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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大半个中国,几乎是求着别人把我隔离起来的|我的战“疫”(八十一)

黄海波、丁莉 新华每日电讯 2020-09-13

疫情本来是让人隔开的,但是在这个小广场,我们这些互不认识的旅客,却聚在一起等待隔离或者放行。同样在这个小广场,我还见识了疫情下的众生相,就像一幕幕烟火气十足的舞台剧。

首发:“新华每日电讯”微信公号(ID:xhmrdxwx)

口述:林小溪|24岁|大学毕业生|陕西榆林

整理:黄海波|新华每日电讯记者   丁莉|实习生


2月28日,在贵州西部一个小镇上,我接过解除医学观察告知书,内心还是不能平静。不知道,我这算不算异类——几乎是求着别人把我隔离起来的。


林小溪的解除医学观察告知书。受访者供图


去年考上研究生后,我选择推迟一年入学,先做点自己想做的事。疫情暴发前,我在南京一所高校参加田野调查培训。


2月9日,我男朋友从贵州出发,去西安办理出国留学手续。他有一些资料寄存在我手里,于是我从南京出发,到西安跟他会合。


如果不是疫情,2月上旬我本该在云南大理,和小伙伴一起进行生态调研。那边的团队让我不要着急,等通知再过去。


我想着把资料交给他后,在西安逗留一段时间,然后再去云南。所以,来之前把南京的宿舍退了,提前在西安租下房子。

 

2月10日下午4点,我就飞到了西安。男朋友的列车如果没有晚点,会在3个小时后到达西安南站。


不过去火车站接他的路上,我接到第一个坏消息:租住的小区已经不让外地人进入。在电话里,小区物管一个劲儿地劝我不要回来,我头都要炸了。


到了西安南站,看到一些管控的标语,我又有更不好的预感。果然,男朋友一下火车就打来电话,非常焦急地说,车站不让外地人出站,要么原路返回,要么去指定酒店隔离观察。


这下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了。我在站外,他在站内,隔着半人多高的围栏,我俩商量对策。


男朋友很郁闷,出国手续也没有办成,肯定要打道回府了。而我南京回不去,西安留不下,他建议我索性和他一起回贵州。


他的家乡,在云贵交界六盘水下面一个小镇上,去大理倒也方便。于是,我们又买了车票,辗转50多个小时,2月13日傍晚,终于到了他家乡的小火车站。


当我俩拖着疲惫的躯体,抬着行李下车时,却被直接堵在了站台上。工作人员解释说,你们需要先到城里的火车站,检查之后没问题,就可以回家了。


无奈之下,我们又补了票,继续坐车到了城里。并没有什么检查,却被带到出站口的一个小广场。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里面已经有二三十个人滞留。


其实当时男朋友已经得到消息,这里的防控也非常严厉,非本地人员不得进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实在没有地方去的人,就滞留在这个小广场。


我还能到哪儿去?我就懵了,穿过大半个中国,来到这个贵州西部的小城市,居然走投无路了!


男朋友也很无奈。按规定,他可以回家隔离的,但他没有走,一直在想办法协调,让我和他一起隔离。


小广场只有两三间屋子大小,周围是铁栅栏。里面三四个小板凳,有人直接躺在地上,身下只铺着一层硬纸板。


这天晚上来了一位领导模样的中年人,好像挺不高兴,责问我们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跑出来。


就这样,我俩坐了站、站了坐,熬过了第一晚。


第二天早上,小广场来了一位女领导。短发,当地口音,看上去比较和蔼。最重要的是,她能耐心听完我的倾诉,包括无法返回原地的原因、狭小的空间存在互相传染的隐患等等。


她很同情我们的遭遇,也都能理解我们的难处,但又说上级部门确实有规定,外省市人员不得进入本地。


男朋友没有放弃,用当地话和她沟通,希望我能和他一起隔离观察。临走前,她答应把我的信息,发给男朋友所在镇的领导。


尽管感觉到了一些希望,但是等待的时间似乎特别漫长。不过,自从这位女领导来了之后,有人给我们泡面、馒头和小饼干,尽管每次只能拿一样。


火车站滞留区放置的床垫。受访者供图


到了晚上,工作人员又搬来一些床垫,直接铺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数量有限,只能两个人睡一张。我看很多年轻人,把床垫让给了老人和小孩。


床垫之间挨着很近,哪怕隔开一点距离,我也担心传染问题。这里的人很杂,大部分都是老人,挺替他们担忧的。比如有人戴着棉布口罩,有人把口罩戴反了,还有人压根儿就没戴。 


夜晚是最难受的时候,四周是高高围起的铁栅栏,风从外面吹进来让人瑟瑟发抖,顶部雨棚还时不时漏水。


第三天白天,工作人员又搬来几张长铁椅。到了晚上,因为滞留的人员增加了,所以又抬进来几张床垫,但还是有人没有床垫睡。


我已经非常焦虑,时不时和警察沟通,表示我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一脸倦容的警察,说还在等上面的消息。我们又拨打热线电话,得到的回复都是“我们只负责登记”。


有一位警察甚至建议,邻省管得比较松,可以先去那边旅游转转,等疫情结束再回来。我心想,谁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疫情又何时能结束?到处闲逛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疫情本来是让人隔开的,但是在这个小广场,我们这些互不认识的旅客,却聚在一起等待隔离或者放行。


同样在这个小广场,我还见识了疫情下的众生相,就像一幕幕烟火气十足的舞台剧。


第一天晚上,大家都是坐着或者席地躺着。我看见一对情侣互相挨在一起,实际上女的在站内,男的在站外,中间隔着一道铁栅栏。


一对情侣蹲在地上,中间隔着铁栅栏。受访者供图


第二天,这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买票进站,带着女人一起走了。望着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背影,我内心突然有种柔软,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有一位中年妇女,婆婆前几天去世了,她赶着回来帮忙,结果困在了这里。听她讲,婆婆家就在火车站旁边,可就是没有办法出去。她已在这里滞留4天了,我不止一次听到她的哭声。


也有很多人,围在仅有的一处电源插座旁边,边充电边玩手机。一位戴着棉布口罩的中年大叔,到处搭讪聊天,好像和每个人都很熟。


几个大姐聚在一起吃泡面时,似乎聊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起发出夸张的笑声……


经过4天3夜的等待,2月16日下午,男朋友他们乡镇的人终于来接我们了。谢天谢地,总算可以隔离观察了。


直到我离开时,还有很多人滞留在那个小广场。我常想,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回到家里和亲人团聚?或者和我一样,已经安顿下来了?(应受访者要求,林小溪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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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刘荒 | 责编:完颜文豪 | 校对:朱静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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