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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勒诗52首

德国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约翰·克里斯托弗·弗里德里希·冯·席勒(Johann Christoph Friedrich von Schiller)(1759年11月10日-1805年5月9日),通常被称为弗里德里希·席勒,德国18世纪著名诗人、哲学家、历史学家和剧作家,德国启蒙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
席勒是德国古典文学中仅次于歌德的第二座丰碑。这一时期他的代表作之一是历史剧《瓦伦斯但》。这部戏剧实际上就是三十年战争中德意志民族悲剧的重演,席勒的功绩在于他把这场民族的悲剧搬上了艺术的舞台。1784年,他的杰出作品《阴谋与爱情》发表,1785年,他的名诗《欢乐颂》发表。1794年,他和歌德结成了亲密友谊,共同合作,推进德国的文学运动。他在歌德的赞助下,花了7年时间完成了巨著《华伦斯坦》三部曲。后来又写了《奥里昂的姑娘》和《威廉·退尔》两部爱国主义剧本。1805年,席勒在贫病交迫中死去。
约翰·克里斯托弗·弗里德里希·冯·席勒(Johann Christoph Friedrich von Schiller)(1759年11月10日-1805年5月9日),通常被称为弗里德里希·席勒,德国18世纪著名诗人、哲学家、历史学家和剧作家,德国启蒙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席勒是德国文学史上著名的“狂飙突进运动”的代表人物,也被公认为德国文学史上地位仅次于歌德的伟大作家。欢乐颂的词作者,歌德的挚友,歌德死后与其葬在一起。
席勒出生于德国符腾堡的小城马尔巴赫(Marbach)的贫穷市民家庭,他的父亲是军医,母亲是面包师的女儿。席勒童年时代就对诗歌、戏剧有浓厚的兴趣。1768年入拉丁语学校学习,但1773年被公爵强制选入他所创办的军事学校,接受严格的军事教育。诗人舒巴特曾称这座军事学校是“奴隶养成所”。
在军事学校上学期间,席勒结识了心理学教师阿尔贝,并在他的影响下接触到了莎士比亚、卢梭、歌德等人的作品,这促使席勒坚定的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从 1776年开始,席勒就在杂志上发表一些抒情诗。而且,在军校读书期间,席勒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反专制思想。1777年,席勒开始创作剧本《强盗》, 1781年完成,次年1月在曼海姆上演,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据一些史料记载,当时的剧院就如同疯人院一样,人们潮水般的涌入狭窄的礼堂观赏戏剧,有些评论家甚至认为席勒就是德国的莎士比亚。



摇篮中的婴儿


幸福的婴儿!摇篮还是你无限的空间。
长大了,无限的世界就变成狭隘。



俄底修斯

海洋全阻挡他的归路,俄底修斯,
斯库拉狂吠,卡律布狄斯险阻,
他逃过敌意的大海的恐怖,陆上的恐怖,
迷误的航行甚至领他去冥府。
最后,命运把沉睡的他带回伊塔刻,
他醒来,却凄然不认识他的祖国。



播种者

瞧你满怀着希望把良种交给大地,
等待它们到来春欣欣地萌芽。
你只想在时间犁沟里播下智慧的种子——
事业,让它悄悄地永久开花?



哥伦布

航行吧,勇敢的航海者!听凭机智嘲笑你,
听凭舵手垂下懒洋洋的手。
永远向西!那儿一定有海岸出现,
它在你的慧眼中清楚地闪光。
信任指点的上帝,航过沉默的海洋!
它虽未露面,却已从波中升起。
大自然跟守护神灵永远结成同盟,
一个答应了,另一个定要去实现。



宙斯对赫拉克勒斯说

并不是我的神酒使你获得神力,
是你的神力获得我的神酒。



不死

你对死感到害怕?你想要永生不死?
去活在整体中!你去世,它还永存。



神的显现

我碰到幸福的人,我就忘记了天神;
我看到受苦者,天神就来到我面前。



可敬者

要永远珍视整体!我只能重视个别;
我总是在个别之中观看整体。



危险的研究欲

哦,真理添了多少新敌人!我感到痛心,
我看到猫头鹰一族都拥向光明。



青春之泉

相信我,不是神话:真有个青春之泉
在常流。你问,在哪里?在诗艺之中。



希望和实现

青年人扬起千帆航行在大海之上;
老年人乘着破船驶回海港。



共同的命运

我们仇视、争吵,因爱恶不同而分手;
可是,我们的两鬓都一样成霜。



价值和尊贵

你如果有什么,分给我,我出相应的代价;
你如果了不起,我们就交换灵魂。



有赠

把你所知者告知我;我将感激地恭听。
可是,你谈你自己;算了吧,朋友!



现在这一代

从前也都像现在?我不能理解这一代。
只有老年人年轻,而青年已衰老。



锁钥

你要认识你自己,就去看别人的举动。
要了解别人,就窥看你自己的心。



智慧和明智

朋友,你要飞登智慧的最高的峰顶,
你就去冒险,别管“明智”嘲笑你。
近视者只看到你在高飞时离去的海岸,
你大胆飞翔的着陆地,他不能看见。



一致

我们都寻求真理,你从外界的生活,
我从内心,彼此都肯定会找到。
眼力健全,就会在外界遇到创造主;
有健全的心,内部会反映出世界。



我的信仰

我信什么教?你举出的宗教,我一概
不信。——为什么全不信?——因为我有信仰。



朋友和敌人

朋友可贵,敌人也有用:朋友指点我
能做什么,敌人教我该做啥。



康德及其解释者

一个富人竟然能养活这许多乞丐!
国王们造宫室,手车夫就忙碌起来。



科学

有的人当她是高贵的女天神,而另一些人
当她是供应黄油的有用的母牛。



玩耍的孩子

孩子,在妈妈膝上玩耍吧!神圣的岛上,
烦恼寻找不到你,忧虑寻找不到你,
妈妈的手臂慈爱地抱紧你,面临深渊,
你天真无邪地俯看着漂浮的坟墓微笑。
玩耍吧,可爱的小天真!你还生活在乐土中,
自由的天性只是听从快活的本能,
饱满的精力还造出虚构的条条框框,
虽然心有诚意,还缺少责任心和目的性。
玩耍吧,消瘦、认真的工作就要临头了,
受到控制的义务缺少乐趣和情调。



人生的把戏

你想对我的戏箱里观看?
人生的把戏,小型的世界,
就会在你的眼前展开;
但不可站得太近观看,
你必须借助爱的烛光,
小爱神的火炬观看。

看吧!戏台永不会空荡荡:
它会带着孩子登场,
男孩跳跃,少年涌了过来,
大人争斗,什么都敢作敢为。

人人都碰碰他的运道,
可是跑道狭窄不堪;
车轮滚动,轮轴像火烧,
勇士一马当先,胆怯者落在后边,
骄傲者跌倒,让人笑话,
精明者超过大家。

妇女们站在围栏边看着他们,
伸出美丽的手,露出温柔的眼神,
对胜利者送上她们的谢忱。



异国的姑娘

在山谷中,到初春时光,
听到第一只云雀飞啼,
就有个美丽神奇的姑娘,
来到贫苦的牧人那里。

她并非在这山谷中出生,
谁也不知道,她来自哪里;
一旦这姑娘告别众人,
她的踪影就很快消逝。

她一来到,就使人欣慰,
大家都感到衷心欢喜,
可是有一种崇高和尊贵,
使人们无从跟她亲昵。

她带来鲜果,带来鲜花,
那是别处地方的出产,
生在另一种阳光之下,
更加优良的大自然里面。

她给每个人都有奉赠,
给这位赠果,给那位送花;
不论少年和拄杖的老人,
谁都携带了礼物回家。

任何宾客都受她欢迎;
特别是一对情侣走近她,
她就要赠送最好的礼品,
给他们送上最美丽的花。



酒神颂歌

相信我,天上的群神从不会
单独光降。
我刚刚迎来快活的巴库斯,
微笑的小阿摩就跟踪而至。
堂堂的福玻斯也立即出场。
天上的群神都来聚会,
我真感觉到蓬荜生辉。

我这个凡俗人,该怎样招待
诸位天神?
赐与我你们的不朽的生命,
天神啊!凡俗人有什么孝敬?
请带我向奥林波斯山飞升!
欢乐只住在朱庇特宫中;
请给我神酒,请给我酒盅!

把酒盅交给他,给诗人斟酒,
斟吧,赫柏!
用天露润湿他一双眼睛,
让他看不见恨河的惨景,
却觉得有天神跟他同在。
天泉的珠泡潺潺地鸣响,
内心平静了,双目也光亮。



五谷女神的悲叹

可爱的春天不是已来临?
大地不是已恢复青春?
向阳的山丘一片青青,
溪河上面解开了冰层。
不再笼罩愁云的宙斯
从明镜似的碧波中微笑,
西风鼓着温和的羽翼,
嫩绿的枝头迸出芽苞。
林中的歌唱已经苏醒,
山陵女仙在嘁嘁喳喳:
“你的百花都已经归宁,
你的女儿却没有回家。”

唉,我已寻了多少时光,
在人世间走遍西东!
我曾派出你全部光芒,
提坦啊,找我女儿的芳踪!
到现在还没接到回报,
说是见到了我的爱女,
日光,他一切都能找到,
也找不到我失去的明珠。
宙斯,你可曾将她抢去?
阴司里的那位冥王,
可曾被她的美貌迷住,
把她带往冥河之旁?

谁肯前往阴暗的河边,
通报我的满腹哀愁?
小船永远在驶离河岸,
但只有鬼魂才能登舟。
任何神明幸福的眼睛,
决不一顾阴曹地府,
只要冥河在流动不停,
它决不把活人载渡。
千万条道路通往幽冥,
却没有一条将人领回;
没有人报告悲痛的母亲,
说曾目睹她女儿的眼泪。
出于皮拉后代的凡人,
那些尘世间的慈母,
她们虽在火焰中葬身,
也能追随她们的子女;
只有宙斯天府的列位
不能走近冥河之滨,
命运女神,你们只对
不死的神手下留情。
请把我投入黑夜的阴司,
让我离开辉煌的天府!
不要尊重女神的权利,
唉,这只造成母亲的痛苦!

她陪伴那位阴森的丈夫,
郁郁寡欢,我要前往,
加入轻轻的鬼魂队伍,
轻轻地去看这位姑娘。
唉,她眼眶里泪珠滚滚,
徒然寻觅金色的阳光,
她怀念着遥远的凡尘,

没注意到她的亲娘,
直到她感到喜从天降,
直到胸膛跟胸膛贴紧,
就连那位无情的冥王,
也流下眼泪,深表同情。

白白的愿望!徒然的悲叹!
安稳的日车依旧在运行,
循着同一个不变的路线,
宙斯的决定也永不变更。
他永远掉转幸福的头,
不屑一顾阴暗的冥府,
一被黑夜把女儿抢走,
我就永远失去了爱女,
除非曙光女神的色彩
能照红了冥河的波涛,
除非虹霓女神去下界
架起她的美丽的虹桥。

难道她什么也没留下?
没有亲自留下个迹象,
留下甘美的保证安慰我,
说明远别也不变心肠?
在我们母女二人之间,
难道没有爱的羁系?
在我们生者死者之间,
难道没有立过盟誓?
不,她并没有完全消逝,
我们并没有完全离分!
高高在上的永生的神祇,
有一句话赠送给我们!

每逢阳春的孩子们丧命,
每逢凛冽寒冷的北风
吹得花朵和树叶凋零,
裸露的灌木现出愁容,
从季节神的宝角之中,
我要取出生命的种子,
把它投入冥河之中,
用这宝贵的谷种作祭礼。
我凄然把它沉入地下,
放在我的孩子的心头,
让它为我向女儿传话,
表达我的母爱和哀愁。

等时序女神翩翩舞蹈,
依旧欣然送回阳春,
受到阳光生气的照耀,
死者又会重获新生。
让那看似死去的种子,
在大地冰冷的怀中萌芽,
让它欣然重返阳世,
欢度绚烂世界的生涯。
禾茎向天空蓬勃生长,
根向阴处羞怯地藏身,
冥河和大气都发挥力量,
共同分担培育的重任。

它们一半接触着死者,
一半接触生者的地境;
它们是我的宝贵使者,
传来哭川的甘美的声音!
尽管在那可怕的地下,
她遭受到冥王的幽禁,
可是从阳春发出的嫩芽,
却有可爱的小嘴报信:
即使远离白日的晴空,
只看到凄然移动的鬼影,
心房还在热烈地跳动,
心里还在燃烧着柔情。

万象更新的绿野的孩子,
让你们来快乐地欢呼!
你们的花萼将会充溢
最纯净的琼浆甘露。
我要让你们光辉灿烂,
映着虹霓女神的艳光,
我要化妆你们的花瓣,
就像曙光女神的面庞。
不论是晴光艳丽的春天,
或是百花凋零的深秋,
让一切多情的心体验
我的欢喜和我的忧愁。



信仰的金言

我要说三句有意义的金言,
它们流传于人口,
但并非出于外人的创见;
而是内心所传授。
如果不相信这三句金言,
人也就没什么价值可言。

人生而自由,他是自由人,
哪怕他生在缧绁中。
不要受惑于暴民的叫声,
不要听狂徒的煽动!
要提防挣脱锁链的奴隶,
别对自由人存什么惧意!

美德并不是空洞的口号,
人可在一生中遵行,
哪怕他到处会不慎绊跤,
他可以努力求上进,
智者的理智所不能看到,
有童心的人会简单做到。

有神,而且有神圣的意志,
尽管人意志不坚;
最高的思维虎虎有生气,
超越时间和空间,
万物虽然在永远地循环,
冷静的精神却守常不变。

记住这三句有意义的金言,
深植于众人之口,
它们并不是从外界起源,
是你们内心所传授,
人如果相信这三句金言,
他们的价值就永存不变。



妄想的话

三句有意义的话常出于
善人、至善者之口。
但说得无用,讲的很空虚,
得不到安慰和补救。
凡是想捕风捉影的人士,
他不能摘到生命的果实。

他妄想黄金时代会临头,
正义和善良会获胜——
正义和善良领我们战斗,
却不能打倒敌人,
你不能在空中将他勒死,
他碰到大地就增添上力气。

他也会妄想:追求的幸福
会归于高贵的人——
幸福常看中不道德之徒,
世界不属于善人,
他是外来者,他在外流浪,
想寻找永不变易的家乡。

他也会妄想,凡人的理智
会悟出真理之光——
真理的面纱不能被揭起,
只能猜测和想象。
你如用言词囚禁住精神,
自由的精神会御风飞升。

高贵的人士,将妄想戒除,
要坚持崇高的信念!
虽不是我们耳闻和目睹,
美和真并不是虚言!
不能向外求,那只是愚夫;
这是你内心永远的产物。



希望

世人常常在谈论、梦想
更好的未来的明朝;
总看到他们在奔跑、迈向
可喜的辉煌的目标。
世界变老了,又变得年轻,
世人总希望永远在改进。

希望领着他深入人生,
她跟着快活的孩子,
她的魔光吸引青年人,
她不跟老年人同逝;
他倦于浮生,在墓中埋葬,
但在他墓畔,还树立希望。

这不是空洞骗人的妄想,
来自愚夫的头脑,
这是人心中大声的宣扬:
我们生来要更好;
从内心里面发出的声音,
决不会欺骗希望的魂灵。



光与热

善良的人进入世界,
怀着快乐的信念;
他以为,使他心灵鼓舞者,
也能在外界看见,
他热中于高贵的追求,
向真理伸出忠诚的手。

但一切是如此渺小狭窄,
如果他一旦经历,
他置身于扰攘的世界,
就只想保他自己;
他的心冷冷地傲然休憩,
连爱情都不使它介意。

真理的亮光并不是总能
给我们发出热力。
有福的人,求得学问,
并不花许多心血。
因此,求最高幸福,要兼备
热情者的认真、老练者的眼力。



广与深

对一切知识都很渊博,
这种人为数不少,
你醉心什么,爱好什么,
都可以向他们请教;
听他们高谈,就像他们
真个占有了一位丽人。

但他们悄悄离开人世,
从此就无声无臭。
谁要做出不平凡之事,
获得伟大的成就,
要沉着不懈,从小处做起,
集中他的最大的精力。

尽管树干向高空生长,
伸出茂密的繁枝,
尽管树叶闪亮而吐香,
但它们都不结果实;
只有果核,虽潜隐深居,
却藏有森林的骄子——树木。



纳多维西族人的挽歌

瞧呀,他坐在草席之上,
笔直地坐在那里,
他那端坐的神态,就像
他依然活在人世。

他的拳头怎么松劲?
怎不见他在呼吸,
不久前他还对着大神
喷出烟斗的烟气?

怎不见他张着鹰眼,
在起伏的草原上,
在带露的原野上面,
识别驯鹿的去向?

这就是他的飞快的腿,
曾在雪地里追逐,
比二十叉角的鹿还快,
又快过山上的小鹿?

这就是他那一双惯于
拉紧雕弓的手臂?
它们的活力已经失去,
瞧它们松弛地低垂!

祝福他!他已撒手归去,
去那无雪的地方,
那儿,田里长满玉蜀黍,
而且是自生自长。

那儿,树上栖满了飞禽,
森林里尽是野兽,
所有的池塘都有鱼群
优哉游哉地嬉游。

他在天上跟大神共餐,
撇下我们在世上,
以便将他的行事夸赞,
而且还将他埋葬。

快去拿来最后的赠礼,
唱起挽歌来送丧!
凡是他所喜爱的东西,
都拿来给他殉葬。

他曾勇猛挥舞的斧头,
放在他头颅下面,
还有熊的肥壮的腿肉,
因为旅路很遥远;

还要磨快那一把钢刀,
他只要晃个三下,
就能从敌人头上削掉
他的头皮和头发。

再把涂绘身体的油彩,
放进了他的手掌,
让他在那灵魂的世界
也能闪发出红光。



挽歌

就是美,也得消亡!它征服人和群神,
却打动不了冥府之宙斯的铁石心肠。
只有一次,爱心感化过鬼魂的统治者,
但到了门口,他又严酷地收回恩赐。
阿佛洛狄忒治不了美少年的创伤,
眼看着野猪残酷地撒咬他的娇躯。
不死的母亲救不了如神一样的英雄,
听凭他命中注定,在西门旁边阵亡。
可是她却跟涅柔斯的女儿们升出海面,
为她的备受赞誉的儿子大放悲声。
看!群神在落泪,全体女神也都在恸哭,
哀叹美会消逝,完美竟会死亡。
听到亲爱者口中的挽歌也令人壮怀不已。
因为平庸者都无声无息地走下阴司。



大钟歌

我呼唤生者,
我悲悼死者,
我击碎雷霆。

用粘土烧制成的钟模,
在地下砌得非常坚牢。
帮工们,赶快来进行工作!
今天定要把大钟铸好!
要显出大匠的妙手,
必须让灼热的额头
流下一把把淋漓的大汗;
可是,成功却全靠上天。

认真准备干一件大事,
宜于说一句认真的话语;
如果有良言加以激励,
就能愉快地进行下去。
现在让我们用心注视,
微薄的力量能建何大功,
对自己行事从不深思,
这样的庸人受不到器重。
人类有什么值得夸耀,
就在于他有自知之明,
他的内心能觉察到,
他能亲手干什么事情。

把松枝柴捆放在手边,
可是必须非常干燥,
好让聚拢来的火焰
能够进入铸炉的孔道!
把铜浆先行煮开!
赶快把锡块取来,
让这粘稠的铸钟之铜
能够按正规方式流动!

在这深深的铸坑里面
人力加火力做出的产品,
将要高挂在钟楼上面,
叮叮当当为我们作证。
它将来还要代代相传,
打动许多人士的耳朵,
跟伤心的人同声悲叹,
跟虔诚的唱诗班配合。
那造化小儿变化无常,
怎样将下界凡人播弄,
铜钟也要大声传扬,
启发世人,使他们感动。

我看到白泡浮上表面;
好啦!铜块已经熔解。
让我们放进一些草碱,
就能促使浇铸加快。
这个混合的溶浆,
也要把浮泡撇光,
用纯粹的金属铸成,
钟声就会嘹亮而清纯。

因为它要用喜悦的声音
祝福一个可爱的孩子
进入第一步人生旅程,
而从黑甜乡里开始;
在这时间的襁褓之中
还看不出未来的穷通;
温存照顾的慈母之爱
保卫他的黄金时代——
春去秋来,韶光如驶。
他不再爱好青梅竹马,
而投身到广大的人世,
他拄着游杖遍历天涯,
又判若两人,重归故里。
他遇到一位年轻的姑娘,
露着纯洁的含羞的脸,
焕发出青春烂漫的容光,
就像从空而降的天仙。
一种难言的爱慕之情
攫住他的心,他独行踽踽,
眼眶里涌出珠泪盈盈,
他离开粗鲁的小兄弟队伍。
他红着脸尾随着她,
她的话语使他愉快,
他去郊野寻觅鲜花,
送给他的情人插戴。
温情的思慕,甘美的希望!
真是初恋的黄金时代!
他看到开着大门的天堂,
他的心陶醉于幸福欢快;
青春之恋的美满良辰,
但愿它永远没有变更!

管子已经变成棕色!
我把小棍插了进去,
如果见它变得像玻璃,
就要及时开始浇铸。
帮工们,抓紧时机!
试试这个混合液,
看看这些软锡和脆铜,
是否混合得非常合用。

因为严厉跟温和搭配,
刚与柔一起成双成对,
就能发出美妙的音响。
因此,谁想缔结良姻,
先要看是否心心相印!
幻想之日短,后悔之日长。
当悠扬的教堂钟声
邀人去庆贺新婚大典,
纯洁的花冠多么动人,
戴在新娘的鬈发上面。
可是,随着喜事结束,
也结束了生命的春光,
衣带解开,面纱除去,
就粉碎了美丽的梦想。
热情虽去,
爱还要维持;
花儿虽枯,
还要结果实。
男的要出去,
世路难行,
要努力经营,
勤劳不辍,
巧取豪夺,
冒险投机,
孳孳为利。
于是淌来了无穷的财富,
贵重的物资堆满了仓库,
扩地而建屋,大兴其土木。
贤淑的主妇,
儿女的良母,
则管理家务,
她主持中馈,
聪明贤慧,
教育女孩,
当心男孩,
双手辛勤,
忙个不停,
因持家有方,
使家道兴旺,
财宝装满了芳香的木箱,
纺纱的锭子转得嗡嗡响,
衣物塞满了光洁的橱柜,
有光的毛料,雪白的麻布,
既讲究实用,又讲究华美,
永远在忙碌。

做父亲的眯着笑眼,
从顶楼的窗户里窥看,
盘算他的兴旺的家产,
看着高耸林立的木柱,
堆得满坑满谷的仓库,
还有摇摇欲坠的粮仓,
田里滔滔起伏的麦浪,
他傲慢地大言不惭:
瞧我这些豪华的家产,
就像地基一样稳固,
不怕任何灾难光顾!
可是威严的造化之神,
从不给人永久的保证,
于是很快就祸事临门。

好了!现在可开始浇铸;
现出一道很好的裂痕。
可是,趁我们还没浇铸,
先说一句虔诚的祷文!
把那只塞子拔去!
愿上天保护房屋!
在这钟柄的管子当中,
已有火红的烟气流动。

人能把火好好驾驭,
火的威力就大有用处,
人的制作,人的创造,
全靠这种天力效劳;
可是天力也令人恐惧,
如果这位自然的骄女,
让她把她的锁链打开,
凭自己高兴,信步而来。
如果让她毫无阻碍,
卷过人烟稠密的街道,
酿成一次巨大的火灾,
到处蔓延,那真是糟糕!
因为,这四大魔怪
仇视人类的一切创造。
从云端里
飞来幸运,
降下甘霖;
可是,也会不由人挑选,
射出闪电。
你听钟楼上呜呜之声!
是警钟之声!
满天红光,
像血色一样;
这不是天明时的红光!
大街之上
一片混乱!
浓烟四卷!
高升的火柱闪闪乱跳,
扫过一长列街道,
随着疾风而蔓延狂烧;
空气像炉子里的火气,
烧得滚烫,横梁破裂,
柱子倾圮,门窗震摇,
孩子们哀号,母亲们乱跑,
在瓦砾堆里,
牲畜悲啼;
大家都在逃命、奔走,
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在一连串人的手中,
如飞的水桶
竞相传递;成弧线的水
向着火处高高喷射,
怒吼的狂风更来助威,
呼呼地响着,搜索火焰。
火落到干燥的谷子上面,
烧到粮仓的房间里头,
烧起椽子的干燥木头,
它好像要趁这股威风,
以强力的席卷之势,
卷去整个沉重的大地,
它熊熊地升到高空,
像个巨人!
失望的世人
只得对神力甘拜下风,
束手无策,诚惶诚恐,
看全部心血化为一场空。

住所烧得
空空如也,
野风据为粗陋的巢穴。
在凄凉的窗洞里面
窝藏着恐怖,
天上的云从穹苍高处
向里面偷看。

世人对他
一切财产
化成的坟山
还最后一次望了一下——
然后欣然离开家园。
劫火烧得他荡然无存,
却还有一点可慰之处:
他数数他的亲人的人数,
瞧啊!并没少一个亲人。

溶浆已纳入钟模之中,
很顺利地注满了模子;
这次能不能铸得成功,
报答我们的勤劳和技艺?
假使浇铸失败?
假使钟模裂开?
唉,也许,我们正抱着希望,
已经出现了不测的灾殃。

我们把手创的成果
交到大地的秘密的怀中,
就像播种者进行播种,
希望种子能萌芽结果,
祈求上天赐与恩宠。
还有更可贵的种子,
被我们凄然埋进地下,
我们希望它从棺柩里
开出更美的幸运之花。

从教堂里
传来一阵
送葬的钟声,
凄凉而低沉。
严肃的钟声送一位旅人
结束他的最后的旅程。

唉!这是那位可爱的妻子,
唉!这是那位忠诚的母亲,
是黑心的冥国统治者
逼她离开丈夫的胸怀,
离开她给她的丈夫
生下的一群温柔的儿女,
她曾以慈母之爱看他们
在她忠实的哺养下长成——
可怜,一家的骨肉之情,
现在已经永远割断;
她本来是家中的母亲,
如今却住在冥府里面;
再没有她主持家政,
再得不到她的照顾;
这个孤儿孤女的家庭
将交给一个冷淡的异母。

在大钟完全冷却之前,
且让紧张的工作暂停,
像鸟儿嬉戏在枝叶之间,
大家可以来散一散心。
一等到星光照耀,
一切义务就完了,
小伙子会去参加晚祷;
而师傅却要继续操劳。

行人轻松地加快脚步,
从遥远的荒寂的林中
赶回他的可爱的茅屋。
咩咩的羊群走向归路,
归牧的牛,
额头宽阔,毛色光润,
哞哞叫着,
也挤满了住惯的牛棚。
沉重的车子
摇摇晃晃,
装满了谷物;
在禾把上面
放着花环,
彩色斑斓,
年轻的收割者的一群
起舞翩翩。
市场和街道都已冷清清;
在亲切的灯火之旁,
一家人团聚,促膝谈心,
嘎嘎的城门正在关紧。
大地已披起
黑色的外衣;
黑夜唤起作恶的奸民,
但一般市民
处境安全,没有惧心,
因为,法律大张着眼睛。

神圣的秩序,慈悲的天女,
她把同类者结合在一处,
自由、轻松而且愉快,
她把城市兴建起来,
她呼唤没有社交的野人,
使他们不再在旷野栖身,
走进世人居住的茅屋,
而习惯于良风善俗,
又编织最可贵的纽带,
就是对于祖国的热爱。

千万双手辛勤劳动,
团结一致,互相帮忙,
在火一样的活动之中
显出一切伟大的力量。
受到“自由”的神圣保卫,
师傅和帮工努力发奋;
人人热爱自己的岗位,
反对那种蔑视劳动的人。
劳动乃是市民的光荣,
成功就是苦干的酬报;
国王因地位受到尊崇,
我们的尊贵在于勤劳。

可爱的和平,
甘美的协和,
请亲切地
在城市上空停留,停留!
但愿不要有那一天,
看到野蛮的一群大军
将这寂静的山谷蹂躏,
这座天空,
每晚映着柔和的红光,
抹上彩霞,
不要被城乡熊熊的火光
映照得那样令人可怕!

现在打破这个外框,
它已完成它的任务,
对这胜利完成的形象,
让我们来赏心悦目。
挥吧,挥起铁锤,
把这外套敲碎!
要使大钟获得复活,
必须粉碎它的钟模。

手腕熟练,时间恰当,
可以由师傅打破钟模;
可是,烧得通红的铜浆,
如听其自流,那就闯祸!
它狂怒起来,轰然一声,
会爆破牢笼,炸成碎片,
就像打开地狱大门,
吐出毁灭一切的火焰。
哪儿有暴力盲目统治,
哪儿一切就无法成器;
各国人民如自己解放,
就不能好好幸福繁昌。

如果在各个城市内部
暗暗堆着引火的火绒,
群众恐怖地起来自助,
挣脱锁链,那就要送终!
暴动就会拉住钟绳,
敲得大钟发出狂叫,
本是献给和平的钟声,
却会成为暴力的口号。

只听见高呼“自由平等”!
平和的市民拿起刀枪,
大街上,大厅里人潮汹涌,
一帮帮杀人暴徒到处游荡,
妇女用恐怖行径取笑作乐
全都变得像鬣狗一样。
她们用豹子般的利齿,
撕碎敌人还在跳动的心脏。
再也没有神圣的东西,一切虔诚
敬畏的纽带全都断裂,
仁善让位于邪恶,
恶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唤醒狮子,危险异常,
老虎的利齿会带来死亡,
然而恐惧中最可怕的
乃是人一旦发狂。
那些把天国的火炬交给永远盲目者的人
真该遭殃!
这火炬没有给盲人带来光明,
只会引起熊熊烈火,
把各城各邦化为灰烬。

天主赐与我以欢喜!
瞧!像一颗金色的星,
金属的芯子已脱去壳皮,
显得这样玉润晶莹。
从下缘直到钟顶,
像有日光在辉映。
就是精致的纹章图样
也在夸耀熟练的巧匠。

不要耽搁,
大家进来,把队伍排齐,
我们给大钟举行洗礼!
应该给它命名为协和。
愿它团结相爱的大众,
同心同德,和穆雍雍。

它今后要担负这种使命,
不负师傅创造的苦心!
它要悬在蔚蓝的天庭,
高临下方的尘俗世界,
跟天上的雷电为邻,
接近辉耀的繁星世界,
它将成为天上的声音,
就像明星在运转不歇,
赞美它们的创造之神,
引导头戴花冠的季节。
只有永远的正经大事,
才能让它一开金口,
让它飞驰的急速的羽翼,
每小时一次将时间轻扣。
让它成为命运的喉舌;
尽管它没有同情的心,
让它用它的震荡配合
人生戏剧的变化无定。
听到它那嘹亮的声响
在我们的耳边消散,
那是指示,万象无常,
浮世一切都很短暂。

现在,借助强力的绳索,
从坑穴里面举起大钟,
让它升入音响的王国,
把它高举到太空之中!
拉吧,拉吧,举上来!
它在移动,在摇摆!
让它第一次发出的声音,
标志本市的欢乐与和平。



德国的缪斯

没有奥古斯都的盛世,
没有美迪奇家的好意
对着德国的艺术微笑;
它没受到赞誉的抚育,
它没沾到王公的雨露,
开放它的美丽的花苞。

连最伟大的德国之子,
那伟大的弗里德里希,
也没给它支持和尊敬。
德国人可以这样自豪,
他的心可以这样狂跳:
他做出成绩,全靠本身。

因此,德国诗人的诗歌,
像江河一样滔滔长流,
可以攀登到穹苍高处;
它靠自己的充实发展,
它从内心的深处涌现,
蔑视一切旧规的束缚。



新世纪的开始

献给***

高贵的朋友!哪里为和平敞开大门?
哪里让自由避难藏身?
旧世纪在风暴中消逝,
新世纪以杀戮开端。

各个国家的纽带已经放松,
旧的体制已经崩溃凋零;
海洋也阻遏不住战争的威风,
何况尼罗河神和老人莱茵。

两个强大的国家正在扭斗,
互相争夺统治世界的霸权;
他们吞吃了各个国家的自由,
手里舞着三叉戟,挥着雷鞭。

各国都要拿出黄金来奉献,
就像布仑奴斯在野蛮时代,
法兰克人拔出了他的铁剑,
把它放到公平的天平上来。

不列颠人派出商船队掠夺,
就像水螅伸出贪婪的手臂,
要把自由的海洋女神的王国
划入自己私有的领海范围。

他们开往异星照耀的南极,
无休无止,横行而毫无阻挡;
侦察一切岛屿,一切遥远的
海岸——只是没有能开上天堂。

你在所有的世界地图上面,
再找不到一处幸福的地方,
还有永远繁盛的自由花园,
还有世人的青春之花开放。

你看到世界一片辽阔无边,
就是航船也无法加以测量;

《新世纪的开始》
可是,在不可测的背脊上面,
却容不下十个快活人徜徉。

你只得从尘世纷纭之中逃走,
遁入自己心中的寂静的圣所!
在梦之国里才能找到自由,
在诗歌里才开出美的花朵。



向往

这儿弥漫着一片凉雾,
如果从这深山谷底,
我能找到一条出路,
我会觉得何等可喜!
那边,看到美丽的山冈,
永远年轻,永远苍翠!
我如有羽翼,如有翅膀,
我要向那山头高飞。

我听到了和谐的音响,
多甘美的天国宁静,
微风送来一阵阵清香,
像香油般令人清醒。
我看到了金色的佳果,
在密叶间亮光闪闪,
还有那边繁盛的花朵,
不会受到严冬摧残。

在那永恒的阳光里面,
一定觉得多么可爱!
那边山上的空气新鲜——
一定使人精神爽快!
可是,急流却挡住了我,
横在中间,咆哮发怒;
它高涨起汹涌的水波,
使我心里感到恐怖。

我看到一只小舟飘荡,
可是,却少一位艄公,
赶快上去,要心有主张!
轻帆已经孕满好风。
你要有信心,要有胆量,
因为,神不给人担保;
只有奇迹能将你送往
那美丽的神山仙岛。



谜语

有一座建筑,年代很久远,
它不是庙宇,不是住房;
骑马者可以驰骋一百天,
也无法周游,无法测量。

多少个世纪飞逝匆匆,
它跟时间和风雨对抗;
它在苍穹下屹然不动,
它高耸云霄,它远抵海洋。

它不是造来夸耀宇内,
它为民造福,担任守卫;
它在世界上无出其右,
但却完成于凡人之手。



谜底

这座古代的坚固的建筑,
它对抗着风雨和世纪,
它伸展得无穷无尽,
保护万民,它就是长城,
给中国和鞑靼荒漠分界。




两只吊桶

有两只吊桶在一口井里
上上下下地升降;
一只装满了向上升起,
另一只就得下降。
忽上忽下,没一点闲空,
一会儿满满,一会儿空空,
这一只刚刚碰到你的嘴,
另一只就向井底处下坠;
从不能让你在同时
享用它们的赠礼。



羊群和牧人

成千上万的银白色绵羊
走在一片广阔的牧场上;
最老的老祖宗见过它们,
像我们今天看到的一样。

它们长生不老,饮着
取之不尽的生命之泉,
它们中间有一位牧人,
弯弯的银角很是好看。

他把它们赶向金门,
每夜将它们再数一次,
他每次走完这段路程,
从没有一只小羊走失。

一只忠犬帮助他带领,
一只活泼的公羊在开路。
你能说明这些羊群?
也请把牧人给我指出。



奥尔良的贞女

为了嘲笑人类的高贵的形象,
讽刺把你推向深深的尘土;
诙谐永远不停地跟美打仗,
它既不信天使,也不信天主;
它要夺去人们心中的宝藏,
它在攻击幻想,破坏信仰。

可是诗艺,像你一样的孩子,
像你一样的善良的牧羊姑娘,
把她的神圣的权利交给了你,
带你一同升入星空的天堂。
她给你的周围罩上光轮,
她用心血创造你,你将永生。

世人爱用黑暗抹杀光明,
爱把崇高拖入泥土之中;
可是别害怕!还有高尚的心,
它为高贵、雄伟在热烈跳动。
尽管摩穆斯当大庭广众喧嚷;
高贵的心总爱慕高贵的形象。




苔克拉



当我缥缈的影子离你而去,
我在哪里?何处是我的归程?
我不是下定决心,作个结束,
我不是曾经爱过,也曾经生存?

你要想去打听夜莺的消息?
它们曾用充满深情的妙音,
在那阳春佳日迷惑过你。
它们没有爱,就不能维持生命。

我可曾找到我所失去的人?
相信我,我已跟他结合在一块,
那儿,已经结合的,不再飞分,
那儿,没有眼泪哭得出来。

你也会在那里跟我们再见,
如果你的爱跟我们的一样;
我父亲也会在那里摆脱罪愆,
血腥的凶手不再走近他身旁。

当他仰望长空,观看天星,
他会觉得,不再有妄念欺人;
因为,深思熟虑,会有好报应,
有信仰的人,他就接近神圣。

对于任何一种高贵的信仰,
到处都可以获得保证的言辞;
尽管大胆去误解,大胆去梦想,
幼稚的游戏常有高深的意义。



瞬间的恩惠

我们又重新聚在一处,
男男女女,作乐寻欢,
我们应该立刻编出
新鲜碧绿的诗歌花冠。

第一件诗歌的供品,
应当献给哪一位神?
我们应当首先歌咏
那位创造欢乐的神。

因为,单靠谷物女神
把祭台上铺满谷物,
单靠酒神给杯中满斟
葡萄美酒,有什么用处?

如果没有天上的火花
点起炉中的熊熊之火,
精神就不会激昂奋发,
心里也永远闷闷不乐。

幸福必须来自云中,
从天神怀里降下人间,
在那一切统治者之中,
最强大的乃是瞬间。

自从无穷无尽的自然,
在创世之初,形成万物,
只有思想的倏忽闪现,
是世间最神圣的事物。

石头慢慢地堆砌起来,
随着时间的一定行程,
但设想起来,却是很快,
像从精神中突然产生。

像在晴明的阳光之中,
织成一幅彩色的挂毯,
虹霓女神跨过天空,
飘浮在她的彩桥上面。

美丽的赠物都是如此,
像电光一样非常短暂;
黑夜很快将它们禁闭,
关进阴暗的坟墓中间。



给友人们

有过比我们时代,亲爱的友人,
更美的时代——这无庸争论!
还有过一个较为高贵的民族。
尽管在历史上面没有记载,
可是人们从地下挖掘出来
无数石块,就是确凿的证据。
可是,这个受到宠遇的一代,
已经过去,已经永远消逝。
我们是活人!这是我们的时代,
只有活人才有权利。

朋友,也有更加幸福的地区,
胜似我们这国家,庸庸碌碌,
正如周游天下者所说的那样。
可是尽管被自然剥夺了不少,
艺术却曾对我们表示友好,
艺术之光照暖了我们的心房。
尽管月桂不愿在这里惯居,
桃金娘要受我们严冬的摧残,
可是却有葡萄叶一片碧绿,
让我们头上戴起花冠。

泰晤士河畔,世界市场之上,
尽管那儿更显得熙熙攘攘,
四方辐辏,贸易非常活跃,
无数商船在那儿出出进进,
可以看到各种贵重的珍品,
凡世之神、金钱在统治一切。
可是,除了波平如镜的小溪,
在那经过暴雨冲刷的河上,
它被搅起一片混浊的污泥,
不能看到映照的阳光。

住在天使门附近的那种叫化,
比起我们北方人更显得豪华,
永远、惟一的罗马就在他眼前!
美的光彩在四周交相辉映,
圣伯多禄教堂的神奇的圆顶
耸入云天,仿佛是第二重天。
可是,尽管罗马荣光毕聚,
它只是个埋葬过去的坟场;
只有阳春撒播的清新的植物,
才能发出生命的花香。

尽管别处有什么更显得伟大,
不像我们这里苦度渺小生涯;
但新事——太阳从来没有见到。
我们在象征人世的舞台上面,
看到一切时代的伟大事物出现,
却意味深长地从我们身旁烟消。
浮世的一切总是循环不已,
只有幻想才永葆青春年少;
在任何地方从未出现的东西,
才能够永远不会衰老!




在巴黎的古代艺术品

希腊人的艺术杰作,
尽让法国人用武器劫夺,
运到他们的塞纳河滨,
在那豪华的博物馆里,
向惊叹的祖国人士
炫耀他们获得的战利品!

它们将永远保持沉默,
不会离开它们的垫座,
走进活人的队伍中来。
文物破坏者独占缪斯,
把她们拥在温暖的怀里,
她们对他们却是些石块。



潘趣酒之歌

四大要素
结合在一块,
形成生命,
建立世界。

压榨柠檬的
多汁的果肉!
生命的内核
酸得难受。

把糖的甜汁
加进其中,
降低酸味
涩嘴的作用!

再取些开水
倒在里头!
平静的水
包容万有。

还要拿点酒
往里面倒进!
人生全靠酒
给与生命。

趁香味正浓,
赶快痛饮!
浓烈的饮料
才使人清新。

《潘趣酒之歌》



溪边的少年

少年坐在泉水之旁,
用些鲜花扎成花环,
他看着它随水流去,
漂在翻腾的水波上面。
“我的日子就这样流逝,
像泉水一样流个不停!
我的青春就这样枯萎,
像花环一样迅速凋零!

不要问,我为什么忧伤,
在人生的花季年龄!
大家都高高兴兴希望,
迎接春天里万象更新。
可是苏醒过来的大自然,
万籁齐鸣,不可胜数,
却在我的深深的胸中,
只唤起了沉重的痛苦。

美丽的春天带来的欢乐,
它跟我又有什么相干?
我寻找的,只有一位,
她在近处,却又很遥远。
我满怀思念,伸出手臂,
想拥抱住可爱的倩影,
可是却可望而不可及,
我的心永远无法安静!

请下来吧,漂亮的丽人,
离开你的富丽的府邸!
那绽放在春天的鲜花,
我要撒到你的怀里。
听吧,林子里响起歌声,
明净的泉水缓缓地流!
最小的蜗居也足够容纳
一对相爱的幸福佳偶。”



旅人

当我还是青春年少,
我就出去漫游各地,
我把青年快乐的舞蹈
留在我的父亲家里。

全部祖产,全部家当,
我放心地欣然撇下,
我拿起了轻松的游杖,
怀着一颗童心离家。

因为,有个强烈的希望,
含糊的教条,驱策着我;
它说:“去吧,道路宽广,
永远走向日出之国。

直到你抵达一扇金门,
你就立即走进里面,
那儿,一切都超凡入圣,
一切保持恒久不变。”

我一路上起早带晚,
永远、永远没有留停;
但我的追求,我的心愿,
总看不出一个究竟。

山岳挡住我的去路,
河流阻拦我的行脚,
我在峡谷上面开路,
我在急流上面架桥。

最后,走近一条大河,
它向东方流逝滔滔;
欣然信赖这条线索,
我投入了它的怀抱。

汹涌的河水将我吞卷,
把我冲进大海的波心;
一片茫茫,空阔无边,
目的地依旧不曾接近。

唉,没有道路通往那里,
唉,在我头上的苍天
永远不想接触大地,
彼岸永远不在凡间!



山之歌

深渊旁令人眩晕的狭路,
它通向生死的边缘;
巨人们挡住僻静的小路,
预示有毁灭的危险;
你不想唤醒沉睡的雪狮,
就轻轻走过恐怖的山地。

在那可怕的深谷的上边,
有座桥高高地摇晃,
它不是尘世凡人所修建,
任何人没这种胆量,
下面的狂涛早晚在喧腾,
喷沫冲击它,它丝毫无损。

凄凉的洞门阴沉沉大开,
你以为走进了阴司,
却出现一个欢乐的世界,
春与秋结合在一起,
我愿遁入这幸福的谷中,
逃脱人生的辛劳和苦痛。

有四条大河,弄不清源头,
滔滔地向原野奔驰;
它们向世界各方面分流,
各朝着南北和东西,
母亲哗啦啦生下了它们,
它们却远行,永不通音问。

双峰耸峙到蔚蓝的清霄,
高高地超出了人世,
彩云仙女们在上面舞蹈,
身披着金色的霞帔。
她们在跳着寂寞的轮舞,
尘世的凡人无法去目睹。

而那位崇高、明朗的女王,
高踞着永恒的宝座,
钻石的王冠戴在她头上,
好一派伟大的气魄;
阳光的利箭向她发射,
只给她镀金,难使她暖热。



德意志的伟大


当法兰西人当
此时此刻,德意志名誉丧尽 不列颠人
走出浸透他泪水的战争 用骄傲的胜利者的
两个狂傲的民族 脚步
脚踏着他的脖颈 高高在上将他的命运
胜利者决定着他的命运—— 决定?
他还能自命不凡?还能 践踏在他的脊背之上
为自己的名字自豪欢欣? 沉默地在远方
还能昂首挺立自信地 站立
步入民族之林? 看着
—————— 世界被瓜分
是的!他可以!他不幸地 金色的和平
退出了战斗,但是,他最宝贵的 微笑着走近了。
财富,他并未失去。 没有桂冠,没有
德意志帝国和德意志民族 从泪水中
是两回事。德意志的崇高与威严 充满
从不停留在他的王侯们头上。 并
与政治分离,德意志创造了一种自己的价值 
即使帝国覆灭, 带着没有桂冠的头!
德意志的尊严依然不可侵犯。 他自己用
相信,掠夺, 泪水
允许,长出叶子, 长出叶子
—————— 而带着没有桂冠的头?

这是一种道德的伟大,建立在这个民族的文化和
性格之上,与他的政治命运无关。
这个帝国在德国繁荣昌盛,
它正在茁壮成长并且在
哥特式的 
一种古老野蛮的废墟上 他早已经将他的
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德意志


对于塑造精神的人,掌握精神的人,
最后一定会拥有这世界,因为
最终时代的目标,如果这世界还有
另一个计划,只要人的生命还有一种意义,
道义和理性终将胜利,
残忍的暴力必将屈服于礼仪——
而最缓慢的民族将赶上所有
迅捷轻快的先行者。
那时其他民族的花朵
已经凋谢。
当花朵凋谢时,留下的是
金色的果实,成长着, 而在有孔的
充盈着,迎接收获。 容器中
—————— 漏下
德意志语言最精美的财富
它表达着一切,最深刻与
最轻灵的,精神,灵魂,
蕴含着深远的意义。 坚定地在他的
我们的语言将 波涛上的宝座中
统治世界。 站着不列颠人。
语言是一个民族的
镜子,当我们向这面镜子里
望去,就会遇见我们自己的一个
重要的恰切的形象。我们可以将年轻的
希腊的和现代的理想表达。
——————

没有哪个首都,没有哪个宫殿
曾对德意志的趣味施加暴政。巴黎。伦敦。
这么多的国家、河流和习俗,
这么多各自的本性与种类。


即使英国人把古老艺术的
骸骨,珍贵的石头
和整个赫尔库兰

贪婪攫取宝贵的文物
将一艘船装得满满
玩笑和美 堆积在他的岛上。
没有任何 ——————
共同点。 生命
而它们在这里将
永不会焕发生机,永远是陌生的
被放逐的异乡客,永不会复活
讥讽 永不会重返生机,从陈列架上
子民 站起,
场景
它们将永远作为被放逐者
在异乡的展台上,
家乡的 
永不
因为玩笑和美好
高尚毫无共同之处!
和理想的 
因为玩笑
水神,
不列颠人给他的
和国王带来嘲讽
法国人用自由的公民的冠冕
装饰着自己的头颅!


尽管德意志古老的帝国植根于
自由的公民的冠冕 那阴暗灰色的岁月
自由的公民的冠冕 那野蛮人的年代
他没有带回家中! 但生机勃勃的鲜花正绽放在
像法兰西人带给 哥特的废墟之上
他儿子的那样  同样
没有 用舰队去占领
桂冠
这不是德意志的伟大
取胜全凭刀剑
要进入精神的王国
战胜各种偏见

搏斗
像男儿一样与虚妄作战
悲哀 这是他热情的价值。
沉下的目光!
沉重的锁链压在
这地球所有民族之上
当德意志将这锁链砸碎
向梵蒂冈贴出战书
向眩惑了全世界的
虚妄宣战。

夺得更高胜利的是
那挥舞着真理的闪电
将英才解放的人,
为理性的自由而战,
德意志 意味着为所有民族争取公义
不是,德国所在 意味着永恒。

——————
德国的崇高与威严
从不停留在他的王侯们头上
不住在 即使德意志帝国
在战火中覆灭,
德意志的伟大仍岿然不动。
不在
住在他的公民头上。 ——————
并非从腐败的怀中
并非在国王们的可收买的宫室中
德意志创造了一种毫无希望的
自私自利的哲学,一种
可悲的唯物主义,并非在那
意见显示道德之处,
在才智为真理冒险之处。不是
演说者,是他们的方式。——因此
对于他,神圣者依然神圣。


永远的
耻辱给予德意志的儿子
天生的冠冕
那将高高的冠冕
将他的人的高贵贬损,
他折腰
屈膝在一个异邦的偶像面前,
他向不列颠人死的财富
和法兰西人华丽的光彩宣誓效忠。 贪婪地窥探
——————

应该
他向至高无上者努力追求,
自然和理想
他与天地精神往来。
——————

对于他,那至高无上者是一定的, 人类普遍
而如同他处在 在自身中圆满
欧洲各民族的中央, 而最美丽的
他也是人类的果核, 在所有民族中
其他民族是花与叶。 绽放的,编织
——————在一个花环之中,

他被世界精神所选中,当
时代的斗争
为塑造人这一永恒的工程
而劳作,
去保持时代所带来的。
从那时起直到现在,他将外来之物融入自身
并将其保存,
所有来自其他时代和民族的珍贵之物,
随时间产生并消逝 对于地球上
被他所保存 每个民族放出光芒
它永不会从他手中失去,这多少世纪 将来
的宝藏。 在历史中
并非在这一刻闪耀扮演他的角色, 属于他的一天
而是在时代的伟大历程中获胜。每个 那一天这个民族在最高的
民族在历史中都有属于他的一天,但德 光辉中绽放光芒
意志的那一天是所有时代的收获——当 并且戴着崇高荣誉的
时间之轮圆满,德意志之日将显现 花环,
当那…… 团结成一体 但德意志之日将出现
在人类美丽的形象之中! 当时间,
之轮圆满。
胡 天 译




魏 晋 南 北 朝 文 学
的 基 本 特 征

文学史所说的魏晋南北朝文学是指上起东汉末建安下讫隋朝统一这一历史阶段的文学。
过去无论是作家还是批评家,对这近四百年的文学创作不无偏激的指责多于平心静气的研究,如唐代大诗人李白就说“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古风》之一),一笔抹杀了建安后的全部诗歌创作;宋代文豪苏轼就走得更远了,在称道韩愈“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 (《潮州韩文公庙碑》)时,间接地否定了整个东汉后的文章。其实,这一历史时期的文学不仅是汉代与唐代文学之间承前启后的桥梁,它本身也具有不容低估的艺术成就和极具特色的艺术魅力:既产生了像陶渊明这样的大诗人,又涌现出许多文学集团;既创作了华美精工的骈体文,又将五、七言古诗推向繁荣兴盛,并且为后来五、七言近体诗的产生积累了大量的艺术经验;既拓展了文学表现的题材,又丰富了诗文的艺术表现力。
第一节 人世沧桑与士人觉醒
这一历史时期是典型的“乱世”。东汉末年的动乱使东汉帝国分崩离析,各据一方的豪族军事集团之间混战连年,建安年间曹操逐渐统一北方,孙氏占有江东,刘备独霸西南,三国鼎立的局面得以形成。不久西晋短暂的统一结束了三国分治,但很快又是皇族争权的“八王之乱”,接下来便是北方游牧民族入主中原,造成南北方长期的分裂。四百年来国与国之间的征战,民族与民族之间的攻伐,统治集团内部的争权夺利,杀伐、阴谋、血污一直伴随着历史的脚步。战乱使得原本经济发达、文化昌明的中原地区荒凉凋敝,连长安一带也“白骨盈积,残骸余肉,臭秽道路”(《晋书·食货志》),甚至连首善之区洛阳也“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曹植《送应氏二首》其一)。不仅平民百姓大批死于战乱饥荒,贵族文人也有许多死于杀戮瘟疫。
这一历史时期也是典型的“衰世”。魏晋南北朝各政权多是短命王朝,除北魏和东晋享国超过百年以外,其他王朝都像流星一样倏兴倏灭,南朝的四个王朝中享国最长的宋代也不过延续了五十九年,而短命的齐代则只存在了二十多年光景。由于大多数政权的寿命不长,更由于一直处于内乱外患的夹击之中,魏晋南北朝各王朝相对来说都是弱势政权。这种“弱”既指国势的衰弱,也指对外政策的软弱,当然也指对内控制的薄弱。
随着东汉帝国大厦的崩塌,国家原来的意识形态也失去了规范人们行为、统一人们思想的能力,烦琐的经学逐渐为士人所厌弃,儒家的价值观念越来越受到人们的怀疑,集中体现儒学观念的名教日益成为人们嘲讽的对象,出现了许多非孔弃礼、离经叛道之士。于是,士人由从前主要是伦理的存在变为精神的个体,由东汉末年寻求群体的认同变为后来追求个性的卓异,由希望成为群体的现世楷模变为渴望个体的精神超越。这就是人们所常言的魏晋南北朝“人的觉醒”——不用说,这是指其时士人个体的觉醒。
士人个体的觉醒深刻地改变了他们的理智生活和精神生活。
魏晋南北朝虽然历代统治者都多次下诏敦崇儒学,但在思想界“不尊儒术”却成了时尚(《晋书·裴頠传》)。东汉末年儒学独尊的局面就已被打破,士人纷纷“叛散五经,灭弃风雅”(仲长统《见志诗二首》其二),没有了统一的价值观念,没有了统一的是非标准,思想便既混乱又活跃,“户异议,人殊论,论无常检,事无定价”(曹丕《典论》佚文)。到正始年间嵇康更无所顾忌地声称自己“非汤武而薄周孔”(《与山巨源绝交书》),甚至认为儒家的道德有违人的本性:“推其原也,六经以抑引为主,人性以从欲为欢,抑引则违其愿,从欲则得自然……故仁义务于理伪,非养真之要术;廉让生于争夺,非自然之所出也。”(《难张辽叔自然好学论》)对儒家名教的厌倦进一步激发了对道家老庄的兴趣,嵇康就坦承“老子、庄周,吾之师也”(《与山巨源绝交书》)。这标示了时代思想与学术趣味的巨大变化。
这一历史时期,以老庄思想为核心的玄学风靡士林,由于国家对人们思想控制的减弱,这给思想界留下某些自由思考的空间,士人表现出空前的理论热情,在理论上辨名析理、寻幽探微。士人清谈的主要话题是有与无、言与意、名教与自然的关系,但玄学的重心并非要探讨宇宙的本体,而是追寻一种新的理想人格。这种理想人格即人们所说的“魏晋风流”或“魏晋风度”,它具体展现为玄心、洞见、妙赏、深情。(冯友兰《论风流》,《三松堂学术论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年版)
一旦挣脱了名教的桎梏,僵硬的礼仪和迂腐的教条不仅不能束缚人们的思想行为,甚至那些伪善的礼法之士还成了人们的笑柄,“口不论人过”的阮籍在《咏怀》中也说那些名教中人,“尊卑设次序,事物齐纪纲。容饰整颜色,磬折执圭璋。堂上置玄酒,室中盛稻粱;外厉贞素谈,户内灭芬芳。放口从衷出,复说道义方”,这种虚伪做作的丑态令人作呕。曹操在几次“求贤令”中,公开要求僚属发现和荐举那些“不仁不孝”“盗嫂受金”的才士。曹丕也不喜欢那种峨冠博带规行矩步的行为,史称“魏文慕通达而天下贱守节”。魏晋名士们毫不隐晦地说“礼岂为我辈设也”(《世说新语·任诞》),他们许多人在行为上放纵不羁,或“脱衣裸形在屋中”,如刘伶;或丁母丧却“饮酒食肉”,如阮籍;更有甚者居丧期间与奴婢私通,如阮咸(《任诞》)。行为“不自检括”不限于以上几人,周顗于大庭广众之下“露其丑秽”而“颜无怍色”,他对此还不无得意地辩解说:“吾若万里长江,何能不千里一曲?”(同上)蔑弃礼法和放纵无检非但不受责难,反而为士人所乐道和仿效,“甚者名之为‘通’,次者名之为‘达’”(《德行》刘孝标注),行为“通达”而不拘礼教,成为一时盛行的士风。
既然已不拘泥于名教的礼节,既然不在乎儒家的节操,人们就不再膜拜外在于人的气节、忠义和德行了,只有内在于人的气质、个性、才情、风度才为大家所仰慕。与赫赫武功和烈烈节操相比,他们更看重超群的智慧和惊人的才华,不仅桓温与殷浩这样的当朝显贵“常有竞心”(《品藻》),一般士人也常明里暗里进行“才智较量”,不只每次清谈几乎就是一次“比智擂台赛”,有时清谈双方发誓要“共决优劣”,即使平时闲谈也离不开品评才智高下:“刘令言始入洛,见诸名士而叹曰:‘王夷甫太解明,乐彦辅我所敬,张茂先我所不解,周弘武巧于用短,杜方叔拙于用长。’”(同上)他们对别人的才华满口赞叹, 对自己的才华同样也信心满满:“或问顾长康:‘君《筝赋》何如嵇康《琴赋》?’顾曰:‘不赏者,作后出相遗。深识者,亦以高奇见贵。’”(《文学》)
六朝士人富于智也深于情。“嵇康与吕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简傲》)竹林七贤中人王戎自负地认为:“情之所钟,正在我辈。”(《伤逝》)连一代枭雄桓温也生就一副温柔心肠:“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言语》)人们摆脱了礼法的束缚和矫饰,便自然地坦露出人性中纯真深挚的情怀,“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公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任性不羁的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二斗,然后临诀。直言:‘穷矣!’都得一号,因吐血,废顿良久。”(《任诞》)南朝著名作家江淹写有优美动人的《恨赋》和《别赋》,将人生之恨与离别之情写得让人“泣下沾巾”“黯然销魂”。
士人们把礼法名教扔诸脑后,追求人格的独立和精神的自由,绝不为功名利禄而扭曲自我,任性而行是他们所向往的生活方式,也是他们所企慕的人生境界。“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任诞》)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也感叹说:“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兮欲何之?”任彭泽县令才八十余日便“眷然有归欤之情”,更在《归园田居》中如释重负地说:“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在爱智、重才、深情之外,六朝士人们同样也非常爱美,荀粲就十分偏激地说“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惑溺》)。我们在六朝的典籍中随处可以见到人们对飘逸风度的欣赏,对漂亮外表的赞美:“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容止》)士人们向内发现了自我,必然导致他们能向外发现自然,品藻人物与流连山水相辅相成,有时二者直接融为一体,仙境似的景物与神仙般的人物相映生辉:“王武子、孙子荆各言其土地人物之美。王云:‘其地坦而平,其水淡而清,其人廉且贞。’孙云:‘其山㠑巍以嵯峨,其水㳌渫而扬波,其人磊砢而英多。’” “王子敬云:‘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 (《言语》)此前几乎没有人对自然美有如此细腻深刻的体验。
因此,六朝文学表现了一种新的人生观:汉代文学中所赞美的与儒学相关联的道德、气节、操守退居到了相对次要的地位,对个体存在的喟叹、珍惜与依恋日益成为表现的中心;对外在事物的铺陈逐渐冷淡,而对个体生命体验的表现则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广度与深度。
第二节 文的自觉与美的追求
用鲁迅先生的话来说,魏晋南北朝是一个“文学的自觉时代”(《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鲁迅全集》第三卷)。人的自觉与文的自觉是紧密联系的两个方面:人的自觉是其时文学所表现的主题,而文的自觉则是人的自觉的表现形式。文的自觉主要表现为如下的几个方面:
(一)对文学价值的重估。汉人仅仅把文学看成是“成教化,助人伦”的工具,并没有认识到文学自身的独立价值,文学家本人也难免有一种自卑感,认为辞赋属于壮夫不为的“雕虫小技”,统治者更是将文人当作“倡优犬马”畜之。到了魏晋时期,传统所看重的“立德修身”观念开始动摇,外在的功名富贵又像过眼云烟,只有文学作为人的精神创造才可能流芳百世,曹丕在《典论·论文》中所说的观点很有代表性:“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这种对文学价值的看重是对人自身价值追求的必然延伸。
(二)对文学与非文学的区别。这种区别又可细分为两个方面,第一是将文学从广义的学术中分化出来,把文学看成是不同于学术的一个独立门类。汉人所谓“文学公卿”中的“文学”其实是指学术或儒术,他们并没有认识到文学与学术的区别。到了南朝才将文学与儒学、史学并列,南朝宋范晔在《后汉书》中始列《文苑列传》,并将它与《儒林列传》并立。这不仅显示在南朝人心目中 “文苑”与“儒林” 有了分别,也表明在他们眼里“文苑”与“儒林”可以比肩。第二,将文学作品与应用文一类的非文学作品区别开来,魏晋南北朝文人对文学的审美特征有了较深刻的体认,并开始从理论上对文学的内涵和外延进行界定。曹丕《典论·论文》中所说的“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还只是泛说各文体的艺术特征,而且文学与非文学还没有区别开来,到陆机的《文赋》对各文学体裁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凄怆。”到了南朝就有了“文”“笔”之分,如《宋书·沈怀文传》:“(弟)怀远颇闲文笔。”颜延之在回答皇帝的询问时也明确地将“文”与“笔”区分开来:“竣得臣笔,测得臣文。”(《宋书·颜延之传》)梁元帝在《金楼子·立言篇》中说:“夫子门徒,转相师受,通圣人之经者谓之儒。屈原、宋玉、枚乘、长卿之徒,止于辞赋,则谓之文。今之儒,博穷子史,但能识其事,不能通其理者,谓之学。至如不便为诗如阎纂,善为章奏如伯松,若此之流,泛谓之笔;吟咏风谣,流连哀思者,谓之文。”刘勰在《文心雕龙·总术》中对“文”与“笔”的阐述更清楚明了:“今之常言,有文有笔,以为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凡是以偶语韵语来抒情写意的就称之为“文”,而非偶语韵语写成的应用文就统称为“笔”。“文”必须“唇吻遒会”和文采斐然,而“笔”则不要求声调上的用韵和语言上的藻饰。《文选》是现存最早的一部文学作品选集,昭明太子将经籍子史等非文学作品摒弃于选本之外,认为文学作品必须“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如果不是对文学的特性有了理性的自觉,就不可能对“文”与“笔”作出如此明确的划分。
(三)对文学创作过程、创作心理、创作个性、文学形式进行理论探讨。魏晋南北朝的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所取得的成就,在我国古代不仅是空前的,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也几乎是一座难以逾越的理论高峰。从曹丕的《典论·论文》到陆机的《文赋》,再到锺嵘的《诗品》和刘勰的《文心雕龙》,《诗品》系统地阐述汉魏至南朝诗歌发展的源流和各诗人的艺术成就与特征,《文心雕龙》更是构架宏伟,体系严密,第一次突破了长期以来重体验而轻思维、长于艺术感受却弱于抽象思辨的局限。一直到明清还有人赞叹“《文心》体大而虑周,《诗品》思深而意远”(章学诚《文史通义》)。这一时期的文学理论几乎涉及文学创作的各个方面:创作主体、创作过程、创作心理、创作思潮、写作素材,乃至文学本质、文学流派、文学风格、文体特征、语言锤炼等。这是文学自觉的理论反映。
(四)对文学形式美的追求。魏晋南北朝作家们对文学形式美的追求达到了执着甚至狂热的地步,“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刘勰《文心雕龙·明诗》)。虽然东汉散文就出现了骈偶现象,但只到了魏晋南北朝以后作家才自觉进行骈文创作,西晋时骈文才开始成熟和定型,并逐渐在文坛上取得统治地位,不管文学创作还是应用文写作都用骈体,到了南朝可以说是骈文的一统天下。诗歌创作也同样出现排偶化现象,曹丕、曹植的诗歌比乃父更加华美,陆机、潘岳等人的诗歌中就有大量的偶句,至谢灵运、颜延之更是踵事增华,到齐代的沈约、谢朓更将新发现的汉语四声运用到诗歌创作中来,自觉地追求诗歌语言的音韵美,出现了后世常说的“永明体”。梁陆厥在《与沈约书》中说:“性别宫商,识清浊,特能适轻重,济艰难。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斯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沈约对自己自觉地将声律应用于诗歌创作更有几分自豪和得意:“自灵均以来,此秘未睹,或暗与理合,匪由思至。”沈约所说的确是事实,过去的诗人对诗歌声律还只是“暗与理合”,还没有达到一种自觉的追求。如果没有南朝诗人们对诗歌对偶、音韵艰苦的探索,就不可能有唐代成熟的律诗和绝句。
第三节 文学的发展历程与文体的基本特征
诗歌仍是这一历史时期作家们最看重的文学样式,其中他们最倾心的是五言诗,锺嵘就认为“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会于流俗”(《诗品序》)。四言诗除曹操、嵇康、陶渊明等人仍有佳作外,很少有诗人创作出动人的篇章,这一诗体逐渐归于沉寂和衰微。七言诗曹丕等人就开始尝试写作,并产生了像《燕歌行》这样优美的作品,后来又有鲍照《拟行路难》长句。齐梁以后写七言诗的人稍多,但七言古诗要到唐代才真正成熟和繁荣。五言古诗则名家辈出,名作如云,从三曹父子、建安七子到左思、陶渊明,再从南朝谢灵运、鲍照、谢朓到北朝庾信,都为诗坛留下了至今仍传唱不衰的名篇。魏晋南北朝诗歌有鲜明的时代特征:第一,这一时期的诗歌受玄学的影响很深,不仅仅是“正始明道,诗杂仙心”,也不仅仅“江左篇制,溺乎玄风”(刘勰《文心雕龙·明诗》),就是在陶渊明、谢灵运和谢朓的诗作中也或明或暗地留有玄言的痕迹,更不用说像孙绰、许询等人的玄言诗了。以玄言哲理入诗一方面能增加诗的理趣,能深化诗人的体验,另一方面又可能使诗缺乏形象,因而使诗“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第二,各体诗歌语言越来越骈俪,音韵越来越和谐,意象越来越密集,为后世格律诗的形成积累了大量的艺术经验。
魏晋南北朝的文赋也取得了很高的成就,欧阳修所谓“晋无文章”(李公焕《笺注陶渊明集》卷五引)的论断有失公允。这一历史时期的文赋较之两汉的风格体式更为丰富多样,更追求抒情性和艺术性。这时的赋主要以抒情小赋为主,除左思等少数作家外,很少有人再写汉代那种皇皇大赋了,赋不重视外在景物的铺陈而注重内心情意的抒写,加之辞赋作家特别讲究声律、藻饰、用典、骈偶,因而,此时的辞赋既体物浏亮又情韵悠然,既丽辞如绣,又声调悦耳,像王粲的《登楼赋》、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江淹的《别赋》《恨赋》、庾信的《小园赋》等都是一时的代表作。此时的文章中骈体文基本占统治地位,碑、铭、序、表、记、传、书信各种文体主要以骈文写成,即使是论说文也多为骈体,甚至像《文心雕龙》这样的文艺理论著作也以骈体行文,徐陵、庾信等人的骈文甚至出现了四六相间成文的句式。北朝的文章也不断模仿南朝,从官方制诰到民间应酬多用骈体,更不用说文人自觉的文学创作了。只有地理学著作《水经注》和记述洛阳寺庙兴废的《洛阳伽蓝记》还属于散体。魏晋南北朝骈文的语言,其妙处在于其整饬精工,其流弊则在于其程式僵化,所以它既让许多人惊叹,同时又招致不少人的责难。
小说在魏晋南北朝已初具雏形,这时的作家虽然还没有创作小说的自觉意识,但在叙述故事情节、描写人物性格上的艺术技巧颇有可观。通常将此时的小说按其内容分为“志怪”和“志人”两类。志怪小说描述鬼神怪异和佛道神灵,受到佛教、道教鬼怪迷信的影响,有些来于民间传说和神话寓言。志人小说则与东汉末年以后的人物品藻风气有关,其代表作《世说新语》主要记述魏晋名士的逸闻和清谈,常常一举一动和只言片语就能使人物活灵活现,其语言更隽永有味,赢得了历代读者的喜爱,还有不少人把它作为案头或枕边常备读物。
魏晋南北朝文学有某些共同的时代特征,更有某些历史的承续性,但各朝代的时代风格又有很大的差异,建安文风既不同于西晋,晋文风又有别于齐梁,南朝的文风更异于北方。
建安诗坛以三曹父子为中心,以建安七子为羽翼。三曹父子不仅本人“雅爱诗章”,而且都能“体貌英逸”,所以建安诗坛上“俊才云蒸”。刘勰在《文心雕龙 · 时序》评论其时的诗文说:“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风衰俗怨”激发了诗人对苦难的怜惘,“世积乱离”又激起了他们统一天下的豪情壮志,“雅好慷慨”和“梗概多气”,便成了建安文学的情感基调,并由此形成特有的时代风格——“建安风骨”。
正始时期伴随着司马氏集团的阴谋篡权,充满了陷害、猜忌、恐怖乃至屠杀,此时的现实已经没有建安那种慷慨任气的社会环境,此时的文学创作自然也就失去了建安诗文中那种高昂奋发的精神,正始作家由建安父辈们外在事功的追求,转向了精神上理想人格的建立。当时玄学的兴盛以及现实的严峻,忧生之嗟与理性思索成了文学表现的主要内容。其时的代表作家是阮籍和嵇康。
西晋享国五十余年,文学创作以太康这十年最为繁荣,作家群体也以这十年最为强盛,锺嵘《诗品序》中说:“太康中,三张、二陆、两潘、一左,勃尔复兴,踵武前王,风流未沫,亦文章之中兴也。” 因此,人们以太康诗歌作为西晋诗歌的代表,严羽《沧浪诗话·诗体》还专列有“太康体”。太康文学风格上的主要特点追求语言的华丽,形式的对偶和描写的繁缛。骈文在这一时期基本定型。江左诗坛“溺乎玄风”,无论是写景、抒情还是言事,每种题材的诗歌都渗透了玄理。一百多年来诗坛为玄言诗所笼罩。江左诗坛十分沉寂,直至晋宋之交才产生了伟大诗人陶渊明。
宋代元嘉和齐代永明是古典诗歌两次“诗运之转关”,出现了所谓“元嘉体”和“永明体”。谢灵运开拓了山水诗这一题材,鲍照的七言长句及寒士不平之鸣,都是一时之秀。永明时期以沈约、谢朓为首的诗人们自觉运用四声来创作,从此诗人自觉追求诗歌的音韵美,成为后来我国格律诗的先导。诗风上永明体变元嘉诗的典雅拙涩为清浅流丽。梁陈文学一直为人诟病,虽然它的确有不少值得人们诟病的地方,但这两朝作家不仅扩展了诗文的表现题材,也丰富了诗文的表现技巧,还创作了不少仍为大家传诵的骈文和诗赋。
北朝文学由于历史与地域的原因,与南朝文学的发展并不平衡,虽然它在发展过程中受南朝文学的影响越来越深,但始终并没有完全失去自身的“河朔之气”。南北朝后期,随着南朝文人羁留北方,随着南北文人的交往越来越频繁,文学创作出现了南北同风合流的现象,庾信“暮年诗赋动江关”就是南北文风融合的成功典型。短命的隋朝在文学创作上是南北朝文风融合的延续,它也是后来唐代文学与魏晋南北朝之间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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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动江城一雁秋 夕阳山色满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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