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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诗选

Margaret Atwood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1939-),加拿大著名诗人、小说家、文学评论家。1939年11月18日,阿特伍德出生于渥太华,她的父亲是位昆虫学家,1946年全家迁居多伦多。阿特伍德中学成绩优异,1959年就读于多伦多大学。大学期间,曾师从著名神话原型理论家诺思洛普?弗莱。自1962年起,阿特伍德在美国求学,并先后获得麻省拉德克利夫学院的文学硕士学位与哈佛大学的博士学位。毕业后,她在温哥华的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担任英语讲师。后来,她先后又担任过加拿大、美国、澳大利亚多所大学的“驻校作家”。阿特伍德自19岁开始发表诗作。她擅长将日常经验提升到一种形而上的层次,她的诗歌不仅具有女性特有的细腻而且富有深刻的洞察力,在加拿大和英美诗界都很有影响,先后获过多种重要的文学奖,包括加拿大总督文学奖、英联邦文学奖、意大利普雷米欧?蒙德罗奖、法国政府文学艺术勋章,布克奖等等。阿特伍德是一位多产的作家,已出版了14部诗集、11部长篇小说、5部短篇小说集和3部文学评论等三十余部,并被翻译为世界主要语言在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出版。主要诗集有《圆圈游戏》(1967)、《那个国家的动物》(1968)、《地下铁路的手续》(1970)、《强权政治》(1971)、《你是快乐的》(1975)、《诗选》(1976)、《真实的故事》(1981)。主要小说有《可以吃的女人》(1969)、《浮出水面》(又译《浮现》,1972)、《伺女的故事》(1985)、《猫眼》(1989)、《别名格雷斯》(1996)、《盲刺客》(2000)等。阿特伍德还曾经担任加拿大作家协会主席、国际笔会加拿大(英语地区)中心主席。



李以亮 译


你牵起我的手


你牵起我的手

我仿佛忽然置身于一个烂俗的电影

它不停进行着

而我为何会着迷


我们缓慢地跳华尔兹

在一种格言似的陈旧气氛里

我们相会在无尽的棕榈树背后

你爬错窗口


其他人都在离去

我却总是留到最后

我付了钱,我

要看发生了什么


在浴缸里我不得不

从身上剥去你

以烟和融化的赛璐珞的

形式

我必须面对最后

我成了一个瘾君子

爆米花和破旧毛绒的气味

持续数星期




给养


我们应该随身携带

什么?对此我们永远无法

决定;还有,穿什么

一年之中

应该在什么时间上路


所以我们在这里,穿着

薄薄的雨衣和橡胶靴


可怕的冰雪上,起风了


我们的口袋一无所有


除了一只铅笔头,两个橘子

四张多伦多电车票


以及一条橡皮筋,扎着一捆

白色档案卡

印有一些重要的事实。




定居


婚姻不是

一所房子,甚至不是一顶帐篷


它在更早之前,而且,更冷:


在森林边缘,在沙漠

边缘

未被油漆的楼梯

在后面我们蹲下

在外面,吃爆米花


并且,痛苦而惊奇地

发现幸存到

这么久


我们得学着取火



明信片


我在想着你。我还能说些什么?

倒退的棕榈树

是一种错觉,粉红色的沙子也是。

我们所有的,不过一些平常的

破裂的可乐瓶,和

向后流去的水沟甜得过分的气味,

像濒临腐烂的

芒果,芒果我们也有。

空气汗水,蚊子

和它们的踪迹;鸟类和所有闪避的事物。


在这里,时间以海浪的形式到来,一种病

日复一日滚动着。

我不停走

醒来,再沉入

不安的夜晚却没有

向前一寸。公鸡在黎明前

叫了几小时,在凸凹不平的上学路上

一个被刺到的

孩子嚎叫,嚎叫。

有两个囚犯

手拿行李,

他们的头被剃光,十箱

不安的小鸡。每年春天

都有瘸子的赛跑,从商店

到教堂。我随身带着的

就是这些破烂儿;从当地的报纸

剪下的,有关民主的破玩意儿。


在窗外

他们正在一个钉子一个钉子地

建那该死的旅馆,某人

碎落的梦想。一个包括你的宇宙

不会全是坏事,但它

包括你吗?隔着这样的距离

你只是一个蜃景,一个光泽的形象

固定在我最后一次

见到时你的姿势中。

把你翻过来,我有你所处地方的

地址,真希望

你在这里。爱像海洋

在波涛里到来,一种病它在继续

继续,头脑里的

一个空穴,填充着,撞击着,一只被踢的耳朵。




越来越频繁


越来越频繁我的边缘

溶解,而我成为一个

同化这世界的愿望,包括

你,如果能越过皮肤

像一种植物使用氧气的秘法

以一种无害的绿色,燃烧着生活。


我不想消耗

你,或试图

完成你,你仍在那里

围绕我,像空气一样

完整,


不幸的是,我没有叶子。

相反,我有眼睛

和牙齿,以及其他非绿色的

东西,不可渗透。


所以,要当心,我是说真的,

我给你公平的警告:


这种饥饿会将一切

拖入它自己的

空间;我们也不能一遍遍

谈论它,不能有一个冷静

理性的讨论。


对此,没有任何理由,只有

一只饥饿的狗,关于骨头的逻辑。


早晨在被烧毁的房子里


在被烧毁的房子里,我吃着早餐。

你知道:并没有什么房子、早餐,

但我还在这里。


勺子靠在熔化的

碗边,也被熔化。

附近也没有人。


他们去了哪里,哥哥和姐姐,

母亲和父亲?到了海边,

也许。他们的衣服还在衣架上,


他们的盘子碟子堆在水槽边,

水槽在炉子边

还有壁炉和熏黑的水壶,


每个细节都很清楚,

白铁杯和起皱的镜子。

这一天明亮而没有歌声,


湖水是蓝的,森林警觉。

一堆云在东边

如黑面包,缓慢、安静地升起。


我看到油布上的漩涡,

我看到玻璃上的瑕疵,

太阳照在上面的耀斑。


我看不到我的胳膊和腿,

不知道,这是一个陷阱还是祝福,

回到这里,发现,这房子里的


一切,都早已结束,

水壶和镜子,勺子和碗,

包括我的身体,


包括我曾经有过的身体,

包括我现在还拥有的身体

当我坐在这一个早晨的桌子边,孤独而幸福,


一个赤裸的孩子的脚,在被烧焦的地板上

(我几乎可以看到)

在我被烧着的衣服里,那件绿色的薄短裤


和那件脏兮兮的黄色T恤衫

贴在我灰烬的,不存在的

明亮肉体。白热化。




你嵌入我


你嵌入我

像一只钩,进入一只眼


一只鱼钩

一只张大的眼




在你自己的身体里飞翔


你的肺充满并展开它们自己,

粉红色血液的翅膀,而你的骨头

清空它们自己而成为空心的。

当你吸气,像一只气球升起

你的心脏变轻,变大,

跳动着,以纯粹的快乐,纯粹的氦气。

太阳的白色风,吹透你,

在你之上面什么也不存在,

现在你看到地球如椭圆的宝石,

明亮,有着爱的海蓝色。

这,只有在你梦里才能做到。

醒来后,你的心脏是一只惊吓的拳头,

细小的灰尘阻塞你吸入的空气;

太阳如灼热的铜,重压在

你头骨那层粉红的皮。

这,总是在枪击前的一刻。

你试图醒来,醒来,却无法做到。




在大赦国际关于酷刑的报告下所作的脚注


刑讯室不像你能想到的

任何东西。

没有歌剧集没有性感链条

没有来自色情杂志的

光泽皮革制品,没有三十年代

粘着蛛网的恐怖地牢;也不是

一个令我们害怕

充满冷光的

镀铬的未来空间。

它更像一个破旧的

英国火车站,几堵涂满绿色的

墙,溢出的茶水,

皱巴巴的纸,一个佝偻的人

总在清洁地板。


它散发着恶臭;像一个医院,

防腐剂和疾病的气味,

而且,在某些日子里,血的

气味,充斥在所有地方,

这里,或屠夫的屠宰场。


在此工作的那个男人

正在丧失嗅觉。

他乐意拥有这份工作,因为

这里人少。

他不是拷打犯人的人,他只是

清扫地板:

每天早晨的呕吐物,

每天脱落的牙齿,

每天的大小便,和每天的心悸。


有些人还算勇敢,有些人

不能算;有些人做着自以为

工作分内的事,有些人

厌倦,因为小官僚

通常都会感到厌倦,告诉他们

没关系,有些人

知道他们勇敢,他们也

可能交代点什么

然后过关。


有些人没什么可交代的,这也

没有关系。他们

扭曲的身体,撕裂的

手指,和破碎的舌头,会被从带刺的铁栅栏

抛出,落到

执行官的官邸前面的草坪上,和孩子们的

身体一起

被点燃,为了让他们的母亲开口。


那个清扫地板的男人

庆幸,不是他自己。

如果他把知道的事情说出去

也想就是他了。他每天要工作很长时间,

应付于各种各样的搜索,吃自己

从家里带来的饭,它有着

陈年血迹和他所清理的锯末

味道。他的妻子

满意于他赚钱回来,买食品,她已被告知

不要打听任何问题。


在他扫地时,他努力

不听;努力

使自己成为一堵墙,

厚厚的墙,一堵

肉软的、没有回声的墙。

什么也不想,只是走回自己

炎热的小屋,门

开着,他的孩子们

皮肤完好眼睛完好

跑过来迎接他。


他害怕

他会做什么,

如果他被要求;

他会害怕门,


他怕的,也不是

门,而是门

被打开;害怕无论他怎么样,

他的孩子却不在那里。




赛赫米特①,狮子头战争女神


他是那样一种男人

不会伤害一只苍蝇。

如今许多苍蝇活着

他却没有。

他不是我的守护神。

他更喜欢满满的谷仓,我更喜欢战争。

我的吼声意味着屠杀。

然而,现在我们在一起

在同一个博物馆。

不过,这不是我看到的,川流而来的

凝视的孩子们

他们在学习

多文化交流沟通之类的课程

如此等等。


我看见我出生,或建造的

寺庙,在那里,我掌握着权力。

我看见远处的沙漠,

炎热的锥形墓群,远远地

看起来,坦率地说,就像笨伯的帽子,

藏起我说的笑话:枯干的肉

和骨头,就像死人们

借以航行的,失去方向的

小木船。


对于有着各种动物头颅的神

你能指望什么?

虽然说起来

后来那些被造得完全像人的神

也不带来什么好消息。

站在我这一边,给我财富,

摧毁我的敌人。

似乎这,才是要点。

哦,是的:还有,救我脱离死亡。

作为回报,我们被给予血

面包,鲜花,祈祷,

口头的好处。


也许在这一切之中

我漏讲说了什么。但是,如果你们真是在寻找

无私的爱,

你可是找错了女神。


我只是坐在那里,由石头、

种种痴心妄想,做成:

那以杀人为乐的神祗

也治愈痛苦,

那在你的噩梦中,

最后一个,善良的狮子

将在她的嘴上打着绷带回来

带着一个女人柔软的身体,

舔净发热的你,

从你颈背的旁边,轻轻捡起你的灵魂

爱抚你进入黑暗和天堂。




马永波 译


《飞进你自己的身体》


你的肺充满,扩张,

粉红血液的翅膀,你的骨头

空出自己,成了空洞。

在你吸气时你将气球一样升起

你的心脏太轻太大,

跳跃着纯粹的快乐,纯粹的氦。

太阳白色的风吹透你,

你上面什么都没有,

你现在把地球看做一个卵形的宝石,

灿烂,爱的海蓝色。

你只有在梦中才能做到这点。

醒来,你的心脏是一个晃动的拳头,

厚厚的灰尘堵住你呼吸的空气;

太阳是一块灼热的铜一直在压迫

你颅骨粉红的外皮。

那总是在炮声之前的一刹那。

你一遍遍试图起来可你不能。




《悲哀的孩子》


你是悲哀的因为你悲哀。

它是心灵。它是年纪。它是化学。

去看精神病医生,去吃药,

或者拥抱你的悲哀像盲眼的玩偶

你需要睡觉。

好吧,所有的孩子都是悲哀的

但有些孩子克服了它。

算算你的幸遇。最好是,

买顶帽子。买个外套或者宠物。

继续跳舞,把一切忘掉。

忘掉什么?

你的悲哀,你的影子,

任何让你难过的事

草坪派对的那天

当你进来,被阳光晒红了脸,

你绷着的嘴上有糖渣,

穿着有缎带的

被冰激凌弄脏的新衣服,

在浴室里对自己说,

我不是招人喜欢的孩子。

亲爱的,当悲哀

一直延续下来

光芒暗淡,雾气卷入

你翻倒的身体困在

毯子或燃烧的汽车下面,

有红色火焰从你身体中渗出

点燃你脑袋旁的柏油路

要么是地板,要么是枕头,

我们都不这样;

要么就都这样。




《厌烦》


那些时候我厌烦了

我的思想。在他锯时

握着木头。在他测量时

握着绳子,木板,

事物之间的距离,或者

把桩子钉到地里,为了一排排的

莴苣和甜菜,然后我(厌烦地)

除草。或者坐在车后座上,

或者静静地坐在船里,

坐着,坐着,而他在船头,坚定地,

操纵着舵盘,驾驶着,划着桨。

甚至不是厌倦,这是注视,

努力地看着,靠近微小的

细节。近视。磨损的船舷,

座椅套那错综复杂的斜纹图案。

沃土的酸面包屑,颗粒状的

粉红色岩石,它火的脉络,干苔藓的

柳珊瑚,发黑然后变灰的

他脖颈上短短的硬毛。

有时他会吹口哨,有时

我也会吹。反复做事情的

厌烦的节奏,

扛木头,弄干

盘子。这样的琐事。

动物们就在这上面打发了大部分时间,

一粒一粒的,把沙子从它们的地洞里运走,

把洞里的叶子移来移去。他指出

这样的事情,而我会注视着

他结实手指上的螺纹,指甲下的泥。

为什么我记得从那时起

阳光一直更明媚,尽管雨下得

更频繁了,鸟鸣更多了?

我几乎迫不及待地

要赶快离开那地方

随便去什么地方。也许

厌烦是更大的幸福。它适合狗

或土拨鼠。现在我不会厌烦了。

现在我知道得太多了。

现在我该知道了。




《一次拜访》


消失的是日子

当你能在水上行走。

当你能够行走。

日子消失。

只有一个日子留下,

那个有你的日子。

记忆不是朋友。

它只能告诉你

你不再拥有什么:

你能使用的左手,

走路的两只脚。

所有大脑的诡计。

喂,喂。

那仍在工作的一只手

抓紧,不要放手。

那不是火车。

没有蟋蟀。

不要惊慌。

我们来谈谈斧子,

哪种好些,

木头的多个名字。

房子,船,帐篷

就是这样造的。

没用;工具箱

拒绝展示它的动词;

锉,刨子,锥子,

恢复成阴沉的金属。

你认识吗?我说。

有熟悉的吗?

是的,你说。床。

最好是观察

流过地板的急流

它由阳光组成,

树林由阴影组成;

最好是观察壁炉

它现在是一片海滩。




《罗曼蒂克》


男人和他们悲哀的浪漫主义

不能用来洗盘子——

那是自由,寒冷的壁炉中

破碎的酒杯。

女人洗内裤,那是件杂务。

男人洗内裤,却是极大的痛苦。

怎样的震颤,湿袜子在晾衣绳上拍动,

怎样的迷失,孤单在孤儿般的风中……

她珍视着那悲哀,

吩咐他躺在草丛,

用一根手指依次合上他的双眼,

像疗伤的药膏使用她的身体。

你这可怜的东西,澳大利亚人女人

当他抱着我们的宝贝——

仿佛我强迫他这么做,

仿佛我当着他的面穿上了高跟鞋。

可是,每一次

是谁被接受?

我们,和我们空空的手,

挨饿的护士的手。

我们想看到的是他们皮肤上的弹孔,

伤疤,以及触摸它们的机会。




《“睡”之变奏》


我愿意看你睡觉,

这也许不会发生。

我愿意看你

睡觉。我愿意和你

同睡,进入

你的睡眠,当它光滑的黑浪

滑过我的脑袋

我愿意和你穿过那片透亮的

摇曳着青绿色叶子的树林

它湿润的太阳和三个月亮

走向你必须下去的洞穴,

走向你最糟糕的恐惧

我愿意送给你银色的

树枝,小白花,一个

将保护你的词语

使你远离你梦的深处的

悲哀,远离深处的

悲哀。我愿意跟随你

再次走上长长的楼梯

变成

把你载回来的船

小心地,一个火苗

拢在两只手里

你的躯体躺在我

旁边,你进入它

轻松得就像吸进一口空气

我愿意是空气

在你内部仅仅居住了

片刻。我愿意是那不受注意

又不可缺少的东西。




《“爱”之变奏》


这是一个我们用来插在孔里的

词。它的大小正适合那些温暖的

言语的空白,适合那些纸页上

看起来与真心一点不像的

红心形的空缺。加上花边

你可以把它

卖掉。我们也用印刷体

把它插在一个空虚的空间

没有任何说明。有些杂志

整本除了爱这个词

没有多少词语,你可以

把它擦遍你的全身,你可以

用它来烹调。我们怎么知道

那不是潮湿纸板下面

鼻涕虫凉爽的放荡?而草芽

把它们坚硬的鼻子

从莴苣中间拱起,它们喊出它。

爱!爱!士兵们唱着,

端起亮闪闪的刺刀致敬。

随后就有了我们

两。这个词

对于我们太短了,它只有

四个字母,少得

填不满星星之间

那些深深赤裸的

以失聪压迫我们的真空。

它不是爱,我们不希望

坠入其中,它是恐惧。

这个词不够,可它

不得不如此。

在这金属的寂静中

它是惟一的元音

一张在惊奇和痛苦中

反复说着“哦”的嘴,

一次呼吸,一根手指

抓住峭壁的边缘。

或是坚持,或是撒手。




《在尘世的夜里》


在尘世的夜里,你独自游荡在

你的屋子里。时间是两点半。

所有人都抛弃了你,

或许这是你编造的故事;

你记得十六岁起,

每当其他人去了什么地方,欢度时光时,

或者你是这么推测的,

你就必须照顾婴儿。

你挖了一大勺香草冰淇淋

把杯子倒满了葡萄汁

和干姜水,放上格伦·米勒

在他大乐队的声响中,

点燃一枝烟,把烟雾吹向烟囱,

哭了一会儿,因为你没有去跳舞,

然后你独自跳舞,你的嘴一圈紫色。

现在,四十年后,事物已经改变,

现在煮的是小利马豆。

保留一个隐秘的缺点是必要的。

这一切是因为忘记了在规定时间

吃饭。你小心地炖着豆子,

排干水,加上奶油和胡椒,

然后在楼梯上慢慢溜达,

用手指把豆子从碗里挖出来,

大声地自言自语。

如果知道答案你会吃惊,

可那部分将会迟到。

你说,在词语之间有着如此的

寂静。你说,感觉上帝的缺席

和感觉上帝的存在

实际上是同样的事情,

仅仅是颠倒了。

你说,我的白衣服太多了。

你开始哼曲子。

几百年以前

这可能是神秘主义

或者异端邪说。现在不是了。

外面有汽笛声响起。

有人被碾了过去。

世纪坚定地缓缓向前。




《他们在外面吃饭》


在饭店里我们争论着

谁为我们的葬礼付费

尽管真正的问题是

是否我会使你永生。

这时候只有我

能做到,于是

在一盘牛肉煎饭上面

我举起魔叉

把它插入你的心脏。

微弱的砰的一声,一阵咝咝声

从你裂开的脑袋

你发着光升起;

屋顶张开

一个声音唱着《爱是

灿烂的奇观》

你悬挂在城市上空

穿着蓝色紧身衣和红斗篷,

你的眼睛一起闪烁。

其他用餐者对你

有的敬畏,有的只是厌烦:

他们无法判断你是否是一件新武器

还仅仅是一个新广告。

至于我,我继续用餐;

我更喜欢你过去的样子,

可你总是野心勃勃。




《明信片》


我在想你。此外我还能说什么?

倒置的棕榈树

是一个幻觉;粉红的沙子也是如此。

我们拥有的东西是普通的

开裂的可乐瓶和泛滥的

排水沟的气味,太甜蜜了,

像一个就要腐烂的

芒果,我们也有这个。

空气清新甜美,蚊子

和它们的轨道;鸟群,蓝色,难以捉摸。

时间在波浪中到达这里,一个疾病,

日子一个接一个滚动;

我向前移动,日子被唤醒,

又坠入忧虑的

夜晚,但从不

前进。公鸡

为黎明前的时辰啼鸣,一个受惊的孩子

不断地嚎叫

在去往学校的坑凹的路上。

手里提着行李

有两个囚犯,

脑袋被刺刀刮过,还有十筐

动不动就呕吐的小鸡。每个春天

都有一群跛子,从商店

走向教堂。这是那种

我随身携带的废物;还有一张

当地报纸上有关民主的剪报。

窗户外面

他们在修建该死的旅馆,

一钉子一钉子的,某人的梦

粉碎了。一个包括了你的宇宙

不可能全是坏的,可是

真是这样吗?从这个距离看去

你是海市蜃楼,一个光泽的形象

固定在上次我看见时的

那个姿势中。

把你翻过来,还有地方

写地址。希望你在

这里。爱在波浪中到达

像海洋,一个疾病继续了

又继续,脑袋里

一个空穴,填充着敲击着,一个踢掉的耳朵。




《你开始》


你以这种方式开始:

这是你的手,

这是你的洋井,

这是一条鱼,又蓝又扁

在纸上,几乎

是一只眼睛的形状

这是你的嘴,这是一个O

或一个月亮,你究竟

喜欢哪个。这是黄色。

窗外

是雨,绿色

因为这是夏天,更远处

是树木,然后是世界,

它是圆的,并且只有

这九枝粉笔的颜色。

这是世界,它比我说过的

更充实更难以了解。

你那样涂脏它是对的

用红色,然后是

橘色:世界在燃烧。

一旦你学会了这些词语

你将了解到

有比你学会的更多的词语。

词语的手在你的手上漂浮

像湖上的一朵小云彩。

词语的手把你的手

抛锚在这张桌子上

你的手是一块温暖的石头

我用两个词语把它握住。

这是你的手,这些是我的手,这是世界,

它是圆的,不是扁的,而且拥有

比我们能看见的更多的颜色。

它在开始,它有一个结局,

这就是你将

返回的东西,这是你的手。




《其他的》


我们其他人从篱笆外面观瞧

当那女人摇晃着大步走进

她的痛苦,如同进入一个缓慢的比赛。

我们看见她的身体在运动

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或许我们听见了声音

但那不是语言;或许我们知道

那已经不是我们所知道的

语言。我们能清晰地看见她

但对于她,那是在黑烟中奔跑。

她的肿块里成串的细胞

像粥在沸腾,迸溅,

像葡萄,我们想。或者我们想起了

泥浆中的爆炸;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周围的树木和草

都因为宽恕而亮了起来,

这么绿,在一年的这个

健康的时刻。

我们愿意为她召来

什么事物。某种快乐。

痛苦存在着但不抵达任何事物。




《你与我相合》


你与我相合

像一根钩子插入一只眼睛

一根鱼钩

一只睁开的眼睛




《这是我的一张照片》


它是以前什么时候拍的

起初它似乎是

一个弄脏的

印刷品:模糊的线条和灰色斑点

在纸上混在一起;

然后,在你扫描它时,

你能看见左侧

有一个像树枝的东西:树的一部分

(冷杉或云杉)隐隐出现

而且,伸向右边,中途出现

一个应该是缓坡的

东西,一个小房架子。

在背景中有一个湖泊,

湖那边,是一些低矮的山丘。

(照片是在我溺水后的

那天拍的。

我在湖里,在画面的

中央,就在水面之下。

很难确切地说出

是什么地方,或者是

我有多大:

光打在水面

扭曲了效果。

可假如你看得足够久

最后

你将看见我。




《拼写》


我的女儿在地板上

玩塑料字母,

红的,蓝的和刺眼的黄,

她在学习如何拼写,

拼写,

如何拼写。

我奇怪有多少女人

拒绝了自己的女儿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拉下窗帘

以便她们能沉溺于词语之中。

一个孩子不是一首诗,

一首诗不是一个孩子。

两者不可兼得。

然而。

我返回到战争中

被俘的正在分娩的

女人的故事中,她的腿

被敌人捆在一起

让她不能生产。

女祖先:燃烧的女巫,

她的嘴被皮革蒙住

要闷死词语。

一个词语接一个词语

词语后是权力。

在语言从热骨头上

坠落的地方,在岩石裂开

黑暗像血一样涌出的地方,

在花岗岩融化的地方

当骨头知道

它们是空的,词语

裂开,加倍,说出

真理,而身体本身

变成了一张嘴。

这是个隐喻。

你是怎么学习拼写的?

血,天空和太阳,

首先是你自己的名字,

你最初的名字,你最初的名字,

你最初的词语。




《塞壬之歌》


这是一支人人都愿意

学会的歌:这支

不可抗拒的歌:

这支迫使男人

成排跳下甲板的歌

即使他们看见了海滩上的骷髅头

这支无人知道的歌

因为任何听到它的人

都死了,其他人又无法记住。

我将告诉你这秘密

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会把我

从这鸟衣里解脱出来吗?

我不喜欢这里

不喜欢蹲在这岛上

看上去它风景如画,神秘美丽

和这两个有羽毛的疯子在一起,

我不喜欢唱这支

三重唱了,它致命而珍贵。

我将把这秘密告诉你,

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个人。

靠近些。这支歌

是一声救命的哭喊:救救我!

只有你,只有你能,

你是最后的

惟一。天啊

它是一支恼人的歌

可它每次都会奏效。




《夜诗》


没有什么可怕的,

那只是风

转向了东方,那只是

你雷霆的父亲

你雨的母亲

在这水的国度

有蘑菇一般潮湿的米色的月亮,

有淹没的树桩,游泳的长鸟

苔藓生长在

树的所有侧面

而你的影子不是你的影子

而是你的倒影

你真正的父母消失了

当窗帘盖住了你的门。

我们是外人,

来自湖底

沉默地站在你的床边

有着黑暗的头。

我们来盖住你

用红色的羊毛。

用我们的眼泪和遥远的低语。

你在雨的臂弯里摇晃

睡眠寒冷的方舟,

而我们在等待,你夜的

父亲和母亲

有着我们冰冷的手和熄灭的手电筒,

知道我们仅仅是

一支蜡烛投出的

摇晃的阴影,在这

你二十年后将会听见的回声中。




《装备》


我们应该随身携带

什么?我们从来都不能

决定;或是穿什么,

或是在一年的什么时候

我们应该去旅行

于是我们在这里,穿着

薄雨衣和橡胶靴子

在危险的冰上,刮起了风

我们的口袋空无一物

只有一个铅笔头,两只橘子

四张多伦多的街车票

以及一根松紧带捆着一束

白色的小档案卡片

印着重要的事实。




《越来越》


越来越频繁地,我的边缘

消融,我变成一个希望

要吸收世界,包括你,

如果可能,通过皮肤

像一棵凉爽的植物和氧气玩着恶作剧

凭借无害的绿色的燃烧生活

我不会消耗

你,或者

完结,你仍会在那里

围绕着我,完整得

像空气。

不幸,我没有叶子。

相反我却有眼睛

牙齿和其他非绿色的

东西,它们拒绝了渗透。

所以要当心,我是有心的,

我给了你诚实的警告:

这种饥饿

把一切拖进

它自己的空间;我们也不能

把它说明白,来一个冷静

理性的讨论。

没有适合它的理由,只有

一只挨饿的狗关于骨头的逻辑




《瞬间》


这个瞬间,在多年的

辛劳和漫长的航行之后

你站在你房间的中央,

房屋,半英亩,一方,岛屿,乡村,

知道最后你如何到达那里,

说,我拥有这个

这是同样的时刻,树木松开

环绕你的柔软的手臂,

鸟儿收回它们的语言,

悬崖裂开,崩塌,

空气波浪般从你身边退回

而你不能呼吸。

不,它们低语。你什么都没有。

你是个访客,一次又一次

攀登着山冈,插上旗帜,宣告。

我们从来不属于你。

你从来没有找到我们。

那总是周围的另一条道路。




《住宅》


婚姻不是房子

甚至也不是帐篷

它比这些更早,更冷:

树林的边缘,

沙漠的边缘

我们蹲在外面,

背后是未刷漆的楼梯

吃着爆米花

痛苦地奇怪着

已经幸存了

这么久

我们正在学习生火




【我不能把我的名字告诉你】


我不能把我的名字告诉你

你不相信我有1个名字

我不能警告你这只小船在倾覆

你那样布置了它

你从不曾有过一张脸

但你知道它对我很有感染力

你老得不能成为我的

骨架:你也知道那一点。

我不能告诉你我不需要你

大海在你那一边

你有泥土的网

我只有一把剪刀。

当我寻找你,我找到

水或移动着的影子




【十一月】


这造物跪着

被雪覆盖,它的牙齿

一起错磨着,河底的

老石头的声音。

你把它牵向牲口棚

我提着风灯,

我们俯身看它

仿佛它正在出生。


绵羊倒悬在绳索上,

一只覆盖着羊毛的长长腐果。

它等待运货的死亡马车

来收获它。

哀悼的十一月

这就是你给我

创造的形象,

死羊自你的头脑而出,一笔遗产:


杀死你不能拯救的东西

扔掉你不能吃掉的东西

掩埋你不能扔掉的东西

送掉你不能掩埋的东西

你必须随身携带你不能送掉的东西

它总比你所想象的要沉重。




【你开始】


你以这种方式开始:

这是你的手,

这是你的眼睛,

这是一条鱼,蓝粼粼的而又光滑

在纸上,几乎是

一只眼睛的形状。

这是你的嘴,这是1个O

或是一轮月亮,无论哪1种

你所喜欢的。这是黄色。

窗户的外面

是雨,绿色的

因为是夏天,更远处

是树林然后是整个世界。

它是圆的而且仅有

这九支蜡笔的颜色。

这是世界,更为丰富

并且比我说的更难以理解。

你以这样的方式涂抹是对的

用红色然后

用桔黄色:世界在燃烧。

你曾经学过这些字

你将要学比你能够学的

更多的字。


手这个字在你的手掌上飘动

象一小块云在湖的上空。

手这个字抛锚

而你的手抵及桌子,

你的手是一块温暖的石头

在2个字之间我握住它。

这是你的手,这些是我的手,这是世界,

它是圆的但不平坦比起我们能看到的

也没有更多的色泽。

它开始了,它有个结束,

这是你将要归来的

所在,这是你的手


(沈睿 译)




【你开始】


你这样开始:

这是你的手,

这是你的眼睛,

那是一条鱼在纸上

又蓝又平简直像

一只眼睛。

这是你的口这是1个O。

或者1个月亮说什么都行,

只要你喜欢。这是黄色。

窗户外面

是雨,绿绿的,

因为已是夏天了,雨外边

是树林然后是世界,

那世界是圆的而且它只有

这9种蜡笔的颜色。

这就是世界,比我说的

更完满也更难了解。

你那样涂抹世界是对的,

先用红色然后用

橙色:世界燃烧了。

一旦你学会这些个词语,

你就会知道还有很多词语

你永远也别想学完。

“手”这个词漂浮在你的掌心,

像湖面上空的一小朵云。

“手”这个词像1个船锚,

让你的手停泊在这桌上,

你的手是一块温暖的石头,

被我裹在2个词语之中。

这是你的手,这些是我的手,这就是世界,

这世界是圆的但并不是平的,它有

更多的颜色,我们没能看见。

世界在开始,它有1个尽头,

这是你将要复归的

地方,这是你的手掌。


(莫雅平 译)




【最初,我有几个世纪】


最初,我有几个世纪

可以等待,在山洞里,在皮帐篷里

知道你永远不会归来

接着速度加快,只有

几年时间,从你

全身披挂进山,到那一天

(又是1个春天),送信人来到

把我从绣花架旁惊起。

那样的事发生过两次,说不定

更多,有一回,不太久之间,你打了败仗,

坐在轮椅里回家

蓄了小胡子,晒得黝黑

我简直认不出你。

上一次再上一次,我记得

足足是8个月,从我

提起裙子在火车旁边奔跑,把

紫罗兰塞进车窗,到

打开阵亡通知书;二十年里

我眼看你的照片变黄。

这是上一次(我赶到机场

来不及换下工作服,扳钳

也忘了取出,插在后裤兜,你在那里

拉上拉锁,戴好头盔

预定行动的时间已到,你对我说

要勇敢)至少三星期之后

我才收到电报并始悔恨自己。

可是近来,夜晚让人提心吊胆

从广播里发出警告

到爆炸,只有几秒钟:

我的双手

都来不及伸向你

这几个晚上比较平静

你却从椅子上

跳起,晚饭一口没有动

我来不及与你吻别

你一跑到街上他们已经开始射击

(李文俊 译)




【九月】


1

造物主正跪着

被雪弄脏,它的牙

在一起磨着,旧石头的声音

在一条河的河底。

你把它牵向牲口棚

我提着灯

我们弯腰看它

仿佛它正在出生。


2

这只羊被绳子倒吊着

像1个饰着羊毛的果实,正在溃败

它在等死亡的马车

去收获它。

悲痛的九月

这是1个想象,

你为我而虚构了它,

死羊出自你的头脑,一笔遗产:

杀死你不能拯救地

把你所不能吃的扔掉

把你所不能扔掉的埋葬

把你所不能埋葬的送掉

而你所不能送掉的你必须随身带上

它永远比你所想的要沉重。

(沈睿译)




【年幼的儿子被淹死】


在哺育他长大的那条

危险的河上成功地航行之后

他再一次启航

去做一次探险旅行,

我能在他深入的土地上漂浮,

但那片土地不属于我自己。

他的双脚从河岸滑下,

急流卷走了地;

他与冰块、树木在暴涨的水中打旋,

然后陷到了遥远的水域,

他的头是1个深海水位探测器:

他从眼睛单薄的玻璃泡里

向外张望,这个粗心的探险者

闯进了一片比天王星更陌生的世界,

我们都到过那里并且有些人记忆犹新。

发生了以外,空气已锁紧,

他悬挂在河中像一颗心。

他们用船篙和铁钩

从推来撞去的木头间打捞起

他那被河水泡坏的身体——

我的宏愿和未来蓝图的路标石。

当时是春天,太阳照常放射光芒

新生的草硬梆梆地成长;

那所有的细节在我双手闪闪发亮。

在那次长长的旅行之后我厌倦了波浪。

我的脚触着了石头。梦中的船帆

倒坍了,成了碎片。

我把他种在这个国家

像一面旗帜。


(莫雅平 译)




【桌面上的三件东西】


一些什么样的太阳不得不升起再落下

一些什么样的眼睛不得不眨动闪烁

一些什么样的手掌和手指不得不

释放它们的热量

在你,不可见的光

放着射线的光

出现在我的桌面之前

还有你,我的电动打字机

你的导线和饥饿的插头

吮吸着从墙那一边

输送过来的不祥的血液

是什么屠杀的历史

在你的字键上留下了这累;欸伤痕

是什么复杂多样的死亡放过了这个钟

那些小齿轮在金属头皮下

嘎嘎地磨着牙齿

我的凉凉的机器

歇在桌面上那么眼熟

那么坚硬而完美。

我不敢触摸你们

我想你们回痛苦地大喊

我想你们会温暖起来,像皮肤。


(莫雅平 译)




【梦歌之一:灌木丛生的菜园】


我再一次站在那座花园

被出卖的花园,无人看护

已杂草丛生

在梦里我能

透视泥土,能看见

1个个土豆像蛴螬(金龟子)

蜷缩在土里

红萝卜肉乎乎的鼻子

1个劲地钻入土地深处,甜菜

则像两栖动物的心脏在缓慢地搏动

在我的双脚周围

草莓在涌动,大大的

还闪闪发亮

我弯下身子

去采摘草莓,拾起双手

发现手上又红又湿

在梦中我说

我早就应该知道

任何东西长在这里

长出来的都是血


(莫雅平 译)




【梦歌之二:守猎人布里安】


我在森林中见过那个男人

从前每天来我们家,

而且从来一声不吭;

后来我从邻居那里听说

他有一次想抹脖子自杀。

我在小路的尽头碰到他,

他坐在一棵倒下的树上

在擦他的猎枪。

当时没有风;

树叶在我们周围沙沙作响。

他对我说:

我杀生是出于无奈,

但是那一次瞄准猎物,我都感到

我的皮肤长出了兽毛,

我的脑袋长出了鹿角,多么沉重,

在那被拖得老长的瞬间,

子弹在它的速度之线上滑行,

我的灵魂像无辜的马蹄嗒嗒地离去。

上帝对他所造的生物公平吗?

我比别的造物死得更早。

他抬起头,我看见

他脖子上猎刀留下的

那道白伤疤。

我从梦中醒来,

才想起:他已死去二十年,

已好久没有他的音信。


(莫雅平 译)




【警句】


你是一片大海。

你的眼睑

遮住了海浪的喧嚣。

我触摸你的双手

为你变出

居住的小岛。

不久你会变成了

泥土:一片知名的

土地,1个新的国籍。


(唐平平译)




【小木屋】


我们年轻时一砖一砖

平地垒起的小木屋

去年

烧毁了 他们说

我没有看见,所以

小屋都还在那里

永远象在枝叶密处,我站立

在丛中,朝外望着

滑向湖心的雨滴

可当我走回

森林里的空地

小屋会突然燃烧 崩溃

在我的意识里

象一片片纸板

投进篝火,年月

爆裂作响,我的早年的

生活在火焰中矗立

留在脑里的只是

一团烧黑的泥土:真实

那小木屋哪去了?

我们谈它时的

那话语哪去了?


(唐平平译)




【所有的事情只是一件】


不是一棵树,但是树

我们看见的,它将永不存在,被风撕裂

在风中起伏

仿佛一次一次。是什么在推动地球

而后,使它成为夏天,将不是

草,树叶,复制品,那里

另外的一些词。当我的

眼睛贴向语言的幻象。

带着被分裂的脸,半黑半桔黄色

在我的皮大衣后面做窝,我喝茶。

手指抠着杯子,而要加倍

这些风味是不可能的。桌子

和奇怪的盘子柔和地燃烧,消耗它们自己

我凝神于你而你出现

在这冬日的厨房,任意得向树木或句子

正进入我,流行一时,又转瞬隐去

但是你陪着你自己舞蹈的样子

在这瓷砖上响起一首往昔的歌,()平缓悲伤

又如此心醉神迷,汤勺在手中挥动,一束

变得毛糙的头发

从你的头顶竖起,它是你的被惊的

身体,快乐我喜欢。我甚至可以说

虽然只那么一次,并且不再

持续;我要这个。我要

这个。


(沈睿 译)




【“睡”之变奏】


我愿意看你睡觉

这也许从没发生

我愿意看你

睡觉。我愿意睡觉

和你,进入

你的睡眠当它那光滑幽黑的波浪

翻卷在我的头上

我愿意和你穿过那片透亮的

摇曳着蓝绿枝叶的树林

带着湿漉漉的太阳和3个月亮

走向你必须下去的山洞

走向你最强烈的畏惧

我愿意给你那银色的

树枝,这小小的白花,1个

将庇护你的字

从你忧虑的梦的中心,从忧虑的

中心。我愿意跟随

你踏上那长长的阶梯

再一次并变

载你归来的船儿

精心地,一朵火焰

在两只捧着的手中

你的身体躺在

我的身边,而你进入它

轻柔的就像吸进一口空气

我愿意是那空气

在你的身体里仅仅

呆一会儿。我愿意是空气不被注意

又那样必需。


(沈睿 译)




【分别】


我们分手,言别

可彼此还站在原地,

审视、等待

这里就要动身,一去不返,

彼此再不能相亲相见。

这紧张的时刻永远地结束吧

痛怆仅仅载进记录。

我们的脸再不撕得粉碎,让微笑

翻译出

我们爱情的信号

瞬息间涌出爱的舞蹈。


(唐平平 译)




【小岛】


那儿有两座岛屿:

稍大的面对我们

布满陡峭的花岗岩,

把迷蒙珠帘向深湖垂抛;

较小的那座靠近大陆,

伸出绵延的暗礁,

一棵棵灰色的枯树,

在齐腰深的水中浸泡

我们知道它俩孤独无比,

将来也会始终如此。

对此,湖泊极为关照,

倘若退隐湖水,

岛屿就会变成山丘。

可它们依然

需求

各自的独立。

然而,站在这峭岩上

(我们

是两人)

站在我们更大的岛上

凝望,

我们有趣地发现

(安慰我们的本能,

求对称,求均衡,

也许还求伴侣):

那儿是小岛两座。


(吴笛 李力 译)




【为一首永远不会被写出的诗所作的注释】

——给卡洛琳·富


1


这地方

你宁愿不知道,

这是能使你生存的地方,

这是你无法想象的地方,

这是最终将打败你的地方

哪里有“为什么”哪里就会有皱缩和

空荡。这是饥荒。


2


那里没有你能写的诗

关于它,沙坑

如此众多的被填平

被发掘,不可忍受的

疼痛仍在皮肤上烙下印痕。

去年或是四十年前

这没发生,但上个星期

这已经在发生了,

这发生。

我们为它们制作形容词的花环,

我们推算它们就像数念珠,

我们把它们变成统计数字和祷告

像这一首那样变成诗。

没有任何作品。

它们保持它们本来的模样。


3


这女人躺在西边的水泥地板

躺在不尽的光下,

针在她的臂上刺下标记的针眼

提示麻痹大脑

而不明白为什么她正在死。

她正在死因为她说过。

她为了那个字的缘故而在死。

这是她的尸体,沉静的

失去手指,写这首诗。


4


它与一次手术相似

但它不是手术

尽管没有伸开的腿,哼哼声

和血,它是一次诞生吗

部分地它是劳作

部分地它是技巧的展示

像一部协奏曲。

它可能被写得很糟

或很好,它们讲述它们自己

部分地它是1种艺术。


5


这个世界的实情被看得很清楚

通过眼泪看;

告诉我为什么有时

我的眼睛会出一些毛病?

为了更清楚地看不用退缩,

不用转身走开,

这是痛苦的挣扎,眼睛挣开绷带

离太阳仅有两寸。

那时你看见的是什么?

是1个噩梦,1个幻象?

它是1个幻影吗?

你听到的又是什么?

剃刀越过眼球

1个来自旧影片中的细节。

它也是真实

而证词是你必须听从的。


6

在这个国度你可以说你想说的一切

纵然没有1个人愿意听你,

它是够安全的了,在这个国度你可以

试着写从未被写出的诗,

诗,发现

不存在并抹去不存在的

因为你每天发现和抹去你自己。

在另外的地方,这首诗不是虚构。

在另外的地方,这首诗带走勇气。

在另外的地方,这首诗必须被写出

因为诗人们已经死了。

在另外的地方,这首诗必须被写出

好像你已经死了,

好像没有更多的可以去做

或者说拯救你吧。

在另外的地方你必须写这首诗

因为没有更多的可以去做。


(沈睿 译)




【大街上,爱情】


大街上

爱情

如今

不是食尸鸟

的事儿

(把死变成生)便是

(把生变成死)

食肉兽的事儿

(那个广告牌美人

有涂了白瓷釉的

牙齿和红

瓷釉的爪尖,在捕捉

男人

当他们从她身边经过

从未想到是自己给了她

生命,她的

身体原是用硬板纸制成,

血管里流着他们情欲

枯竭的血液)

(瞧,那个灰色的男子

他的步履轻盈

象法兰

绒,正步下他的广告画

贪馋的女人,看到

他那么潇洒,

轮廓分明有如刀刻

眼光清澈而又

犀利,象遒劲的书法,

都想得到他

……你是死的吗?你真是死的吗?

她们说,但愿……)

亲爱的,这些天

在大街上我们该怎么办

我怎么

了解你

你又怎么了解

我,怎么知道

我们不是那种

人:用胶把纸片粘起来

等待有朝一日

获得生命

(有一天

当我抚摸你咽喉处

温暖的肉,却听见一阵

纸张轻轻的悉卒声

而你,原以为

对我脑子里的想法

了解得清清楚楚,却在我的舌尖

尝到黑油墨的味道,发现

就在我皮肤底下

印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李文俊 译)




【早晨在烧毁的房子里】


在烧毁的房子里我吃着早餐。

你知道并无房子,也没有早餐,

不过我却在这里。

熔化了的勺子刮着

也已熔化了的碗。

四周也无人。

他们去哪儿了,兄弟姐妹,

妈妈和爸爸?沿着沙滩离去了,

也许。他们的衣服都还在衣架上,

他们的盘子堆积在水池边,

水池挨着木炉

它的炉条和发黑的壶,

每个细节都清晰,

锡杯和波纹镜子。

那一天明亮而无歌,

湖面碧蓝,森林警觉。

东方,一层云

默默地上升如晦暗的面包。

我能看见油布中的旋涡,

我能看见玻璃中的裂纹,

还有阳光撞到它们产生的那些光焰。

我不能看见我自己的胳膊和腿

也不知道这是圈套还是福佑,

我只发现我自己从这里退后,而这所房子里

一切都已经长久地完结了,

水壶和镜子,勺子与碗,

包括我自己的身体,

包括我曾经的身体,

包括我现在的身体

当我坐在这个早晨的桌边,孤单而快乐,

赤裸的孩子的双脚踩在烧焦的地板上

(我几乎能看见)

穿着我燃烧的衣服,那单薄的绿色短裤

还有脏兮兮的黄T恤

托着我灰烬的,不复存在的,

发光的身体。闪耀。


(周瓒 译)




郑愁予 郑文斌 郑单衣 郑敏 周伦佑 周作人 周梦蝶 周涛 周伟驰 周公度 周瑟瑟 周泽雄 周瓒 周鱼 朱自清 朱英诞 朱湘 朱朱 朱文 朱周斌 朱永富 杨唤 张默 曾卓 曾曾 曾蒙 臧克家 臧棣 臧海英 钟鼎文 钟鸣 钟玲 钟硕 宗白华 邹荻帆 邹洪复 张曙光 张执浩 张光昕 张远伦 张敏华 张志 张远山 张真 张祈 张永伟 张小美 张进成 张小云 张二棍 张海峰 张岩松 张进步 张玉明 张小静 张定浩 张定浩 张巧慧 张志民 张枣 张香华 张烨 张耳 张学梦 张新泉 张错 翟永明 章德益 庄宗伟 祝凤鸣 赵丽华 赵树义 赵野 赵红尘 赵卡 赵野 赵卫峰 指纹 紫藤晴儿 紫薇 中岛 泽婴 走召 子在川上曰 仲诗文 扎西才让 茱萸 666 尹川 远观 远村 殷常青 殷龙龙 雨田 雨倾城 岩上 岩鹰 弈江南 易行 炎石 炎阳 胭脂小马 亚拉河 衣米一 衣米妮子 羽微微 野子 一行 一江 游子衿 游金 游太平 月岛 颖川 云垂天 亦来 玉珍 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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