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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节丨宋和:未满7岁上不了学,我沿街卖冰棍儿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2-09-19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宋和,1950年生于哈尔滨。文革前初二毕业于哈尔滨三中。早年在企业工作,后从事机关宣传工作多年,喜欢文学欣赏与诵读。曾在纸媒发表过若干通讯报道等文章。现羁旅美国,陪伴女儿。


原题

“小大人儿“的打工轶事




作者:宋和


写在前面:今天是儿童节,本号推送一组童年回忆文章,致敬在特殊时期度过童年岁月的这一代人。



头上戴着一顶有箍无檐儿的白布软帽,胳膊上套着两个几乎到了肩膀头儿的白套袖,前身是一个在腰部叠起一大块,用两根布带子系在后面的白围裙。看起来,像是一个有点儿滑稽的小大人儿。

 

那就是我,那年,我刚刚7周岁。

 

本来这会儿应该在课堂上背着小手,跟老师念“bpmf,大小多少”,可谁知赶上那年报名上学的孩子太多,安静校就提了门槛儿,就差一个月没够7岁,我成了“失学儿童”。就这样走上了学龄前的“打工“路,岗位,就是帮着爷爷奶奶卖冰棍儿。

 

那个时候,国家搞爱国卫生运动,总有戴红胳膊箍下来检查的,不披挂齐整是要挨呲儿受罚的。

 

爷爷奶奶对于我还真挺放心,可能是看我太小,就只给了我一个带着提梁儿的竹编外壳的保温瓶。交给我可丁可卯已经算好了的钱,打发我去冰棍儿厂上冰棍儿。

 

那个冰棍儿厂爷爷领我去过一次,门脸儿不大,就在现在道里中央大街的辅街西十四道街上,一栋看起来挺洋气的大楼临街的一侧,挺好记的,旁边是一个武术馆。

 

我拎着保温瓶,上了门口的几级台阶,刚推开门,就听到那种后来才知道的是冷冻机工作的轰鸣声,还有那种带有冰棍儿味道的冰爽气,一下子就迎面扑来直入心脾。大人们都是提那种两边都各有一个粗的保温瓶,周围塞满了冰块儿,也有提梁的木制冰棍儿箱子,一个个排着队等着。约摸有半个钟头,才轮到了我。

 

那个交款取货的窗口实在太高了,我不得不翘高了小脚,几乎就是在用大脚趾撑着身子,才能刚刚露出眼睛和半个鼻子,鼻孔和嘴巴还隔在了窗台板儿下面呢。


里面的那个穿一身白,也戴着白帽子的阿姨,挺和善的,还漾起了笑意看着我,“别着急,小家伙!


好温暖啊,这一句话,就让我原来还有点儿紧张的小心情,一下子就觉得轻松了不少。

 

她收了我擎着小胳膊递上去的钱,数了数,然后回身从一排大案子上把那个已经装好了冰棍儿,像木撮子差不多的小箱子交给我。我自然还是得双手高举才能接下来。

 

在给取货人预备的大桌子上,我拔下保温瓶的软木塞儿,把冰棍儿一根挨一根,紧紧地装了进去,不多不少一共是十五根整!然后就像是电影里的解放军拿下大碉堡那样的自豪,踌躇满志地下了大洋楼的台阶。

 

刚才还是冰爽逼人,这会儿却又是酷热蒸腾了。本来按原路,我应该是往中央大街走更近一些,可那天,或许是心情高兴吧,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尚志大街东侧的圣索菲亚教堂,刚巧,钟楼上的大钟响了,那悦耳的钟声,就像勾了我的魂儿似的,好像被教堂里的魔法给吸住了,我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义无反顾地就朝尚志大街奔过去了。

 

心想,过了道就是道里八杂市儿,哦,现在建成了道里菜市场。背后就是喇嘛台,那时候,大人管教堂都是这么叫的。那个地方人来人往的,我这十五根冰棍儿一会儿不就能卖出去了吗!想着,还不等拎回去,就已经卖出去了,爷爷奶奶一定会夸我,“小四子,你真能干!”越想心里头就越美,估计那会儿,我的鼻涕泡一定鼓出来了!

 

 “冰棍,新上的奶油鸡蛋大冰棍儿,五分钱一根儿!”张开嘴就是一通吆喝。几分钟后,刚有一个人朝我走过来,看起来,我要开张了,正期待着这第一个主顾,突然,耳畔传过来一声猛喝, “你谁呀!哪儿来的野孩子,跑这儿卖,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儿!”一个穿着也跟我一样,像个胖熊的大老爷们儿恶狠狠的走过来。他屁股后边又跟上来一个女的,可不是那个冰棍儿厂阿姨那么可亲了,阴阳怪气地喊,“问问他,有照吗?

 

我一看,妈呀!可不好了,光棍儿不吃眼前亏!大人不都是这么说的吗,撒丫子就跑!手拎的保温瓶也跟着一起晃荡起来。

 

本来是阳光灿烂的好心情,一下子就像遭了一场暴雨加冰雹,彻底凉快了!可是我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打小就不是那种轻易服输的秉性,有什么了不起的!碍了你坐着卖,那我就走着喊,看你还能有多长的胳膊管得着我!

 

“冰棍儿,新上的牛奶鸡蛋大冰棍儿!”喊得还比刚才更响了!不一会儿就真的开张了。就这么,我一边一走边喊,从八杂市儿,又经过市政府,一直走到了兆麟公园,老远儿一看,南门口和西门口都有撑着大布伞的坐商,我就避开他们远一点儿,绕着围墙走着卖。

 

看着保温瓶里的冰棍儿越来越少,我真是高兴坏了!可也热坏了!刚才是一股子猛劲儿顶着,还不觉得咋样,这会儿却不行了,就觉得浑身都让汗给湿透了,嘴里往外呼的都是热气,嘴唇干的都发粘了!这一渴,我的小脑袋瓜也跟着转起来,放着现成的冰棍儿不吃,这不是缺心眼儿吗?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拔开了那个瓶口的软木塞儿,贪婪地看着里面还剩下的那几根冰棍儿,嗓子眼儿也探出了小巴掌,刚要……可就是一瞬间我却又把瓶塞儿盖上了。想着爷爷奶奶不也是整天的吆喝,却舍不得吃上一根,渴了不就是喝从家里带的凉白开吗!

 

上一根儿冰棍儿是四分二厘,卖一根儿是五分钱,才能挣八厘,我要是吃一根儿,得卖多少根儿才能赚回来呀!我这是怎么了,还想着自卖自吃,这点儿辛苦、诱惑都受不了,还是一个能“打工“的乖孩子吗!

 

一路地折腾,冰棍儿总算是脱销了,告罄了!但想不到的是,爷爷奶奶也急疯了。不但没夸我,反而是一顿地数落,“可放了你撒手账了!都急出霍乱症了!”

 

我把兜里的钱掏出来,奶奶数了数,弯腰拍了一下我的头,心疼地说,“你个死心眼儿的傻小子,这么热的天,自己就不能吃两根儿?”不知怎么,这话钻进了鼻子,一下子就有点儿酸起来,眼泪差点儿没出来。可是干渴还是冲淡了一切,“有水吗?奶奶,”


“有,有!奶奶把那个天天装着白开水的瓶子拿给我,我一仰脖,咕嘟咕嘟地灌了个痛快!


爷爷奶奶那时候都已年届古稀了。虽然爸爸和伯父两个儿子每月都给了30块钱的生活费,衣食无忧,可他们就是不闲着,在经纬街上出了这个卖烟糖冰棍儿的小床子。早出晚收,也真够辛苦。

 

冬天,爷爷竖起一块挡风用的胶合板,阻住从中央大街方向狂吹过来的西北风。夏天又用大白布单子,四角栓绳立起竹竿儿,地面再缀上四块石头,扯起来一个遮阳大布篷。

 

每天出摊儿收摊儿,都是一根扁担穿起两摞玻璃匣子,来回必须得挑着横过经纬二道街。那时候,这儿还跑着通向偏脸子,纵贯安字片到安和街的“摩电车”呢!爷爷腿脚年轻时累伤了力,穿过两旁铺着的“面包石“马路,肩挑担子再迈下爬上地过摩电车道轨路基,总是咧咧巴巴的!

 

老话说,盛夏猴子脸,阴晴随时变。记得那一天过午,骄阳似火,马路旁边行道树上的叶子,都已经被大太阳烤的打了卷儿,老天爷可能也给热着了,不知什么时候,鼓捣来一团团乌黑揪扯的浓云,还带来了大风,爷爷眼瞅不好,决定提早收摊儿,可还是有点儿晚了!

 

一道像大螃蟹爪似的闪电,划过墨黑墨黑的天空,接着就是“咔嚓嚓”一个震耳欲聋的响雷。我和奶奶帮爷爷刚把两摞匣子归拢好捆好绳子,豆粒儿大小的雨点子,就让大风给拋下来了!

 

忽然,一个头戴大盖帽,穿着上白下蓝制服的警察跑过来,从爷爷手里抓过扁担,插进两边的绳子套,挑起挑子就走。

 
“同志,同志,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呀!”爷爷奶奶异口同声。
 
“没事儿,我年轻,你们老两口儿过马路得多加小心哪!”
 
雨来得太急了,紧跟着警察进了大门洞时,我清楚地看到,他那大盖帽和白警服都已经浇透了!
 
放下挑子进了屋,奶奶递上手巾,他简单划拉了一下脸,“有伞吗?

“有,有!”爷爷马上把墙角的黑伞给了他。

 “大爷,大娘,我得回去了,所里还有事儿呢!”他抬腿就推开了门。

 “这哪行啊!等雨住了再走!”爷爷喊着。

 “没事儿,我离得近,是你们的邻居!”说着就头也不回冲进了雨幕。
 
爷爷奶奶包括我都明白了,这个警察是旁边华美楼楼下经纬派出所的。
 
 “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可怎么谢谢人家!”奶奶喃喃着。
 
入冬了,因为我一直都没有“下岗”,也就有幸看到了这一幕幕感人的情景。大雪过后,路断人稀,奶奶劝爷爷,别出去了,又不是等米下锅,没有人,不情等着挨冻嘛!   
 
可爷爷那个犟眼子脾气就是不听。结果,他挑着挑子,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出了大门洞,又遇上一个冷不防!一个穿一身藏蓝棉警服,头戴镶着国徽的棉警帽的警察又截住他,把他才放下来的挑子一哈腰就拱起来,放上肩头。只不过,不再是那个年轻人,而是一个有三四十岁的老警察了。
 
那个时候的人傻呀,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去表示感谢,要是能未卜先知,像现在这样,最起码也得送一面大红锦旗呀!
 
那天晚上,我回家正跟妈说着这些事儿,爸爸很高兴地进来了,手里晃着什么,跟我说,“你帮爷爷奶奶卖冰棍儿有功,赶快穿好衣裳,领你去兆麟电影院看电影,我们单位刚发的票!”
 
当舞台上那一层薄薄的幕帘儿,缓缓拉向两边时,银幕上出现了一行大字,《今天我休息》。
 
看着看着,我却走神儿了,脑子里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大雨中,大雪后,帮爷爷挑担子的警察叔叔的影子,好像与银幕上的马天民叠印在一起了,互相晃动着,交集着,难解难分,若隐若现……
 
终于,在爸和伯父的劝说下,爷爷奶奶收了摊子,我也在“打工“一年后“下岗“上学了。
 
如今,一个甲子多的岁月都过去了,可“小大人儿““打工“的那一段日子,经历的、见到的那一件件往事,还是在脑子里悠来荡去,刻骨铭心。
 
疫情前,走在当年的那个喇嘛台,也就是现在的圣索菲亚教堂广场,路过当年爷爷奶奶曾摆过摊子的经纬街头,尤其是见到七八岁大小,那天使一般烂漫活泼的孩子,当年自己那一身滑稽的“小大人儿“形象,就又像是电影一样在脑际闪现回来。
 
更叫人难以忘怀的是,五十年代,那一个个雪中送炭,和蔼可亲的警察,挑着担子,负重前行,雨雪中那坚实可靠的背影,想起来还像是昨天刚刚见到的一样,历历在目。   
 
好怀念那个时候,身边那普普通通,但却能走进千家万户老百姓心里的“马天民”们!

2022年5月于纽约

宋和专列
在北京大院批评浪费粮食,
16岁的我被围攻了
为右派落实政策, 
我们走访两个逝者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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