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树神

王小帅的沉不住气多少是可以理解的，比《地久天长》上映早一个星期的狗血爱情片《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本月黑马，票房已经接近10亿，剧本从韩版直接拿来，可谓是躺着就把钱赚了。《地久天长》有同时拿下柏林电影节影帝影后的大名，却叫好不叫座，票房至今还未突破四千万。

|本日电影实时票房

王小帅好像又回到了15年《闯入者》上映时的尴尬境地里，《闯入者》是当年唯一一部受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狮奖提名的中国电影，却在上映时受到了排片量不到5%的冷遇。愤怒的王小帅在公开信中写道，“这可能是商业片最好的时代，但也是严肃电影最坏的时代。”

|《闯入者》公开信

在那一次的抗争中，他将《闯入者》称为自己对国家历史和现实的一次思考，希望获得观众的支持，但在昨天爆出的朋友圈半自杀式宣传里，他却只是将电影塑造成一个高级的把妹工具，甚至放弃了用电影内容和主题吸引真正的目标受众。

让人唏嘘的是，最先将这条朋友圈转发到微博的人竟然是饰演女主角的咏梅，《地久天长》获奖之后，她在多家媒体的采访中显得不急不躁，对演艺界乃至整个社会基于性别的结构性压迫有着很清晰的认识，是一位难得且可敬的实力派演员。如果说王小帅的电影因为其时代性多描绘传统的小家庭，所以掩盖住了自己僵化陈腐的性别观念，在这条朋友圈宣传中，他油腻的性别意识绝对是无可辩驳的。我们或许能对一些商家包含性别歧视的营销视而不见，大环境如此，但这话从一个文艺片导演的口中说出，就让人觉得十分不是滋味。用艺术传达人文关怀，明明是你的本职工作啊。

|咏梅在GQ报道的采访自述

如果不是为了票房，王小帅本不至于如此，在第六代导演中，他似乎是唯一一个还在纠结于文艺片和票房之间矛盾的人。一方面，他在多个场合强调着艺术的独立性，艺术是对权力的质疑，可另一方面，他又始终不能放下对票房的渴望，向往着做一个名利双收的导演。

|王小帅与《地久天长》两位主演

在独立性与票房间游移不定

在豆瓣个人页面的简介中，王小帅写着：做艺术电影，就像用鸡蛋碰石头，前面的第一个、第二个鸡蛋一定会碰碎，但是即使千千万万个鸡蛋都碰碎了，我也相信，只要鸡蛋多了，总有一个鸡蛋，有一天会碰撞出一个崭新的生命。

这样的自白无法说不真诚，因为他的确曾经是一个硬着头皮碰向石头的鸡蛋。1985年，王小帅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之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被分配到福建电影制片厂，却迟迟得不到拍摄电影的机会。官僚气十足的领导甚至表示，他想拍片子至少得等个五年。王小帅立刻抛弃了福建的户口和组织关系，飞回北京四处借钱，终于打响了自己导演生涯的第一枪，处女作《冬春的故事》获希腊塞索斯尼克国际电影节金亚历山大奖，并被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收藏。

|《冬春的故事》，喻红饰女主角

第五、六代导演都经历了拍摄题材受限与当局进行博弈的事，初掌镜头的青年导演也大部分都选择了说自己想说的话。娄烨因擅自带某部不存在的电影参加外国电影展被国家广电总局电影局处罚五年内禁止拍片，姜文因为《鬼子来了》送展戛纳被罚五年，北影三剑客之一的田壮壮因为拍摄《蓝风筝》被罚十年。王小帅也是他们中的一员，2001年，他的《十七岁的单车》在柏林摘获银熊奖，但未经电影局允许，被禁拍了三年。

|《十七岁的单车》，由崔林和高圆圆担任男女主角

解禁后，王小帅拍摄了三线三部曲，《青红》、《11》、《闯入者》，以及《左右》和《日照重庆》，都获得了不错的国际声誉，《青红》获得戛纳主竞赛单元评审团奖。但这些电影在国内的票房几乎都可以用惨败来形容，《青红》和《我11》国内不到500万，《左右》甚至连150万都没有。《地久天长》的三千万，已经是王小帅的最好成绩了。

|《左右》

北影教授张献民在《冬春的故事》评论中说，王小帅是“第六代”电影人中在独立与体制间游移最多的人，不象张元，当年独立到头，如今体制起来，样板戏一步到位；也不象路学长，铁了心从不地下，即使街头斗殴、卡车强奸也绝不地下。

声誉与地位日益提高的王小帅始终期待这一个文艺片大爆的梦想，他不愿意自降身段接拍商业片，可又就是不能坦然地面对文艺片的小众属性。左右上映时，他表示如果该片票房不好，将会在观众影迷开骂前主动“封杀”自己。

09年在上海电影节论坛，王小帅当着陆川、魏德胜、宁浩三位的面直言：“他们仨票房都过亿了，但作为导演，他们都失败了。”张国立想要圆场也没能成功，他还调侃宁浩说，“你是赚钱了，你幸福吗？你压力很大的，下一次你的电影要不过亿，你就失败啦！”

|王小帅在第13届上海电影节

从电影导演到电影投资人

拍完《闯入者》后，王小帅与自己的制片人妻子刘璇一起成立了冬春影业，由导演变成了投资人，并因此成为了青年导演胡波自杀事件中的关键人物，受到舆论的批评。

16年青海First电影节上，胡波的剧本《金羊毛》（即《大象席地而坐》）受到刘璇的注意，冬春影业和他迅速签约，胡波被同为着生计挣扎的艺术家朋友们视为时来运转的幸运儿。可根据知情人士提供的材料，冬春影业压缩了电影拍摄的周期和预算，坚决不接受胡波剪出的230分钟版本，胡波不愿意妥协，最后甚至被剥夺了导演署名权。作为投资方，王小帅要求胡波赚350万买回自己的电影版权。

|《大象席地而坐》海报

胡波自杀后的几天，他的好友在微博发了一张胡波与王小帅的微信聊天截图，王小帅在其中言辞相当激烈，态度强硬。

王小帅的第二部电影《极度寒冷》描述了一个青年行为艺术家的自杀事件，据称这个故事正是取材自中央戏剧学院舞美系学生齐立自杀的真实经历。当时也在中戏上学的史航与齐立是要好的朋友，他形容王小帅从北影跑来中戏宿舍找他了解事件时，有一种“秃鹫式的口吻和心态”。齐立的形象也绝不像《极度寒冷》中王小帅描述的那样。

|《极度寒冷》海报

独立电影导演想要健康地生活下去并持续创作出好的电影，观众的培养，友好的资方，以及合格的艺术院线联盟都不可或缺。作为如今第六代导演中的几大支柱之一，王小帅与票房利益间的矛盾，既需要他自己，也需要整个电影市场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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