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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需要主张』

撰文：罗雅琳

继吴敏霞男友手持镜头鼓励伴侣“亲爱的，加油”之后。北京时间昨日凌晨，在里约奥运会女子三米板决赛颁奖仪式结束后，中国男子跳水运动员秦凯以拿出戒指、单膝跪地的方式，向刚获得一枚银牌的何姿求婚成功。这件事不仅登上各大国内网站的热点新闻，使何姿的热度甚至盖过再获一枚金牌的施廷懋，众多外媒也纷纷报道了这一事件。其中《每日邮报》便写道：“何姿为中国队赢得了一枚银牌，她还接受了来自男友秦凯的求婚，这是里约奥运会上最美丽的时刻。”

昨天凌晨，发生在奥运赛场上的一场求婚

“举国体制的阴影”，一种写作套路的老化

多少年来，中国的体育事业在宣传上一直面临着一种困局：在“举国体制”之下，怎样才能使中国运动员不被描绘成国家机器压迫之下的被动个体？若是运动员在奥运赛场上失利，他/她承载的竞技压力以及运动生涯中所遭遇的伤病，都会被国内外媒体转化为责难“举国体育”制度的理由。

这几乎成了一种写作套路。

而这届里约奥运会似乎略有不同。除了被求婚的何姿以外，傅园慧的“洪荒之力”、张继科的波点内裤、马龙向观众席比划爱心，以及众位高颜值、好身材的“小鲜肉”，是远比夺金更受人关注的聚焦点。“例外”如此之多，中国“举国体制”下的运动员们再也无法被刻板地视为沉默者和承受者。他们生动活泼的不同面貌纷纷展现，而这似乎比花巨资在纽约时代广场投放的“国家形象宣传片”更能拓展中国的文化影响力。

比划爱心的马龙

要知道，在这样的传播洪流里，表情包和高颜值就是普世价值，就是文化输出的第一动力。

这并不是一种“泛娱乐化”的倾向，神圣的奥运也并不就因此堕落成了娱乐八卦和段子集锦。种种个性化的运动员故事，组织起来依然事关国家形象的大命题。以国家为基本参赛单位的奥运会，永远不可能不是综合国力比拼的场所。即使打出“快乐体育”、“体育精神”的口号，也不过是表现国家形象的一种策略而已。

“气质”的话语权争夺战

“综合国力”体现于多方面，而运动员所展现的“人民气质”绝对不是无关痛痒，在晚清到近代中国人被称作“东亚病夫”的历史中，所谓“病”既有关体格，又有关气质。美国传教士明恩溥（Arthur Smith）1892年出版的一本叫做《中国人的气质》的小册子，就指出中国人“柔顺的顽固性”、“缺乏同情心”、“相互猜疑”、“缺乏信心”等“气质”特征，这本书影响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西方人的中国印象，鲁迅对于中国人的“国民性批判”也受到其中影响。

另一个例子则是1993年的“中日少年儿童夏令营”事件，对这一事件的报道《夏令营的较量》（其中多有掺假）中讲述中国孩子在夏令营中依赖家长、自私自利、缺乏公德，精神品质远不如同龄日本人。中国近代以来的体育事业以洗刷“东亚病夫”之耻为号召，这些年在奖牌榜上的不俗表现，尤其08年北京奥运会名列前茅的战绩。体格之“病”已被有力回击，现在正是致力于后一方面的时刻。

08年北京奥运会最终奖牌榜

展现什么样的“人民气质”？首先当然是荣誉感。秦凯在奥运会场向何姿求婚这件事，不免让人想起Twins当年那首著名的《下一站天后》里的歌词——“最后变天后，变新娘，都是理想。”奥运会是运动员们的光辉时刻，结婚也是大部分普通人值得庆贺的人生高亮点。选择在奥运会上求婚，显然是看重这片赛场的特殊意义。其中体现的所谓“国家的荣耀”和“个人的荣耀”之间是不存在分明界限的。

事实上，早一代的运动员早已拥有了这样的心态。之前有记者采访郭晶晶“嫁入豪门”是否觉得高攀，郭晶晶回答：“我是世界冠军啊，冠军只有一个，豪门则有很多。”同样，张怡宁也被问及退役后如何看待世界冠军的头衔：“我是无所谓的，但要是我的孩子知道妈妈是世界冠军，她会感到自豪。”

“大魔王”张怡宁和她的女儿

成就这种荣誉感的，不是金钱或者权力，而是其中的敬业精神和拼搏精神。里约奥运之前，“葛优躺”和上海彩虹室内合唱团痛斥加班的神曲《感觉身体被掏空》红遍整个网络。当下社会向颓废沦落的总体精神面貌，在这两件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在这个充斥着尼采笔下“末人精神”的时代，奥运会为我们贡献了一批振奋人心的英雄人物。

若带着某种意识形态的有色眼镜去看运动员，你会觉得他们的高强度训练是国家机器对个人的异化和压迫。但运动员们通过努力拼搏、挑战极限而有所成就的自豪感，在这种视野中是被忽视了的。这种自豪感中，国家与个人是不分彼此，互相激荡的。事实上，我们为什么觉得傅园慧可爱？“洪荒之力”难道不是去年《花千骨》电视剧中的老段子吗？因为她的“洪荒之力”是被用在了奥运比赛的拼搏之中。而马龙和张继科，颜值并不是无比出众，却为什么如此让人心动？因为他们同时也是中国乒乓球的传奇英雄。

“洪荒之力”在网络上的流行，得益于电视剧《花千骨》的广泛传播

这就说到了“人民气质”的另一面：亲和力。英雄有了亲和力才能更感人，大国形象有了亲和力才能“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亲和力包括表情包和高颜值，也包括爱情、家庭和友谊。这样的亲和力，在杜丽、庞伟，何姿、秦凯，还有比赛结束后直言可以回家陪伴妻儿的朱启南，为了家人重返赛场的龙清泉身上都能找到。

我和你，终于心连心

今年的奥运直播，除了白岩松“自带弹幕”的开幕式，在比赛之余播出了许多温情的瞬间——孙杨给傅园慧的拥抱，体操女团小姑娘下场之后的拥抱，都被记录了下来。2010年冬奥会上尚有先“感谢父母”还是先“感谢国家”的争论，而六年后的里约奥运会，中国似乎突然完成了宣传工作上的这一飞跃。

这一飞跃，或许是被今年并不耀眼的奥运成绩倒逼所致。金牌数量并不激动人心，媒体也只好另寻焦点。以往可以按照多年来的套路打发的金牌报道，今年只有独辟蹊径去发掘那些未得奖牌的运动员们的背后故事。

这一来，那些平日里掩盖在“为国争光”之后的丰富细节就涌现出来。杜丽的失利，就让报道转向她与庞伟的伉俪情深和她征战四届奥运会的传奇故事。何雯娜未获奖牌，新闻则记录下了她作为“蹦床阿姨”的自嘲和里约赛场上的泣不成声。这些成名于北京奥运会的老将在里约的接连失败，更让媒体几乎是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在报道标题中提及“XXX宣布退役”的消息。与“击落首金”、“王者归来”、“再创辉煌”之类的套语相比，这样的报道是新鲜的，展现出温暖和富于人性的亲和一面，也给了运动员们一份有首有尾的职业尊严。

杜丽与庞伟

另一方面，这种转变也是主流观众代际更迭的结果。新一代观众的登场带来了新的文化，表情包和段子本来就是他们的日常交际方式。90后运动员们走上赛场，而在他们成长的环境中，体育不再需要承担“小球推动大球”的严肃政治任务，他们也就不再咄咄逼人，而是把体育更多地当成个人事业来理解，也就更能坦坦荡荡地表达自己的职业自豪感。

在文化宣传上，中国其实早就想走出那种将体育与国家政治挂钩的传统表达方式，2008年北京奥运会反复吟唱“梦想”，反复述说“我和你，心连心”就是类似的尝试。但光谈“梦想”还是空洞的，直到这一届里约奥运会，年轻人的登台才终于为它赋予了感性的实体。更重要的是，年轻意味着朝气，“八九点钟的太阳”才能谈“梦想”。在外部形象上，过去的中国一向与“沉默”、“传统”甚至“疲弱”联系在一起，而新一代的年轻运动员们，正成为一个朝气蓬勃的当代中国的全新代言人。

当然，可以和书评君一同回顾那个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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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独家原创文章。撰文：罗雅琳；编辑：一一。未经授权其它公众号、平台皆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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