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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体内的节育环,我决定陪她去取 | 被遗忘的时代记忆

爱与生命管理 爱与生命 2021-03-12

20岁的怡佳第一次向母亲询问有关节育环的问题。对她而言,这似乎是发生在上一辈人身上的已经十分久远的事情。


起因是大学的一次课堂讨论。有同学谈到,自己刚刚知晓母亲已经到了取出节育环的年龄,但是因为怕疼一直未取。


怡佳像在场的其他同学一样震惊:原来节育环放入体内之后,还需要遵循医学规定取出。其实早在几年前,怡佳就注意到,母亲的体检报告上也显示着她体内放置着节育环。只不过那时,对于没有接受过系统性教育的普通家庭而言,女性的身体像是禁忌或秘密,正如月经的到来那样,没有人会主动公开地谈论节育环的问题。


怡佳意识到:众多五十岁左右母亲的体内都放置着节育环,她们都即将或是已经达到了取出节育环的年龄,甚至许多年龄更大一些的母亲——她七十多岁的姥姥,体内的节育环至今未取。


作为一个在上一代人的身体里留存了几十年的时代印记,节育环似乎已经被遗忘了。



这种1993年停产的节育环,仍大量放置在妈妈们的体内


节育环的学名为宫内节育器(Intrauterine Device,简称IUD),它是一种置于子宫腔中的避孕装置。


宫内节育器的避孕原理是将大小合适的节育器常规消毒后,放置在子宫腔内,通过机械性刺激及化学物质的干扰,让受精卵无法着床,从而达到避孕的目的[5]。我国第一代宫内节育器主要呈圆环形,因此,宫内节育器俗称“节育环”。


1959年,我国开始自行设计、生产金属单环,节育器逐渐开始在全国推广应用[1][2]。20世纪70年代以后,中国进入强制性计划生育时期。从那时起,女性宫内放置节育器被长期作为避孕措施,予以推广和应用[3]。


国家人口计生委发展规划与信息司于2010年发布的《人口和计划生育常用数据手册》显示,2009年中国育龄妇女占全球育龄妇女人数的26.9%,而使用宫内节育器的人数占全球使用宫内节育器人数的75.7%。[4]2012年发布的《人口和计划生育常用数据统计汇总》显示,截至2011年底,我国2.46亿采取避孕措施的已婚育龄妇女中,正在使用宫内节育器的人数达1.32亿。[21]《2019年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显示,2018年全国已婚育龄妇女避孕率为80.6%,全年放置节育器手术共377万例,约占节育手术总例数的20.5%。[20]


各类宫内节育器

(图源:中国妇科微创网)


随着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临床使用的节育器品种越来越多,目前大约有四十余种[6]。宫内节育器主要分为惰性宫内节育器(即不带药的节育器)和活性宫内节育器(即带药的节育器)两类。


惰性宫内节育器是第一代宫内节育器,是不释放任何活性物质的宫内节育器。其中,不锈钢金属圆环是我国应用最广、使用最早的惰性宫内节育器,又被称为“金属单环”。在我国使用宫内节育器的妇女中,90%使用不锈钢圆环。目前,大部分中老年女性体内长期放置的都是这种类型的节育器。但是,由于惰性宫内节育器的脱落率较高,且存放率较低[7],我国已于1993年停止金属圆环类宫内节育器的生产。


如今应用于临床的节育器多为含铜或含药的活性宫内节育器,外形有圆形、T形等。不同材质和不同形状的节育器各有特性,适用于不同体质和不同需要的妇女。[8]由于妈妈们的年龄跨度很大,不同年龄段的妈妈体内的节育器可能会呈现出较为明显的种类差异。


不同形式的宫内节育器在子宫内放置的位置

(图源:中国妇科微创网)


其实,节育环之所以应用广泛,也有其道理。小小的节育器并非“洪水猛兽”,由于其具有价廉、高效、安全、易上易取等特点[9],在体内放置节育器是一种非常便捷的避孕方法。宫内节育器能够帮助女性有效避免非意愿妊娠,并降低子宫内膜异位症等妇科疾病的发生率。[7]


目前,国内多中心临床研究的结果已经证明,人工流产后即时放置宫内节育器不会增加出血、穿孔和感染等并发症发生的风险;随访1年的避孕有效率、脱落率、因症取出率与月经间期放置均无显著差异;1年以后的长期安全性有待更多的临床研究证据证实。[19]


此外,丁香医生在《「恐怖」的节育环》(插入超链接)一文中认为,宫内节育器在放置时的疼痛感不及生孩子的十分之一。上海市计划生育技术指导所所长程利南等27位医学专家综合国内多中心临床研究的结果,于2018年在一篇共识与指南性的文章中指出,宫内节育器取出后,妇女的生育能力立即恢复;无论何种宫内节育器,对母儿均无不利影响。目前来看,宫内节育器依然是我国孕龄妇女使使用最广泛的长效避孕措施。[19]



节育环有没有副反应?不取会怎么样?


近年来,宫内节育器使用的健康问题引起了公众的广泛关注。有关宫内节育器并发症的报道越来越多,节育器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也逐渐为人们所重视。


视频《当年上了节育环的那些女性,你还好吗》评论节选

(截图自bilibili视频)


尽管比起其他避孕节育方式,宫内节育器更简便、经济,并且长效、可逆,然而,放置宫内节育器可能引起异常出血、疼痛、白带增多等副反应,以及感染、嵌顿、穿孔等并发症。[10]


其中,副反应指放置宫内节育器后出现的个体差异反应。副反应的相关因素与使用IUD种类、放置技术、术后处置、定期随访,以及人的生理、心理及社会各方面因素均有关系。[11]通过医生及时有效的处理,大部分的副反应都能够得到相应的控制与改善。


此外,放置宫内节育器的手术操作可能存在潜在风险。在可能引起的并发症中,“IUD嵌顿”往往最为严重[12][13]。


“IUD嵌顿”是指由于多种原因导致宫内节育器部分或完全嵌入子宫肌层甚至子宫外,从而导致避孕失败、出血、疼痛、脏器及组织损伤或盆腹腔炎症。而在取出嵌顿的宫内节育器时,如手术方式选择不当,可能造成子宫或盆腹腔其他脏器的损伤。[14]


事实上,并非所有女性都适合使用宫内节育器,是否放置及其具体使用规则应当遵从医嘱。据估计,每1000位使用者中只有不到2例盆腔炎(PID)[15]。但是,任何病症都不能小觑,有关放置宫内节育器的常见并发症及其防治措施的专业探讨与分析从未停止。


本文作者与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医生的对话


本文作者采访到一位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医生,她建议,节育器放置期限已满或绝经过渡期停经半年至一年内,一定要及时取出节育器。这一段时间是取出节育器的最佳时间。虽然每个人对疼痛的感知度和耐受度不同,但一般女性对于取环的疼痛程度都可以耐受;如果实在怕痛,也可以选择无痛取环。


取出宫内节育器的非常规疼痛更多发生在中老年群体中。妇女绝经前后的一段时期称为“围绝经期”,此时,卵巢功能开始衰退,雌激素分泌下降,引起子宫萎缩,而节育器的大小是不变的。如果此时还让节育器“服役”,时间一长,节育器可能嵌入到子宫肌层,产生上文所说的“IUD嵌顿”。若嵌入得深一些,可能引起更加严重的“异位”;若节育器游走在腹腔,可能引起一系列严重的腹腔并发症,需要宫腹腔镜联合手术才能取出;若嵌入到血管,可能引起严重的大出血。[17]


视频《她把300个节育环制成饰品展出,美丽背后是荒唐与屈辱》弹幕

(截图自bilibili视频)


许多进入绝经期或绝经后期的带器女性,在各种因素的影响下,绝经后未及时取出节育器,产生了取器困难的问题,导致一系列并发症,对她们的身心健康和生活质量造成了负面影响。[17]因此,绝经过渡期停经一年内一定要取出节育器,莫让节育器“超期服役”。


我国女性因放置宫内节育器而产生的健康问题多为历时性问题(指随着时代变化而不断发展的问题)。我们要承认宫内节育器在医学中的重要意义,也要正视因长期广泛使用宫内节育器所带来的种种问题,它们意味着女性身体的疼痛与疾病,也意味着我们对历史、权力和性别的反思。



陪妈妈取出“节育环”


相比拒绝“月经羞耻”、接纳不断进步的性别观念,放置在妈妈身体内的节育器似乎被抛离了公众的视野。


节育器伴随着计划生育政策进入大众生活,它在降低人口出生率、促进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国家大计中扮演着不可忽视的角色。无论是其彰显的对于女性身体的规训,还是性别权力的不平等,抑或是实施避孕的性别主体及其意愿,在今天都是值得探讨的话题。


但是,我们不能否认,一切有效的讨论都应当建立在对于宫内节育器等多种避孕方式更科学全面的认知之上。


2018年8月17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发布了《常见避孕方法概览》[18],多样化的避孕方式在当下社会都能够不同程度地发挥作用,满足人们的需求。作为一种避孕方法,节育器像避孕套、口服避孕药等发明一样,让女性摆脱了非意愿性生育的桎梏,使女性的生活更加自由,也让家庭的建构更为自主。


(图源: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文件《常见避孕方法概览》)


然而,在各种抽象、大而泛之的讨论声音之外,还有一类具体存在的关联者往往被我们遗忘——你身边的母亲和其他女性长辈。她们的身体记录着时代的刻痕,由于节育器长期放置在身体内,取出节育器常常会伴随一些并发症。


身为孩子的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询问、理解、支持与陪伴。主动询问妈妈关于取出节育器的问题,如果妈妈不了解相关的医学知识,我们可以与她一起学习。


若妈妈正处于或已经超出了应当取出节育器的期限,要及时陪妈妈去医院检查,根据医生的建议寻找最好的处理方式。不要让妈妈因为怕疼而忽视这件事,也不要让她觉得这是一件难为情的事情——取出节育器如同感冒发烧一样,再正常不过。


角落里的节育器,不应该是隐秘与被忽视的。它需要被公众视野中健康的阳光照亮,也需要被儿女关爱、温暖。


周静雯艺术作品 《女人系列·节育环》

(截图自bilibili视频《她把300个节育环制成饰品展出,美丽背后是荒唐与屈辱》)



 参考文献 (上下滑动查看)

[1] 李华洁.浅谈五种宫内节育器不良反应分析[J].中国工程科学,2015,17(06):28-30.

[2] 高梅,张金花.放置元宫型Cu365宫内节育器18月临床效果观察[J].中国保健营养(中旬刊),2014,24(6):3586.

[3] 周长友.生育政治—中国现代节育运动中的权力与技术[D].华中师范大学, 2018. 211.

[4] 彭春燕.国家免费提供宫内节育器使用现状分析[D].吉林大学,2013.73.

[5] 丁香生活研究所.“恐怖”的节育环[EB/OL]. https://mp.weixin.qq.com/s/bj6X0PR8TWuDZpD5_TNm6Q,2020-05-20.

[6] 谭棋.节育环不能“超期服役”[N].健康报,2019-07-19(004).

[7] 年继艳.宫内节育器在妇女保健中的应用研究[J].中国医疗器械信息,2016,22(12):77-78.

[8] 袁玲.两种宫内节育环的应用价值分析[J].医学理论与实践,2015,28(19):2666-2668.

[9] 谢莲娣.武汉市节育环使用情况、存在问题及对策[J].中国性科学,2011,20(07):14-17.

[10] 陈湫波,罗勤.宫内节育器的常见副反应并发症及其处理[J].中国实用妇科与产科杂志,1995,(04):203-204.

[11] 李香.宫内节育器常见副作用诊断、处理与预防措施[J].甘肃科技,2018,34(06):93-95.

[12] 韩咏梅,王翠梅,王风华等.宫内节育器的临床研究进展[J].实用医药杂志, 2013, 8:1001-1003.

[13] 邹燕.宫内节育器应用现状与研究进展[J].中国实用妇科与产科杂志, 2013, 10:795-797.

[14] 杨华,彭萍,刘欣燕等.宫内节育器嵌顿临床特点及诊疗方式[J].协和医学杂志,2019,10(04):364-366.

[15] Johns Hopkins Bloomberg School of Public Health/Center for Communication Programs and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Family planning: a global handbook for providers 2011 Update[J].

[16] 2006年全国人口和计划生育抽样调查主要数据公报(2007年第2号)http://www.nhc.gov.cn/guihuaxxs/s10741/201502/49ca9993073c4bebb8d3ea766d8d1a28.shtml.

[17] 黄文艳.绝经期妇女取环困难应对策略的对照研究[J].江西中医药大学学报,2018,30(06):44-46.

[18]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常见避孕方法概览. http://www.nhc.gov.cn/ewebeditor/uploadfile/2018/08/20180817144333282.doc. 2018-08-17.

[19] 程利南等.女性避孕方法临床应用的中国专家共识[J].上海医学,2018,41(11):641-655.

[20] 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2019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M], https://s2.51cto.com/oss/201912/05/1822362d5f7ccc8ff5d87ecdba23e64c.pdf.

[21] 国家人口计生委发展规划与信息司.人口和计划生育常用数据统计汇总[Z].北京:2012.

[22] 国家人口计生委发展规划与信息司.人口和计划生育常用数据手册[M].中国人口出版社,2010,110-192.

 

撰稿丨耿明霞

编辑丨赵津平 罗方丹 刘文利

视觉丨龙建敏

排版丨孙朝烜 Tenlossiby

北京师范大学儿童性教育课题组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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