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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尔蒙诗选

古尔蒙 星期一诗社 2023-01-03

古尔蒙(1858-1915),“是法国后期象征主义诗坛的领袖,他的诗有着绝妙地微妙——心灵的微妙与感觉的微妙、他的诗情完全是呈给读者的神经,给微细到纤毫的感觉的、即使是无韵诗,但是读者会觉得每一篇中都有着很个性的音乐。”(戴望舒语),《西茉纳集》是他的代表作。





西茉纳,有个大神秘

在你头发的林里。


你吐着干蕊的香味,你吐着野兽

睡过的石头的香味;

你吐着熟皮的香味,你吐着刚簸过的

小麦的香味;

你吐着木材的香味,你吐着早晨送来的

面包的香味;

你吐着沿荒垣

开着的花的香味;

你吐着黑莓的香味,你吐着被雨洗过的

长春藤的香味;

你吐着黄昏间割下的

灯心草和薇蕨的香味;

你吐着冬青的香味,你吐着藓苔的香味,

你吐着在篱阴中结了种子的

衰黄的野草的香味;

你吐着荨麻如金雀花的香味,

你吐着苜蓿的香味,你吐着牛乳的香味;

你吐着茴香的香味;

你吐着胡桃的香味,你吐着熟透而采下的

果子的香味;

你吐着花繁叶满时的

柳树和菩提树的香味;

你吐着蜜的香味,你吐着徘徊在牧场中的

生命的香味;

你吐着泥土和河的香味;

你吐着爱的香味,你吐着火的香味。


西茉纳,有个大神秘

在你头发的林里。


戴望舒 译




山楂


西茉纳,你的温柔的手有了伤痕,

你哭着,我却要笑这奇遇。


山楂防御它的心和它的肩,

它已将它的皮肤许给了最美好的亲吻。


它已披着它的梦和祈祷的大幕,

因为它和整个大地默契;


它和早晨的太阳默契,

那时惊醒的群蜂正梦着苜蓿和百里香,


和青色的鸟,蜜蜂和飞蝇,

和周身披着天鹅绒的大土蜂,


和甲虫、细腰蜂,金栗色的黄蜂,

和蜻蜓,和蝴蝶,


以及一切有趣的,和在空中

像三色堇一样地舞着又徘徊着的花粉;


它和正午的太阳默契,

和云,和风,和雨,


以及一切过去的,和红如蔷薇,

洁如明镜的薄暮的太阳,


和含笑的月儿以及和露珠,

和天鹅,和织女,和银河;


它有如此皎白的前额而它的灵魂是如此纯洁,

使它在全个自然中钟爱它自身。


戴望舒 译




冬青


西茉纳,太阳含笑在冬青树叶上;

四月已回来和我们游戏了。


他将些花篮背在肩上,

他将花枝送给荆棘、栗树、杨柳;


他将长生草留给水,又将石楠花

留给树木,在枝干伸长着的地方;


他将紫罗兰投在幽荫中,在黑莓下,

在那里,他的裸足大胆地将它们藏好又踏下;


他将雏菊和有一个小铃项圈的

樱草花送给了一切的草场;


他让铃兰和白头翁一齐坠在

树林中,沿着幽凉的小径;


他将鸢尾草种在屋顶上

和我们的花园中,西茉纳,那里有好太阳,


他散布鸽子花和三色堇,

风信子和那丁香的好香味。


戴望舒 译





西茉纳,穿上你的大氅和你黑色的大木靴,

我们将象乘船似地穿过雾中去。


我们将到美的岛上去,那里的女人们

象树木一样的美,象灵魂一样地赤裸;

我们将到那些岛上去,那里的男人们

象狮子一样的柔和,披着长而褐色的头发。

来啊,那没有创造的世界从我们的梦中等着

它的法律,它的欢乐,那些使树开花的神

和使树叶炫烨而幽响的风。

来啊,无邪的世界将从棺中出来了。


西茉纳,穿上你的大氅和你黑色的大木靴,

我们将象乘船似地穿过雾中去。


我们将到那些岛上去,那里有高山,

从山头可以看见原野的平寂的幅员,

和在原野上啮草的幸福的牲口,

象杨柳树一样的牧人,和用禾叉

堆在大车上面的稻束:

阳光还照着,绵羊歇在

牲口房边,在园子的门前,

这园子吐着地榆、莴苣和百里香的香味。


西茉纳,穿上你的大氅和你黑色的大木靴,

我们将象乘船似地穿过雾中去。


我们将到那些岛上去,那里灰色和青色的松树

在西风飘过它们的发间的时候歌唱着。

我们卧在它们的香荫下,将听见

那受着愿望的痛苦而等着

肉体复活之时的幽灵的烦怨声。

来啊,无限在昏迷而欢笑,世界正沉醉着:

梦沉沉地在松下,我们许会听得

爱情的话,神明的话,辽远的话。


西茉纳,穿上你的大氅和你黑色的大木靴,

我们将象乘船似地穿过雾中去。


戴望舒 译





西茉纳,雪和你的颈一样白,

西茉纳,雪和你的膝一样白。


西茉纳,你的手和雪一样冷,

西茉纳,你的心和雪一样冷。


雪只受火的一吻而消溶,

你的心只受永别的一吻而消溶。


雪含愁在松树的枝上,

你的前额含愁在你栗色的发下。


西茉纳,你的妹妹雪睡在庭中。

西茉纳,你是我的雪和我的爱。


戴望舒 译




死叶


西茉纳,到林中去吧:树叶已飘落了;

它们铺着苍苔、石头和小径。


西茉纳,你爱死叶上的步履声吗?


它们有如此柔美的颜色,如此沉着的调子,

它们在地上是如此脆弱的残片!


西茉纳,你爱死叶上的步履声吗?


它们在黄昏时有如此哀伤的神色;

当风来飘转它们时,它们如此婉转地哀鸣!


西茉纳,你爱死叶上的步履声吗?


当脚步蹂躏着它们时,它们像灵魂一样地啼哭,

它们做出振翼声和妇人衣裳的綷穄声。


西茉纳,你爱死叶上的步履声吗?


来啊:我们一朝将成为可怜的死叶,

来啊:夜已降临,而风已将我们带去了。


西茉纳,你爱死叶上的步履声吗?


戴望舒 译





西茉纳,河唱着一支淳朴的曲子,

来啊,我们将走到灯心革和蓬骨间去,

是正午了:人们抛下了他们的犁,

而我,我将在明耀的水中看见你的跣足。


河是鱼和花的母亲,

是树、鸟、香、色的母亲,


她给吃了谷又将飞到

一个辽远的地方去的鸟儿喝水,


她给那绿腹的青蝇喝水,

她给象船奴似地划着的水蜘蛛喝水。


河是鱼的母亲:她给它们

小虫、草、空气和臭氧气;


她给它们爱情;她给它们翼翅,

使它们追踪它们的女性的影子到天边。


河是花的母亲,虹的母亲,

一切用水和一些太阳做成的东西的母亲:


她哺养红豆草和青草,和有蜜香的

绣线菊,和毛蕊草。


它是有象鸟的茸毛的叶子的

她哺养小麦,苜蓿和芦苇;


她哺养苎麻;她哺养亚麻;

她哺养燕麦、大麦和荞麦;


她哺养裸麦、河柳和林檎树;

她哺养垂柳和高大的白杨。


河是树木的母亲:美丽的橡树

曾用它们的脉管在她的河床中吸取清水。


河使天空肥沃:当下雨时,

那是河,她升到天上,又重降下来;


河是一个很有力又很纯洁的母亲。

河是全个自然的母亲。


西茉纳,河唱着一支淳朴的曲子,

来啊,我们将走到灯心草和蓬骨间去;

是正午了:人们抛下了他们的犁,

而我,我将在明耀的水中看见你的跣足。


戴望舒 译




果树园


西茉纳,带一只柳条的篮子,

到果树园子去吧。

我们将对我们的林檎树说,

在走进果树园的时候:

林檎的时节到了,

到果树园去吧,西茉纳,

到果树园去吧。


林檎树上飞满了黄蜂,

因为林檎都已熟透了

有一阵大的嗡嗡声

在那老林檎树的周围。

林檎树上都已结满了林檎,

到果树园去吧,西茉纳,

到果树园去吧。


我们将采红林檎,

黄林檎和青林檎,

更采那肉已烂熟的

酿林檎酒的林檎。

林檎的时节到了,

到果树园去吧,西茉纳,

到果树园去吧。


你将有林檎的香味

在你的衫子上和你的手上,

而你的头发将充满了

秋天的温柔的芬芳。

林檎树上都已结满了林檎,

到果树园去吧,西茉纳,

到果树园去吧。


西茉纳,你将是我的果树园

和我的林檎树;

西茉纳,赶开了黄蜂

从你的心和我的果树园。

林檎的时节到了,

到果树园去吧,西茉纳,

到果树园去吧。


戴望舒 译




园子


西茉纳,八月的园子

是芬芳、丰满而温柔的:

它有芜菁和莱菔,

茄子和甜萝卜,

而在那些惨白的生菜间,

还有那病人吃的莴苣;

再远些,那是一片白菜,

我们的园子是丰满而温柔的。


豌豆沿着攀杆爬上去;

那些攀杆正象那些

穿着饰红花的绿衫子的少妇一样。

这里是蚕豆,

这里是从耶路撒冷来的葫芦。

胡葱一时都抽出来了,

又用一顶王冕装饰着自己,

我们的园子是丰满而温柔的。


周身披着花边的天门冬

结熟了它们的珊瑚的种子;

那些链花,虔诚的贞女,

已用它们的棚架做了一个花玻璃大窗,

而那些无思无虑的南瓜

在好太阳中鼓起了他们的颊;

人们闻到百里香和茴香的气味,

我们的园子是丰满而温柔的。


戴望舒 译




磨坊


西茉纳,磨坊已很古了,它的轮子

满披着青苔,在一个大洞的深处转着:

人们怕着,轮子过去,轮子转着

好象在做一个永恒的苦役。


土壤战栗着,人们好象是在汽船上,

在沉沉的夜和茫茫的海之间:

人们怕着,轮子过去,轮子转着

好象在做一个永恒的苦役。


天黑了;人们听见沉重的磨石在哭泣,

它们是比祖母更柔和更衰老:

人们怕着.轮子过去,轮子转着

好象在做一个永恒的苦役。


磨石是如此柔和、如此衰老的祖母,

一个孩子就可以拦住,一些水就可以推动:

人们怕着,轮子过去,轮子转着

好象在做一个永恒的苦役。


它们磨碎了富人和穷人的小麦,

它们亦磨碎裸麦,小麦和山麦:

人们怕着,轮子过去,轮子转着

好象在做一个永恒的苦役。


它们是和最大的使徒们一样善良,

它们做那赐福与我们又救我们的面色:

人们怕着,轮子过去,轮子转着

好象在做一个永恒的苦役。


它们养活人们和柔顺的牲口,

那些爱我们的手又为我们而死的牲口:

人们怕着,轮子过去,轮子转着

好象在做一个永恒的苦役。


它们走去,它们啼哭,它们旋转,它们呼鸣,

自从一直从前起,自从世界的创始起:

人们怕着,轮子过去,轮子转着

好象在做一个永恒的苦役。


西茉纳,磨坊已很古了:它的轮子,

满披着青苔,在一个大洞的深处转着。


戴望舒 译




教堂


西茉纳,我很愿意,夕暮的繁喧

是和孩子们唱着的赞美歌一样柔和。

幽暗的教堂正象一个老旧的邸第;

蔷薇有爱情和篆烟的沉着的香味。


我很愿意,我们将缓缓地静静地走去,

受着刈草归来的人们的敬礼;

我先去为你开了柴扉,

而狗将含愁地追望我们多时。


当你祈祷的时候,我将想到那些

筑这些墙垣,钟楼,眺台

和那座沉重得象一头负着

我们每日罪孽的重担的驮兽的大殿的人们。


想到那些棰凿拱门石的人们,

他们是又在长廊下安置一个大圣水瓶的,

想到那些花玻璃窗上绘画帝王

和一个睡在村舍中的小孩子的人们。


我将想到那些锻冶十字架、

雄鸡、门梿、门上的铁件的人们,

想到那些雕刻木头的

合手而死去的美丽的圣女的人们。


我将想到那些熔制钟的铜的人们,

在那里,人们投进一个黄金的羔羊去,

想到那些在一二一一年掘坟穴的人们:

在坟里,圣鄂克安眠着,象宝藏一样。


戴望舒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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