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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丨冯璐:电闪雷鸣中的陌生姑娘,你在哪里?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2-06-26


作者简历

 冯璐,江苏通市插队如皋知青,插队7年,曾任如皋市物资局副局长,现已经退休。


原题

电闪雷鸣下的

陌生姑娘,你在哪里?




作者:冯璐


 
1968年10月14日早晨,南通北濠桥南尾,几辆大客车一字排开,漫天的红旗,席卷着稚气、茫然的男女青年,震撼的锣鼓,夹杂着喇叭的口号和人们的呼喊,这是南通市欢送又一批知青下乡插队。那年我19岁,市三中高中毕业,带着初中尚未毕业的17岁的妹妹冯莹,登上了去如皋的汽车。

几天前,班主任郭承和老师偷偷告诉我,我被分配到南通县三余公社,我心里一喜,因为那是传言中“余钱余粮余布票”的地方,又比较靠近南通市区。然而正式方案公布出来,我却到了如皋西乡加力公社,那是个我们闻所未闻的地方。原因只有一个,我出身大地主,工宣队认为只有到最穷的地方才能“脱胎换骨”。

从此,我的命运和如皋相濡以沫,我爱上了这里的人,爱上了这片热土,在这里安居乐业,延绵生活。

我家兄妹5个,我是老四,第一个女孩,妹妹老五,从小细皮嫩肉,寡言少语,父母一直把我俩当“温室的花朵”培养,三个哥哥把我们当“小公主”,全家吃的穿的准我们,轻言细语对我们。50多年过去了,我至今不忍忆起这一幕:我带着妹妹离家时,突然母亲撕肝裂胆,声泪俱下,我俩丢在家的草帽也没敢回头拿,父亲坚持要送我们,一路背着我们落泪,嘴里嗫嚅道“唉,刚刚要接到力!”不足50岁的父亲,忽然间,老了!我俩汇入了北濠桥满车厢的呜咽,沿通扬河北去如皋······

沿途,不断有知青下车,去他们插队的地方,到达如皋县城拐向西,已剩下加力、夏堡的十几个人。车到加力公社,我们3男4女7个知青,被安排到梅甸大队3小队,我们背着铺盖,拎着简单的用物,跟着来接的几个农民,向公社东南方向走去。沿如黄公路向东走到洋桥,向南上了望不到头的大渠,萧瑟秋风满目灰暗中走到黑,足足20多华里。朝辞南通市,夜至落户地,四周一片乌黑,满眼人路不识,那感觉就是从天上甩到了地下!

后来我们从农民嘴里知道,西乡是如皋的穷地方,加力是西乡的穷地方,梅甸3队又是加力的穷地方,离公社、离马路最远,劳动一天八九分钱,大概最穷最偏的,最有利“改造”吧!不到半年,我们7个知青,走了4个,通过各种关系,转到不利“改造”的南三县比较富、比较近的去处了。

“多个青虫吃棵菜”,善良的农民并未因此嫌弃我们,我们将从他们本来就很拮据的粮草里“分一杯羹”。妹妹因为只有17岁,且瘦弱单薄,队里安排她养蚕、做“九二〇”。我因为高中毕业,又是南通市中学生宣传队的骨干,不久到了大队宣传队。那时候,个个大队有宣传队,公社、区里经常搞汇演,渐渐地我成了公社宣传队的“角儿”。

全县大战高沙土的1972年,加力回乡青年谢国民、谢同太编写了歌舞《高沙土上稻花香》,我帮助排练并参加演出,在县里的汇演中一炮打响,接着在各公社巡演。部队来征兵,几次点名要征我入伍,都因家庭出身而无果。公社书记鞠九康就安排我做民办教师,到中心校倪桥学校,教语文、音乐课,编排文娱节目,直到我1975年招工进城。

其间的一天下午,妹妹突然来到学校,一身疲惫,满脸苍白,一进宿舍门,抱住我嚎啕大哭,吓得我不知所措。安慰许久,平息下来,她告诉我昨天的一段经历:

我们插队的邻居小芳告诉她,听学校老师说,你姐姐这几天发热,身体不好。妹妹一听急了,匆匆吃过中饭,一手拎卷儿面,一手拎煤油炉,向学校步行来看我。

从梅甸3队,到倪桥学校,二十四五华里,经过蜿蜒数里的乡间小道,上了南北十几里的大渠,途径梅甸、东王庄、孙岱、洋桥四个大队,再沿如黄公路径直往西十几里,才能到学校。妹妹算了算,天黑前应该能到。

她在大渠上走了一半路时,已双腿沉重迈不上前。突然间,天色大变,晴朗的天空像一口大铁锅扣了下来,乌云夹着闷雷滚滚而来,紧接着,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闪电撕裂,雷声轰鸣。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妹妹自幼听到响雷都要钻进大人怀里,这时早已吓得浑身直抖,双腿发软。整个一条大渠上就三个人影,最前面是推着木制独轮车的老大爷,中间是一个骑自行车的姑娘,最后就是我妹妹。

正在此时,一声炸雷惊天动地劈了下来,伴随着一道刺眼的闪电惊心动魄,“我不由自主在地上转了180度,那雷那电,我一生一世没见过,也一生一世忘不了!”直到现在,妹妹回忆起还面露惊恐。

当她转过身来,只见前面推车的老人,已被雷电劈倒在地,双手还握着车把子,草帽飞到了大渠下。妹妹见状,魂飞魄散,“哭,不敢哭,叫,叫不出,走,走不动,脑子里一片空白。”妹妹说。

就在这时,在妹妹前面的姑娘停下车来,转身推着车快步来到妹妹跟前,一把搂过妹妹,说“到我家去,我家离这不远!”她牵着妹妹的手,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姑娘,在大雨如注、电闪雷鸣中,相依相偎,往前走去。她们远远绕过那老人时,已有两三个路人赶到,她们不敢看,只听说“死了!”

那姑娘推着自行车,妹妹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如梦游似的,七拐八弯,跟着她到了她家。妹妹依稀记得,三间泥墙草屋,家徒四壁,十分干净。家里就是母女二人,她们没问妹妹哪里来的、去哪里、叫什么,母亲赶忙拿了一块干布给妹妹擦头,姑娘去烧了一锅热水,俩人擦了身子,母亲拿来两套干净衣服,让妹妹和那姑娘换了。

天色已晚,风雨潇潇。母女留妹妹吃了玉米糁粥,粥里烫了馒头干。当夜,妹妹和姑娘抵足而眠,一夜似睡非睡。第二天,天色放晴,姑娘留妹妹吃过早饭,送她赶路。妹妹平时就惜言如金,遇到“大恩不言谢”的贵人,她竟然一句“谢谢”的话也说不出!

未及妹妹说完,我已泪流满面,我为妹妹遭遇惊吓,心痛不已而泣,更为素昧平生的姑娘的大恩大德,感动不已而泣!

“在我一生中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天上掉下个好姑娘!要不是她,我真不知怎么办!”妹妹经常这样说。过后,我几次与妹妹一起,去大渠周围寻找那位姑娘,怎奈妹妹当时惊魂不定,怎么也记不起来姑娘家的位置。后来农村历经变迁,更加无法找到。

不久前,我与先生驱车再访梅甸,大渠依旧在,只是已修成了防渗渠,渠边的泥路,已变成了双向大马路,昔日的贫穷和旧貌已荡然无存。放眼一派欣欣向荣,我在心底呼唤:电闪雷鸣下的陌生姑娘,你在哪里?你也许就在休闲的同龄人中,你也许早已远走高飞。你也许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眼前,但你永远地嵌入了我们的心里,我们深深地祝福你——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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