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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可貌相,但作家可以

2016-12-07 宫子 新京报书评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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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需要主张』


文学的魅力纵然是在文字之间,但读了一本又一本令人迷醉的书,谁又能不好奇写出这书的人,和这人的脸呢?


等到见了照片,不是会有这样的感觉吗——对!就是这样的人,才会写出这样的文字。书评君相信,这是许多人的共鸣。


书评君的一位小伙伴,竟特地把“看脸”这件事写了下来,又写得这样让人着迷。此文读罢,文耶?人耶?脸耶?还分得清吗?


撰文 | 宫子



01  卡夫卡


第一次对作家的脸产生兴趣,是在阅读卡夫卡的时候。那时候正值青春中最迷茫、阴暗的时期,结果遇到了卡夫卡,并迅速迷上了他冰块一般的文字。一边读着那些心生共鸣的短篇小说,一边暗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体会。后来见到了卡夫卡的照片,我几乎一眼就从中看出了他的灵魂与文字的气息:一定是这样的脸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


在作家中,卡夫卡的眼睛是我见过的、最忧郁的一双。他的眼睛很大,有些像古怪的精灵,然而眼神中毫无一丝刚毅可言,占据他目光特质更多的乃至怀疑与恐惧;卡夫卡那清秀而纯洁的目光里透露出一种对前方的恐惧,他盯着前面,却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他找不到逃避的“地洞”,找不到解脱的“城堡”,等不到公正的“判决”,命运似乎永远是毁灭性的,它会在某个明天突如其来,袭击作家的生活,无需“审判”便将其投入“女歌手约瑟芬或耗子民族”的悲剧。



于是,自从卡夫卡之后,我就在读每一本作品的过程中,对文字背后的作家特质产生了不自觉的“具象化思考”。这种感觉只在阅读艺术作品的时候才会诞生。有一阵子,在阅读狄金森和里尔克的诗歌时,它们甚至成为了主要的阅读趣味。通过作家们以文字塑造出的独一无二的风格气质,我能感受到写作者背后的面孔。作品,仿佛是作家们最好的自画像——虽然有时,这种感觉并不准确,甚至天差地别;有些作家的脸会和作品的气质形成非常大的反差,但的确有很多时候,你能从作家的文字中看到他们的脸,也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文字的特质。


02  勒克莱齐奥


最能体现这种相关性的,大概是法国作家让-马·居·勒克莱齐奥。


我接触他的第一本小说是《诉讼笔录》,也是勒克莱齐奥的第一本小说。出版这本小说之前,勒克莱齐奥还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二十三岁青年。想要在法国文坛上一鸣惊人,就必须拿出惊世骇俗的作品。于是,勒克莱齐奥写出了《诉讼笔录》这样一部形式诡异的作品,完全打破了法国读者的阅读惯性。在撰写序言的时候,勒克莱齐奥的语气也充满新锐作家常见的狂放不羁:“我并未放弃希望,日后将完成一部真正的虚构小说:类似柯南·道尔天才之作的东西,针对的不是读者真实的旨趣——大致为心理分析与阐释——而是读者的感觉”。这时候,年轻气盛的勒克莱齐奥,造型也十分新潮:



尖锐的目光,不羁的发型,造型中隐隐还透出一股对传统与大众的不屑。冷峻,隔离,看起来颇有一股后现代主义艺术家的气质。


然而,到了晚年,勒克莱齐奥的脸就像他的作品一样,渐渐和蔼起来;新锐离奇的造型不再是他在文学中狂热追逐的目标,他开始创作饱含精神热量的《沙漠》,开始书写《迭戈和弗里达》的感情故事。这张脸也转向了另一种气质:



看起来温和,宽容,亲切,又带着一股沧桑感;俨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03  黑塞


似乎每一位讲述人生灵魂困境的过来人,都是一副亲切的乐呵呵的样子。黑塞是个“过来人”的典型代表。这个在青年时代抽烟逃课,身患抑郁症的问题青年,在作品中却充满灵魂的洒脱与自由。如果一个人在年轻时代没有读过黑塞的那些讲述灵魂秘密的小说,绝对是一个缺憾。


最能代表黑塞气质的作品,不是名气最大的《玻璃球游戏》与《荒原狼》,而是《悉达多》《德米安:彷徨少年时》以及《青春之歌》。阅读这些作品的时候,你会在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青春的欲望——人生永远没有止境,灵魂永远没有限制;那些看似简单甚至幼稚的道理,在黑塞的作品中诞生了引人瞩目的光辉。它可以照亮孤独者内心的黑暗,可以驱散彷徨者眼前的迷雾。他是个有哲学心肠的精神导师。不晦涩,不刁难,文字也简简单单,读起来酣畅淋漓,又如醍醐灌顶。



黑塞也有一张自然随和的脸。在他的脸上,看不到德国知识分子的沉重传统。他就是一个目光睿智,笑容和蔼的小老头;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好像无论你有什么样的人生困惑,只要坐在他身边,他就愿意一边打理自己的“园圃之乐”,一边替你消释困境。他的脸就像他的作品一样,永远洒脱,永远乐观,永远看向美好而遥远的精神世界。很难想象,在这张脸上曾经有过抑郁的阴影。


04  达里奥·福


而说起乐观与欢笑。意大利剧作家达里奥·福则天生便拥有一副喜剧演员的面孔。他的脸就好像带着一张滑稽面具,圆圆的鼻头,微微弯曲的眼睛,胖乎乎又肉嘟嘟的脸型。尤其是当他瞪起眼睛的时候,只需一个表情便似乎完成了一出喜剧。他是个天生的喜剧家。很难想象,达里奥·福的这张脸会出现什么严肃的表情,这天生就不是一张严肃的脸。



05  朱利安·巴恩斯


与达里奥·福相同,英国小说家朱利安·巴恩斯同样拥有一副让人忍俊不禁的脸。他的脸就像他的作品一样奇思妙想。朱利安·巴恩斯拥有一个不成比例的、巫师般的大鼻子,在脸部中央微微下垂;与此相反,他的眼睛又常常投射出一种向上的目光。这让他看起来总是像个正在琢磨鬼点子的坏学生。



巴恩斯的作品也是花样百出。他特别会讲故事,情节听起来古怪,素材杂糅,但是又融合得十分恰当,最后形成一个完满的寓言。他能设想一个人造的“英格兰,英格兰”,让两个古怪爵士在岛上营造虚构的英国,吸纳大量游客享受参与历史的狂欢;他也曾经通过“福楼拜的鹦鹉”讲述年代悠远的法国文学家的生活经历;他还在自己的“世界史”中戏谑诺亚方舟,把诺亚一家描写成贪婪的饕餮之货。总之,我对巴恩斯的每一部作品都抱着期待,因为太想看看这家伙的下一个鬼点子究竟是什么。


06  凯鲁亚克


而在美国,那个真正的“坏小子”则英俊得一塌糊涂。凯鲁亚克,这个曾经掀起过“垮掉运动”的“自由写作法”作家,这个曾经在记者访谈中满嘴粗话、狂放不羁的野小子,看起来居然颇有七分文雅气。凯鲁亚克的脸几乎没有什么能挑剔的地方,刚毅,不羁,潇洒。



从眉弓下面能见到一股隐隐的“坏”,但是这股有点坏的感觉从凯鲁亚克的脸上散发出来,却变成一股自由的诗意。这是凯鲁亚克吗——看到这个潇洒干净的年轻人,很难把他和印象中那个成天喝得宿醉,和朋友在路上放浪不羁,在孤独旅者的船舱里浑浑噩噩的人联系在一起。在《巴黎评论》中,当记者采访他如何写作的时候,凯鲁亚克是这么回答的:


我曾经有过一个仪式……点燃一支蜡烛,在蜡烛光下写作……我的迷信?我现在开始怀疑满月。另外,我偏爱数字九,虽然家人告诉我,我这种双鱼座的,应该认准数字七才对;不过我坚持每天作九个倒立,就是,我大头朝下倒立在厕所里,在一只拖鞋上,然后用脚趾碰地板,碰九次,一边还保持着平衡……


06  纪德


法国文学家纪德是我不太喜欢的一位。他的作品太沉重,对文学与人性的沉思压断了灵性的苇草。纪德的脸也非常凝重。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点就是他的眉毛——我从来没见过比纪德更粗更浓的眉毛。



尤其是到了晚年,当头发和胡须渐渐凋落之后,纪德的那道眉毛就变得格外显眼。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像苦行僧,或者,带着一点禁欲主义的色彩。那双浓黑笔直的眉毛就仿佛纪德沉甸甸的精神思考。而阅读纪德的作品也是一样,必须要带着苦行的味道才能感悟到其中的深意。



这里说了这么多,基本都是男性作家。后面,想讲讲女性作家的脸。


和男性作家不同,读到女性作家的时候,内心更容易产生美好的联想;当我读艾米丽·狄金森诗集的时候,眼中仿佛就能见到那个忧郁而沉静的女子。创作出美好作品的女性作家会自然而然地拥有一股“才女”气质,而这股气质就自动让人产生魅力的联想。艾米丽·狄金森,即使她不美丽,那么也一定纤弱,时常感到难以承受生活的压抑。


杜拉斯的《情人》有一句名言,“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被引为经典。这句话用在现实生活会很有诗意,但是在虚构领域,则不是那么适用;甚至,会有点让人心碎。因为文学艺术是作者创造出的、独立于时空的产物,它会凝聚、甚至像琥珀那样保存作者的岁月。有些作品读起来永远年轻,有些读起来永远充满单纯美好的向往。


最典型的一位要数艾丽丝·门罗。当年,我读着她的《逃离》,语言清澈,感情细腻。似乎永远保持着一个小姑娘的身份。艾丽丝·门罗的所有小说都是以女主人公的身份写作,而且在小说中,见不到女权主义的负担,也没有权利的倾诉。她就像个遭遇了挫折后躲在房间里写日记的小女孩。天真,淳朴。然而,事实上,当艾丽丝·门罗获奖的时候,已经是个老太太了。

 

所以,我宁愿永远也不知道某些作家的脸,而永远在文字和幻想中保持原初的印象。日本女作家森茉莉便曾经给我的美好幻想带来巨大的落差,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位唯美小说的作家,居然会有一张那样凶悍的脸。

 

不过,对作家的脸的印象都是由文字气质所衍生的。因此,在照片中表现出的气质也自然要比外貌本身重要得多。女作家更是如此。有些女作家天然带有让人无法自拔的魅力。


07  辛波斯卡


辛波斯卡的脸就非常有气质。她的诗短促,轻盈,擅长于微物之中发现灵魂。她创作过很多表达个体面对社会困境的诗歌,反讽过政治的荒诞,但读起来玲珑剔透,充满亲和力。她的嘴唇很薄,很细,永远微微上咧,似乎又在一瞬间捕捉到了奇妙的灵感。在她微笑的眼神里,你能看到她诗歌的主题:世界是完整而美妙的,一切不美好都是暂时而短促的。



在辛波斯卡的照片里,这位优雅的女士经常在指间夹着一根香烟。这给女诗人的气质又增添了些许神秘的魅力。


08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在加拿大,还有一位我非常喜欢的小说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她的笔调冷静。读起来仿佛沉浸在加拿大的冰冷森林;坐在雪地木屋的摇椅内,烧着炭火,慢慢阅读。叙事节奏很慢,但是不拖沓。小说《盲刺客》,《别名格蕾丝》,探索内在细微精神世界,毫不粗糙。语言精致华丽,是个会讲故事的知识分子老太太,语气和蔼可亲。不炫耀,不冲动。


如果说门罗的作品一读就是个小姑娘,那么阿特伍德的作品,一读就是沉暮。那么沉,沉得像一块冻冰的湖水。冰面上,泛着清澈的、明亮的白光。



阿特伍德看起来宛如一个来自冰雪世界的童话王后。一头冬天的银发,湛蓝的眼睛。如她小说内包罗万象的多变元素。


09  阿梅丽·诺冬


最后,再说一个古灵精怪的年轻女子。比利时作家,阿梅丽·诺冬。每年一部十万字不到的中篇小说,故事短小精悍,能在一个下午读完,有哲学意味,但又不愿意陷入思想的沉重窠臼。笔调在幽默中带着一股坏坏的感觉,经常冷不丁地跳出一些调侃。例如她曾在《午后四点》中把医生那臃肿的妻子描述为“一个囊肿”,以及“这个医生娶了人们摘除的一团肉”。


诺冬的身上自然也充满活性。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能感受到。搞怪的表情,无拘无束的姿态。正如难以找出比诺冬更能在瞬间打动心情的小说一样,在文学界,大概也很难找出比诺冬颜值更高的作家。




不过,人终究不可貌相。文学界也有很多很多例外。就拿卡尔维诺和村上春树这两个人来说吧,构思那么精致离奇的小说,但外貌却普普通通,毫无特点。尤其是村上春树,俨然一位亚洲中年男子。这也算是有趣的事情了。




本文为独家原创文章;作者:宫子;编辑:小盐。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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