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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论心理咨询中的分析性“幸存”

杜净译 简单心理Uni 2024-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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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杜净译(简单心理认证·心理咨询师)


在谈到临床工作中艰难的时刻时,我们常常会给予“至少你活下来了”的回应。


分析性“幸存(survival)”一词,最初来自于Winnicott(1971)的重要论文《客体使用和通过认同建立关联》。咨询师们在工作中体验“被摧毁”的危机发生了什么?“幸存下来”又在指什么?我试着慢慢理理这件事。


来访者的体验:无法 or 能够幸存的客体
对大多数的来访者而言,在他们的人生经历中,特别是在很早的时候,他们体验的常常是无法幸存的客体。他们可能遭受过严重的边界侵犯,包括身体或情感虐待。
也可能遭受过不那么明显但同样有毒的环境,即不得不成为父母的自恋性自体客体,或父母不能容忍他们的发展,无法分离与独立。在接受咨询之前,这些来访者的一生通常都在重复这些模式,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与无法幸存的客体在一起。

他们会使用各式各样的方式保护自己:抑郁、自给自足、顺从、攻击等,但对大多数来到咨询室的人来说,已经到了无法用旧有方式再支持自己的时候了。来找咨询师,是在寻找一个不一样的“他者”。


常感被批评的人在寻找不会评判的他者,常感被抛弃的人在寻找不会抛弃的他者......而这个“他者”在很多方面都将是病人过去经历中他者的再创造,幸存或无法幸存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特质。


图/Unsplash


从来访者的角度来看,无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都会对咨询师是否能够幸存下来,成为那个全新的他者感到期待又害怕。来访者带到咨询中的,不仅是TA与他人交往的惯常方式,也有TA对这些惯常方式被打破的焦虑和恐惧——对早年关系中许多方面(包括他者无法幸存)会重演的预期。


来访者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同时寻找着无法幸存的客体和能够幸存的客体,这里既有攻击(自发性)也有爱。所有人都可能存在一种客体脆弱的感觉,对于咨询师来说,TA同时也在抵制着身份界限被侵蚀,因为TA害怕感受到自己内心无助。


所以从这一部分来说,咨询师和来访者都可能是带着对咨询师能否存活的恐惧开始这段关系的。


Winnicott认为攻击性与破坏性是爱的一种原始表达方式,婴儿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毁坏。他认为攻击性这一语言的使用是一种混淆,这个攻击性其实是早期的自发性。Fonagy(1993)也提到,如果婴幼儿的自我表达一再被挫败或曲解,那么他的自我表达就会与攻击性融合在一起。


因此,当咨询师难以承受的投射被单纯解释为“施虐”或“攻击”,这会导致来访者感到被拒绝,并担心咨询师无法耐受与TA在一起,这就是来访者感受到咨询师也无法幸存的时候。


来访者真正需要从咨询师那里获得的,并不是一个全好的客体,而是去内化咨询师的功能:咨询师也在耐受不舒服的感受,并努力保持其分析性的立场,但不会作出粗暴或报复性的行为,咨询师在保留其个性的同时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


图/Unsplash


一位能看到自己失败与困难的母亲,对于孩子的发展和分离非常重要。同样,咨询师能够意识和承认自己的错误和局限,而不会像旧客体一样,将这些感受一股脑投射到来访者身上,这是咨询师能够幸存的最大证明。


当来访者体验到了来自咨询师的耐受过程,随之而来的是来访者发展了其对内在客体的更大耐受能力。


当然,不是所有咨询关系里的幸存都会被来访者顺利地体验为好的。Loewald(1980)提到分析师的幸存对来访者来说是一种全新、不同的体验,无论旧有的关系曾是多么的痛苦、贫乏和不舒服,面对要将旧有客体关系换为新的客体关系,这极有可能会被体验为一种失去熟悉事物的感觉,都会让人体验到一种强烈的丧失,这时需要咨询师关注哀悼的重要性。


咨询师的体验:面对“生存危机”


Freud在对《移情之爱》的评论中提到,分析师需要在自己的心智中,与那些把他从分析性位置拖下来的力量战斗。


几乎所有咨询师都体验过类似每个母亲体验过的痛苦感受:“感觉身为一个母亲/咨询师,自己失败了。”


图/Unsplash


婴儿到底在摧毁的是母亲的什么?


Winnicott认为,婴儿在摧毁的是母亲感知自己是一个不错的母亲的感觉。她会怀疑自己不适合做母亲,她感觉自己无法在婴儿处于极度痛苦时安慰到他,或没有足够的爱来哺育婴儿,或憎恨婴儿剥夺了她作为一个人的其他乐趣与需求。


婴儿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攻击母亲或摧毁母亲,TA这样做仅仅是因为TA是婴儿——对母亲会提出很多生理和情感要求的婴儿,这是任何一个母亲都无法完全满足的。而母亲体验到的“被摧毁”的感觉,这是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会体验到的一部分,面对一个有无情需求的、渴望从她那里获得更多的孩子会体验到的。


“客体——真实活着的、呼吸着的、情感上回应着的外部客体母亲——正在(不可避免地、无可避免地)‘被摧毁’。”(Ogden, 2016)


婴儿会感觉到母亲(作为一个真实的人,而不是TA无所不能的创造物)在被摧毁时真切的痛苦:婴儿从母亲的眼睛中看到,从母亲的声音中听到,从母亲抱着TA的方式中感受到这份痛苦,婴儿感受到母亲的真实。


同时,母亲的真实性不仅来自于她“被摧毁”的过程,也来自于她能够在摧毁中“幸存”下来的能力——她通过调动自己意识和无意识,来恢复自己是一个足够好的母亲的感觉。而正是这个在摧毁中幸存的过程,让母亲逐渐被婴儿体验为一个真实的外部客体。


图/Unsplash


对于受损严重的病人来说,咨询师会体验到来访者对放弃内在坏客体的异常困难,来访者在无意识中似乎执着于证明咨询师是没有能力幸存的。


咨询师使用移情诠释的语言,或者是非语言的方式,传达另一个心灵的分离性,可能会让这样的来访者感觉难以承受——意识到咨询师拥有独立的思想和体验,可能会让来访者感到更加孤立并且产生嫉羡(envy)。


对这类来访者来说,咨询师的幸存需要耐受放弃部分独立身份(loewald, 1960)。在这样的关系中,咨询师会体验到强烈的徒劳与绝望,每次见面似乎都以类似的僵化方式一遍遍重复,被一次次的恢复旧有的方式。


这意味着,对由强大内部客体支配的来访者来说,分析的幸存可能会对他们脆弱的内部世界构成强烈威胁。咨询师能够承认自己无法幸存下来的事实,在无法修复时能够终止或转介咨询,是至关重要的。 


Ogden(2016)强调幸存过程需要其他人的帮助。就像“母亲生命中的其他人也许能够帮助她在被摧毁着的过程中幸存下来,例如,她的丈夫、她的母亲、她的祖母、她的分析师”。


“让自己活下来”的过程是长期和艰难的,有时需要创造性的工作。这是孤军奋战不可完成的,咨询师同样需要来自督导、分析师和同伴的帮助。



编辑:Aurora责编:Alwaysfi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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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an Arundale & Debbie Bandler Bellman.(2011)Transference and Countertransference, A Unifying Focus of Psychoanalysis. London, Karnac.

Ogden, T. H. (2016) Destruction Reconceived: On Winnicott's ‘The Use of an Object and Relating through Identification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97:1243-1262Winnicott DW (1971). The use of an object and relating through identifications. In: Playing and reality,  86-94. New York, NY:  Basic Boo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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