音方案》已经成为国际标准。
《汉语拼音方案》颁布13年后，即1971年，新加坡引进我国制定的这个方案。1974年新加坡教育部正式宣布以汉语拼音取代沿用已久的注音字母，逐步实施，直到1993年全面实施汉语拼音教学，注音字母终于淡出新加坡华文传承教育的领域，经历了22个春秋。22年中，新加坡教育部根据本国国情，从实际出发，通过试验，逐步调整，以至全面推开，稳步前进，慎之又慎。
事有凑巧，又过了22年，来到2015年，新加坡小学的汉语拼音教学终于上了一个新台阶，新加坡出版的新编小学华文课本《欢乐伙伴》第一、二册，全面采用“分词连写”，跳出了单字注音的窠臼。这套课本已在两年前出齐。反观我国的小学语文课本依然采用单字注音的方式，据说这是国情使然。
新加坡小学华文课本（2015）
学习口语交际和口语表达，汉语拼音标在汉字之上，汉语拼音与汉字部分分词连写。
学习识字、写字和阅读，汉字在汉语拼音之上。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
五说汉字字形。新加坡华人习惯用华族、华语、华文，所以把记录华语的符号汉字叫做华文字（Chinese characters）。
我国于1965年发布《印刷通用汉字字形表》， 11年后，即1976年，新加坡教育就发布《异体字表》和《新旧字形对照表》，旨在废除不必要的异体字，并规范简化后的汉字字形。
1988年3月，我国国家语委和新闻出版署联合发布了《现代汉语通用字表》，新加坡的华文出版物，报纸、杂志、图书、课本和影视字幕等都采用我国的规范字形。2013年6月5日我国的《通用规范汉字表》发布后，新加坡采用这个规范汉字表。
走笔至此，不禁想起一件与规范字形有关的往事。话说，1990年5月，联合早报开始试验报纸编辑排版全程电脑化，当时中标承接这项工程的是一家香港的电脑公司，据说该公司已经为香港的一家报纸成功地实行电脑排版了。香港的报纸用繁体字，新加坡的报纸用简化字，电脑公司说，这个没问题，我们做得到。
过了一段时间，香港人说，搞掂了，可以正式试版了，于是报馆拨出“本坡新闻”的一个版面供试验。报纸推出后，就听说有位家庭主妇打电话向报馆投诉，说怎么今天报上的字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的孩子天天看早报，报上的字跟学校里的课本不一样，这怎么行啊？
这事非同小可，惊动了管理层。咦！没什么不一样啊，这是怎么回事呢?于是问我，我仔细一看，发现问题出在字形上。比如“花”，草字头，旧字形是两个十，4画；新字形一横两短竖，3画。我暗自佩服，这位家长真厉害。香港公司也蒙喳喳，经点明，才清醒。
这下问题来啦，原来香港电脑公司字库里的字不规范，规范字形到哪里找去呢？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在香港搞可以，到新加坡就碰壁啦！新加坡不是香港，香港根本不讲中文规范化，所以电脑公司连“规范”的观念都没有，遑论找规范字了。管理层问我，恰好我有一份《现代汉语通用字表》的征求意见稿，是当年国家语委寄给我的，我还保存着，这下可成了宝啦！我把字表复印后交给“管理层”，当时我还开玩笑地讲了一句，要扣香港公司的钱。
拉杂讲这个故事是想说明规范化无论是字音还是字形都是很重要的。孟老夫子说：“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孟子·离娄上》）
六说华语语音。新加坡华语是新加坡华族的共同语，跟我国的普通话一样，它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
新加坡是个独立的主权国家，但是新加坡华语的语音、华文字的字形都采用我国制定的标准。他们在进行语言规划时，引进了简化字，引进了汉语拼音方案，引进了通用规范汉字表，报业控股华文报集团引进了标点符号用法，新加坡国家领导人精明而有眼光。历史证明他们是正确的。
【鸣谢】本文所用标点符号和数字用法的两张图片，承老同事李明明小姐提供，谨此致谢。
END审核 | 郭 熙
策划 | 刘 慧
文字 | 汪惠迪
图片 | 汪惠迪
编辑 | 李叶凡
往期精彩回顾
扫码关注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