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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文稿 | 【加密艺术与元宇宙】NO.10:元宇宙与外-主体的形而上学

服务器艺术 服务器艺术 2023-08-24


《加密艺术与元宇宙》系列讲座第十期,我们邀请到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蓝江作为主讲嘉宾,以“元宇宙与外-主体的形而上学 ”为题做主题分享,并邀请了广州美术学院数字媒体艺术专业教授谭亮,南京大学社会学院教授郑作彧作为讨论嘉宾,独立纪录片导演、艺术家、当代艺术摄影批评人袁园担任主持与三位嘉宾展开对话与讨论。

本文为讲座文稿,扫描下图二维码观看视频回放。

@蓝江:


我今天讲座的题目是“元宇宙与外主体的形而上学”,这是我最近一段时间思考的一个新问题,可能争议比较大,有不合理的地方,大家可以讨论。
我最近参加了很多关于元宇宙的会议,我有一个感受,很多讨论元宇宙的会议重点是介绍元宇宙技术或者是VR、AR等各种各样的技术,给我们带来一个什么样美轮美奂的景象,未来生活如何改变,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很多嘉宾会从这一角度讨论问题。
难道元宇宙只是给我们带来一个虚拟世界的外壳,我们人类只是原封不动进入到元宇宙外壳中去吗?我就想到马克思当年对亚当·斯密(Adam Smith)的一个批判——政治经济学的错误在哪里?把市民社会(bürgerlich Gesellschaft,也可翻译为“资本主义社会”)中形成的独立的个体人为地带到原始社会中去。

当亚·当斯密和大卫·李嘉图(David Ricardo)去谈独立个体的时候,他认为在原始社会中可以存在独立打猎的猎人,也存在独立捕鱼的渔夫。马克思认为是不可能的,尤其批判笛福(Daniel Defoe)的“鲁宾逊的幻想”。他说:在不同社会历史条件下,不可能有人的存在方式是不一样的。政治经济学的假象或者是笛福的“鲁宾逊的假象”只是在市民社会发展到一定条件下的个体的假象。
我把马克思的这种批评挪到元宇宙,比现在描述的技术上带来什么样的美轮美奂的外表更重要的问题是:我们人的存在方式,在元宇宙的条件下会不会发生变化?
我们今天把人称为主体(subject),那么主体的样态在元宇宙中会不会改变?这是我想探索这个问题很重要的起点,现在还没有得出答案,只是从这一角度出发、思考,主体在这个情况下发生什么改变?这涉及很多关于主体现代启蒙式的考古学探讨。现代意义上,我们太容易得出的一个结论是什么?所有的人,只要是活的,只要能够思考,就是一个主体,这是现代启蒙以来才具有的概念。但这一概念能不能很轻易地挪植到元宇宙世界或者现实增强、虚拟技术塑造的空间中?我们自己主体存在的样式,还是不是这个样式?这是我们要去追问的。
徐彬老师问我想请嘉宾哪些讨论嘉宾的时候,我是坚决要推荐南大社会学院的作彧老师的,因为我在南大的时候和作彧老师进行过几次辩论,我们两个之间的意见不太一样,他更加强调“物”的方面。作彧老师有一个很重要的研究是新唯物主义,我们有很多交叉的地方,虽然结论不一样。

为什么提出外主体的问题?
我最近写文章的时候主要提到了两个概念:

1. 外主体(extra-subject)和内主体(intra-subject)。

Extra表示由内向外,主体通过某种媒介,不以统一的方式向外流溢,叫extra-subject。 我把以前由启蒙时代建立起来的主体形态叫做intra-subject(内主体)。

2. 物体间性(interobjectivity)——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
物体间性(Interobjectivity)的概念并不是我提出来的,法国的社会学家拉图尔、美国的提摩太·莫顿、布莱恩特都使用过“物体间性”,这个概念是针对哈贝马斯、霍耐特经常使用的主体性(intersubjectivity)的,主体间性、对话人类学、资本主义政治学等一些概念对应的“物”。
“外主体”不是一个单独的概念问题,而是一个问题域。我发现进入到元宇宙(metaverse)世界的时候,对仅仅只有一个世界的情况下的哲学概念产生了一些动摇,不是说原来的概念不存在了,比如主体、客体,但某些概念会产生动摇。我为什么用外主体而没有用无主体,因为我认为主体还存在,只不过主体的存在方式不一样了。
所以,我一篇文章的开头写了这么一段话:元宇宙(metaverse)概念的出现,让我们可以审视之前一些在单一宇宙(universe)下的哲学概念。uni在英语和法语中代表一,它是单一宇宙,不管宇宙怎么多元,但根是一,就像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根源有一个一,宇宙论的根本是一,Ontology(本体论)的on在古希腊语里就是一。它的前提是只有一个世界、只有一个宇宙,并在这里构筑了属于世界的本体论知识、认识论知识和实践论知识等一系列的东西。
我尝试着从这个角度重新思考问题,重新构造一个未来技术形态的形而上学,这是我现在为什么提出“外主体”的问题的原因。物体间性的问题先不讨论,我相信郑作彧老师会给出他的见解。

主体的考古学
我们要破除自启蒙以来关于主体的某些想法,所以有必要对主体概念做一个考古学研究。当然是不完善的考古学研究,必须承认这一点,我会挑一些比较重要的结点。
主体”这个词在古希腊就有,最著名的是亚里士多德在《范畴篇  解释篇》(聂敏里译本)中提出“主体”(ὑποκείμενον),这就是现代意义上“主体”的意思,翻译为“主体”与西塞罗有关,他用拉丁语翻译了亚里士多德的ὑποκείμενον——它是一个位置
我在翻译阿甘本《什么是哲学?》的时候,阿甘本很强调这一点,跟现代意义上认为主体是个人格不一样,它是一个预设的位置,因为你占据了这个位置,所以看的东西不一样。
《解释篇》告诉你,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主体、作为一个角色,在这个位置上看的东西不一样。当然,《解释篇》并没有展开,只有一句话涉及这个问题,实际上是“展开问题的位置”或者是“看待世界的位置”。


吉奥乔·阿甘本(Giorgio Agamben,1942 — )
在《什么是哲学?》中,阿甘本认为:亚里士多德谈到的ὑποκείμενον与现代意义上的主体在意义上差异极大。不是你是一个理性的人就是主体,而是占据这个位置。我们要去思考一个问题,首先要占据一个位置才能思考,不能是朦胧中间的位置。
思考首先从哪里开始?比如笛卡尔追溯问题必须要追溯“我思”的问题,先要找到一个“思”的位置,位置确定了,思的问题才能向你展开。由于你“思”的位置不同,世界向你展开的方式就会产生差异。

《宫娥》 委拉斯贵支 (1656)
文艺复兴时期的焦点透视法绘画,乔托、达·芬奇、拉斐尔的绘画会给出一个最佳的观画位置——即所有透视的线指向画外一点。这代表的就是“预设的主体位置”。福柯在《词与物》的第一章讲述了委拉斯贵支的《宫娥》,他分析不在场的在场,也是分析首先有一个位置——委拉斯贵支指向画外的位置。所以ὑποκείμενον是指预设的位置。
在笛卡尔的著作中也可以得到验证,我先把一些结论给大家展示一下。拉丁语中,sub-jectum实际上就是对ὑποκείμενον一词的翻译,到笛卡尔那里,成为《第一哲学沉思录》中间的主体,实际上是我思所在的位置。
阿甘本说:拉丁语的sub-jectum是古罗马早期对亚里士多德的《范畴篇》中ὑποκείμενον一词的翻译,在拉丁语中,sub-jectum原本的意思是“处在下面被当成基础的东西”(备注:相当于一个基座,我们站在一个台子上看世界是不一样的。)那么,主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位置,一个立足点,这个位置和立足点并非天然的,而是人为预设出来的,一旦预设这个位置,便可以从这个位置观看和理解这个世界

乔纳森·克拉里(Jonathan Crary)的《观察者的技术》这本书的分析很有意思,第二章的名字叫做“暗箱”,我后来读书的时候发现,17世纪非常重要的三位启蒙思想家都谈到了“暗箱/暗室”,分别是笛卡尔、霍布斯(Thomas Hobbes)、洛克(John Locke)。乔纳森·克拉里给出这样的判断:

“暗箱内化了观察者之于外部世界的位置,而不像透视法,只是二度空间的再现。因此暗箱等同于一种广义的主体效果。”


与主体位置的定义有关,不像透视法,透视法只是二度空间,画家通过某种方式再现出来一种虚幻的空间。
但暗箱不是,暗箱是按照一定的物理学规律总结出来的,它是人类看世界的方式。
乔纳森·克拉里在他的《观察者的技术》中给了一幅插图,这是利用了光学上的小孔成像原理。乔纳森·克拉里说:处在暗箱中间的人,就是处在所谓的sub-jectum(主体)位置上。暗箱不仅是一个光学设备,不仅是一个小孔成像的装置,更重要的是把观察者从周围世界中独立出来,放在一个独特的装置中间,从而赋予了观察者一个独立的地位。这又产生了一个有趣的方面,当独立出来的观察者成为主体,通过小孔成像看到的外部世界,就成为了所谓的object(客体),这是最早的主客二分的模型。
不过乔纳森·克拉里的暗箱隐喻,对于主体和客体的关系而言,还有一个更有意思的层面:在暗箱的设定中,主体和客体的关系上的不是人与暗箱之外的世界的关系,而是人和暗箱墙壁上形成的外在世界投影的关系。真正作为客体的不是外部世界,因为人没有看到外部世界。他们只看到了世界的投影。
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思路:我们可以将外面的世界视为物自体,是我们的经验无法接触到或者是认识到的世界。所以,康德的认识论里一定保留thing-in-itself(物自体)的概念。我们通过光学设备进入主体(如果把主体看成一个装置),真实的世界就已经离我们远去了,看到的永远只是通过小孔成像在暗室壁上为我们呈现出来的世界的imaginary illusion(虚幻的幻象)。我们以为把握了世界,实际上是通过主体装置把握的主体主义的幻象。外在世界的混沌性、杂多性、多样性被还原成装置设备上的平整性、条理性和合理性。所以,我们通过光学装置得到的是一个主体需要的世界的统一性,在启蒙以来,主客体的统一本身就是一个异于主体装置的统一。主体设定了一个位置,在这个位置上得出了关于客体、外在世界认识的一个幻象。以人与幻象的对应关系,形成了主客体的统一性。所有不符合主客体统一的东西是被排斥掉的,我们无法验证不统一性,阿多诺讲的“非统一”的关系是很晚才出现的问题,更早提出问题的是尼采。现代启蒙得到的主客体的模式,无论笛卡尔、霍布斯、洛克,都与这样一个模式有关。克拉里用一个光学装置跟我们讲述了现代性的光学起源。
克拉里用维米尔的两幅很相近的绘画(一个天文学家、一个地理学家)讲,这是现代暗箱模型的改版,是一种另外的形式。
The astronomer  & The Geographer
房间像暗箱一样,透过窗户的小孔,可以看到无论是天文学家的天球仪,还是地理学家上手上的世界地图,都有一个很重要的特征:外部的光打到这两个物件身上,天球仪和地图都是object(对象、客体)。天文学家和天球仪以及地理学家和地图之间构成主客体统一关系,窗户外面是一片朦胧,看不见外面。这就是克拉里想告诉我们的东西,他告诉我们,暗箱形成的投影和幻象,才是现代知识、现代主客体关系萌芽的一个装置。
无论是天文学家,还是地理学家,都没有真正的看窗外,他们所盯的对象永远是在外面的光投射进来的幻象上,这个幻象成为了客体,成为了对象。这个对我们有很重要的启示意义,现代知识绝对不是建立在一个真实的外部世界上面,毋宁说是一种理性知识建构出来的幻象,即在暗室中建构出来的主客体统一的幻象。

作为装置的主体

霍布斯在《论光学》(Tractatus opticus)中讲了一个例子,他看过一个光学装置。
图片左边就是霍布斯说到的光学装置,中间的图片是左图中背板图片的放大,是一个零散的图,上半部分是零散的世界的经验,世界是以杂多的、零散的方式呈现出来的,但那个东西不在我们的视野里,我们的视野经过左边的光学装置以后,变成了中间图右下角的统一的形象,我们只能看到那个统一的形象。统一的形象与作为主体的光学装置是有关系的。
霍布斯很明显地将这种迹象应用到他的著作《利维坦》(Leviathan)中,他自己画了一张插画作为卷首图。通过利维坦的身体可以看得出,国家的统一绝对不是一个天生的自然的统一体,而是通过某种装置组装起来的,整个装置可以叫做协议,通过利维坦统一到身体中间去。这里有一个隐喻关系,通过光学装置把零散的碎片化的世界统一成一个统一的主体形成的产物。

很有意思的是,有人把右边利维坦的图向下做了一个延伸。按照正常人体延伸,利维坦的腿没有站在大地上,离大地有点儿距离,这或许代表利维坦也是人为的幻象,当我们说它是幻象的时候,一定是被某种主体装置生产出来的。
洛克在《人类理解论》中也谈到“暗室”。这句话说明了同样的道理:

“知识进入理解的通路,实在只有内外两种感觉。就我们所能发现的,只有这些感觉能成为暗室中的窗子,把光明透进来。因为我想,人的理解正同暗室差不多,与光明完全绝缘,只有小孔能从外面把外界事物的可见的肖像或观念传达进来。”

这跟克拉里讲的暗室的模型一模一样。
现代主体的奥秘
我做了一个总结:
1)人类主体不是直接给定的,这很反现象学,因为在现象学里,当我们去讲先验主体时一定有一个先天被给定的主体。按照克拉里的结论,它一定是在某种光学装置作用下,通过人眼的注意力形成的结果,只有通过光学装置的作用,人的注意力才能捕捉到一个统一的物象或形象(object、figure),这个统一的物象和形象就是现代的统一主体的根基。
2)无论是霍布斯的装置,还是洛克的暗室,它们都构成了一个分界线,一边是散落和杂乱的纯粹世界,那么没有一个统一的原则,将零散的要素凝结成一个整体,因此,它只能以散落杂乱的形式呈现出来。而在装置的另一边,是已经光学化的形象,这个形象是统一的、理性的、有条不紊的形象,而这个理性的形象直接形成了光学装置后或暗室里的主体。
主体既是一个装置,也是一个统一的效果,我们关于世界认为的统一性来自主体装置的统一性。
弗洛伊德与压抑主体
弗洛伊德
我在思考“外主体”的另外一个来源,如果主体就是统一的,这一问题就好办了,我们往理性的、统一的方面去想主体就得了,但是问题没有这么简单,这时候就想到了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在《本我、自我与超我》中画了一张图,这张图解释了所谓本我(Es)、自我(Ich)、超我(über-Ich)的关系。
我其实不愿意把Es这个词翻译成“本我”,我查了词源学,Es在德语中应该是“那里的一堆散漫的东西”,没有统一性的。当用中文翻译成“本我”的时候就出问题了,我们会以为es已经是一个“我”了。在弗洛伊德的原图中,es处在无意识之外,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机制,就相当于在光学装置之外,尚没有形成统一性的混沌的、杂乱无章的世界。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给过这么一个解释:“es,这是一种尚未形成自我的我,是一种力比多形成的自动流溢的状态,德语中的es也不具有‘我’的意思。”当然,如果查现在的德语辞典,它会解释弗洛伊德曾经用这个词形容“本我”,但是这是弗洛伊德之后的事情,从原本的词源学上讲Es不具有“我”意思。
在《精神分析引论》以后,Es指的是一种无法被统一起来的不定性的流溢状态。只有在“自我”(Ich)层面上,才会有统一性的“我”的状态,在超我(über-Ich)层面,就更有一种约束性。这种流溢状态经过压抑,成为统一性的自我,自我层面上才有主体。我们所谓的理性自律的主体,能够进行逻辑思考的主体,实际上都是意识的主体。我的统一性、主体的统一性发生在“自我”层次上,而不是“本我”的层次上。按照中文的翻译是Es,但是Es没有统一的结构。
我们自我的统一有大量被意识自我压抑住的力比多的无意识,它是流溢的。因为我们要防止我们精神分裂,所以需要有一种强烈的意识把力比多的冲动压抑住,把“本我”压在最里边,不让它从外面分离出来。
弗洛伊德在“本我、自我与超我”说:

“自我控制着活动的方法——就是说,控制着外部世界的兴奋发射,自我是管理着它自己所有形成过程的心理力量,在夜间入睡,虽然它及时在入睡的时候也对梦想进行稽查。”

自我或者是意识就是一个压抑的工具,把不符合自我统一的无意识、力比多全部解除掉。对于人来说,它实际上保证了我在现实世界上的统一性。
拉康的主体

雅克·拉康(Jaques Lacan)
拉康作为精神分析的另外一个代表人物,这里可以引用他的两幅图:
左图实际上是光学设备,中间有一个镜子(Mirror),很关键的最左侧还有一个凹面镜,这张图说明了什么呢?左上角有一个眼睛,眼睛是一个s(subject),划了一个斜杠,可以理解为是一个被阉割的主体。

眼睛下面看不到的花瓶和花是分开的,分属两个不同的空间。通过独特的凹面镜和中间镜子的反射(reflect),眼睛看到的是图片右边的样子,得到的是花和花瓶的统一性。花和花瓶分开的真正的状态(镜子左侧)是看不到的,它是真实的,但是我们得到的是镜像。我们看到的是真实吗?统一性是真实吗?不是的,是一个镜像。
拉康的三界分成象征界(the Symbolic)、实在界(the Real)、想象界(the Imaginary),我一直认为the Imaginary是镜像关系,是一个镜像界,但现在一般翻译成“想象界”,想象界就与“我”有关了,它其实是一个镜像关系,根本没有看到花和花瓶分离的状况,我们得到的已经是一个镜像,是花和花瓶统一的镜像。
如果把左图抽象化,就可以得出右边的图。跟前面提到的弗洛伊德做对应,真实的物(Es)是我没有得到的,花瓶和花分开的状态是es,是没有得到的,是散漫的经验。我们得到的是右边的小他者(autre),已经统一了,我们的起点不是从es开始,而是从小他者开始,有一个镜像(imaginaire)关系(拉康学界翻译为“想象关系”),它是镜像的。以镜像关系形成了统一的我[moi(a)]。
当我们谈统一的现实世界的“我”的时候,会丢掉很多东西,那种散漫的、真实的是在我的主体装置之外的东西。
身体现象学的主体

莫里斯·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
梅洛-庞蒂坚持从统一的身体出发,因为我们的身体只有一个,关于我和世界的关系能建立统一性的根基,是因为我们身体的统一性。我们身体构造了对外部世界的感知,感知在我的身体上面体现出一种统一性,所以主体是统一的。
自启蒙以来一直到现象学,尤其是到梅洛-庞蒂这里,我们主体的统一性和世界的统一性的基础是什么?恰恰在于主体装置的统一性,我们的主体装置只有一个。梅洛-庞蒂讲,我们是靠身体感知这个世界,所有的感知的身体又返回到这里,因为我感受的世界永远是我对世界的感知。我的身体只有一个,所以我对世界的感知是统一的。
我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也是向元宇宙主体性展开的很重要的观念。梅洛-庞蒂用来感知世界的身体就是我们唯一的肉身,那么围绕着这个肉身建立的感知世界,而我们所感知的世界和意义并不会与我们唯一的身体相冲突。但是,一旦我们进入到电子游戏的世界之中,我认为电子游戏是很重要的元宇宙的形态,那么这种以身体感知为中心的统一性和连贯性是否会遭遇到挑战?
我在读阿甘本的时候,想到一个问题:我们现在感知不到的东西,究竟存不存在?有一次,我儿子指着天上的星星说:“爸爸,假设那个星星离我们有一亿光年,我们现在能看到这个星星的光是它在一亿年前传递的光。你有什么办法保证那颗星星现在还存在?”我说:“没有办法。”

在一亿年的时间段内,我们不能保证这个星星还存在。此时此刻,虽然看得见那个星星,表面上我和星星共在,但我不是在实在界层面上与星星共在。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当我们去说感知到真实世界,比如摸到一个东西是真实世界,它永远是我感知的统一性,如何在感知之外确保那个世界的存在?这也是新唯物主义。新唯物主义(New Materialism)的诞生,尤其是思辨实在论(speculative realism)是讨论误会以它自己的方式进行协调,这是新唯物主义很重要的方式,不会以主体感知到它的方式来进行它们之间的关系的建立。
格拉厄姆·哈曼(Graham Harman)区分了四样东西,很重要的一点是“感知物”,感知的实体和真实的实体之间肯定是存在区别的,感知属性和真实的属性之间也存在着区别。
新唯物主义给定了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在我们主体的装置感知之外,富有自己的独立的运行方式和建立关系的方式。因为有独立的建立关系的方式,以至于主体也需要为它与之发生关系。主体获得的关于物的支持是没有保障的。
天津大学张巍老师对真实世界中间的新唯物主义提出疑问。后来我跟他解释:我对新唯物主义、物体间性的关心主要是出现在元宇宙世界中间。为什么在元宇宙中会关心物体间性?因为元宇宙中间出现的“物”和现实中间出现的“物”不一样。我在元宇宙对“物”的感知和在现实世界中对“物”的感知不一样。
例如,在游戏《艾尔登法环》中会遇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是这块石头可以捡起来,其他看起来像石头的东西我捡不起来?是什么东西决定我能够把这个物在游戏中能捡起来,另外一个物捡不起来。在真实的世界,我既可以捡这块石头,也可以捡那块石头。在游戏世界或者是元宇宙世界,它会告诉那块石头是背景,这块石头、这个物才是真正的对象(object),这就产生了“物”与“物”之间的区分。在游戏中,所有主体可以互动的“物”都是由数据构成的,它在你的主体之外会形成一定的互动关系。
《艾尔登法环》升级过几次版本,现在是1.06版,我之前经常使用的“武器”现在已经成废品了。主体没有变,升级也是在你体会不到的时候就升级了,突然有一天变成了1.06版,这个武器砍敌人的时候就不爽了。这时,有一个在你主体之外的物和物之间发生关系,虽然也是设计的,仍然是设计师带入进来的。
我设想了一种场景:在物和物之间,有没有可能存在着一个与主体没有关系的世界,对主体反作用形成一个新的主体方式?这是我现在思考外主体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元宇宙中的主体逃逸
德勒兹(Gilles Deleuze)和加塔利(Felix Guattari)写了两本关于精神分裂症的书:《反俄狄浦斯》(Anti-Oedipus)和《千高原》(Mille plateaux)。很大一部分人认为,加塔利对德勒兹的影响要更大一些,因为德勒兹在写完《差异与重复》以后,一定程度上看到了加塔利的东西,觉得可以跟加塔利进行合作撰写,对当时主流的拉康的精神分析进行批驳,尤其是针对精神分析学派的“俄狄浦斯情结”进行批驳。

德勒兹与加塔利
在他们的论述中,加塔利有这样的观点:所有的精神分析都是反动的。因为人已经走向分裂了,为什么要把他治好?人的精神分裂是一种解放,摆脱了意识的控制,摆脱了自我(ego)的统一性的控制。加塔利认为分裂症是好东西,意味着主体向统一性自我的逃逸。
游戏、元宇宙,会不会给我们提供一种主体去逃逸、统一自我的主体模式的方式?游戏的历史很有意思。在游戏《侠盗列车手》(GTA)中,有抢银行的任务以及乱闯红灯、到处乱撞的情节,都是现实中不敢做的事情。在现实中,我们是一个规范的自我,但是想僭越的希望和力比多是有的,我们在现实世界中被压抑的自我就可以在这样的游戏中间体验。
人的欲望是很奇怪的,可能现实中是很正常的人,很守道德、守法的人,但是你的欲望在开车犯罪中得到释放的那一刻,是很爽的,很享受这个过程,这就是力比多的特殊作用。我觉得这就是一个主体的逃逸。
主体逃逸后会带来一个问题:游戏跟看电影不一样,看电影毕竟隔了一层屏幕,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小时候看《蛊惑仔》,浩南哥、山鸡哥打得乱七八糟,但跟我没有关系,我是观众、是一个正常人,虽然很欣赏哥浩南哥的浩然正气,但是我不会去做那些事,跟我做是两码事。但是在游戏中,你确实是在行动的、在实践的,你做出行为的时候已经是你的主动选择,跟作为一个旁观者是完全不一样的,看别人玩游戏和自己玩游戏的快感是不一样的。
所以,我觉得在元宇宙世界,很大程度上会激发出曾经被压抑,无法实践的快感。这种快感可能会导致原来无法建构出的主体感觉、主体感知在元宇宙世界以你替身化的方式建构出来,我把它称之为“宁芙化”(ninfization)。宁芙是我翻译阿甘本的时候提出的一个概念,宁芙是处在人和妖精(动物)之间的存在物,只有跟人结合之后才具有生命力。
我经常举一个例子,游戏中的角色无论再厉害,如果没有人操纵也是死的,只有当人连线以后那个角色才具有了生命力。怎么决定它不是一个NPC?你跟它之间具有了生命的感觉,有一种主体的感觉,这个主体是建构性的,是通过感知来的。但是,这个建构很重要一点是,我们以规范性的自我来建构自己的时候,在游戏中、元宇宙中的自我跟我有冲突的感觉。相当于原来被自我压抑的本我(Es)通过元宇宙的方式流溢出去了,以另外的形式彰显出我的欲望,这代表着另一种我的可能性,及我对我自己的逃逸和流溢,在游戏世界中实现了。
主体由内向外的外溢(excess)
内敛主体(由外向内)建立了内在主体的特权地位,将一切内在事物转化为客体幻象,从而建立了认知话语的权威。这是福柯的语言。我想,外主体通过元宇宙这个媒介,可以把我们的很多经验感知通过元宇宙逃逸出去的感知建立起来。
外溢主体是一种由内向外的,分裂的逃逸主体,让主体装置在不同的世界中间去宁芙化,构建并不统一的流溢主体的数据。原来看不到我的一面,可以通过元宇宙的方式向我们呈现出来。
外主体的诞生
在今天的元宇宙时代,在暗箱里睥睨世界万物的,自启蒙以来建立的内敛主体位置已经被掏空了,我们的内在意识或许正随着数字网络的链接,延伸到外部,成为反过来制约着我们身体的潜在力量。这仍然是一种主体,因为它仍然是由我们自己生产出来,并反过来支配我们行为的力量。但与以往的主体哲学不同的是,这个主体并不完全位于我们主体的内部,而且被分散到了外部,或许,在面对这种情况下,我觉得是需要一种新的概念,我们可以称之为“外主体”。这只是一个起点。

结 语
这是外主体诞生的时代,外主体意味着我们的思考和行为,不再纯粹指向内部,指向一个统一而理性化的内在主体,而是由于力比多和欲望的逃逸,通过数字网络(元宇宙)流溢到外部,形成新的数字痕迹。
外主体同时可能意味着两种不同的运动:一方面是被元宇宙的算法控制的数字绘像,从而让主体变成了它们的仆从;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了作为剩余数据的外主体的存在,这种剩余数据进行了双重逃逸,既逃逸了内在主体的束缚,也逃逸了数字资本的控制。

福柯
当我们说我们是主体的时候意味着什么?不是说按照一个固定的方式去思考问题。福柯在《主体解释学》中给我们的答案是:“主体必须达到的目的不是用知取代无知,个人必须要达到的目的是一生中从来没有认识到的主体地位。”

福柯说的这句话非常好,不是要去守规矩或者是按照一个理性的方式行事,而是尽可能谈到主体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不是条理化,而是分裂的、逃逸的,不断地在外面流溢出来的。我们原来的主体可能是一个整齐的球形或者是正方体,现在更多像罗夏墨迹测验一样,是一个散射的状态,虽然仍然有中心,但是流溢了无法用一个定性的character(性格)来描绘它。

嘉宾讨论环节
@袁园:
谢谢蓝江老师的精彩分享,接下来我们要挑战你。我非常认可你最开始讲的,主体从词源学上讲就是个位置。Metaverse(元宇宙)的Meta在词源上也是一个位置,亚里士多德的著作Metaphysics(《形而上学》直译为“物理学之后”)中,Meta的意思是“之后”,是一个介词。Meta本身是一个空间的位置概念,转化成时间,然后再变成抽象的概念。
如果把主体作为一个位置,我先提供几个艺术家的案例为“位置”所辩护。

案例1:时间位置上的案例
图片里是在现实空间中有一个环幕,利用虚拟现实技术,让体验者进入到公元前4世纪、5世纪的古希腊,体验一个年轻的女奴是什么样的历史经验。进入到这个奴隶角色之后,会有相应的脚本,跟其他奴隶以及主人之间互动的关系,这个体验相当于在时间上进入到历史经验当中的位置。
案例2:美国大屠杀纪念馆。

美国有一个大屠杀纪念馆,他们利用超过20台或者是更多的摄像机给幸存者建立全息的影像,也会有访谈,然后把数据输入到电脑当中。这些幸存者很多已经去世了,但是观众仍然可以跟这些做虚拟人进行互动,问他关于大屠杀的经历,然后会得到回应。这其实是在历史经验上,靠人工智能、算法获得的体验。
补充一个“位置”的案例。
美国记者佩尼亚(Noony de la Pena)是沉浸式新闻的创始者,她做了若干的项目,最早的项目是《洛杉矶的饥饿》(Hunger in Los Angeles),你戴上VR眼镜之后体验到的是排队领食物、救济食物的人。眼前的人会突然倒地,低血糖发作,在你眼前死去。你就获得一种真正的现场旁观者的位置。
更极端的是After solitary这件作品,还可以体验到在单人的、非常逼仄的牢房中长时间囚禁的体验。房间的影像是实景拍摄,这是真实的他曾经待过囚禁的房间,他说感官的长期剥夺会让人疯掉。
我想引用这个案例,抛出问题给蓝江老师和郑老师、谭老师来讨论。
蓝老师的分享里,蓝老师最后的结语比较乐观,是因为“主体”可以是流溢出来的,前提是宁芙化的身体,始终跟具身主体之间有关联,处在人和妖之间的位置。
在这个案例上,恰恰是一个人完全在极端,一个具身的人完全被剥夺跟外部的关联。他不断地自残,甚至从监狱中放出来之后,他自己的空间也像那个空间一样,因为他只能在这个空间里继续生活,没有办法在一个更敞开的环境当中。
我想先抛一个问题和郑老师讨论一下,然后再请蓝老师回应:既有的主体哲学是否还适用于解释元宇宙中的主体?如果既有的主体哲学能够解释元宇宙中的主体,那么你赞成蓝老师说的,这是一个“宁芙化”的身体吗?也就是说,外溢出来的外主体仍然要跟作为人的具身主体之间有联系?或者说其实是一个“喂养”的关系,通过延伸出去的外主体喂养具身传统的内在主体的这个主体经验,你赞成这样的解释吗?
@郑作彧:
谢谢主持人,谢谢蓝江老师邀请我来这边跟大家聊聊天。
袁园老师抛给我一个问题,是“外主体”还是“主体”去喂养元宇宙外溢出来的主体?“喂养”这个词挺有意思的。去年底的时候,我开始陆陆续续对蓝江老师的外主体理论进行过一些讨论,一开始我也是持有“喂养”的观念,但在最近几个月新的研究进程中,又有一些新的改变。我觉得,似乎既不是蓝江老师说的样子,可能也不是“喂养”的情况。
什么意思?我先说一下我对蓝老师演讲的一些看法。蓝老师最近陆续发表了一些关于“外主体”的文章,都非常完整。正如蓝老师自己说的,“外主体”在以前就多多少少有谈过,今天的Metaverse就是以前的虚拟世界。

蓝老师说“外主体”在以前可能是一种“化身”,例如1997年麻省理工学院的社会学家雪莉·特克尔(Sherry Turkle)有一本书中文翻译成《虚拟化身》Life on The Screen: Identity in the Age of the Internet)。

雪莉·特克尔(Sherry Turkle)
蓝老师的“外主体”比雪莉·特克尔的“虚拟化身”的说法深入很多。一方面,蓝老师从哲学的高度进行分析,而雪莉·特克尔只是一种经验研究的陈述。这两者的高度已经不一样,蓝老师更细致。另外一方面,雪莉·特克尔的研究是1997年,现在已经是2022年了,他的“虚拟化身”的说法当然比不上蓝老师“外主体”的说法。
在我看来,蓝老师的“外主体”概念似乎有两个前提:
第一个前提:蓝老师多多少少是一种“关系本体论”的说法。意思是,我是什么要看我坐落在什么环境、什么情境当中,才被知晓和界定。例如,如果我在家中可能是一个儿子或者是一个丈夫,但是到了学校之后就是一位老师或者其他什么之类的。我是谁,取决于我在什么样的情境;反过来,情境也会定义我或者改变我。
第二个前提:主体这件事情并不是同一的,主体本身是强行被压成同一的。在不同的情境有不同的我,在元宇宙下的情境,原本被强压住而同一的自我可以离开我,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在另外一个世界产生痕迹,并且这样的痕迹慢慢形成了一个模样,那个模样像是我一样的那个东西。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或者是我的诠释有一定的可参考性,“像是我的那个模样”“在元宇宙的那一堆痕迹”就是蓝老师说的外主体。但是,我跟蓝老师有一个很大的差别。蓝老师重视的是主体,我恰恰认为问题不在于主体,原因在于,元宇宙在我进去之前应该是已经先被建立好的,但事实上它并还没有被建立好,所以扎克伯格一直在亏钱。

照理来说,要去讨论虚拟世界的我是什么样的我之前,应该先要看虚拟世界是什么样的才对。或者另外一种说法,应该看的不是主体如何之于虚拟世界当中,而是应该看客体如何进入到虚拟世界之中,因为它优先于里面的主体。
我跟蓝老师相反的立场是,我们要讨论的主体之前要先去讨论客体。如果蓝老师认为问题在于外主体,我会认为不对,应该先去看“外客体”,否则没有外主体可言。我跟蓝老师之所以立场相反,有一个原因是蓝老师是哲学家,我是社会学家,我跟蓝老师的思维模式有一点不一样。
蓝老师玩电动游戏的品位和我是一致的,但是蓝老师还会从文学、绘画、艺术表现中去看,我看的不是艺术表现,而是社会现实。今天看到的科技已经是什么样了,如何在现实当中运作?运作原理会朝向哪个趋势?看到的是我们实际所身处的世界,而不是艺术的东西。
今天是怎么营造外客体、怎么营造虚拟世界?我会得出跟蓝老师完全相反的看法,而且跟袁园老师也不太一样。
首先,我们可以把整个世界虚拟化的前提是因为一个范式的出现——控制论(cybernetics)。控制论范式最大的意义在于,它把我们的世界不仅是视作为各种物质和能量,而是视作为各种信息的沟通。连接到图灵之后的数字科技的发展,这样的一个信息沟通统统可以用数字来编码(coding),当然,重点是信息或者是数字化的信息,光数字本身不行,今天说数字时代,事实上不在于数字,而在于处理数字的方式、看待数字的方式,那个都是称作信息(information)。
控制论(Cybernetics)和信息(information)这两者结合在一起,会导致客体世界,在我们看来或者至少在那些科学家看来不是“物”,而是信息。今天我们面对世界的时候,恰恰不是蓝老师的说法,我们看的并不是物体间性,不是物与物之间的关系,所有的世界全部变成了信息的处理与储存关系。这个观点,我是有点借鉴德国的媒介理论家弗里德里希·基特勒((Fredirch Kittler))的说法。他说,今天的信息不仅仅只是像控制论说的沟通,还在于储存。我加了一点,我们看到的世界全部是信息的处理与储存。
例如设计一款电玩,今天会有一套现成的编写电玩的程序,那些程序可以自动计算出光源打在什么地方有多少的反射,会计算各种惯性,一切世界的物理性质都变成了信息性质,然后才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世界。这是第一个点,今天所有的“物”变成信息的处理与储存。
第二个问题,我们的处理与储存是怎么进行的?近五年来,信息的处理储存出现两股明显不同的趋势:
早期,以一个中心的机房储存已经存在的各种信息档案,以中心处理器处理我们储藏的档案。首先它是现成的档案,而且它有中心。
我们今天多了一个东西,我们的信息不是建立成一个完整的档案存在一个中心的机房,而是设想一种做法,把信息得以产生的工作量和时间包装成“杂凑算法区块”,这样一个区块产生信息的工作量和时间,所以会往下推下一个工作量,下一个工作量要仰赖上一个工作量的时间计算才能进行,不断延伸下去。专业的说法叫梅克尔树(Merkle trees),用今天更常听到的就是区块链。
简单来说,区块链不储存档案,而是产生一种促使函数不断运作下去的技术。(连线中断)
@袁园:
谢谢郑老师,我也不认同郑老师说的要看外客体,当然他是社会学家的视角,是去看到底现在发生了什么。
郑老师讲到了控制论,信息的储存和处理,从中心化变成去中心化的区块链的方式。我想将两点关联起来:算法和主体性。
一方面,算法在现在这个时代产生了大量关于我这个主体的知识。另一方面,产生的知识又决定了我能看到什么样的内容,又反过来塑造我这个主体的体验,塑造我的自身感知、认知主体性。在这个意义上,主体本身已经高度和算法纠缠在一起。
我把算法和主体性的问题抛给谭老师,以及您怎么回应蓝老师讲的外主体和郑老师刚才的话题。
@谭亮:
谢谢袁园老师。我对今天的主题非常感兴趣,虽然我不是哲学专业出身,但是我的博士研究课题对现象学、具身认知理论做了一定的研究。所以,我想从这些角度谈一下蓝教授提出的“外主体”。
今天的主题谈到了Metaverse(元宇宙)和Metaphysics(形而上学),有意思的是这两个英文都是Meta开头的。
首先,元宇宙一词本身带有非常强的哲学性。我记得之前赵汀阳先生谈到对元宇宙一词的翻译不是非常认同,我本人也是持有保留意见。用“元”对应Meta当然有直译的意义,但是否是非常合适的,值得大家探讨。当然这个词已经用开了,大家都已经用了这一概念,就词本身的意义不去纠缠,只是说对元宇宙哲学性的概念非常有兴趣探讨。
袁园老师抛给我的这个问题——外主体和算法的关系——非常值得大家去探讨。在区块链或者元宇宙时代,我们的数据是以分布式的方式存储在区块链上,在这个技术架构下,产生的外主体是否具有跟现实世界、物理世界主体相同的性质或者是主体性,或者是跟物理世界主体的关系,是值得大家探讨的。
蓝教授提出的外主体概念,是我最近才关注到的,这个概念非常新,我是数字媒体艺术专业的,这个概念对我们的专业也非常有启发。作为物理世界的主体,如果在元宇宙时代变成一种外主体的性质,例如经常谈到的一个话题是:人的肉身有寿命的,肉身消亡以后,我们的意识可能会在元宇宙世界里得到“永生”,这是否是一种外主体形式的存在?
蓝教授刚刚用了“extra”这个词,为什么不用external,因为extra是额外的、附加的意思。这只是我的疑问,并不是一个问题,大家可以探讨。

主体性方面,蓝教授谈到很多游戏,我之前也玩过一些游戏,比如《超级马里奥》《魂斗罗》这一类的八位游戏,游戏角色跟玩家之间是一个控制跟被控制的关系,还达不到外主体的层面。
我们经常谈到的虚拟化身、数字人现在非常火,我今年接触到非常多数字人的公司和企业,数字人是未来元宇宙非常重要的元素。从游戏的角度,因为我们经常把游戏作为研究的对象去想象未来的元宇宙,用游戏作为一个入口。
假设外主体成立,虚拟化身可能是外主体的开端,跟八位游戏很大的不同,三维角色扮演类的游戏是可以定制的,当然未必跟现实世界相同,可能是不同的角色,但在这里是虚拟化身,至少在视觉上是一种定制的三维的属性,在视觉层面、交互层面是外主体的体现。
游戏操控视角也对“主体性”有非常重要的影响,早期简单的八位游戏,从玩家的视角,《超级马里奥》《魂斗罗》《街霸》这些游戏,跟你之间是主体和客体的关系,虽然是你在操纵游戏,但没有代入感,达不到虚拟化身的程度。
后期的三维冒险类游戏,比如《古墓丽影》《雷神之锤》是三维化身,还可以切换到第一视角。从哲学、现象学角度,是第一人称的体验,这个时候,“外主体”的概念可能是一个开端。
回到算法的角度,它不仅是一种操纵的概念,而是一个生成的概念。袁园老师举的几个案例,其中有一个是把二战的幸存者用全息影像呈现,这里就有一个算法的问题。虽然数据是在物理世界中获取的,但作品交互的过程中可能会“生成”新的意义。例如观众问它一个问题,它的回答未必是录入的数据,可能会通过AI算法回答出不是预期的一个答案,这也对应到我们的肉身消亡之后,意识、心智是否可以永生的话题。
在一种理想的情况下,如果我们所有的数据、记忆能数字化,未来会产生一个新的主体或者一个AI主体,未必是外主体,当然大家可以想象这个概念,它可能会继续存在在元宇宙世界。
蓝教授刚才也提到的梅洛庞蒂的问题,我有自己的一些想法。他认为肉身在物理世界具有唯一性,我认为在电子世界或者元宇宙世界,对于我们意义的生成同样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因为现在有一些实证的研究表明,离线认知(offline cognition)并没有实际身体(肉身)的参与。什么是离线认知?比如我们想象自己在做运动,通过设备可以探测到与运动相关的大脑区域是活跃的,这就是离线认知。
所以,尽管肉身并没有实际参与到元宇宙的世界,但并不妨碍我们具身的体验。蓝教授提出的这个问题可能有两点原因:
一、 目前的技术水平或者现有的一些案例,包括袁园老师举的一些案例还达不到真正具身交互的效果。尤其是早期的游戏,是非具身(disembodied)的交互方式,所以无法感觉到我们的身体是融入到虚拟世界的,只能用键盘、鼠标这样非具身的方式完成一些操作。现在数字人或者是VR等方式的出现,目的就是让用户达到一个具身的体验,而不是用原来非常disembodied的手段去交互。
二、我们即使达到了具身的方式,但感知仍然是肉身的。比如说元宇宙时代,虽然反馈出来的视觉、听觉是虚拟的,但还是需要用肉身去体验。我们刚才谈到的“逃逸”或者是“痕迹”这些概念反而更加证明我们的身体对于交互意义的生成,在元宇宙意义上的建构仍然是很重要的。视觉的VR还达不到具身的效果,所以现在有了触感的手套,模拟重力、震动等方面的研究,就是在进一步强化我们对身体在元宇宙中的感知。

以上是我对蓝教授提出的梅洛庞蒂关于身体感知在元宇宙世界中是否受到挑战的回应,可能我是一个具身派。 
@袁园:
谢谢谭老师,您也把问题再抛回给了蓝老师。我想接着梅洛庞蒂的问题继续问蓝老师:对于您说的外主体,我理解的是,还是在梅洛庞蒂意义上基于肉身的具身感知的主体外溢出去的,跟具身主体的关系始终是在的。外主体是没有感知的,感知还是梅洛庞蒂意义上的肉身感知吗?这是一个问题。
外主体有感知吗?如果有感知,外主体是单一的吗?因为你说的外主体不是分身、不是数字化身的概念,因为数字化身可以有若干。外主体是唯一的吗?还是一个复数的,有若干的外主体?外主体有感知吗?这个问题再抛回给蓝老师。

@蓝江:
袁园老师、作彧老师、谭老师都问了很多问题,我从最后一个问题开始切入。这个问题涉及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什么是主体?或者“我”的概念。比如这个行为或感知是我的感知,哪些行为不是我的感知?这就关联到列维纳斯谈到的“我”和“他者”之间区分的问题。
谭老师和袁园老师都谈到梅洛庞蒂的问题。袁老师最开始抛问题的时候已经涉及“差异性经验”的问题,比如谈到在监狱里感觉的问题,算不算“我”的感觉?谭老师也提了一个很好的问题,我为什么没有用extension-subject,而是用extra,我想是由内向外的,但不是简单的外延性概念,没有用笛卡尔经常说的“广延”(extension)。
进一步解释,首先肯定有感知,我不是否认梅洛庞蒂的知觉现象学,我是对知觉现象学的一种在元宇宙时代的补充。袁老师说是否有感知?当然有感知,但是非常不同于我们的肉身感知。肉身的唯一性是建立自我主体唯一性的基础,在游戏中,谭老师刚才谈到很古典的任天堂的八位游戏《超级马里奥》,包括《冒险岛》,我从小就玩。《冒险岛》里面有一个非常难跳的八连跳,我在那里死过无数遍。
按照我们正常的身体感觉,是跳不过去的,必须要结合游戏所设置的环境,它是由数值来规定的,算法背后有一定的数值,需要严格按照按什么键、怎么跳,才能跳过去。要反复进行练习才能找到“跳过去”的感觉,一定是有感知的,不是没有感知。
这种“感知”和肉体的感知有一定区别,但也相互联系,我不认为是断裂的经验,是在另外一个环境中建构、生成出来的经验。
谭老师说是附加上去的,它不是我现在的身体感知直接沿用到元宇宙空间或者游戏空间,而是在游戏空间也建立了另外一种经验,和我具体的身体建立的经验进行叠加。袁园老师举的监狱的例子很好,我们在电影中也能看到这种情节,但是在电影中看到是没有感觉的,和在监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想起一个游戏——《12分钟》,游戏限制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内,有3个主要角色:妻子、警探和玩家,警探闯进你的家,指控你的妻子犯下谋杀罪行,将你痛击致死,你困在十二分钟的时间循环中,不断重历相同的恐惧,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利用对后续发展的了解,改变结果,找出杀人犯,逃出房间。

更早的密闭空间的游戏《红色房间》《白色房间》,经验是一样的,在现实中不可能有这样的具身经验,但是通过自己不断地演绎可以建构起外主体经验。这种外主体经验是通过大脑不断地琢磨建立的,跟原本的主体是有一定关联的,但是不具有理论上的连贯性,一定不是一个外延性(extension)的主体。所以,外主体我用的是extra-subject。
怎么解释一是不是唯一?这是整个外主体最复杂的问题。首先,如果“一”是理性的、条理化的、有秩序的,肯定不是这样的“一”。
我刚才说它是叠加,有点像福柯讲的考古学和谱系学,相当于一块块积木层层叠加起来,是那种意义上的“一”。我作为主体,在一个密闭空间也是我的经验,但是“一”中间有没有一个连贯的逻辑?我找不到,但确实是我建构出来的经验。包括GTA、《神偷》《艾尔登法环》以及其他的,就像艺术家做的那些作品一样。

《陆扬数字转生-技术展示》片段,2020,录像,11'02" 视频来源:DOKU 2020

几位老师讲的时候,我想到一个艺术家陆扬,她做的数字人非常精彩,头是他自己的头,但是把各种各样的舞蹈动作做到复合人上,除了那张脸是她的,很多东西已经被重新整合了。
这就是这种叠加的方式,类似怪异叠加的方式形成的extra-subject。所以不能叫做“唯一”,但是形成了一个集合,或者是德勒兹的概念assemblage(聚合体),不是有逻辑性的东西。
还有一个麻烦在哪里?就是袁园老师最开始提的问题我和他的经验、他异性的经验。我遇到过几个案例:
案例1:2020年,美国的一个学生去世了,老师也知道这个学生去世了。之后,发生了一个怪事,老师每个月还能收到这个学生交的作业。老师很奇怪,这是还魂了吗?后来才知道,这个学生开学的时候就定制了一个自动替他完成作业的在线服务,那个机器人替他去上课,也会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案例,身体不在了,我作为主体和在元宇宙世界中形成的另一个经验之间,是不是具有我和他的边界?我和他者之间的边界在哪里?这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
袁老师在元宇宙中做的经验,我肯定不会认为是我的经验。这种情况下,我和他者之间有一个灰色地带
案例2:澳大利亚有一起杀妻案,老公看了很多侦探小说,搞了不在场的证据。他通过一个特定的方式把他老婆冷冻,就把死亡时间往前移了,他就有了不在场的证明,但是他老婆戴了一个运动手环,运动手环把数据传给了手环公司,这个数据就证明了他老婆不是在法医鉴定的时间段去世,而是之后才去世的。
在我和他者之间,元宇宙中间会产生这样一个灰色地带,无法简单地说宁芙化的身体不是我,也无法简单地说这个身体和我完全一致。也就是阿甘本经常说的门槛地带(threshold)。门槛地带很值得我们去研究,和我们平常意义上理解的主体非常不一样。我现在还给不出一个很准确的答案,但这个现象是有的。
这个经验能不能算在我的经验之上或者是主体经验之上,需要我们进一步进行讨论。

谭亮老师刚才还提到一个问题,他说玩《超级马里奥》的时候,没有认为马里奥是我,玩《魂斗罗》也没有认为两个红人或蓝人是我,甚至到《街霸》《侍魂》都没有认为那个角色是我。

我回忆了一下,是什么时候开始把角色等同于我自己的?联网以后,出现了一个很重要的变化,我跟其他兄弟联网打游戏,比如《传奇》《魔兽世界》,甚至《星际争霸》不是一个主体,那个时候开始区分我的和你的,“你过来支援我的基地,你去采矿,你过来帮我”,有这样一个主体带入的经验。
最关键的一点,不是说我跟元宇宙世界发生关系,而是在元宇宙环境中我和其他主体发生关系以后,奠定了外主体的基础。《超级马里奥》为什么会产生现在的外主体?其实元宇宙仍然是一个社会,仍然体现了一个社会。即使像《艾尔登法环》这样的单机游戏,也有一个叫朋友过来或者入侵其他玩家的经验,仍然会构成一定的社会交往经验,在这种社会交往经验里面,就会把元宇宙的宁芙的化身等同于我的存在。如果跟其他玩家结成一定的关系(可能是非群众化的),在这种关系中会把我主体化。《头号玩家》最重要的不是在哪个游戏中玩,而是游戏中和几个兄弟,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元宇宙的主体间性。

主体这个概念的形成仍然与一定的社会关系的形成有一定的联系。当然,我现在没法进行严格的论证,只是谭老师谈到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纯粹是我和一个元宇宙世界的关系,我不是一个孤立的个体,而是作为一个社会关系的个体出现在元宇宙世界中。
作彧老师把我归为本体论,我是认可的。主要问题是,他认为在我的主体出现之前已经有一个元宇宙的世界了。游戏是设计好的,在我之前已经有元宇宙的世界了,世界是有待于主体去认识的,他的社会是先于主体的存在而存在的,我对作彧老师的问题可以归纳成这样。
@郑作彧:
其实我还没有问完,刚刚卡了,我先问完。
蓝老师讲的没有错,我的一个说法是这样。元宇宙的世界是已经被设定好的,不单纯是设定好,它会跟所有外界的客体是联系在一起的,除了有一个中央式服务器进行储存、处理,还有一种更重要的是区块链的方式来连接,区块链本身并不连接事物,而是以区块链加密货币上的加密代币进行连接,而且今天出现了很重要的非同质化加密代币,也就是所谓的NFT,把所有的物以独一无二的方式连结到区块链当中。
这样会产生一个情况,在本雅明时代,由于机械复制的关系,所有的物都被复制,所以消失了灵晕。但是,NFT主要处理的是各种数字性的绘画,在我看来NFT最重要的是接下来跟物联网联结在一起,就使得所有物理世界的物都会以区块链跟NFT结合的方式,用它独一无二存在的信息。
这种与外界连接存在的信息,才使得所有的物可以在区块链上多出了物的化身,这是一个前提,是现在已经在进行的技术。然而,这个技术还有一个更大的前提,它必须朝向所有人开放,所有人都可以加入进去,所有人都可以加入区块链的方式只有一种——使用这个人拥有的账号密码。换句话说,只要拥有账号密码任何人都可以以同样的角色、同样的身份进入到区块链当中。
换句话说,这种区块链的外客体的形成会造成一个很好玩的事情——所有的物都独一无二,偏偏只有人被普遍化,因为只要拥有账号和密码谁都可以进去,这个时候的人是被排除在独一无二的世界之外的。
袁园老师前面问到,是不是这个外主体是进行喂养?我会说,由于在独一无二的世界当中只有人不是独一无二,不管是我还是蓝江老师,只要有同样的账号密码都可以以同样的角色进入,谁都可以进入这个角色,跟主体无关。
所以,在元宇宙世界中主体是完全被排除掉,已经没有独一无二,它设计的目的是对所有人开放,其实人是渐渐被排除在元宇宙之外,人并不会因此而外溢(逃逸)到这个世界当中。

我认为主体最重要的要素是独一无二性,但是主体元宇宙世界中不见了,这是我的一个基本论点。
@蓝江:
那就是两个比较大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很好回答,因为我讲暗室的时候已经指明了这一点,暗面的世界是我们的主体无法感知到的世界,只能在我们不断地行为中感知到一个迹象。但是,所有的感知都与主体有关,主体永远只能感知到我们所能感知到的世界,世界的实在是不向人完全敞开的,就跟元宇宙的实体一样,也不向玩家完全敞开。玩家的目的不在于说穷尽这个实体,所有的元宇宙世界也会根据玩家的感知不断地做调整。
尽管我认为郑作彧老师说的,先于主体的世界(元宇宙)是存在的,但是感知不是主体的使命,主体只需要揭露出所需要感知的世界就行了。比如每个人玩的《艾尔登法环》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不追求每一样东西都被我揭露出来,只需要玩出我的感觉就可以了。


我认可的确存在一个外在于主体的社会实在的存在,或者实在世界的存在。
作彧老师问的第二个问题是很关键的问题,在前几天的一个报告中,我模仿了马克思在《德意志意志的形态》中说过一句话“人第一个存在的事实是人的吃喝拉撒,生存。”你首先要吃饱肚子要活下来,才能谈社会,这是人的最基本的需要。我模仿这句话说了另外一句话:“在元宇宙世界或者数字平台中间,第一个存在的事实是什么?是你有一个可以登录的账号。”没有这个账号,元宇宙就是不存在的。
有些游戏是允许游客进入的,可以被运算,但是不可以被存储。退出去就没了,真正要去体验元宇宙的生活,必须要有一个基本的账号。这里就有一个对应性的问题。
我之前讲“虚体”的时候,特意谈到“虚体”和主体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虽然我讲主体是我们的一个外溢,但并没有说这个主体一定外溢到这个虚体,但一定是某个主体的外溢。假设我和郑作彧老师共用一个游戏账号,这个账号的游戏记录是不是一定代表着我或者是代表着郑作彧老师呢?都不是,既不是我,也不是郑作彧老师,是我们两个的外溢产生的额外的状况,并不专属于哪一个主体。一个玩家可以有好几个账号或者几个玩家共用一个账号,这并不妨碍外主体概念的成立。
还有一个特例,有些账号是由人工智能掌控的,先不讨论这种情况,就讨论人类主体。所有人类可玩的账号永远和某个主体或者某几个主体是对应的,不可能完全把主体(人)排除掉,排除主体的是电影,电影只有观众,怎么变和你没有关系。
我想到一个很有趣的例子,《天龙八部》是金庸写的,但有一段时间金庸出差,就把《明报》上连载的工作交给了倪匡,《天龙八部》里面有一段写得很玄幻,灵鹫宫天山童姥那部分就是倪匡写的。虽然署名只有金庸,实际上是两个人遐想力的合体。



倪匡写的很虚无缥渺,但金庸又圆回来了,这其实就是类似于外主体,但是没有排除主体,仍然是有主体的,虽然是几个主体的合并。甚至可以是主体的分身,假如我有若干账号,这个账号扮女的,那个账号是大侠,那个账号是暴力男,完全是有可能的。但是,在做行为的时候,永远是经过我的判断和行为方式,或者是经过我的感觉,永远是与主体有一个联系,不能说叫操纵,但仍然有一些联系在里头。
我刚做主题报告的时候,强调了主体仍然健在,没有排斥主体,如果排斥主体就完全变成一群AI在那里演示。社会学上有一个ABM的演示方法,只要看演算结果就行了,那是排斥主体的,但游戏不是,只要我动了鼠标,或者用VR眼镜,就不是排除主体的,仍然为主体留置了一定的空间,虽然主体不一定是一一对应关系。
对郑老师的问题回应到这里,他可能还不同意。
@郑作彧:
我完全不同意。
@袁园:
没关系,您接下来可以再回应。这里面带出几个问题,你还是在捍卫你的外主体有一个底座,捍卫梅洛庞蒂说的肉身上的主体。
比如我刚才说的大屠杀的例子,主人公都死了,肉身都没了。因为有AI算法,再基于生前的影像和语音生成的语料库,这个语料库还在增加。“我是谁”是在关系里定义的,在博物馆和互联网上,数字虚拟形象的关系不断地延展,但现实中的肉身已经消亡掉了。在这个意义上,怎么来谈那个主体?在关系里面,这个主体是在的,而且越来越广泛。

我再给用一些案例挑战你的观点。
艺术家Sondra Perry的作品《在游戏当中》(It’s in the game)——一个篮球游戏。在展厅里,主要作品是中间的视频,这个艺术家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在美国大学生篮球联盟里打球。

联盟把所有运动员的数据卖给了游戏公司,游戏公司就用现实中人的数据做成这个游戏,这个游戏中的篮球运动员跟现实中的人没有关系,但是它又在不断地在生成、创造收益。
HBO刚发布了一个纪录片,所有的镜头都类似于《第二人生》的虚拟世界,人物也都是虚拟的,整个纪录片就是一个虚拟世界的纪录片。它跟现实的肉身有关联吗?可能有,也可能没有,都是不确定的。
艺术家、策展人Laturbo Avedon在十多年前就作为一个化身在虚拟世界中工作,他参加了非常多的展览,其中很多的展览都是跟现实中的艺术家一起参展的。他在虚拟世界当中的形象是由社区中的人决定的,比如应该是什么头发、什么眼睛、什么肤色、什么语言、说什么话,他的属性是由社区共同确定的。

正如刚才郑老师说的,去中心化的网络决定了这个形象。如果您坚持捍卫外主体跟具身主体之间一定存在联系,甚至是依赖于具身主体,那具身主体死了怎么办?外主体是不是也就消亡了?如果是捍卫这种联系,就好像人类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体验一样,一直有新的体验出来,反正都是肉身经验的体验在不断地扩充,那这个意义上的外主体可能无法解释刚才讲到的或者未来不断衍生出来的虚拟世界中的主体体验。

我把问题抛出来,先请郑老师回应。顺便再补充一个问题给郑老师,因为郑老师有著作专门写社会的时间,时间是在社会当中被建构的,讨论在虚拟世界中如何改变人的时间体验,时间的压缩、异步的时间体验。我也抛出两个都跟时间有关的案例,请您一并回答。

案例1:一个迷宫游戏。一个参与者用手柄看着屏幕界面操作;另一个是戴着VR眼镜,有沉浸式的体验。约定打游戏的时间是5分钟,但戴VR眼镜的参与者远远超时,他的时间体验完全被压缩了,实际打了10分钟,但可能觉得只打了5分钟,和对着屏幕的人的时间体验不一样
案例2:《异步现实》。假如我现在是一个专注工作的状态,即使同事来找我也不会打扰我,就专注在眼前的任务。等我退出专注模式之后,我可以再自由地选择回放刚才发生的事,他们什么时间找了我,跟我有什么样的交互。相当于把现实当中连续的时间流、同步的时间变成一个异步的时间。
这只是其中的两个案例而已,毫无疑问,虚拟世界会在各种领域重塑我们的时间体验。我把跟郑老师研究领域有关的话题抛出来。有请郑老师。
@郑作彧
谢谢,袁园老师最后的例子非常有趣,我这两天也正好体验到,因为这两天是中国社会学会的年会,我有参会。每个报告人只有12分钟,我看别人报告的时候都觉得这样讲一定会超时,他讲得这么久干吗呢?我自己讲的时候一定一下就讲完。结果,我讲的超时更久,人身在其中和旁观去看,那个时间的体验的确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牵涉到有没有融入的一个关系,自己是不是与其他周遭的环境共在,这种共在的步调的确会影响到主体的时间感。
我要帮蓝老师辩护一下,回应一下袁园老师的说法。袁园老师提到,如果肉身不存在,外主体还能存在吗?就我的理解,梅洛庞蒂说:“我不拥有身体,我就是身体。”他把身体和肉身硬是结合在一起。

而蓝老师恰恰要说梅洛庞蒂的这种说法不完全成立,不是说只有肉身存在,主体才可以存在。
例如,我远方的女朋友读到了我写给她的情书的时候,仿佛看到我对她说情话。这个情书当然不是我的肉体,但是可以代替我的肉体把我的感情传递给我的爱人,一定程度上是一种主体的外溢,或者是很多父母会觉得自己的子女就是自己的延续,这可能也是一种外溢。其实外主体不一定只在于虚拟世界,而是任何关于主体的性质的流溢都可以算,我的情书、我的遗物都是外主体。
有一点,我是同意袁园老师,非常不同意蓝江老师的说法。蓝江老师的说法是,主体可以不需要有一对一的对应关系,我很好奇,如果没有一对一的对应关系,主体还能叫做主体吗?

什么叫主体?主体不是说有一个意志、有意识。对我来说,主体之所以值得讨论、之所以重要,作为一个人之所以很值得尊重的地方是,虽然我们所在的世界先于我而存在,但当我进入以后,只要我还没有死掉,就在这个世界占据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空间。这个独一无二的空间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的流逝而有独一无二的体验,在这个过程中有独一无二的情感。

这种独一无二性造就了这个主体之所以伟大的地方,因为他有他的经历、情感,或者是本雅明的说法:主体最伟大在于他独一无二的灵晕。这个灵晕可以和所有其他的东西产生差异,跟其他所有的东西产生一种距离,但是它却包含着人世间当中最独一无二的情感。
如果没有独一无二,主体就不重要了,也不能叫主体了。如果一个外主体跟本主体没有一对一的对应关系,所谓的外主体又何来有主体性呢?因为已经缺乏了灵晕,已经可复制了,在他的时间和空间上都已经可以直接被取代掉了,而且没有因此磨灭掉。问题在于,如果说主体可以在没有肉身的情况下依然传递下去,是因为独一无二依然可以延续下去的话,那么如果一个外主体跟主体没有一对一的关系,我们还可以说这是外主体,那我完全无法接受这个论点。
@蓝江:
我先对作彧的问题做一个回应,再来回应袁园老师的问题。
我和郑作彧老师关于主体的定义是高度不一致的,也就导致了他的有些论点在我看来是不合适的。比如他认为物体排斥了主体,我现在明白了,他排斥掉的是作为唯一的情感的主体。如果这样定义,还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我今天一开始就给出了我的定义,我把主体还原成一个“位置”,通过这个孔来看世界,看世界的位置是主体,而不是哪个人。我首先否定了自启蒙以来,把主体等于一个具体的人。只要是从这个位置角度思考问题、看世界,建构一个关于客体的模型、一种思维方式、一种时间方式都叫做主体。
为什么我说主体可以流溢?因为与位置的变化有关。我刚才为什么讨论账号问题?因为只有通过账号才能够进入到元宇宙世界中进行操作。这就涉及袁园老师的问题,袁园老师给我们展现了很多虚拟角色、虚拟人物,尽管这些虚拟角色和人物是建立在真实的人的经验上,比如打篮球、大屠杀的经验等等。但是,它是给我们看的、给我们感知的,它不是主体。因为对我进入到这个当中,对我这个操作的视角而言,它不是主体,恰恰是我要建构的对象,即使它是已经去世的大屠杀的真实经验,它是被我看的,不是被我操作的。
元宇宙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是,我能够进入到这个世界中,而且能够结成一定的关系,能主动地去行为。在行为中才能实现亚里士多德所说的practice和praxis的区别,也就是纯粹的、复制性的、没有创造性的劳动和真正的有潜能的区别,阿甘本经常讨论的那个潜能(Potentiality)的概念,要有行为才能实现!
为什么我说看电影是不具有潜能的,因为不管看多少遍,电影的情节永远是这样的ending。但是,不管怎么去玩游戏,每次的经历永远是不一样的,每次都是一个新的ending。假设我和作彧老师合用一个账号玩游戏,出现了一个ending,它仍然是我们在某种操作下生成的结果,不是让我们去看、去感受的对象。
袁园老师给我们展现的篮球的例子,那些数据是被卖给公司的,不是被我当下操作的,如果出现另外一个情况,这个角色是我建构出来的,比如让我自己切身体验在奥斯维辛集中营中间的感受,和那些人睡在一起,挤在一起,参加劳动,那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亲身经历和创造出来的角色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觉得主体这个概念之所以还能在元宇宙世界中成立,不至于被排斥出去,因为我们在里面具有行为性,不是失去灵韵(Aura)的行为者。在任何元宇宙空间中,比如现在很重要的代表是游戏,你是有灵晕的。你几次提到本雅明,他的灵韵是什么?是有超脱于社会现实的可能性。每次玩的时候都是对前面的一种经验的超越,即使我跟你合作玩一个角色也是一种超越,虽然两个主体角色可能合体在一起。
还有一个问题:VR眼镜。我戴过一次VR眼镜,但我晕得不行,快吐了,这是我的第一个感受。
上次,我在川美开会时有一个搞跨媒体艺术的艺术家跟我讲:你的感觉为什么是这样的,因为眼睛眨的频率和屏幕虚拟出来的刷新频率不一致,所以会感觉很不舒服,现在任何一款VR游戏都达不到让人体绝对舒适的状态。如果想要玩VR游戏时感觉舒服一些,我们的人体就必须反过来适应VR刷屏的状态。
《雷神之锤》是一个第一人称的游戏,我开始玩了一个小时以后就想吐,后来再玩《使命召唤》《刺客信条》就没有晕厥的感觉了,其实是现在的人体适应了电子游戏、元宇宙的频率,这也是对身体感知的一种改造。我们的这个肉体也可能随着VR眼镜的广泛使用,而被它所改造。
@袁园:
郑老师是社会学家,谭老师是研究代码的新媒体艺术家。我们刚才谈了很多游戏,蓝老师的论点是建立在是我这个人在玩这个游戏的基础上的。

蓝老师,我挑战你一下。社会学家Thomas S. Henricks举了一个例子:猫和老鼠的游戏。猫逮着老鼠不吃,抓住了玩会,再放走,再抓住。社会学家说:因为猫不希望跟一个瘫痪的、死的老鼠玩儿,既让老鼠还能跑,还能被猫逮回来,猫不是为了吃老鼠,而是要跟老鼠玩游戏。所以不断地调节游戏的难度,使得游戏可以继续。
蓝老师的论点是建立在我们是这只“猫”,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随着技术的发展,我们已经不是猫,而成了老鼠。我们有一个幻觉似乎是自己在玩、在操控这个系统,但其实系统是那只猫,而我们是老鼠。我们的确还在操作,也感觉还在控制,还有互动,就像很多大平台的算法,靠的也是肉身民工在人工审查,这些算法也需要老鼠在后面工作。
我把这个问题抛出来,首先请谭亮老师回答,再请郑老师回答,最后由蓝老师回应,我们就结束。
@谭亮:
袁园老师举的猫和老鼠的例子非常有趣。我可能没有反应过来跟今天的主题“外主体”的直接关系。
我讲一下自己的看法,我还是做艺术创作为主的,“外主体”这个概念对我的启发很大,我不想直接批判或者是反对。它对我的创作或者是未来研究的启发性肯定是有的。例如刚刚看到的那么多有趣的案例,或者蓝老师提到的,两个玩家以一个虚拟的身份进入到游戏中,可能会产生一个非常有趣的结果。它不是某一个主体的外主体,可能是两个主体共同产生的外主体,这对于将来元宇宙世界的创作或者是构想会产生很多反思,这是我关注的一个问题。
元宇宙时代是否会产生新的、完全脱离肉身的“主体”?大家都举了一些例子,比如一个学生死了,为什么还可以交作业,还存在一个脱离肉身存在的主体。这可能在元宇宙时代的伦理上、道德标准上是一个非常开放的话题。今天不是给出一个答案,大家可以放开脑洞提出更多的问题,这更有意义。
作为我个人,在艺术的角度应该是抱一个开放的态度,这是我的观点。
@郑作彧:
我同意袁园老师的说法,在现在这样一个元宇宙的世界当中,更多的是老鼠而不是猫。例如蓝江老师提到的《艾尔登法环》,它的制作人是宫崎英高,电玩设计风格是魂系风格,非常的难玩,感觉我们是被电玩玩儿的,不是我们在玩电玩。袁园老师的这个形容非常贴切。
谭亮老师说的也很对,蓝江老师的“外主体”哲学思想可以给艺术创作带来可以尝试的可能性,虽然我不是从事艺术创作的人,但作为学者也算是一个创作人,这也是我非常同意的。
但是,偏偏蓝江老师讲的我不同意,蓝江老师说的主体并不是指人,而是位置。但问题是,光有位置本身,“主体”并没有办法产生蓝老师说的具有行为性。比如玩电玩,位置可能是手把或者在电玩里边的角色,手把本身不会动,电玩里面的角色本身不会动,还是需要我去操纵它。简单来说,就算是主体本身占据了位置,可位置本身是否能够直接视为主体?因为位置本身并没有办法产生行为性,必须要我去玩儿,这就有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操纵者。
蓝老师刚刚也提的,他感觉到有“外主体”是他在玩网络游戏的时候。玩网络游戏会有一个很重要的点,账号是不能共用的,如果今天登录玩这个角色到这个进度,下次再登录跑到别的进度了,那很显然是被别人玩过了,我就绝对不会再拥有这个外主体的感觉。这觉得这个角色不是我的了,就不会再去玩了,当这个角色没有人玩的时候,它在电玩世界里就死掉了,再也不是主体了。

如果外主体没有跟某一个本主体有对应关系,又何来可以有行为性的位置存在呢?这是我比较不能接受的地方。
能不能接受是一回事,但蓝江老师的确点到一个很重要的现象——今天已经产生出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面的主体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境?我们必须要重新讨论,只是我跟蓝老师最大的差别在于,这个情境当中重点不是主体,也不是客体,因为所有的主体、客体已经扁平化,是同一件事情了。这种差异的消弭,我觉得才是最重要的。可是,蓝老师偏要认为这里面有一种很重要的主体性,我们可能后续可以再多讨论。
@蓝江:
几位老师说得都很好。我非常赞同谭亮老师说的话,我们今天谈外主体、物体间性,不是要给出一个答案,开始的时候就强调了,而是给出一个可以去思考元宇宙的思路,在不断地辩论当中调整思路的角度,因为我们不是直接套用康德的主体,套用梅洛-庞蒂的主体,肯定是不行的,不适合于元宇宙中间的思考。
我最近也开了很多关于元宇宙的会议,有些从来没有玩游戏经验的人在谈元宇宙,谈的就文不对题。他们谈的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领域,但那个领域和元宇宙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在谈这个问题的时候,是想通过元宇宙或者是外主体的概念、物体间性的概念,找到今天的人去思考元宇宙的一种方式。
关于“猫和老鼠”的问题,既然你是操纵者,操纵者一定会有被操纵的可能性,这一点我是承认的。但是,老鼠成为猫,猫成为老鼠的前提是必须要进入到游戏。我以为我是猫,可能在别人的眼里是老鼠,前提是我要做一只猫进入到游戏才有可能,我必须要作为一个主体才有可能被人操纵,我认为有这样一个辩证法存在的。猫和老鼠的这个比喻没有太大的问题。
我最怕袁园老师问我的另外一个问题是,在电玩中间存在大量的非人玩家——机器学习玩家。人工智能、智能学习的主体算不算外主体?有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
在《英雄联盟》《王者荣耀》这样的游戏中,5配5,如果不是都互相认识,电脑一定会配人工智能玩家跟你一起作战。有人告诉我人工智能玩家不是为了把你打败,而是保持双方游戏的平衡性。系统觉得一方玩家和另外一方玩家差距很大的时候,系统就会自动平衡。
@谭亮:
这就是袁园老师说的猫。
@袁园:
两个老鼠在打架,人工智能是猫。
@蓝江:
这种现象是存在的,我们如何思考机器学习玩家主体的存在?能不能把他作为主体?这是开放性的问题!
我对这个问题是有疑惑的,究竟是把他当成主体、客体还是建构的对象?需要进一步讨论。
在今天的讨论中,我是排除这一类主体的存在的。现在还是面对人类玩家,袁园老师一直指向的一个问题:我是不是仍然以一个人类玩家的角度思考外主体的问题?这是一个需要进一步发展的问题。
我和郑作彧老师最大的问题分歧在于对于“主体”概念的认同上。尤其最后辩驳的时候,他不认同我跟他合作玩一个账号的情况,郑作彧可能都是玩的正版,但我们大学期间玩的是盗版,寝室几个人玩一个账号这种事情是干过的,不是说我虚构出来的经验。
当我接手开始玩的时候,发现一堆怪物正在追着我,得设法逃出。我在这个时候,其实会思考我在这个游戏中的存在和这个角色是一个复合型的关系,不能说被别人玩过了我就不玩儿了,肯定不行,我们8个人达成的协议是你得继续搞下去,这就相当于复合主体经验。
回到郑作彧老师的问题,当我说主体是一个位置的时候,比如账号相当于一个位置,要有人登录这个账号才能成为主体,账号本身不是主体,谁登录就是这个账号的主体。
假如人工智能登陆了我的账号,然后替我玩了会,它算不算主体?我不敢做结论,但是可以思考。电玩中的主体在一定构成形式上是不会完全与现实中唯一性的主体有着同样的结构,这种主体的结构,无论是哲学、艺术、社会学都要重新建构、重新思考。不能想当然把原来的康德、胡塞尔、梅洛庞蒂的结论直接挪用过来,这是需要我们这一代理论家做贡献的地方。
一个简单的回应,谢谢各位!
@袁园:
尽管今天有很多争论,但我特别佩服蓝江老师挑战“主体”的概念,我也认为现阶段重要的不是谈技术,技术是不断演进的,有自己的发展趋势,有很多因素在作用。
重要的是,在已然向我们敞开的元宇宙(虚拟世界)当中,形而上学的概念,伦理的、道德的,包括您今天谈到的特别重要的“主体”概念是在原本传统的哲学框架下去补充、拓展,还是试图建构新的元宇宙的“主体”哲学?这是一个问题。



  

【往期回放】

1

讲座文稿 | 元宇宙的明与暗 —元宇宙作为“事件”及其双重面向 |《加密艺术与元宇宙》NO.8

2

讲座文稿 | 【加密艺术与元宇宙】NO.9:一个加密艺术家的养成

3

讲座文稿 | 【加密艺术与元宇宙】NO.1: 艺术与区块链互相成就

4

王兴:艺术与区块链互相成就 | 《加密艺术与元宇宙》系列讲座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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