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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米诗22首

波斯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鲁米是八个世纪之前伊斯兰神秘主义中“苏菲派”的大诗人。神秘主义认为“多”只是幻,“一”才是真。其实最高的宗教思想与哲学相通。中国哲学的“道”、西方的“理念”、佛家的“真如”、回教的“真主”都是以最高的、永恒不变的、本质的、普遍的、抽象的原理来把握变动不居、驳杂万殊、感官所及的具体的现象界。所以,要追求最高的真,便需抛弃私心俗念,摒除肉身的感觉,消除人我与物我的界限,进入天地的真心,与宇宙的本源合一。这是宗教、哲学、艺术与生命的最高境界。鲁米的诗歌就在弘扬这境界。
鲁米的诗歌令人惊奇的地方,在于完全不在说教。他的心灵之开放、开明,一点也不迂执;他的狂想与即兴式的歌咏,毫无禁忌;他的幽默、慧黠乃至嘲谵,使你感受到一个活泼的心灵的蹦跳;他那些丰富美妙、富于隐喻的故事,以及他在旁白中的开示,如醍醐灌顶,使人豁然开窍,在会心莞尔或开怀大笑中获得人生的启示。他用简朴而晶莹的短句,别辟蹊径的思考方式,打开你心中生锈的门窗,让灵光排闼直入你的心房。智慧无古今之别,天才却有大小之分。鲁米令人折服。




●我透过门喊你:


“神秘主义者都已经

群聚在街上了。快出来吧!”

“不要烦我。

我病了。”


“那怕你死了也不打紧!

耶稣就在这里,他可以

叫人复活。”




●骑在蹇驴上的耶稣


耶稣骑在蹇驴上,肖似

理性的精神驾驭著

野性的灵魂。

让你的精神像耶稣一样坚强。

如果你的精神削弱,

蹇驴就会膨胀成巨龙。


当你看到一个智者

做出某些看似不仁慈的举动时,

应该感激。


话说有一次,一个圣者

骑驴经过一个睡著的人身旁时,

看到一条蛇正爬入他的口中!

圣者来不及阻止,蛇爬入了那人腹中。

圣者赶忙用手杖连敲睡者的头,把他敲醒。


睡者惊醒过来,奔到一棵苹果树下。

苹果树下掉满一地烂苹果。


“吃!你这个可怜人!吃。”

“你为何这样对我?”

“继续吃,可怜的家伙。”

“我以前从未见过你!

你是谁?为什么你要和我的灵魂过不去?”


圣者逼那人不断吃烂苹果,

然后,又用手杖打他,逼他跑步,

如是者整整四小时。

最后,那人精疲力竭、满身是血,

不支倒地

吐出胃里所有东西:包括苹果和蛇。


当他看到丑陋的蛇,马上跪倒在圣者面前。

“你是迦百利吗?你是上主吗?

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你赐予我新生命。

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何其愚蠢!”


“如果我一开始就对你说出实情,

你可能会恐惧得瘫痪。

穆罕默德说过:『如果我告诉你们,

敌人就住在你们里面,那么,

就是最勇敢的人也会变得瘫痪。

没人会外出,没人会做任何事。

没有人会斋戒或祷告,

而所有能带来改变的力量将消失无踪。』

职是之故,打你的时候,

我才会箴默不语。


真主的箴默是必要的,因为人的心灵无比脆弱。

如果我告诉你有关蛇的事,你根本吃不下苹果,

而如果你不吃苹果,就无法把蛇给吐出来。”


那个被治愈的人依然跪着:

“我无从感谢你,

真主会感谢你的。”



●耶稣为何而跑


马利亚之子,耶稣,

正急急奔上一个山坡,彷佛

有野兽在追著他跑。


有人在他身后追问:“你为何如此慌张?

没有人在追你啊。”

耶稣继续跑,没有答话,转眼间又跑过了两片田。

“你不是那个能叫死人复活的人吗?”“我是。”

“你不是那个能令陶鸟飞翔的人吗?”“是的。”

“那么,谁能让你怕成这个样子呢?”

耶稣放慢了脚步。


“我可以以上主之名叫盲者聋者得医治。

我可以叫石山土崩瓦解。

我可以叫不存在的变成存在。

然而,我对冥顽不灵的人毫无办法。

我在他们面前说破了嘴,

他们都不为所动。

他们像石头一样顽固,像沙地一样

寸草不生。

罹患疾病的人会对上主谦卑,

但这种无动于衷的人

却对上主

以暴力与冷漠相向。

我要逃离的是这些人。


空气会一点一滴将水蒸发,

拒绝改变的愚人会一点一滴让人失去耐心。

他们像冰冷的石头,

让坐在上头的你逐渐失去体热。

他们感受不到太阳的存在。”


耶稣不是要逃离人群。

他只是要用一种新的方式教化他们。




●基督是全人类。


没有伪善者存在的余地。

既然处处都是甜美的水,

何必还要用苦汤来治病呢?




●在巴格达梦见开罗,在开罗梦见巴格达


不要再制造低沉的鼓声了!

把鼓棍包起来吧!


把你的旗子立在开阔的田野上吧!

不要再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了。


你要嘛看到意中人,

要嘛你会人头落地!


如果你的喉还没准备好喝酒,把它割掉!

如果你的眼还没准备好目睹合一的丰盛,

让它瞎掉!


我会用我全部的激情、全部的精力

寻找朋友,

直到我明白此乃多一举。


在一个人走过好些冤枉路以前,

真理之门不会在他面前开启。


正如数学上的“负负得正”一样,

人只有在经历两次的错误以后,

才会找到正确答案。


也许一个寻路者会说:

“如果我早知道路的话,

就不用东找西找了。”


但如果没有东找西找,

他又如何能知道路!


你恐惧失去某个高位,

以为它可以带给你好处,

但好处最后往往来自别的地方。

命运常常玩这种相反的把戏,

它让你向着某个方向投出希望,

却从你意想不到的方向满足你的希望。


它让你困惑而惊讶,

让你对未知不再那麽排拒。


你计划以裁缝师为业,

但最后当上的却可能是你从未想过的铁匠。


我不知道,我所渴望的合一

是会透过我的努力而来呢,

还是会透过我的放弃而来。


我像一头被斩首的小鸡,

因担心元神总有办法自我身体逸走

而慌张地扑翅。

渴望总会找到自己的出口。


从前有一个人,

继承了大笔的金钱和土地,

但迅即把财富挥霍殆尽。

那些靠遗产致富的人,

不会知道金钱的价值。


同理,我们不知道灵魂的价值,

因为那是我们白白得来的。


那人落得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像沙漠里的猫头鹰。


先知说过,

真正的寻道者必须像琵琶

全然的虚己,

否则它无法奏出甜美的妙音。


当一把琵琶的音箱因塞满东西而喑哑,

弹奏者就会把它抛弃,

代之以另一把琵琶。


那把财产挥霍掉的人如今空了,

他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原有的铁石心肠柔软了。

这种情形也见诸许多其他的寻求者。


他们的祷告辞哀情切,

连众天使都忍不住为他们说情:

“上主啊,回应他们的祷告吧。除你以外,

他们已别无依靠。

为什么你对那些不如他们哀切的祷告者

反而更慷慨大度呢?”


真主回答说:

“我延缓施助,正是对他们的一种帮助。

他们现在需要,才不得不面向我。

如果我轻易满足他们的需要,

他们就会重新沉迷于旧日的荒唐。

听听他们的哀告声多么凄婉动人!

那才是他们该有的样子。”


夜莺会被关在笼里,

是因为它有一副美妙的嗓子。

谁听说过有人会关乌鸦的?


有两个人,

一个是老人家,一个是英俊的青年,

不约而同到一家面包店。

店主很喜欢那英俊的青年。


当老人和青年开口买面包,

店主二话不说就把面包给了老人,却对年轻的那一位说:

“马上就有新鲜出炉的面包了,

坐下来等一会儿吧。”


等热面包端出来,店主又说:

“不要走,新鲜的芝麻酥糖快做好了。”


店主千方百计要留住年轻人:

“对了,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这也是,真正的寻道者之所以会

屡屡失望的原因。

他们一再与企盼的东西失诸交臂,

却一再得到他们

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


那个继承巨产而又挥霍一空的人

日夜哀哭:主啊,主啊!


最后,在梦中,

一个声音对他说:

“你的财富在开罗。

到某某地点挖掘,

你将得到你企盼的东西。”


于是,他踏上了前赴开罗的漫漫长路。

当他终于看见开罗的尖塔时,

新的勇气涌上了胸膛。


但开罗是个大城市,

要找到梦中开示的藏宝地点

不是三天两头的事情。


他一文不名,只能靠乞讨为生,

但又羞于如此。

他想出了一个变通的办法:

“我何不在夜间,装成化缘的僧人,

向路过的人乞讨?”


羞惭与饥饿,像两股无形的力量,

把他拉来扯去!


一天晚上,他正在行乞间,

一个巡警突然上前要逮捕他。

原来开罗最近夜盗猖獗,

哈里发指示巡警要注意一切可疑人士。


那人大惊失色,连忙喊道:

“等等!我可以解释!”

“说吧。”

“我不是小偷。

我本住在巴格达,来到开罗才没多久。”


接下来,他把梦境告诉了巡警。

巡警听毕哈哈大笑。

这也是人们听到真理时

常有的反应。


激情具有疗伤止痛的力量,

可以让枯枝重生。

激情的力量胜于一切!


但另有一种虚假的乐天知命感,

它会诱劝人远离激情,放弃追寻。


逃开那可以稀释你激情的虚假救赎。

让你的激情始终丰沛充盈。


巡警对那人说:“我现在知道你不是小偷了。

你是个好人,但也是个大笨蛋。

我做过跟你一样的梦。

在梦中,有声音告诉我,

在巴格达某某街有一栋房子,

地底下埋著宝藏。”


巡警说的街名

竟是那人在巴格达住的

同一条街!


“梦中的声音又告诉我:

『那栋房子的外观是这样这样的,

到巴格达去,把它找出来!』”


巡警不知道,他描述的那栋房子的外观,

和那人在巴格达所住的房子

一模一样!


“虽然我做了这样的梦,

但我可没像你一样傻,

长途跋涉,沿街乞讨,

弄得自己精疲力竭、灰头土脸!”


那寻觅者默默无语,

但内心却在惊呼:

“原来我寻寻觅觅的财宝就在

巴格达我自己的家里!”


他感觉自己被快乐充满,不断在心里颂赞主。

最后,他说话了:

“生命之水原来就在我里面,

但我却走了这么多路才晓得。”



●死与笑


一个情人告诉他的意中人,

自己有多么多么爱她。

为了她,他每天黎明即起,斋戒沐浴;

为了她,他不惜舍弃了全部的

财富、权力与名望。


有一股火焰在他胸中燃烧。

他不知道火焰来自何处,

但它让他涕泣,让他像腊烛一样

慢慢融化。


“你做得很好。”他的意中人说道。

“但你做的全是爱的装饰品,全是花、枝、茎、叶。

要当个真正称职的情人,

你必须活在根里。”


“怎样才是活在根里?告诉我!”


“你做了每一件事情,独欠一死。

你必须死。”


听了这话以后,他就躺到地上,

放声大笑,然后死去。


那笑,是他的自由,

是他献给永恒的赠礼。


当月的光辉回归到太阳之中去时,

他听到了回家的呼唤,于是他就走了。


当光返回它的源头,

它不会带走

它照耀过的事物之一丝一毫。


它照耀过的,有可能是一个垃圾堆,

有可能是一个花园,

有可能是人的眼睛。

但都无关宏旨了。


它走了。而当它走后,

广袤的大平原在寂寞中神伤,

企盼着它的重返。




●猫与肉


有一个馋嘴的妇人,

无论丈夫买多少食物回家,

都会被她偷吃光。

但她总是千方百计抵赖,

不承认食物是自己偷吃。


有一天,丈夫为接待客人

买了一些羊肉回家。

这羊肉要花他两百天的工钱。


妇人一等丈夫出门,

马上把羊肉做成烤肉串

伴酒吃光。


等丈夫和客人回到家里,妇人就说:

“肉是猫吃掉的。

如果你有钱的话,就再去买些回来吧。”


丈夫命仆人把猫放在天秤上称了称。

重三磅。

“我买的羊肉一共三磅一盎斯。

如果这就是猫,那肉到哪里去呢?

如果这就是肉,那猫到哪里去呢?

快把那不见了的一方找出来吧!”


这就好比有人问:

如果你是身体,你的精神又在哪里?

如果你是精神,你的身体又在哪里?


但这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问题,

因为身体和精神是并存不悖的,

就像稻是由稻穗和稻茎共同组成一样。

神圣的屠夫从我们的大腿上挖下了一片肉,

也从我们的脖子上挖下了一片内。


可见与不可见两者

世界缺一不成其为世界。


你把尘撒向一个人,

不会怎样。


你把水泼向一个人,

不会怎样。


但如果你把水和尘和在一起

泼向一个人,就会在他头上

结成块块。




●过去,我是个腼腆的人,

但你却让我敢于引吭高歌。


过去,我拒绝碰桌上的食物,

如今,我要喝更多的酒。


过去,我习惯坐在草席上,

脸色凝重,独自祷告。


如今,小孩在我身边跑来跑去,

对我展脸而笑。




●绿穗


有一场大旱灾。谷物都干死了。

葡萄树叶由绿转黑。


人们像搁浅在岸的鱼儿

奄奄一息,辗转呻吟。

但有个人却不为这眼前的凄惨景象所动,

自始至终哈哈大笑。


人们责问他说:

“你怎么没半点恻隐之心?”


他答道:“在你们眼中,这是旱灾,

但在我眼中,这却是上主娱人的一种方式。


在这荒漠中,我看见

玉蜀亭亭玉立,高及人腰;

比韭菜还要绿的黍穗

像一片海洋,波动起伏。


我上前去触摸他们。

我又怎能不笑意盈盈呢?


你们与你们的朋友

是溺在由你们身体血液所构成之红海里的

法老王。

与摩西为友吧,把这视为另一条河水。”


当你们认为父亲待你们不公,

就觉得他的脸庞狰狞。

在嫉妒的兄弟眼中,

约瑟何尝不是个危险的人?

当你们与父亲和好,

他看起来就祥和而友善。而整个世界,

就会成为真理之理型。


当某人不懂得心存感激,

众理型就会如他所感受般呈现。

它们会成为一面镜子,

反照出他的愤怒、贪婪或恐惧。

与宇宙和好。享受它蕴含的欢愉。


这样,它就会变成黄金。复活日就在

当下。每一刻都是

新的美。


不要抱怨单调无聊。

这丰盛会把众多清泉的妙音注入你们耳中。


树枝一旦知道了生活的奥秘所在,

就会像人一样婆娑起舞。


有些奥秘我并不打算告诉你们。

到处都有人向我提出质疑:

“你的宣示有可能在未来是真的,

但不是在现在。”

但我所看到的那个普遍真理的形相却说:

这不是个预言。这是发生在

此时此刻的事情,就在你的手中!


这让我想起了乌萨耳的儿子们。

他们走到大路上,等待远行归来的父亲。

他们父亲在远行期间变年轻了,而他们却变老了。

所以,他们碰到乌萨耳,并不认得,竟然问道:

“对不起,先生,您可有见过乌萨耳?

我们听说他今天会打这条路经过。”


“有。”乌萨耳答道。“他就走在我后面。”

其中一个儿子闻言就说:“真是好消息!”


但另一个儿子却认出了父亲,

他立刻俯伏在地,并呵斥他的兄弟说:

“你在说什麽话。我们已

内在于显现的甜美中。”


对你们的心灵来说,有所谓消息这回事,

但对内在之知来说,一切都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对怀疑者来说,这是个痛苦。

对信仰者来说,这是个福音。

对爱者或有灵视者而言

这是正在过的生活。


信仰的规则

犹如门与守门人。

它们合力守护显现者

免受干扰。


无信仰就像包在果实外面的果皮,既苦且干,

有信仰就像里头的果肉,甜而多汁。

但真正的里头是超越“苦”与“甜”的,

它是美味的真正源头。

这是无法言诠的,我溺在其中了!


但让我像摩西一样

在水中辟出一条路来。

我能述说的,仅有如下这些,

至于其馀,则隐藏:


你的智慧像碎片,像散处各处的黄金碎屑。

你必须把它们组合起来,如此

皇家的印信

才能压入你的内里。


凝合,然后你将会像大马士革一样可爱。

点点滴滴把你的各部分收集起来,然后

你将会比一枚金币更亮丽,

你将会变成一个有华丽雕饰的酒杯。


朋友会成为你的面包及泉水,

你的灯,你的帮助者,你最喜欢的甜点

和一杯美酒。


与唯一者结合事属恩赐。

把所有方块都收集起来吧,

我将会为你显示那是怎样的光景。


那是言说的目的:

助我们成为“一”。


“多”有六种不同的情绪。

“一”则只有平和与静默。


我知道我应该保持缄默,

但亢奋却像打喷嚏或打呵欠一般,

让我无法把嘴合拢。


穆罕默德说:“我一天恳求上主宽恕七十次。”

我也一样。原谅我。原谅我说得太多。

但上主让奥秘显现的方式,

却让字词在我之内不断快速流湍。


一个睡者正在睡眠,

他床单的一角沾在河水里。

睡者梦见了远处有水源,他大喊:

“水!前面有水!前面!”

正是这个“前面!”让他不愿醒来。

未来、远方

这些都只是幻象。

品尝真主的此时、此地。


啜饮现在才是真正的智慧,

向前向后看都只是小聪明。

迂回已死,把它放入墓中吧。


学究式的渊博只会令人晕头转向。

倒不如用心倾听。


当老师只是欲望的一种形式,

一道闪电。

你能骑著闪电

前往华克什或远赴奥克斯河去吗?


闪电不是指引。

闪电只是下雨的前兆。

稍稍啜泣吧。心灵的电闪

为的是叫我们啜泣

憧憬真实的生命。


孩子的聪明告诉他:“我该上学。”

但这聪明本身不能给他什麽学问。


病人的聪明告诉他:“我该去看大夫。”

但这聪明本身不能治好他的病。


有些魔鬼蹑手蹑脚走近天堂

想要偷听秘密,但他们听到的却是:

“离开这里,到凡间去。谛听先知之言。”

要进屋内,就穿门而过吧,

那只有咫尺之路。你是中空的芦苇,

但你却可以再次变为甘蔗,

只要你听从指引。 那指引会挪开你的鹰头罩。

爱是放鹰者,你的王。


让它来训练你。永不要说或想:

“我总比……某些人强。”


那是撒旦的思考方式。

安睡在精神之树的安详树荫下,

永远不要让你的头伸出绿荫之外。




●鸟儿的歌声纡解了

我的思念。


我像它们一般狂喜,

却苦不懂得倾吐。


宇宙的灵魂,求求你,

让歌声或什么东西,

自我体内流泻。




●爱之道不在于

精巧的论证。


门被荒废了。


鸟儿们在天际

自由自在的盘旋。

它们是怎样学会飞的?


它们掉下来,又掉下来,

终于获得了翅膀。




●你分了我的心,

你的不在搧起了我的爱。

别问怎样。


然后你来了。

“不要……”我说,

“不要……”你答。


不要问为什么,

这令我欢快。




●最后的人物


我左思右想,

怎样才能把我的脸

变成是你的。


“我可以附在你耳边

诉说一个我做过的梦吗?

你从未对别人提起过这个梦。”


你点了点头,脸有笑意,

彷佛在说:“我知道你要玩什么花样,

来吧。”


我是你用金线绣在缀锦上的

最后一个人物,

一个绣著好玩的附加物。


但你缀锦上没有任何部分

是多余乏味的。

我是它美的一部分。




●我抓住一块朽木,它变成了琵琶。

我做了些卑劣的事,它对某些人带来了帮助。

我说人不能在圣月旅行,

但我自己却去旅行,并遇上奇妙之极的事情。




●交织


“这条路上充满真正的献祭。


这条路险阻重重,使人望而生畏。

走这条路需要勇气和精力,

可是,路上却布满了足迹!

这些伙伴们是谁?

他们是梯子的阶梯。借助他们!

有他们为伴,

你往上爬的速度将可加快。


你可能乐于踽踽独行,

但有其他人同行可以让你走得更远,更快。


每们先知都在寻找同伴。

一堵孤零零的墙毫无用,

必需要和三或四堵的墙合作,

才能撑起一个屋顶,


当笔和墨会聚,

白纸就能说出话来。

灯心草和茅草不互相交织

就不能成为有用的草席;

风一来,

它们就会各自被吹走。

同理,真主配对万物,

赋予他们友谊。”


这就是捕鸟者和鸟儿争论

隐士生活与群体生活孰优孰劣时

所发表的言论。


那是一个冗长的辩论。

快刀斩乱麻地把它结束掉吧,胡珊。

让《智慧律诗》不要那么累赘。

轻快的语音对心灵之耳会更有魅力。




●水车


和我待在一起,朋友。

不要走开或睡著。


我们的友谊,

是由警醒建立的。


水车接受水,

旋转,然后使它

泪洒而出。


它就那样子待在花园里,

但另一个圆

却在干涸的河床里滚转,

追寻它自以为的所欲。


留在这里,随水车的

每一下转动而颤动,

像滴水银。




●谷仓的地板


一个苏菲在世界各地流浪。

一夜,他到达一个苏菲教团作客。

把驴子绑在马厩,

然后接受主人的款待。

主客一起沉思冥想,进行神秘的修炼。

对一群苏菲来说,一个访客所能带来的教益

要比一本书多得多。

苏菲的书本不是由墨水与字母所构成。

学者热爱的是文字,苏菲热爱的却是足迹!

他追随足迹,搜捕猎物。

起初,他只能靠足迹辨物,

久而久之,他学会靠气味辨物。


靠气味辨物,要比靠足迹辨物

精准百倍。

向神圣者敞开的人,

对苏菲来说犹如一扇门。

别人眼中无用的石头,

对苏菲来说可能是一颗珍珠。

你可以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像,

但一个谢赫可以在破砖瓦中看到比这还要多的东西。

苏菲导师是一些精神先于世界而生的人。

在进入现在的肉体以前,他们就已活过好几辈子。


在种子播下以前,他们已经丰收。

在有大海以前,他们已经采得珍珠。

在天使反对上主创世的时候,

这些谢赫已经站在他们中间

鼓掌喝采。

在物化以前,他们已经晓得

被形躯所困会是什么感觉。

在有夜空以前,他们已经见过土星。

在大麦结籽以前,他们已经尝过面包的滋味。

在未有心灵以前,他们就已懂得思考。


我们总是把心思摆在过去或未来,

但谢赫却不受过去或未来的羁绊。


在矿坑还没开挖以前,

他们就已经知道里面藏有金属;

在未到达葡萄园以前,

他们就已经知道有什么兴奋的事等在前头。

才七月,他们就感受到十二月的气候。

在太阳未升起以前,他们就已经找到阴影。

在自我消解状态,当万物都已销融,

他们却能辨认出万物。

蓝天啜饮他们旋转的酒杯;

太阳穿戴他们慷慨的黄金。


当两个这样的人相遇,他们就不再是两个人。

他们是一,也是亿。

海浪和他们最相像,

因为海浪是一,也是多。


朋友,我们是同行的旅人。

抛却你的疲乏。让我向你展示

一小点无法言诠的美。

我像一只走入谷仓的蚂蚁,

正带著傻傻的快乐,

试着把一粒比我身躯大得多的谷粒搬走。




●摸象


有些印度人带来一匹象供展示。

这里没人看过象长得什么样子。

展示的时间是晚上,地点是一间黑室。


我们一个接一个

走入黑室,

靠手去知觉大象的长相。

出来以后,我们分别发表观感。


我们其中一个摸到的是象鼻。

“象是长得像水管的生物。”


另一个摸到的是象耳。“一种强而有力,

经常前后摆动,像扇子的动物。”


摸到腿的那个说:“直挺挺的,

我觉得它像庙宇的柱子。”


摸到象背的人表示:

“像张裹著皮革的王座。”


我们之中最聪明的那位摸到的是象牙。

“像一把陶瓷的圆剑。”

他很为自己形容的精确而自得。


我们各摸到了象的一部分,

却把它当成是全部。


我们感官对实相的认知

其偏狭

犹如指掌在黑暗中对象的摸索。


如果我们能人手一根腊烛,

齐步走入黑室,自能看出

象的全貌。




●思慕之歌


你是歌,

一首思慕之歌。


穿过耳朵,进至中心去吧

那里是天空,是风,

是静默之知。


撒下种子,并覆盖它们。

在你作工的地方,

叶片自会抽芽滋长。




●一篮新鲜面包


先知穆罕默德说:“在这路途上,

没有比你作的工,是你更好的伴。

你的行为是你最好的朋友,

而如果你残忍、自私,你的行为将是

住在你墓中的毒蛇。”


但告诉我,

没有导师的指引

你懂得怎样作善工吗?


要知道,即使最低层次的日常生活,

我们也多多少少需要别人的指导。


有知识,

才能有好的工作。然后,

在好一段时间以后,

也许是在你死后,

你作的工就会开花结果。


不管学习任何技艺,

都寻求帮助及指引。

寻找慷慨的导师,

一个浸淫于传统的人。


在贝壳中寻找珍珠。

跟匠人学习工艺。


当你碰上一个真正的精神导师,

要温文有礼而谦逊。

问他问题,并抱著热切的心情期待答案。

千万不要一副纡尊降贵的样子。


一个皮革师傅

不会因为他穿的是件破旧的工作服

而减低他的专业程度。


一个优秀的打铁匠,

穿的即使是件补绽的围裙,

仍无损他铸铁的手艺。


把你的傲慢撕碎,

穿上谦卑的外套。


如果你想学的是理论,

那就跟一个理论家讨论。

理论是透过口来获得的。


如果你学的是手艺,就要不断练习。

好的手艺来自手。


如果你想成为托钵僧,想习得精神上的虚静,

你就必须与谢赫为友。


谈论、阅读并修持。

灵魂会从有智慧的灵魂那里获益。


精神虚静的奥义

容或早已存在于朝圣者的心中,

但他却可能无此自知。


等待光照的开启,

像你的胸膛里充满了光。

正如真主所说的:

我们还没有把你扩而充之吗?(《可兰经》九十四章一节)

不要在你自己之外寻它。

你是奶的源头,不要到别处去找奶!


有一个奶的活水源头在你之内,

不要拿着空水桶左顾右盼。


你有一条通往海洋的隧道,

可你却向一个小池塘开口要水。


祈求爱的扩充吧。把心思完全摆在这上面。

《可兰经》上说:

它与你同在。(五十七章四节)


你手上有一篮新鲜的面包,

可你偏偏挨家挨户去要面包屑。


敲你自己那扇内在的门。不要敲别的门。

河水深及你的膝盖,

但你却老想喝其他人水袋里的一口水。


你身边四周都是水,

可你偏偏只看见那道把你与水隔开的围栏。


马明明就在骑者的胯下,但他却问:

“我的马呢?”

就在这里!就在你屁股下!

“没错,我胯下是有匹马,但我的马呢?”

你是瞎子不成!


他渴得发慌,以至于无视于

溪水就打从他脸上不远处流过。

他像一颗置身海底之下的珍珠,

在蚌壳内满腹狐疑地问:

“大海在哪里?”


他心灵的疑问在他面前竖起了围栏。

他的肉眼绑住了他的真知。

他的自我意识封住了他的耳。


如痴如醉地守在主旁,

心无旁骛。


只有一条正道:

浇灌果树,不要浇灌荆棘。

对那能滋养精神与真主照明之光的物事慷慨,

不要抬举会引起痢疾与肿瘤的物事。


不要喂你两个不同的部分以等量的食粮。

精神和肉体各有不同的负重,

它们需要的关注也各不相同。


我们老把鞍座放到耶稣身上,

而一任驴子无负无担在草地上奔跑。


不要让身体去从事精神才胜任的工作,

不要让精神去背负身体背负得来的担子。




●独自祷告


当我们与别人一起崇拜,

我们会特别专注,

一坐几小时也不以为意。

但换成是独自祷告,

我们可能待不上几分钟,

就会匆匆站起来,

顺从各种心念的驱使。


不过这些心念都是可以转化的。

地下的矿物质在被树吸收以后,

会变为树的一部分,

植物在被动物吞食后,

会变为动物的一部分,

同样,人也可以卸下身体这件大行李,

变得轻盈。




●包裹自己的人


真主把先知穆罕默德称作穆沙米尔,

意谓“包裹自己的人”,并说:

“从你的掩盖中走出来吧,你怎么

这么喜欢躲藏和逃开呢。


不要遮盖你的脸。

世界是酒醉的、蹒跚的身体,而你

是他清明的头。


不要隐藏你那仁慈的腊烛。

站起来,彻夜燃烧,我的王子。

没有你的光照,

一头巨狮就会被一只兔子俘虏。


穆斯塔法,我所挑选的人,

我最干练的向导,

挺身而出

肩负起船长的重责大任吧。


看看文明的篷车队,

是怎样受到十面埋伏。


愚人在世界各地掌权。

不要学耶稣的孤独。

活在群众之中,为他们掌权。


胡麦鸟住在最适合自己的加夫山,

你也应该学习胡麦鸟的模样,

住在最适合自己的地方。

住在人群之中,担当教育灵魂的工作。”

梁 永 安 译




诗 与 直 觉

无论是欣赏或是创造,都必须见到一种诗的境界。这里“见”字最紧要。凡所见皆成境界,但不必全是诗的境界。一种境界是否能成为诗的境界,全靠“见”的作用如何。要产生诗的境界,“见”必须具备两个重要条件。
第一,诗的“见”必为“直觉”(intuition)。有“见”即有“觉”,觉可为“直觉”,亦可为“知觉”(perception)。直觉得对于个别事物的知(knowledge of individual things),“知觉”得对于诸事物中关系的知(knowledge of the relations between things),亦称“名理的知”(参看克罗齐《美学》第一章)。例如看见一株梅花,你觉得“这是梅花”,“它是冬天开花的木本植物”,“它的花香,可以摘来插瓶或 送人”等等。你所觉到的是梅花与其他事物的关系,这就是它的“意义”。意义都从关系见出,了解意义的知都是“名理的知”,都可用“A为B”公式表出,认识A为B,便是知觉A,便是把所觉对象A归纳到一个概念B里去。就名理的知而言,A自身无意义,必须与B、C等生关系,才有意义,我们的注意不能在A本身停住,必须把A当作一块踏脚石,跳到与A有关系的事物B、C等等上去。但是所觉对象除开它的意义之外,尚有它本身形象。在凝神注视梅花时,你可以把全副精神专注在它本身形象,如像注视一幅梅花画似的,无暇思索它的意义或是它与其他事物的关系。这时你仍有所觉,就是梅花本身形象(form)在你心中所现的“意象”(image)。这种“觉”就是克罗齐所说的“直觉”。
诗的境界是用“直觉”见出来的,它是“直觉的知”的内容而不是“名理的知”的内容。比如说读上面所引的崔颢《长干行》,你必须有一顷刻中把它所写的情境看成一幅新鲜的图画,或是一幕生动的戏剧,让它笼罩住你的意识全部,使你聚精会神地观赏它,玩味它,以至于把它以外的一切事物都暂时忘去。在这一顷刻中你不能同时起“它是一首唐人五绝”,“它用平声韵”,“横塘是某处地名”,“我自己曾经被一位不相识的人认为同乡”之类的联想。这些联想一发生,你立刻就从诗的境界迁到名理世界和实际世界了。
这番话并非否认思考和联想对于诗的重要。做诗和读诗,都必用思考,都必起联想,甚至于思考愈周密,诗的境界愈深刻;联想愈丰富,诗的境界愈美备。但是在用思考起联想时,你的心思在旁驰博骛,决不能同时直觉到完整的诗的境界。思想与联想只是一种酝酿工作。直觉的知常进为名理的知,名理的知亦可酿成直觉的知,但决不能同时进行,因为心本无二用,而直觉的特色尤在凝神注视。读一首诗和做一首诗都常需经过艰苦思索,思索之后,一旦豁然贯通,全诗的境界于是像灵光一现似地突然现在眼前,使人心旷神怡,忘怀一切,这种现象通常人称为“灵感”。诗的境界的突现都起于灵感。灵感亦并无若何神秘,它就是直觉,就是“想象”(imagination,原谓意象的形成),也就是禅家所谓“悟”。
一个境界如果不能在直觉中成为一个独立自足的意象,那就还没有完整的形象,就还不成为诗的境界。一首诗如果不能令人当作一个独立自足的意象看,那还有芜杂凑塞或空虚的毛病,不能算是好诗。古典派学者向来主张艺术须有“整一”(unity),实在有一个深理在里面,就是要使在读者心中能成为一种完整的独立自足的境界。



意 象 与 情 趣 的 契 合

要产生诗的境界,“见”所须具的第二个条件是所见意象必恰能表现一种情趣,“见”为“见者”的主动,不纯粹是被动的接收。所见对象本为生糙零乱的材料,经“见”才具有它的特殊形象,所以“见”都含有创造性。比如天上的北斗星本为七个错乱的光点,和它们邻近星都是一样,但是现于见者心中的则为像斗的一个完整的形象。这形象是“见”的活动所赐予那七颗乱点的。仔细分析,凡所见物的形象都有几分是“见”所创造的。凡“见”都带有创造性,“见”为直觉时尤其是如此。凝神观照之际,心中只有一个完整的孤立的意象,一无比较,无分析,无旁涉,结果常致物我由两忘而同一,我的情趣与物的意态遂往复交流,不知不觉之中人情与物理互相渗透。比如注视一座高山,我们仿佛觉得它从平地耸立起,挺着一个雄伟峭拔的身躯,在那里很镇静地庄严地俯视一切。同时,我们也不知不觉地肃然起敬,竖起头脑,挺起腰杆,仿佛在模仿山的那副雄伟峭拔的神气。前一种现象是以人情衡物理,美学家称为“移情作用”(empathy),后一种现象是以物理移人情,美学家称为“内模仿作用”(innerimitation)(参看拙著《文艺心理学》第三、四章)。
移情作用是极端的凝神注视的结果,它是否发生以及发生时的深浅程度都随人随时随境而异。直觉有不发生移情作用的,下文当再论及。不过欣赏自然,即在自然中发现诗的境界时,移情作用往往是一个要素。“大地山河以及风云星斗原来都是死板的东西,我们往往觉得它们有情感,有生命,有动作,这都是移情作用的结果。比如云何尝能飞?泉何尝能跃?我们却常说云飞泉跃。山何尝能鸣?谷何尝能 应?我们却常说山鸣谷应,诗文的妙处往往都从移情作用得来。例如‘菊残犹有傲霜枝’句的‘傲’,‘云破月来花弄影’句的‘来’和‘弄’,‘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句的‘清苦’和‘商略’,‘徘徊枝上月,空度可怜宵’句的‘徘徊’、‘空度’和‘可怜’,‘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句的‘相看’和‘不厌’,都是原文的精彩所在,也都是移情作用的实例。”(《文艺心理学》第三章)
从移情作用我们可以看出内在的情趣常和外来的意象相融合而互相影响。比如欣赏自然风景,就一方面说,心情随风景千变万化,睹鱼跃鸢飞而欣然自得,闻胡笳暮角则黯然神伤;就另一方面说,风景也随心情而变化生长,心情千变万化,风景也随之千变万化,惜别时蜡烛似乎垂泪,兴到时青山亦觉点头。这两种貌似相反而实相同的现象就是从前人所说的“即景生情,因情生景”。情景相生而且相契合无间,情恰能称景,景也恰能传情,这便是诗的境界。每个诗的境界都必有“情趣”(feeling)和“意象”(image)两个要素。“情趣”简称“情”,“意象”即是“景”。吾人时时在情趣里过活,却很少能将情趣化为诗,因为情趣是可比喻而不可直接描绘的实感,如果不附丽到具体的意象上去,就根本没有可见的形象。我们抬头一看,或是闭目一想,无数的意象就纷至沓来,其中也只有极少数的偶尔成为诗的意象,因为纷至沓来的意象零乱破碎,不成章法,不具生命,必须有情趣来融化它们,贯注它们,才内有生命,外有完整形象。克罗齐在《美学》里把这个道理说得很清楚:
艺术把一种情趣寄托在一个意象里,情趣离意象,或是意象离情趣,都不能独立。史诗和抒情诗的分别,戏剧和抒情诗的分别,都是繁琐派学者强为之说,分其所不可分。凡是艺术都是抒情的,都是情感的史诗或剧诗。
这就是说,抒情诗虽以主观的情趣为主,亦不能离意象;史诗和戏剧虽以客观的事迹所生的意象为主,亦不能离情趣。
诗的境界是情景的契合。宇宙中事事物物常在变动生展中,无绝 对相同的情趣,亦无绝对相同的景象。情景相生,所以诗的境界是由创造来的,生生不息的。以“景”为天生自在,俯拾即得,对于人人都是一成不变的,这是常识的错误。阿米儿(Amiel)说得好:“一片自然风景就是一种心情。”景是各人性格和情趣的返照。情趣不同则景象虽似同而实不同。比如陶潜在“悠然见南山”时,杜甫在见到“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时,李白在觉得“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时,辛弃疾在想到“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时,姜夔在见到“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时,都见到山的美。在表面上意象(景)虽似都是山,在实际上却因所贯注的情趣不同,各是一种境界。我们可以说,每人所见到的世界都是他自己所创造的。物的意蕴深浅与人的性分情趣深浅成正比例,深人所见于物者亦深,浅人所见于物者亦浅。诗人与常人的分别就在此。同是一个世界,对于诗人常呈现新鲜有趣的境界,对于常人则永远是那么一个平凡乏味的混乱体。
这个道理也可以适用于诗的欣赏。就见到情景契合境界来说,欣赏与创造并无分别。比如说姜夔的“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一句词含有一个情景契合的境界,他在写这句词时,须先从自然中见到这种意境,感到这种情趣,然后拿这九个字把它传达出来。在见到那种境界时,他必觉得它有趣,在创造也是在欣赏。这九个字本不能算是诗,只是一种符号。如果我不认识这九个字,这句词对于我便无意义,就失其诗的功效。如果它对于我能产生诗的功效,我必须能从这九个字符号中,领略出姜夔原来所见到的境界。在读他的这句词而见到他所见到的境界时,我必须使用心灵综合作用,在欣赏也是在创造。
因为有创造作用,我所见到的意象和所感到的情趣和姜夔所见到和感到的便不能绝对相同,也不能和任何其他读者所见到和感到的绝对相同。每人所能领略到的境界都是性格、情趣和经验的返照,而性格、情趣和经验是彼此不同的,所以无论是欣赏自然风景或是读诗,各人在对象(Object)中取得(take)多少,就看他在自我(Subjectego)中能够付与(give)多少,无所付与便不能有所取得。不但如 此,同是一首诗,你今天读它所得的和你明天读它所得的也不能完全相同,因为性格、情趣和经验是生生不息的。欣赏一首诗就是再造(recreate)一首诗;每次再造时,都要凭当时当境的整个的情趣和经验做基础,所以每时每境所再造的都必定是一首新鲜的诗。诗与其他艺术都各有物质的和精神的两方面。物质的方面如印成的诗集,它除着受天时和人力的损害以外,大体是固定的。精神的方面就是情景契合的意境,时时刻刻都在“创化”中。创造永不会是复演(repetition),欣赏也永不会是复演。真正的诗的境界是无限的,永远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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