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十五年里，王兵不断有着高质量的作品产出，成为全球最受尊崇的独立纪录片导演之一，同时，他也一直坚守着他的创作目的。王兵是以九小时的纪录片《铁西区》开启导演生涯的，他的影片能够聚焦社会边缘和矛盾，并且精准的处理它们 。他的新电影《方绣英》是他除了 2009年上映的《煤钱》（53分钟）之外，最短的作品。但是喜爱王兵长片的粉丝也不会失望，因为在2017年，将会上映他的第二部电影——《15小时》。 这是一个在中国服装加工厂里拍摄的，长达15个小时的纪录片。

《15小时》（2017）

尽管《方绣英》很短，但这仍是王兵投入精力最大的作品之一。《方绣英》在浙江省拍摄，讲述了老人方绣英如何渡过患上老年痴呆症逝世前的一段日子，导演用熟练的，电影化的处理，完成了一个具有疼痛感的作品。对亲密关系的敏锐感知力使他捕捉到了很多珍贵的画面。生命的结束，接受死亡的过程，社会的漠视导致物质腐朽的加快……这是一个故意强调不舒适感的电影，我们看到的是她们最脆弱，最没有防备的一面。方绣英为我们提供了朴实，绵长的思考，但是影片最有挑战性的是伦理问题，这个问题甚至连王兵的忠实影迷也会产生分歧。

我们在洛迦诺电影节，影片首映后围绕新片《方绣英》采访了王兵，他最终在那里夺得金豹奖。

《方绣英》（2017）

Q：4:3网站

A：王兵

Q：在看《方绣英》之前，我看过你的很多作品，这一部影片风格与你早期作品有一个很明显的分界，我看过《铁西区》，那是一部非常令人惊奇的作品，九小时的观影过程加深了这种惊艳的体验。就算是最近的作品，比如《苦钱》，《德昂》，《疯爱》等等都是普遍偏长的作品。但是到了《方绣英》，它的开场和结尾都是那么简洁，不是说这不好，我更想说，简洁感是能够把这部作品和其他作品区分开来的，你对影片的长度会有一个提前的预想吗？

A：开始剪这个片子的时候，是60，70分钟，当时我在北京。我开始第二版的剪辑是在巴黎工作的时候。我没有预想这个片子会有多久，因为这很大程度上跟素材有关，你知道，主要人物的素材并没有很多，所以，我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剪辑也就结束了。这不是由我决定影片该有多长的，是不得不那么长。这是由我所拍摄的素材决定的。

Q：反复出现最多的一个镜头就是方绣华的大特写，专注在她细微的面部表情上，这个低调的处理是你纪录片一个很主要的部分，我仍旧对把重点放在方女士身上很感兴趣，作为一个很私人的电影，多次使用这个令人感到脆弱的镜头，甚至把它当作影片的中心。

A：当我开始拍摄方女士的时候，她病得非常严重了。她躺在床上，不能说话，所以我在拍摄第一天做的事就是拍摄这个画面，将近两个小时，大部分都是特写。我想试着了解方绣英在这个情况下的心理。在两个小时之后，我回到住处，不断看这些素材，我尝试想出怎么样我才能创作出一个故事，这些镜头能表现出方绣英的什么。我看素材的时候，对她的眼睛特别关注。我发现那双眼睛闪烁着一种光芒，在告诉我，我还活着。她已经病的很重了，而且不能说话，我尝试想出怎么才能继续拍摄她，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她的眼睛，寻找真实，那个属于她的故事。这就是我为什么用那么多特写。

《方绣英》（2017）中的特写

Q：当她不能交流的时候，你用什么办法使她成为一个拍摄对象？你最初参与进来是通过她的家庭沟通的吗？我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个故事怎么发展的，你进入她们家，然后在被拍摄者是很脆弱的情况下和她的家人发展关系，你是怎么处理的？

A：我认识她的家庭，因为我在2015年之前就认识方绣英的女儿，不过在那期间，我在拍摄另外一个纪录片，另外一个故事，离方绣英生活的地方不远，当我遇到她的女儿，我被邀请去她们家参观，那时候，方绣英还很健康。

Q：那就是影片开始时的那个镜头，很早之前拍的？

A：对，是一个很早就拍摄的镜头，那时候我们只是在聊天。我对方绣英很感兴趣，就告诉她女儿，我想拍一个纪录片关于你妈妈的，但那时候只是一个想法。

所以我离开了，因为还有其他的项目要做，一年之后，我接到一个方绣英女儿的电话，她说，我妈妈病的很重，你想怎么办？想回来吗？我决定回去，但是这个时候，方绣英已经病的很重，卧床不起了。在她去世之前，我只有七天的时间。

《方绣英》（2017）

所以情况是，我们已经互相认识彼此，并且之前我已经见过方绣英。但在那一年， 做一个关于方绣英的纪录片这个想法再没有出现过，因为那一年非常忙。

时间过的很快，后来我就接到了她们家的电话，不管怎么样这次都决定要去拍。在拍摄第五天的时候，你知道她可能要去世了，继续在那里拍摄，很难让人接受。不过她们家接受了我们的拍摄，因为我们很了解彼此了，但是邻居们，就没那么简单，她们很痛苦，所以在拍完第五天之后，我决定停止拍摄一天，让大家沉浸在这种悲痛中。

这真的很痛苦。第六天，我继续开始拍摄，直到结束。

 翻译：导筒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