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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 | 景文:跋涉千里赶招工,迟到半晌一场空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04-16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景文,真名陶冶,陕北老知青,北大附中初中67届毕业。在陕北插队4年,后招工到汉中工作5年。1977年恢复高考考上大学,博士毕业后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任教。现已退休。


原题

跋涉千里赶招工

迟到半晌一场空




作者:景文



那年,壶口公社的5名知青(寨子村的莫缭乱、桑柏村的钟解放和夏小欣、桃曲村的景文和西塬村的赵晨)厮干上回陕北赶招工。

到北京站上车前,看到商亭里有卖橘子的,在灯光下红红的橘子颜色鲜艳诱人,在当年,在北方橘子可是稀缺水果。莫缭乱老兄想起了在上堠村一个人苦熬的胡波兄,上前买了2斤,给胡波兄带上尝个新鲜。

第二天上午到了临汾,几位知青赶快跑到汽车站买去吉县的汽车票。但被告知,下雪了不通车。无奈,几个人又在临汾窝了一天半,到出发后的第四天上午才乘坐上去吉县的长途汽车。到吉县乘坐的长途车是大卡车,应该说是乘站的是大卡车。卡车上太脏,没法席地而坐,只能迎风站立。车开起来,迎面如同刮起5、6级大风,12月底的气温零下十几度,当风而立,周身寒彻。车上除了知青就是农民,大家都是受苦人,站在车上吹风总比走路强,刚上车时一个个的还兴高采烈的。大家把所有的衣服都裹上,头脸都包起来,挤站在一起。200多公里的路汽车开了7、8个小时才到吉县。

在吉县住了一夜,出发后的第五天早上7点,5位壶口知青从吉县县城出发,奔100里外的壶口公社桑柏村走去。从吉县县城出来沿着川道走20里平路,到狮子河村开始上塬。狮子河村口石崖下有一股碗口粗的泉水,水量充沛,甘甜可口。以前景文从壶口出发到吉县的路上,在这里总要停下来饱喝一通泉水。这次,天寒地冻的,又走了没多远,大家没去喝水。

上塬以后走几十里路,翻几架沟,到一座大山脚下。要再翻过这座上下几十里基本没有人烟的名为高祖山的大山就可以到黄河边了。到下午大家开始翻大山,几个人走得很慢,因为莫缭乱老兄和赵晨老兄都是得了肝炎刚刚好,还在恢复期,钟解放老兄也是得过肝炎,都不能太累。夏小欣是女同学,此时也很疲惫。大家此次回来虽是轻装前进,但一个人至少有一个大提包。景文没有病,倒是欢的太太了,看大家上山吃力,就分担几位的负担,身上背了三个人的行李,还不时地要回头等大家。

大约到下午4点多钟大家登上了高祖山的山顶,大家坐在路边休息,向西望去,看到了黄河河谷,看到了黄河对岸落日余晖下齐天高的壶口公社的制高点安乐山,看到了河对岸的壶口公社北面的由西向东如卧龙般蜿蜒伸展几十里的高柏塬,更北边的高齐天际的阁楼塬。在冬日斜阳余晖的照耀下,对岸的山和塬好像是近在咫尺,但实际上还要下到黄河河谷底,过黄河再从谷底上塬,还有4、50里地。

此时,虽是隆冬季节,大家爬山爬的浑身冒汗,口干舌燥。行囊中也没有水,还有漫长的路程。莫缭乱老兄考虑了一下,打开提包,拿出了在北京站买的2斤橘子给大家分。边分橘子嘴里边念叨:胡波兄弟,不是我们不想着你,实在是我们太渴了。大家一致坚持,无论如何得给胡波兄弟带几个橘子回去,最后留了四个橘子。

几人走下山到河谷谷底的七郎窝,天已经完全黑了。疲惫、寒冷、饥饿、干渴同时袭来,大家都走不动了。几位知青到新修的黄河大桥边上的军营里讨水喝、讨饭吃。解放军叔叔真好,端上了鸡蛋炒饭和开水让几位知青美美地吃喝了一顿,还不要钱。吃饱喝足,向解放军叔叔道一声谢,几位知青又匆匆上路,此时已是晚上7点多了。

过了黄河大桥,就踏上了陕西的地界,这里原来是圪针滩渡口,原来艄公在这里扳船渡河,每个乘客收1块钱,现在黄河大桥修好了,艄公们也失业了。

圪针滩渡口离壶口公社所在地桑柏村还有20里地。

三位男生病号和一位疲惫的女同学,鼓起最后的一点余力在黑暗中奋力向山上爬去,景文背着大包小包大步流星赶上。晚上9点整,用了14个小时,走了近100里路,五位知青终于走进了公社院子,直奔亮着灯的公社书记高延河屋里去。

高延河书记见到几位知青说,你们来晚了。8点半公社党委会才结束,会上决定,当下在公社的知青全部推荐招工,不在的就一律不考虑了。

几位知青当时就急了,说我们只晚到了半个小时啊。

高沿河书记说党委会已开完作出决议,没法改了。

夏小欣同学心里着急,拉着大家去找北京干部组组长老王。大家摸黑在村里转了半天,摸到老王住的窑洞,央求老王给想办法。老王的回答很明确,党委会开过了,决议做了,不可能为你们几个人专门再开党委会。这次招工没有可能了,等下次吧。

几十年以后景文才知道当时的真实形势。当时给公社下达的招工指标比在册的知青人数少了不少,今后可能不会再有大规模招工的机会了。怎么选拔,对北京干部来说实在是一个难题。最后只好作出决定,不在村里的一律不推荐,兄弟、姐妹二人在公社里插队的只推荐一人。可怜那些父母,原想兄弟、姐妹一起插队能有个相互照应,到头来,却只能一人走,一人留。

夜深了,交涉无果,几位知青沮丧地各自回村。

五位知青千里奔波赶招工的结果是,晚到了半个小时,失去了推荐资格,彻底完蛋了。

仅仅晚了半个小时就招不上工了,就断送了前途,就要一辈子呆在农村了,景文非常沮丧。要是早一天从北京出发,要是不下雪,不在临汾耽误一天;要是在吉县早出发1个小时;要是路上走快点,早到1个小时;要是不在解放军那吃饭少耽误点时间;要是…..,要是…….,要是能做到上述哪一条,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景文几乎一夜没睡着,不断地吃着后悔药,但没有一剂后悔药能救得了景文的困境。

第二天景文到桑柏邮电所给家里发了一个电报:回来晚了半小时,没赶上招工,一切都完了。

景文发电报光顾了自己发泄郁闷,差点要了老爹、老娘的命。几年后,景文再次见到父母时,他们告诉景文,看到电报,父亲和母亲霎时泪流满面,久久无言。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心气高,总是为怀才不遇而深深烦恼,现遭此重创,怕他精神上被击垮。他们都是平头百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千里之外的困境中挣扎,却是丝毫帮不上忙。他们说,那段时间像行尸走肉一样,生活好像完全失去了意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从邮电所出来,景文顺便去看望钟解放和夏小欣同学。

钟解放同学是一位儒雅潇洒的人,非常豁达,见到景文忧心忡忡的样子,劝慰景文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心放宽点,天无绝人之路,没事的。钟解放同学的自信和坚强感染了了景文,景文也暂且放下了烦恼。

夏小欣同学则是情绪低落。夏小欣是干部子女,美丽而气质高贵,景文过去对她的印象是冷淡、高傲。文革以后,景文对干部子弟都敬而远之。景文一直以为干部子弟们都生活在天堂里。这一年多景文与桑柏村的同学们有些交往后,却发现夏小欣也有烦恼,甚至烦恼更大,和自己一样,都是落难的人,落难的人之间倒共同语言挺多。

夏小欣同学告诉景文,她父亲现在的状态比戴着大叛徒帽子的钟解放同学的父亲的情况好不了多少。她告诉景文,他的祖父去世早,祖母年轻守寡,将夏同学的父亲拉扯大。她的祖母辛勤劳作,供夏同学的父亲上学,最后把家产变卖殆尽,一直供夏同学的父亲直到从南京中央大学毕业。大学毕业后,夏同学的父亲到国民政府的学院里任职当教师,有一份不错的收入,于是将老母亲接来奉养。

没有多久,抗战爆发,夏同学的父亲经地下党的动员,决定去延安参加抗战,从此走上革命道路。为了去延安参加革命抗战,夏同学的父亲只能让老母亲回家乡。但家乡的田产已变卖殆尽,老母亲回到家乡生活陷入困境,经常要靠乞讨度日。夏同学的父亲为参加革命,牺牲了亲情,义无反顾,忠孝不能两全,殊为难能可贵。

可到了延安以后,在整风运动中,康生搞“抢救运动”,从国统区来的人一大半被怀疑是特务,夏同学的父亲成了国民党特务嫌疑人,被关起来,逼供信,整得死去活来。“抢救运动”中不少人被整的丢掉了性命,好在夏同学的父亲咬紧牙关熬到了最后,直到上级纠正“抢救运动”的错误,才被放出来重新工作。现在文化革命,这段历史又被翻出来,时任中国科学院计划局局长的夏同学的父亲又被打成了“大特务、大叛徒”,再次遭到残酷迫害。好在有当年整风运动的经验,夏同学的父亲不惊、不怖、不畏,咬紧牙关,煎熬加坚持,坚信有出头之日。

当时招工、招生的政审条件已有所放宽,由原来的父母“历史清白”,改为父母“历史清楚”。从“清白”到“清楚”这条件可放宽多了。成分低点,甚至历史上有点污点都关系不大,只要清清楚楚,有政治结论就可以,哪怕结论稍差一点,也可以符合政审条件。

但正宗的干部子女钟解放和夏小欣同学的父亲们现在恰恰是专案还没有政治结论,达不到“历史清楚”的要求。他们现在的政审状态比景文这种知识分子出身的人还要糟糕得多。

知道了两位干部子女同学的烦恼后,景文才明白,这个世界上真是人人有烦恼,不要以为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是苦孩子,景文的烦恼倒释然了很多。


三个倒灶鬼,知青程为平、张启疆、许崇平在麦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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