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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 | 吕贡呈：安置百年之后的灵魂

吕贡呈 新三届 2021-04-24
 

 作者档案

吕贡呈，男，1961年9月出生，山东莱芜人，1978年10月-1982年7月就读于山东化工学院无机化工专业；1984年9月-1987年8月，青岛化工学院化学工程专业硕士研究生，1987年8月进入中国石化工作至今。


原题
安置百年
之后的灵魂


作者：吕贡呈

人死西去，是佛教的说法。意思是去西方极乐世界享受另一种新的生活。我老家山东莱芜农村有一风俗，人去世出殡时，由他的长子或亲人指路，高喊西方路。


我理解极乐世界就是有个安放灵魂的地方，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


我爷爷大概是1968年初冬去世的，那年我7岁。那段时间正流行儿童患痄腮病。爷爷出殡时，我正是患痄腮最厉害时，红肿的腮帮子贴着膏药，疼的我张不开嘴，说话吃饭都费劲。


担任公社副书记的父亲，正在济南学习。也许是因为1967年文化大革命中被批斗的经历，唯恐再被戴上“四旧”的帽子，我爸爸没有回家按照当地风俗办爷爷的丧事。我父亲是独子，本来应该由他给我爷爷指路，本家的长辈就指定由我来顶替父亲。

披麻戴孝，长长的送殡队伍，我和主事人走在最前面。在村西头大路上，我被抱上一把圈椅，面朝西，高高举起一根糊上白纸的木棍，高喊“爷爷，西方路”。


我懵懵懂懂，还不怎么清楚没有了爷爷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西方路”是什么意思。只有痄腮疼痛，在亲人们痛哭流涕时，我一脸茫然。


我奶奶在我父亲很小的时候就得病去世了，我爷爷一人既当爹又当娘，含辛茹苦把我父亲和姑姑养大。熬到我父亲成家结婚，我母亲却4年没有生育。等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我爷爷特别疼爱我。听父辈讲，在我还不会走路时，冬天我爷爷带我户外晒太阳时，就教我给他指路。本来是逗乐，却一语成谶，在他百年之后成了事实。


爷爷从我记事起，就患有肺结核。不能干重活，还要吃好，喝好。他喝酒、抽烟，我父亲的工资有一大部分是用于给他卖烟酒。肺结核是一种传染病，我爷爷一人住正房，我母亲带我和我的两个妹妹住东厢房。吃饭也不和我们在一起，他一人吃小灶。由于疾病困扰，总是咳嗽不停。


我父亲按照风俗，早早就给他置办木材，请村里木匠打好了棺材。记得好像是那年建筑材料紧张，没有备好砌墓穴用的砖，因此，我爷爷的墓穴是用我们当地产的叫做“豆面子石”的石头砌的。


到了1974年初春，山东莱芜正在掘坟平地，增加粮食种植面积。


那时我们村称之莱芜县矿山公社管厂大队。我家和我姥娘家都是第四生产小队，我的舅舅担任小队长。在他的带领下，掘吕家祖坟，也掘了我爷爷的坟墓。


那天听说生产队正在掘坟，我就和我母亲打个招呼，以到野外路边取些干土回来铺垫猪圈为由，推着小车就朝着吕家祖坟墓地走去。初春回暖，阳光和煦，融化的积雪造成道路泥泞。远远看到敞开的坟墓和正在我爷爷的坟墓旁休息的舅舅。走近后，当看到敞开的棺材中，我爷爷的骷髅时，我掩面而泣，哭着回家。后来我舅舅说，他们没有想到我会恸哭，一时间都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大概到了1990年代，吕家又重新异地修建祖坟，我爷爷的坟墓就成了空穴。到了2010年前后，村里又重新规划，兴建村公墓，我爷爷连同祖辈们又一次迁坟。爷爷终于有个灵魂安放处。


父亲是2016年9月9日去世，是和毛泽东主席一天的忌日。他的丧事是新旧形式结合，既有遗体告别仪式，又有传统的出殡。这次，我卯足了劲大声喊出了“爸爸，西方路”。


出生于1931年的父亲，1948年担任村团支部书记，195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基层公社担任副书记、书记32年，1992年离休。一生干净做事、清白做人。他的工作节奏随农时季节变化，小麦和玉米两季收割播种自己家里需要劳动力的时候，也是他工作最忙的时候。


晚年的父亲也为他百年后的安置地思考。我和我的妹妹们主张到市里开发的商业墓地。理由就是离开老家已经36年了，已经不习惯农村的生活。我父亲却不这样认为。


自从村里修建了公墓，我父亲为我爷爷迁坟去过几次。看到通往公墓的道路还是土路，下雨下雪泥泞不堪，就捐资2万元用于修路。他选择了百年后回到老家公墓，陪伴爷爷奶奶。实现了“生前尽忠，死后尽孝”。


父亲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优秀的共产党员。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给我和我爱人交代，带好孩子跟党走。


我到北京工作已经15年了，独子也在北京工作生活。我已经没有了落叶归根的理念，将来百年之后骨灰就随儿子方便处置，怎么办都行。但是可以肯定，他不会再按照老家风俗为我指路。这并不重要，只要有个安置我灵魂的地方就够了。

2020年9月11日




吕贡呈读本


粮票不够的日子
我那故去的同学
高考圆了我的工程师梦


文章由作者提供
图片选自网络
版权事务请联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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