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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俳句17首

阿根廷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博尔赫斯诞生于世纪之交的一八九九年八月二十日。他降生在一个殷实的书香门第,家庭教师是名叫婷克小姐的英国人,祖母也是英国人,在其位于郊外阿德罗格住宅区的书房里,博尔赫斯接受了最初的教育。他记得“围着铁栅栏”的花园和有“无数英国书的书房”。他对英国的喜爱无疑始于这个时期。他先学会读英文然后才会读西班牙文,而且始终更爱读英文。这个了不得的孩子甚至宣称不需要学会任何其他语言,因为英国文学包含或概括所有的东西。他记得祖母把他抱在膝头给他读英国儿童杂志。他最喜欢有关动物特别是老虎的故事,或许这就是充斥他作品的那些噩梦中的老虎的前身。
他亲爱的父亲豪尔赫·吉列尔莫·博尔赫斯,是他的一个良师益友,那是一位通才:律师、语言学家、心理学家、翻译家,还是一部已被遗忘的小说的作者。他也是一个出色的演说家,他那敏锐、活跃的精神照亮了他的孩子们的整个童年。从动物园回来,博尔赫斯和他的妹妹诺拉常常着迷地听他用悦耳的声音朗诵叶芝和斯温伯恩的诗歌。两个神童常年在家接受教育,因为父亲担心他们会在学校染上传染病。或许正是家庭这种极为封闭的环境使博尔赫斯成了一个内向、敏感的孩子。他的一个传记作家(我们对博尔赫斯童年的描述正是得益千她的那本有趣的小书)说他害怕面具和镜子。他床脚有一面巨大的镜子,他在镜子的多重形象中看到了史前神奇动物的怪影。他的作品中至少有一首诗记下了他对转瞬即逝的事物的恐惧。他只有躲进书中,他仍记得当自己发现“在整个夜晚,一册合拢的书中的字母不会相混或消失”时所感到的惊奇。他很早便练习写作,其习作在相当程度上显示了他的博学。六岁时,他用古西班牙文写了一篇名为“生死攸关的帽檐”的故事。在此之前,他已用英文写了一篇有关希腊神话的文章。当他年满九岁,首次跨进校门在四年级插班时,他不仅已经读完阿根廷学校中规定要读的文学经典(《熙德之歌》、塞万提斯和高乔文学),而且也饱读并消化了狄更斯、吉卜林、马克·吐温、爱伦·坡、威尔斯等人的作品,还有《一千零一夜》以及他所偏爱的北欧文学,如《沃尔松格传》(威廉·莫里斯的英译本)。他很快又沉浸在约翰逊、康拉德、詹姆斯、德昆西、切斯特顿、斯蒂文生和萧伯纳等人的作品中。从一九一四年起,他在日内瓦上中学(他的家庭旅欧时适逄一战爆发,遂迁至该城)。在日内瓦他自学德语,借助一本词典读海涅的作品,并开始阅读中国文学的德译本。大战结束后,他在剑桥修英文。其时,他已深受卡莱尔、惠特曼以及被他奉为哲学楷模的叔本华的影响,浸透在《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的博尔赫斯用法文给他在日内瓦的一个朋友写了一些文笔优美的信,信的片段登在了一份日报的文学副刊上。


一九一九至一九二一年那个文学实验年代,博尔赫斯旅居西班牙。他先是在塞维利亚,后来在马德里,与一群充任时代先锋的青年作家过从甚密,这些作家因一度聚集在《极端》杂志周围而被称为极端派作家。当时,达达主义正风靡法国,其追随者遍及各地。极端派作家一反过于雕琢的鲁文·达里奥的现代主义,革新了一味追求美妙音律及奇异象征的死气沉沉的西班牙诗歌,推崇自由诗的奔突的跳跃以及奇妙的隐喻等手法。这个文学运动犹如昙花一现。一九二一年,博尔赫斯把这一运动带回布宜诺斯艾利斯,同一年,一个火药味很浓的博尔赫斯式的声明在布城发表,尽管如此,这一运动早已是明日黄花。博尔赫斯后来称这一时期为“极端主义的迷惘”。博尔赫斯虽然说一向喜欢论战,但在通常情况下,他总是不让自己卷进派别中去。刚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之时,他曾在文章中把那个城市比作一个梳着辫子的神秘少女,说:“我在欧洲度过的岁月十分虚幻,过去和将来我始终都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他的这番表白或许有欠真实,实际上,他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渐渐适应。在此期间,他创办了一份名为《棱镜》的文学期刊;热闹非常地应和着当时种种时髦的思潮。
那段时间,他深受一位挚友一一布宜诺斯艾利斯伟大的荒谬派哲学家马塞多尼奥·费尔南德斯的影响,此人本是博尔赫斯父亲的好友,博氏称他为“一个语言天才”,把他与毕达哥拉斯、苏格拉底、基督、佛陀、王尔德这样一些彼此间无甚关联的人物相比较(这是博氏的典型做法)。马塞多尼奥·费尔南德斯的几乎被人遗忘的作品中,仍有一些段落闪烁着他的思想的光芒。费尔南德斯是一个有奇思异想的怪人,一个形而上学的幽默家,以其讥讽及俏皮话而著称。博尔赫斯与他合办《船头》杂志(1922年)并与他一起通过研究休谟、贝克莱来探索唯心主义哲学的种种令人愕然的悖论。在这些悖论的引导下,博尔赫斯穿过许多疆域。博尔赫斯缅怀这位富于想象的雄辩家,始终在记忆中聆听后者向他不断重复“灵魂永生”。
阿根廷的二十年代是思想骚动的年代,那个时期的文学期刊可谓五花八门,但发行量却十分有限,一般都局限在撰稿人的小圈子内,所以博尔赫斯称这些杂志为“秘密期刊”。阿根廷当代文学始于由诞生在一九〇〇年前后的一代作家组成的“一九二二年一代”,这些作家全都聚集在像《马丁·菲耶罗》这样的富于冒险精神的先锋派出版物周围。老一代作家——如风格优雅的吉拉尔德斯、善写乡村题材的贝尼托·林奇,还有罗伯托·派罗、曼努埃尔·加尔韦斯、卢戈内斯等人一一的光焰正在消失,一种新的审美渐渐形成。这种审美从一开始便具有多样性的特点,并因这一特点而勃发生机。马丁·菲耶罗派的倾向实际上是各种影响以及包括德目哲学、俄国小说传统、马克思主义在内的各种千差万别的潮流的汇合,这些影响与潮流又可归于两种截然不同的主要态度,即享乐主义与战斗精神。在经历了一系列的立场转变之后,最终确立了两个“既友好又对立”(博尔赫斯语)的文学“流派”,人们以两派所在街区的名字称呼它们,一派叫博埃多(一个平民区的名字),是那些“承担社会责任”的作家的摇篮;另一派则因其所在的高雅的佛罗里达街而得名,这一派作家采取的是脱离时代的纯文学的态度。像通常那样,这种划分也带有相当大的煽动的成分。



1

黄昏与山

对我说起过什么。

我已将它丢失。


2

无边的夜色

此刻仅仅是

一缕馨香。


3

存不存在,

我在黎明前

忘掉的梦?


4

众弦俱寂。

音乐已知晓

我领悟的一切。


5

今天我不乐见

果园的杏树

它们是你的回忆。


6

冥冥之中

书,版画,钥匙

延续我的命运。


7

从那天起

我再未动过一子

在棋盘之上。


8

沙漠里

曙光初现。

有人明白这事。


9

闲置的剑

梦见它的战斗。

我的梦是别的。


10

那人已死去。

胡须并不知道。

指甲仍在长。


11

就是这只手

曾经轻抚过

你的头发。


12

屋檐之下

镜子重现的

无非是月亮。


13

月下

拉长的影子

唯有一个。


14

那熄灭的光

是一个帝国

还是一只荧火虫?


15

那弯新月。

她也凝望着它

从另一扇门口。


16

远远一声啁啾。

夜莺不知道

它带给你安慰。


17

苍老的手

仍在书写诗句

为了遗忘。

陈 东 飚 译




二十世纪的西班牙语美洲文学也许比北美文学更富勃勃生机,其奠基者有三:阿根廷寓言作家霍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1899-1986),智利诗人巴勃罗·聂鲁达(1904-1973),古巴小说家阿莱霍·卡彭铁尔(1904-1980)。他们作为母体还孕育出了许多重要作家:风格迥异的小说家胡里奥·科塔萨尔、马尔克斯、略萨和卡洛斯·富恩特斯;享有国际声誉的诗人巴列霍、帕斯和尼可拉斯·纪廉。我在本章(《西方正典》第21章)将重点介绍博尔赫斯和聂鲁达,虽然时间可能会证明卡彭铁尔的卓越成就超过了其他一切同时代拉美作家,但是卡彭铁尔和其他许多作者一样受惠于博尔赫斯;而聂鲁达在诗歌上的奠基者地位也与博尔赫斯在小说和批评方面的地位不相上下,因此我在这里认定他们既是文学之父又是代表性作家。
博尔赫斯从小就在文学方面表现了惊人的天赋,他在七岁时发表了第一篇作品,是翻译的奥斯卡·王尔德作品《快乐王子》。如果他死于四十岁的话,我们也不可能记住他,而拉丁美洲文学也就可能会截然不同了。他在十八岁时开始模仿惠特曼的诗体,渴望成为阿根廷的行吟诗人。但是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不会成为西班牙语的惠特曼,而这个角色最终被聂鲁达以强大的力量夺取。于是,他开始写犹太教神秘主义和诺斯替式的寓言故事,或许这是受到了卡夫卡的影响,但他独特的艺术从此开始绽放。在1938年底,他遭遇了一场可怕的事故,这对他的生活而言是一个转折点。博尔赫斯本来就视力很差,那天他从光线昏暗的楼梯上滑了下来,脑部严重受伤。他病势沉重地在医院里待了两周,常常做噩梦,复原的过程是缓慢而痛苦的,这期间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以及写作能力。就这样,在三十九岁那年,他开始尝试以写故事来确认自我。这一尝试的欢快成果就是小说《皮埃尔·梅纳尔:“吉诃德”的作者》,这篇小说开启了他后来的《特隆,乌克巴尔,奥比斯·泰提乌斯》和所有其他杰出的短篇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1941)使他作为小说家开始享誉阿根廷;1962年,他两本文集《迷宫》和《小说集》在美国出版,立即受到了人们的关注。
在博尔赫斯的所有故事中,三十年前我最喜爱的作品今日仍是我的最爱,这就是《死亡与罗盘》。就像他的其他作品一样,这篇小说极富文学性:它知道并承认自己的姗姗来迟,承认偶然性左右了它与先前作品的关系。博尔赫斯的祖母是英国人;他的父亲有一个很大的图书馆,里面主要是英国文学作品。博尔赫斯是西班牙语作家中的一个特例,他首先读到的是《堂吉诃德》的英译本,虽然他受到多种文化的熏陶,但他最主要还是受到英国和北美文学的深刻影响。而且博尔赫斯虽然志在以文学为业,其父母家族的显赫军功却一直影响他。他的父亲因为视力很差而不能成为军官,博尔赫斯似乎遗传了他父亲的视力,也继承了他时时躲入图书馆的习惯,希望在这里寻找到心灵的庇护所,这里,梦想可以弥补无法实现行动生活的缺憾。艾尔曼曾说过,受莎士比亚困扰的乔伊斯急于尽可能多地吸收各方面的影响,这似乎更适用于博尔赫斯,因为他广泛涉猎,并仔细地反思整个经典的传统。这种对文学先驱的一概接纳最终是否阻碍了博尔赫斯的更高成就,对于这道难题,我希望在本章的后一部分以解答。
作为迷宫和镜子的大师,博尔赫斯对文学影响是深有研究的;而作为一位关注想像性文学甚于宗教和哲学的怀疑主义者,他教我们如何主要从审美价值的角度来阅读此类沉思。作为一位作家和现代拉美文学的最重要开创者,他的奇特命运和他的审美普遍性或我所认为的他的美学进取性是不可分割的。我在重读他的作品时既陶醉又喜悦,这种感觉甚至超过了三十年前,因为他的政治无政府主义(是他父亲相当温和的那种)在文学研究已经完全政治化,且文学本身恐怕也难免日益政治化的时候,却是令人耳目一新的。
《死亡与罗盘》体现了博尔赫斯内心深处最有价值、最难理解的一面。这篇十二页的故事追踪了侦探埃里克·隆洛特和强盗头目及花花公子雷德·沙拉之间血海深仇的决斗,故事发生在想像中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这儿经常成为博尔赫斯展开自己奇思妙想的背景。隆洛特和沙拉赫显然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似乎天生就是一对冤家,如同他们名字中都有“红色”之意所暗示的那样。博尔斯这位犹太人的狂热支持者,有时会发挥想像力,说自己可能有犹太人的血统(这也是他的敌人、独裁者庇隆的法西斯追随者们经常对他提出的指控),博尔赫斯写了一个犹太匪徒的故事,这也许会令《奥德萨故事》的作者伊萨卡•巴别尔欣喜万分,这部出色之作集中地讲述了传说中的盗匪班亚•柯立克的故事,此人像沙拉赫一样也是个花花公子。博尔赫斯曾写过一篇关于巴别尔生平的文章,他一定曾为巴别尔的作品(包括他的名字)着迷过,甚至在对《死亡与罗盘》的简单概述中也暗指了巴别尔。
故事的开始,希伯来学者马赛尔·亚莫林斯基博士在北方旅馆被谋杀。他的胸部被刀劈开,尸体旁边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那个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已经被说出。”隆洛特和爱伦·坡笔下的杜宾一样,都是严谨的推理者,他推断出这指的是希伯来人用以暗指上帝耶和华的四字母词JHVH。接着另一具尸体又被发现了,并构成了名字的第二个字母。隆洛特认为,这些谋杀都是某一精神错乱的犹太教派对上帝的神秘供奉。隆洛特推断出还有第三起谋杀已经发生,但是尸体尚未被找到,就这祥我们逐步发现隆洛特正在落入沙拉赫所设的圈套。最后,在城郊一处叫做特里斯特·勒·罗伊的废弃别墅中真相大白。沙拉赫在这里向隆洛特解释了他设计缜密的圈套,揭开了他用以把隆洛特诱入圈套的三个形象:镜子、指南针和迷宫,侦探正是在迷宫中被捉住的。面对沙拉赫的手枪,隆洛特感受到了这个匪徒身不由己的莫名悲哀,他冷静地批评这个迷宫有不少多余无用的路线,同时他又激怒沙拉赫,故意说希望来生自己在一个设计更巧妙的迷宫中被敌人杀死。故事以隆洛特被杀结束,此时的沙拉赫哼唱着:“下次杀你时,我保证那迷宫只会有一条路线,一条看不见的永无止境的路线。”这其实象征了埃利亚人芝诺,对博尔赫斯来说则象征了隆洛特的准自杀行为。
博尔赫斯在谈及自己写作生涯的起步作品《皮埃尔·梅纳尔:“吉诃德”的作者》时说过,这篇作品表达了一种疲惫和怀疑的感受,“在一个长长的文学时期之后到来”的感受。这就是作品《死亡与罗盘》的反讽或寓意,此处隆洛特和沙拉赫结合爱伦·坡、卡夫卡以及许多其他作者所写的两个分享秘密者私下决斗的场景,编制了又一文学中的谋杀迷宫。就像博氏的其他许多故事一样,隆洛特和沙拉赫的故事是一则寓言,它表明了阅读始终是一种改写行为。沙拉赫精巧地控制着隆洛特对各种线索的解读,而这些线索正是这匪帮头子提供的,因此就可以预见那侦探的解释性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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