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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 | 崔清明:生产队的梨,不吃白不吃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2-09-19


作者简历


崔清明,1959年生人,1976年石家庄市第25中学毕业,同年到河北省深县石像大队插队,1978年3月考入河北师范大学美术系,1982年毕业后在杂志社做编辑,编审。


原题
广阔天地里的苦与乐




作者:崔清明



1976年我高中毕业,按当时的知青政策,我是可以留城的。那时大姐在外地工作,二姐在农村下乡,妹妹还小,所以我符合身边留一个的条件。

那年月你就是符合条件,也不是一句话就能办成的事,开各种证明,办一堆手续,没个一俩月的工夫也办不下来。也正是在我办留城手续的时侯,我二姐被招工回城,到工厂当了工人,一下把我留城的路给堵死了。

没别的办法,只有下乡这一条路了。

按当时的政策,我可以随父母的单位去石家庄地区赵县下乡,可赵县是个知青大县,父母跟那里也没有任何关系和熟人,当年知青要想招工回城或被推荐上大学,没点关系、走个后门什么的,是没多大希望的。

那时我已经有了一些社会经验,懂得了些人情世故。我发现我们老家的地区和县里的一些干部来市里办事,常来家里看望我爸,因为父亲以前在县里和地委工作过一段时间,这些领导不是父亲当年的同事,就是以前的属下。如此这般,我就动了心眼,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心想,在哪都是下乡,不如来个曲线救国,回老家去,朝里有人好回城,在乡下好歹混上几年,好尽快地抽调回来。

我没敢把这个想法和父亲说,就编了个理由说自己费了半天劲,留城手续也没办下来,再随父母单位下乡,怕让一个院长大的知青们笑话,所以想回老家下乡。父亲听后也没说什么,就同意了。但由于我们老家的村子非常贫穷落后,一个工分只有八九分钱。我父亲就给我联系县知青办,找了一个离县城最近,条件较好的知青点。

我是1976年12月到衡水地区深县石像大队下乡的。这时的知青政策已经比较健全和完善,每个知青都有五百多块钱的安家费。村里用这些钱,在村南专门盖了个知青大院,大院由土坯墙围着,前后三排的砖瓦平房。前边两排各是男女生宿舍,第三排是食堂和礼堂,宿舍前面是一片知青自己的菜地。

由于我们知青点大部分是本县的知青,父母多是县里各机关企业的干部职工,村里办一些事情常找知青的父母帮忙,所以村里对我们知青比较宽容和大度,关爱有加,像出民工挖海河这样的苦活累活,从来没让知青干过,还专门安排一个姓吴的老农给我们种菜,工分由大队出,我们一年四季总能吃上新鲜的蔬菜。加之我们村是冀中平原的水果之乡,平均一个工分在五六毛钱左右。所以在我下乡的一年多里,并没有感觉像文学或影视作品里的知青那样,经历了那么多的艰辛和磨难,和当年那些老三届的知青相比,感觉就要滋润多了。

1976年在县文化馆参加美术学习班时,学员与文化馆馆长合影。右3作者

我们村一共十个生产队,我被分到了五队,我们队还有早我一年下乡的马世斌和刘赵兰(女生),我第一天上队里干活,就是他俩领着我去的。

我们队的队长叫“忙活”,个子不高,黑巴巴的挺健壮,平时话也不多,每天到队上敲了钟就往地里走,从不等人,能跟上的就下地干活,跟不上的就别去了。因为我们队的工分高(八毛钱左右),社员们一般不敢耽误,每天出工前早早地就在钟底下等着了。

忙活队长对我们知青还是很照顾的,常把队上的一些好话、轻活派给我们。比如在队里的菜园子干活、在车把式后边当“跟车”、上大队的果林队帮忙,等等一些轻活我都过。

我上学时一直喜欢画画,已经有了一定的绘画基础。刚下乡没干几天的活,村支书见我会画画,就让我在村里临街的墙壁上画批判“四人帮”的漫画。于是我叫上青年点也喜欢些绘画的时金鼎,上大队预支了点钱,去县城买回笔和颜料,第二天就在村里画上了。

我们每天也不用早早地出工了,等九点多钟太阳升高,有些暖和了(那时己是冬天的数九季节),我们才不慌不忙地摆开画具,像模像样的画了起来。正好我下乡时带了一本批判“四人帮”的漫画册,也不用构思和创作,照着临摹就行。

我那时的造型能力已经比较强了,用铅笔在画面上固定几个关键的位置,就直接用笔勾起了墨线,疏密有致、行云流水的好不潇洒。一旁观看的老乡不免惊讶和赞叹,有位老乡说神笔马良也不过如此,直夸的我感觉良好,有点飘飘然了,用笔也就更加流畅自如。也正是在这得意忘形之时,潇洒挥舞的胳膊碰翻了装墨汁的瓶子,撒了我一裤子,弄得我好不狼狈,尴尬的冲老乡笑了笑。那是条没穿几回的新裤子,生怕等墨色干了洗不掉,赶紧跑回青年点洗裤子去了。

我们每天画完画,绘画工具都放在大队部里。有一天我们去队部拿画具,远远看见从大队广播室走出一个漂亮的女青年,看穿衣打扮也像是知青,我不由得眼睛一亮,小声地问早我半年下乡的金鼎:咱们知青点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呀!我怎么没见过呢?金鼎看着我那一脸痴呆的表情,笑了笑说:人家不是知青,就是咱们村的姑娘,小名叫坤,是村里的广播员。听了金鼎的话,让我有些惊讶,不免感慨,草窝里也能飞出这么漂亮的金凤凰,就是放到城市,也得算是一流的美女了。

多年后有一首歌曲很流行,每当歌中唱到: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我总会想到我下乡的村庄,想到那个叫坤的姑娘。

仗着画画的手艺,也是借了批判“四人帮"运动的光,我和金鼎从村里画到乡里,最后画到县里,断断续续的画了好一阵子。为了逃避艰苦的田间劳动,我们动了鬼心眼,不管在哪画,都有意的放慢速度,能多耗几天算几天,反正是在大队记工分,何乐而不为呢。

尤其是给县粮食局画漫画的那些天,日子就更舒服了。这里的伙食比我们知青点要好多了,时不时的就是炖肉、大饼,包子、饺子的。光吃得好还不算,文化生活也很丰富,每天晚上都有电视看(当时县里也就是几个单位有电视),而且能早早的占地儿,等外面的人陆续到来,把个小黑白电视围的水泄不通时,我们坐在最佳位置上,不免得意的生出一种优越感来。

县里电影院放映新片,我们也每场不落。那时正是粉碎“四人帮”后的拨乱反正时期,很多文革时被禁锢的影片都逐渐解封,我记得当时看了《苦菜花》,还有大型舞蹈史诗《东方红》,看完后还不过瘾,兴奋地把电影的内容和细节议论半个晚上。原本五六天就能画完的漫画,让我们磨磨蹭蹭地画了小半个月,那日子才叫一个滋润。

1978年我上大学离开农村的时候,粗略的算了一下,在下乡的一年多里,我共挣了二百来个工分,其中有三分之一是靠画画挣的。

干完画漫画的美差,就得上地里干活了。

我们队的菜园子常年由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农负责,这老农姓甚名谁我已经记不清了,《水浒》里有位“菜园子张青”,借用一下,索性叫他“菜园子老农”吧。

在当年知青点宿舍前合影。左为作者,时金鼎(中),连文生(右)

春夏季节,菜园子忙的时候,忙活队长就派我们知青去帮忙,这是我们最愿意干的活了。跟着菜园子老农,或施肥,或除草,或浇地,都是些零零碎碎的轻闲活。菜园子老农言语不多,人也实诚,来早来晚、干多干少的从不说你。他爱抽早烟,干活累了想“打尖”的时候,就招呼大家:抽会烟、抽会烟。我们一听这话,就知道要休息会了。

我们慢慢就摸着了他干活“打尖”的规律,等我感觉累了的时候,朝向马世斌递个眼色,马世斌心领神会,冲着菜园子老农喊道:抽会烟,抽会烟,我这有好烟。马世斌抽的是精装盒烟,对抽旱烟的菜园子老农很有诱惑力,于是大家放下手上的活,坐在树荫下抽烟休息了起来。

我那时还不会抽烟,也跟着他们瞎叭咂,还跟着菜园子老农学会了卷旱烟。那旱烟卷起来一头粗一头细,烟草味极浓,抽一口能呛你俩跟头。

赵兰不抽烟,上地里摘几个西红柿、黄瓜吃。她见我抽完烟,递给我个西红柿,我没要,自己上地里摘了两个小茄包吃。我爱吃生茄子,喜欢那青涩中略带苦头的味道。我没有理会别人那疑惑和嘲笑的目光,管那些呢,自己吃舒服了就行。

半天的活,中间抽上两三回烟,轻轻闲闲地就混过去了。

“跟车”也是比较轻松自在的活,忙活队长也派我干了一段时间。

那年代能在队里赶大车,是很受人尊重和羡慕的,当年有部叫《青松岭》的电影,讲的就是贫下中农和阶级敌人争夺鞭杆子的故事。能干上跟车这活,我也是很自豪的。我们队有两架马车,一个车把式叫小建,另一个叫大贺,我都跟过他俩的车。

所谓“跟车”,说白了就是车把式的帮手。每天上工的时间,到队部的大炕上一躺,等着车把式驾招呼。车把式套好车,在院里响两声鞭子,你就得赶紧跟着上车,拉粮装草、运土施肥的,有嘛活干嘛活。

大贺的年龄比我大不了两三岁,所以我们说话就随便一些,有时他让我坐在驾车的位置上,闹着玩的学点驾车技术,扬鞭在空中“啪、啪”的打两个脆响,“嘚、驾、喔、吁”的也能招呼两下子。

跟车就愿意去远处干活,时间都耗在路上了,半天也就拉个两三趟。坐在大车上,看着田野的风光,好不惬意。有情绪了和车把式聊会闲篇,来上几个荤段子,张媳妇李家寡妇的,乐乐呵呵的就把活干了。

2015年重回我下乡的村庄,当年我们的知青点如今已经成了村党支部

也不是所有的远活都轻闲,有一次去县里送公粮,就把我给累趴下了。

那天下午在队上装完公粮,已经三四点钟了,紧赶慢赶地到了县粮库,人家已经快下班了。车把式小建急急忙忙地办完交粮手续,就开始往粮库里卸粮了。

我是第一次交公粮,还不知道这活怎么干。就见仓库的粮囤有两米来高,用一块四五十公分宽的板子斜着从地面架了上去。我看了会旁边干活的老乡,大概明白了意思,于是学着人家的样子,提前把装满粮食的麻袋解开,右手抓紧袋口,深弯下腰,小建帮我把麻袋横放到腰上,我双臂背过去紧紧地把麻袋揽在腰间,沿着木板一步步稳健地走到顶,敏捷地一侧身,顺势把粮食倒进了粮囤里。

这些都是我这“跟车"人干的活,小建只是给搭把手,也算是帮了你了。一麻袋一百多斤,一大车的公粮,全靠我这十八岁的腰杆硬挺着干了下来。当我弯腰驮着沉重的麻袋,走在那一步一颤的木板上时,眼前浮现出了当年码头工人艰辛的劳动场面,仿佛听到他们那“嘿呦、嘿呦"的呻吟声。

干完活,我把麻袋铺垫在车厢里,躺上去就再也不想动了,一路颠簸地回到村里,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还有一些苦和累的活,我也都经历过。象麦收时割麦打场,三九天拉土平地之类的,人们都熟悉和了解,我这就不再细讲了。三伏天去玉米地里除草,对我印象很深,这活倒可以简单的说说。   

这季节玉米已经长的比人都高了,绿油油的青纱帐一望无际,煞是壮观。可这时候钻到玉米地里除草,却是个遭罪的活了。玉米叶子上有细细的小刺,划到胳膊上、手上,就是一道道红印子,汗水再一浸过,沙疼沙疼的。所以大热天的还得穿上长袖褂子,再把袖口扎上。这还不算,前几天下了雨,潮湿的地面经太阳一晒,热气就往上蒸,这玉米地里一点风也不透,热气散不出去,像蒸笼一样闷的人喘不过气来,头晕眼花的都快缺氧了。

干完一趟活出了玉米地,坐在地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半天才能缓过来。抬头看看太阳,离收工的时间早着呢,还得再钻进地里,接着干。

田野里没有厕所,要想方便就在玉米地里解决了。我那天有点闹肚子,突然内急,赶紧钻进了一片没人干活的玉米地,正准备方便时,突然不远处有女社员在大声说话,想必是她们看见了我,故意喧哗以示警告。吓得我赶紧提上裤子,向深处钻去,感觉到了安全地带后,才算平静下来,坦然的解决了问题。

当年我们知青点的男生宿舍,现在已经成了村委会的办公室

劳动再辛苦,我也没有放弃绘画的练习,除了有时在田间、村边画点速写外,晚上就在宿舍里画些素描头像或色彩静物。我那时自我感觉良好,还不知深浅的搞起了美术创作。我以知青为体裁,画了幅一开纸大的水粉画,作品还参加了县里的美术展览。

我当时的绘画水平,在县里的业余美术作者中是比较好的,经常参加文化馆组织的美术活动,和馆里的几位美术老师也就慢慢地熟了。看到他们每人一个房间,连住宿带画画都在一起,没有严格的工作时间,自由自在,清清闲闲地干着自己喜爱的工作,真让我羡慕不已。
 
有一次去文化馆找崔爱民老师,看到他在展厅里正给县剧团画布景,我没敢打扰,就在一旁静静地的看了起来。他拿着绑在竹竿上的大画笔,在盛着颜色的脸盆里蘸了蘸,冲着画布刷刷的就是几大笔,很是熟练。画完后还倒退五六米,眯起眼看看整体关系,那潇洒的派头,让我很有感触也深受启发。我当时就想,将来招工回城,能到电影院或剧团当个美工该多美呀,也像他们那样,穿上米黄色的风衣,戴个鸭舌帽,那叫一个有派儿。

说起来,我平生第一次喝酒,也和画画有关。

我们村有个从县里退休的干部,平时没事总是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在村里转悠,很有一种自视清高的优越感。有一天转到我们知青点,看我在画画,来了情绪,和我聊了一会美术方面的闲话,头走时让我有时间给他画一幅画。

那是我学画以来第一次有人找我要画,不免有些激动,很有一种成就感,所以满口答应了。我记得当时是照着牙膏盒上的松鹤图案,给他画了两幅松鹤延年的条幅。还学着装裱画的样子,给画的边框涂上了淡淡的浅灰色,又找来两根木棍像模像样的做了画轴。把画挂在墙上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画完画,我叫上知青点认识这个退休干部家的张奎胜,一起给他送了去。这退休干部看了画,非常兴奋,赞不绝口,聊了会儿闲话后,非得留我俩吃晚饭。我们象征性地推辞了两句,也就装作盛情难却的客随主便了。

这时已临近春节,家里有现成的酒菜,他叫媳妇给我们切的猪耳朵、猪口条,还炒了鸡蛋、花生米,在炕上的小方桌边,我们盘腿而坐,寒暄了几句后就喝了起来。
 
我们那一带有这么一种喝法,就是大家共用一个大点的酒杯,一个人喝完一口就推给下家,逆时针地依次推下去,这样一来,谁喝多喝少的也看不出来。估计主家是怕我们知青不会喝酒,给我们留点面子吧。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酒,不懂酒场的规矩,也不知道谦让。无知者无畏,等酒杯转到我这,主家客气地让了让:多喝点、多喝点。一听这话,我便端起酒杯,上来就是一大口,只感觉有些辛辣,还没有仔细品味就咽了下去。我的举动让主家和奎胜不免有些惊讶,以为我是能喝的主,所以每次转到我这都主动让让,我也就不客气地大口喝了起来,推杯换盏之间,不觉就喝多了。

那天我喝醉了,怎么回的青年点也记不太清了。事后奎胜告诉我,说我回来后吐了好几回,折腾了半夜才算安生。到第二天中午我醒来时,还感觉有些头晕,说话时舌头还捋不太直。

从那以后,我便开始馋酒了,时不时地就想喝两口。我们村离县城也就四公里,实在馋得不行了,就约上个不错的哥们儿,骑车去县城十字街口的回民饭店,每人要上五毛钱一碗的炖牛肉,再来俩五分钱一个的火烧,散酒一毛一两,打上三四两,每人块儿八毛地就能招呼一顿。   

酒饱饭足后骑车回村,奔驰在广阔的田野上,兴奋地哼上两首小曲,快哉乐哉。心想,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我们村有个拐子,是个三十来岁的光棍,据说年轻时因为出民工挖海河,让冰水激破了一条腿的血管,锯掉了少半截。因为是工伤,所以村里出钱给他安了假腿,每天也不用下地,由大队记着工分。也许是光棍的原因吧,晚上闲着没事常来知青点闲聊,和我们混的很熟。知青们也不称呼他姓名,都叫他“儿子”。每次来知青点,大家的头一句准是:儿子,又来看爹了。这儿子也不恼,随口回骂几句也就过去了。

这是一个冬天的夜晚,儿子又来我们宿舍闲聊,正当我们山南海北的神吹胡侃时,就听到村边传来隐约的叫卖声:烧鸡、卤煮鸡。

那年月在我们那一带冬闲的时候,常有一些卖肉食的小贩来村里叫卖,不定就碰见几个有闲钱又嘴馋的主,就能卖出一些去。

这叫卖声越来越近,大家听得直咽口水,可我们几个穷知青,谁舍得花钱去买烧鸡吃啊。这时不知哪个知青突然来了一句:儿子,请爹们吃只烧鸡吧!这句话一下提醒了大家,矛头一致指向儿子,嚷嚷着让他去买烧鸡。儿子不肯,一个劲往后退,于是大家先礼后兵,不由分说地把他摁到床上,掐胳膊按腿地从他身上搜出来了两三块钱。一个知青拿上这钱赶紧就往外跑,不一会就买了只大个烧鸡回来。

我现在己记不清当时有那几个知青了,但我和贾十军、连文生在一个宿舍,至少他俩应该在吧。一只烧鸡,哪经得住几只“饿狼”的瓜分,每个人还没吃上几口呢,就给报销了。儿子手脚不利索,没抢上什么好肉,急得跺脚骂街的。

那是我至今难忘的一个夜晚,烧鸡那香酥的味道一直保存在我的记忆里。回城后,各种名牌烧鸡吃了个遍,却再也找不回那当年的味道了。

棃花盛开的季节,我(右1)和知青同伴相约来到当年劳动过的棃园故地重游

国庆节一过,就到了收梨的季节了。我们村盛产鸭梨,是远近闻名的水果之乡。这时候村里的果林队就开始从各小队抽人了,我有幸被抽了上来,分到了出口组干活。

在出口组的一个来月,应该说是我知青生涯中最美好和幸福的时光了。

出口组的主要任务,就是把社员们摘下来的优质鸭棃,再一次精心挑选,装到印有出口标志的箱子里。多大的棃,多少个一箱,重量的上下误差等等,都有着严格的标准,有专门的质检员检查,然后有专人专车送外贸局出口。

选棃装箱的活都由女社员来干,我和另外两个男社员只负责封箱和过称。女社员的活耽误功夫,我们这边三两下就干完了。这样一来,我们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棃树底下,吃鸭梨聊闲篇了。在果林队干活,吃梨属“正当防卫”,能吃多少吃多少,就看你肚子大小了。记得我当时的最高记录,是一天吃了十六个大鸭棃。现在说来可能有人不信,不过等你听我把话说完,就知道这是实话了。

一开始,我也是正经八本地吃梨的,一天敞开吃也吃不了几个,后来我发现很多社员吃棃,只是把梨在嘴里嚼碎,咽了梨汁,吐出棃渣,口腔只相当于榨汁机的功能。我也学会了这本事,屡试不爽,从而成就了我那吃梨的最高纪录。正所谓不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多吃。

和我一起干活的两个男社员,一个姓宫的和我同龄,外号“三呼噜”,另一个比我小一岁,我已记不清他的姓名了。我们三人除了白天在出口组干活,晚上就往在地里看梨,以防有人偷盗。对我来说,在哪睡不是睡呀,这样还能多挣两分工,也算是不错的美差吧。

我们把装好梨的箱子垒成个簸萁型,一米多的高度,上面用帆布蒙上,下面用空纸箱子垫上两层打底,再铺上褥子就能睡了。

这季节,地里的花生也熟了。

梨吃够了,花生还没吃过呢。想吃花生,可不是“正当防卫”了,这事得动点鬼心眼了。离我们出口组不远,就是一大片花生地,也不知哪个队的。三呼噜白天已经踩好了点,摸清了成熟花生的地块,就等天黑行动了。

三呼噜说我刨花生没经验,让我看家,他俩找了个装棃用的草编袋子,不动声响地消失在夜色中。不到半个点的时间,两人就浑身是土、满脸喜地回来了,看着他们拿回来的大半袋花生,我掂了掂还挺沉,足够吃好几天的。

烧花生这活还是有点技术含量的。三呼噜找了块有点台阶形状地面,在台阶处挖了个一面有开口的坑,在上面放个梨篓的篓盖,篓盖上放一层花生,再这样放上两层,然后从底下生火,等火把篓盖都烧秃噜了,花生也就熟了。

在村口,遇到了当年一起在出口组劳动的“三呼噜"。如果不是时金鼎介绍,我们已经彼此互不相识了

我们三人围着火坑,一人拿个小棍,从炭灰中往外拨啦花生,边拨边吃,都顾不上说话了。新鲜的花生还有股潮劲,经火一烧,有一股别样的清香。那味道之美,是我以前没有吃过的,以后也再没吃到过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彼此一看,每个人嘴边都是一个黑圈,全是那碳灰惹的祸。

在出口组干活还有一个方便之处,就是往家里“顺棃”了。

我之所以在这里写成“顺棃”,而不用那个更准确的词,不过是觉得当时的行为不够光彩,玩个文字游戏,有意地回避罢了。

想想自己天天吃梨,都快吃腻了,可家里的父母姐妹还都没吃上呢,得想法给他们送点去呀。这样做不仅表达了惦念之情,还能显显自己的能耐。于是我托人找了个大梨筐,放到自己的宿舍里,开始了我的“顺棃计划"。

因为有看棃的任务,所以我们三个人每天是轮流回家吃饭的。我把正常的吃饭时间让给他俩,生怕下工时人多眼杂的被人发现。等他俩吃完饭回来,路上和村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趁这时机,我赶紧背上那早已装满鸭梨的绿书包,裤兜里再装上两个,紧张匆忙地溜回了知青点。“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因为是在出口组干活,顺回来的棃都是品质最好的,不仅个大,还很匀称,没几天就装满了一大筐。

当年我们点上的男知青,基本上都干过顺棃这活(女知青我就不清楚了)。现在想想,当时我们明目张胆的这么干,村里干部社员肯定是知道的,谁也不比谁傻不是,想必是乡亲们心地善良,同情和爱护我们知青,不把这事戳穿罢了。

本县的知青好说,顺来的梨怎么也有办法送回家,可我们这外地的就犯难了。我和霍英欣都是石家庄的家,二百多里呢,怎么往回运那呀。

一天我下工回知青点,路上看见一户农家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走近一看是石家庄牌照,我向旁边的老乡打听,原来卡车司机和这家人是亲戚,到这边来办事,顺路来看看,一会就回石家了。一听这话我有些激动,赶紧去村里的供销社买了两包好烟,到老乡家说明来意,把好烟给司机呈上,请他帮忙把棃运回石家庄。司机听说我家也在桥东,而且离他们单位不远,也就满口答应了。

我赶紧跑回青年点,叫上英欣,把我俩的棃运到了老乡家。这司机一看多了一份,又一听英欣家还在桥西,就不太愿意拉了。一看这样,英欣赶紧说:把棃都放到他家就行,回头我家人再去取。就这样,我们总算把梨运回了家。

再往后,就是1977年恢复高考,我在复习和考场上的各种经历了,关于这些,在我的另一篇文章《我的1977》中有着详细的描写,在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1978年3月我离开农村上大学的时候,是英欣和赵兰送我去的火车站。英欣用自行车驮着我,赵兰帮我驮着行李,一路上大家心情都很沉重,也没怎么说话。在站台上,我们相互握手道别后,在我踏上火车的那一刻,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原本日夜期盼离开的农村,忽然有了种不舍和留恋的情怀。文章写到这,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一时找不出恰当的词句来表达当时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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