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朋友圈卖生鸡，再往后光吃料不长肉了 | 我的战“疫”（十一）
眼瞅着圈里还剩的2000多只鸡，再过两天就要挨饿了。即便饲料能运来，光吃不长也不能喂太长时间，只好一边喂一边杀。
首发：“新华每日电讯”微信公号（ID：xhmrdxwx）
口述：田茂财 | 51岁 | 养殖户 | 山东德州
整理：完颜文豪 | 新华每日电讯记者
丁莉 | 实习生
算起来，我都养了近20年的鸡。鸡瘟鸡灾的没少经历，从没想到会因为人的疫情，把本钱砸在手里了。
我的鸡场在德州市北郊一个村子里。可能在外人看来，我们这里的养鸡户，应该不会发愁销路。毕竟“德州扒鸡”这么有名，需求量肯定比较大。
但能给这些扒鸡公司供货的，都是那些饲养上万甚至十多万只鸡的大户。他们跟公司长年签约，养的是“合同鸡”。
说起来，以前我养6千多只时就是大户。现在人家随随便便养上万只了，我还停留在几千只的规模，算是再普通不过的养殖户了。
提起卖鸡自救的故事，我得从2月11日开始说起。那天，我家年前饲养的一批跨年鸡，已经长了45天，到了出栏上市的日子。
往常，我家的鸡都卖给小摊贩，他们再出摊卖白条鸡。现在各地都抓疫情防控，很多市场早就关门了，卖鸡的摊位就更不用说了。
年前我上网看过行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批鸡能赚个一两万。哪成想过了年，全砸手里了。现在不仅赚不了，还得赔上两三万。
不光市场关了，很多道路也封了，街上都看不着人，鸡卖给谁去？
实在憋得没办法了。有一天闲着看微信，我想要不就在朋友圈试试，总比这么干等着强。有想买鸡的，通通10元一只，多买少买都行，还送货上门。
2月11日，田茂财在朋友圈发卖鸡信息。 受访者供图
一只鸡有两斤多重，搁在去年按正常价，能卖到15到18元。现在不敢按斤定价格，那样更卖不了。如果不特别便宜，农村人谁买啊。
听说有鸡贩子开大车来收鸡，价格压到1块多一斤，这么卖不得赔死呀！
一开始，我打算10元两只处理了。儿子说那也赔得太多了，后来才定了10元一只。我们这边的村子，因为疫情也都封了——住得近的村民，就让他们来鸡场拿；远一点的，人家懒得过来，我就得和儿子开车送过去。
光2月12日这天，我们爷俩每人都跑了三趟，最远的地方来回要50里地。有的人家三五只也让送，我就让他们几户凑凑，开车去那么远很耗油。其实，即便买个十只八只的，算算也觉得不值当。
可眼下又有啥办法呢，还不是得送！一天跑下来，腿都软了，晚上8点多才到家吃口饭。本来还打算把鸡舍打扫打扫，累得也干不动了。
前些年村庄整体搬迁，村民都住进了新村。鸡场这边的老村里没人，也没封路，我才能一趟趟开车出去送鸡。
自从发了朋友圈，知道我卖鸡的人越来越多。有熟人还帮忙把这个消息，发到自己的微信群。现在每天能卖200多只，也开始开车往市里的小区送了。
田茂财记下2月18日下午送鸡的信息。受访者供图
现在小区不让随便进，我一般送到小区门口，让客户出来拿。前几天，一个小区保安不让我停，开到马路对面他们也管，非把我赶走不行。我就来送个鸡，没想跟他们置气，不让我待就走呗。
农村这边路还封着，车也没法进。有的离村子七八里地远，路就被封住了，村民想骑电动车出来取鸡，村干部说，“出去就别回来了”，最后他也不敢出来了。
从我们这里往北走，没多远就是河北了。现在这种时候，咱也不敢往那边送。
可能因为我是属鸡的，跟养鸡结了这么深的缘分。前几年行情不太好，环保查得紧，卫生要求高，烧煤也不行，还得离村庄一里地远。
不养鸡的人哪知道，甭管夏天冬天，小鸡出生后，环境温度必须要达到35到37摄氏度，烧嘛（啥）能达到这个温度？只要烟囱一冒烟，环保就来了。很多人都不敢养了，那段时间我也没再养。
说实在的，我们养殖户特别苦，养鸡养猪都差不多。
去年国家鼓励养殖，我8月份重新开始定鸡苗。这次烧了20天煤。估计政策有变化，环保没像过去那样查，我们也不敢大张旗鼓烧。
前些天，看到政府发的短信上说，白条鸡卖到了每斤11.58元，就算涨到12元，市场关了也没法卖。
一次，路过一个不太大的超市，门口排了老远的队。我琢磨着，超市里的鸡应该好卖。这些年没跟他们打过交道，一个人都不认识。
好多朋友都让我去超市问问。以前买我鸡的摊贩都是老客户，我担心咱是个老农民，现在去联系超市的人，只见过一两次面，要是压着我的货钱就麻烦了。
最近几天，圈里的鸡都长到三斤多了，我又把价格提一提，一只卖到15到18元钱。眼看着它们就快60天了，再往后就光吃料不长肉了，养的时间越长赔钱越多。
一周前，我看剩下的饲料不太够，市场上已从每吨3000元涨到3200元，这价格还一直缺货。现在，饲料定一周了还没信儿，经销商从外地进货也挺难。
眼瞅着圈里还剩的2000多只鸡，再过两天就要挨饿了。即便饲料能运来，光吃不长也不能喂太长时间，只好一边喂一边杀。
忙不开的时候，亲戚朋友也会过来帮忙。再也想不出啥好办法了，只能这样一天天卖，多卖点就少赔点。（应受访者要求，田茂财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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