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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届] 李其容:“政治挂帅”的学生文艺表演

免费加盟☞ 新三届 2024-04-25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李其容,1946年生于南京,1966年毕业于杭州浙大附中高中。1970年回老家湖北应城插队并任民办初中教师,后转为公办教师在应城杨河中学任教。1972年因不与右派父亲划清界限受迫害,逃回杭州成了黑户。1978年转回户口,到浙江美术学院图书馆工作。

原题

我们那代人的
政治文艺节目



作者:李其容


01

为“声援”而演出



我们这一代人,在五六十年代可没少“声援”——指的是响应领袖的号召,声援亚非拉人民的斗争。

记得声援过埃及收复苏伊士运河,声援过印尼共产党游击队反抗政府,声援过古巴革命,声援过越南反美。

声援的形式除了开会听报告喊口号之外,就是用文艺手段。绘画的作用没有歌曲强——花花绿绿的宣传画现在能记住的几乎没有,而《宝贝》《哈瓦那的孩子》《要古巴,不要美国佬》《我是一个黑孩子,我的祖国在黑非洲》大概那时代过来的人都还能哼上几句。

不知怎么,词作者都喜欢用孩子做内容,来打动人们柔软的心,尽管那时候并不提倡人性论。

初二,在市中学生文艺汇演时,我独唱的两支歌都是以孩子为内容的:印尼民歌《宝贝》与中国创作歌曲《哈瓦那的孩子》,因为这两支歌可以用美声法唱。不过,那时没有“美声法”这一说,人们就说是用“洋嗓子”唱歌。我民歌唱不好,因为那是要以天然脆亮的歌喉做本钱的。 
高一,代表学校参加的市中学生文艺汇演,我在《逛新城》里演“女儿”。

 那次演出我是出了风头,但招致了嫉恨。我不是糊涂人,自打那之后,我发誓不再参加演出。之后,除了班集体一定让我登台在学校里参加四人的诗朗诵之后,我真的没有参加过演出。

不过高三那年,我还是登台演出了,又还是在市中学生文艺汇演中登台,真是出其不意。

 现在回过来想:有些事,不是你想做的但你不得不做;有些人,不是你想面对的但你不得不面对……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高三那年,我不想演出,而班上的团支部书记要我搞一个节目,作为“政治任务”。那时候,团支部书记最横;那时候“政治任务”最不可推卸。

 我们班那时要出节目参加学校里的“声援‘抗美援越’”。班上已经有了一个节目,但团支书觉得不出彩,非要我搞一个,而且要我参加演出。

 这是很挠头的事,因为我实在不想登台演出。

 忽然,想出主意了,可以既参加演出又不亮相。

我想到六岁时,在爸爸任职的财经学院举办的晚会上,上海戏剧学院所出演的一个节目,以土耳其诗人希克梅特的长诗《丹娘》改编的塑像诗剧……大幕拉起,绞索架下的女英雄卓娅屹立在舞台正中,舞台前方是佝偻着的三五个胆小百姓,绞架后是凶神恶煞的几个德国鬼子,参演的人很多,但导演起来不会费劲。

在那个剧里,朗诵者不必出现,只在台后朗诵而台前是一个个演员造型成的“塑像”。

对,就是它!

有三大好处:1.可以全班人参与,没有演出经验的全可以参与,这样就满足了许多人的表演欲,登台演出一把;2.我参加演出但不抛头露面。3.排练很容易,登台的不用讲话,只给他们弄个造型就可以。朗诵者不必死记硬背,照着稿子念就行——我最怕死记硬背,哪怕是自己写出来的。

这个主意得到我意想不到的拥护,大家伙都跃跃欲试。

具体内容则参考了当时最热门的两本书:《南方来信》和《像他那样生活》。
两本书的内容提要:

《南方来信》是越南南方人民写给越南北方亲人 的信,也是一本对帝国主义侵略者及其走狗的控诉书。帝国主义及其走 狗对越南南方人民采用种种恐怖手段,无恶不作。越南南方人民面对敌人的刺刀,没 有唉声叹气,而是挺起胸膛,为祖国的统一、荣誉, 采取各种形式,展开了不屈不挠的斗争。

阮文追(1940.2.1—1964.10.15),越南民族英雄,在越南战争期间,他目睹美帝国主义侵略者屠杀手无寸铁的越南人民的暴行,加入游击队为暗杀美国国防部长麦克纳玛拉失败而被捕入狱,在狱中与美伪进行英勇斗争;他的命运牵动着世界亿万人民的心,委内瑞拉游击队为挽救阮文追而绑架了一名美军中校,在美伪集团宣布推延杀害阮文追后,释放了美军中校,但美帝国主义背信弃义又杀害了阮文追;其妻潘氏娟著有《像他那样生活》(英文名:The way he lived),于1965年出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我主要用了《南方来信》,因为里面的人物具有典型性,更有形象性,好塑造。《南方来信》里有给九哥的信 、给钊的信 、给草姐的信 、给光弟的信 、给雄哥的信等等充满激情与柔情的信,比我们中国六十年代样板戏里的人物更有人性意味,所以深受我们这些青年人的喜欢。这些众多的人物我浓缩成了四个,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这一次,我真是把自己的生末净旦丑全副看家本事都显出来了:编剧、导演、化妆、演出(朗诵)。

朗诵诗的女生

下面是剧本。当然剧本里的诗句只能说是糟诗,但用以演出,效果还真不错呢——

《英雄的人民》

(塑像诗剧)


人物 

①六嫂

②小光

③游击队员阿觉哥

④范文钊老大爷


①六嫂


〔火红的火光中,六嫂被一个美国鬼子踢倒在地,紧抓着鬼子抢去的半袋米,乡亲们扶老携幼,敢怒不敢言。〕

女:

火,烧着,

这火出自于六嫂的茅屋啊!

火,烧着,

这火出自于六嫂的胸膛啊!

凶恶的美国鬼子,

闯进了六嫂的家乡,

夺取了六嫂的口粮!

无人性的美国鬼子,

霸占了六嫂的草房,

把她赶到“战略村庄”!

勤劳的六嫂,

失去了耕作的土壤,

失去了糊嘴的活计。

而生病的丈夫危在旦夕,

而瘦弱的孩子饿倒在地……

劳动妇女六嫂,

忍着羞辱、绞去长发,

为的是让孩子能喝一口清汤,

为的是替丈夫缴纳“壮丁款”,

可是,丈夫孩子仍没留住在世上……


〔激昂〕

啊!火烧着,

它来自六嫂的胸腔!


〔问〕

六嫂,

是谁杀死了你的丈夫、儿郎?


〔六嫂答〕

美国豺狼!

〔问〕

六嫂,是谁霸占了你的家乡?

〔六嫂答〕

美国豺狼!!

〔问〕

六嫂,是谁侵略了越南南方?

 〔六嫂答〕

美国豺狼!!!

〔六嫂一面回答,一面立起身来,怒视着鬼子,向他一步步走去,鬼子后退〕

六嫂站了起来!

六嫂站了起来!

斗争的烈火在燃烧!

看啊,那站在群众斗争最前列的,是一个缠着头巾的妇女,

她,就是六嫂啊!


④范文钊老大爷

:孩子,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爹!

我听到了你牺牲前的呼声,

我听到了你对敌人的斥骂声,

我听到了你对同胞的召唤声!

爹,你放心吧,

孩子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声音——

那召唤孩子保卫祖国的声音!

爹,你死得光荣,死得壮烈!


:爹,祖国的儿女永远不会把您忘却!

:爹,您死得壮烈,

您是后代的英雄前辈!

敌人站到了你的面前,

看到你把竹桩削得尖尖,

敌人吓得变了脸。


:“老头,你想干什么?”

:“我要把你们这些豺狼消灭!”

:竹桩削得尖尖,

豺狼胆颤心怯,

豺狼下了歹心——

他们要你,爹

去死在自己削成的竹桩尖。


:爹,你没有慌,

你肚里暗自思量


:就是死也要打死恶狼一双!

:爹,你慢慢削着尖桩,

一根、一双、又一双……

你安详地把尖桩插上。

:豺狼欢喜若狂,

以为爹就是胆小心慌,

他们哪里想到——


:爹猛地站起,

把俩强盗踢倒在尖桩上!

尖桩,刺穿了强盗的肚皮,

尖桩,穿破了鬼子的心脏!

爹,面对众多的敌人,

你笑了,

爹,面对射来的枪弹,

你高呼:


:胡伯伯万岁!

解放南方!

赶走美帝!




全班都投入了,大多数同学都报了名,因为我这出剧可以最大限度地容纳班上的大部分同学。从来没有上过舞台的同学都斗胆上了台——他们不用张口,只要在几分钟内摆出一个姿势就行了,这还不简单?那姿势及眼神也是我给设计的,他们同样也不用费丝毫心思。会画画的人,设计个姿势眼神还不是小菜一碟。而我,只要跟一个男生在幕后读着我写的长诗就行了,丝毫不费劲。

 最激动的要数平时那个老演反派角色的团支书记,这回我给他设计的是一个用尖尖的竹桩刺向美国鬼子喉头的越南英雄老头……当我要团支书扮演范文钊老大爷时,有些出乎人们预料,因为他生下来就因父母要打仗,送到乡亲家寄养,得了天花,落下一脸麻子,是一副“反派”形象。我这次让他出演正面角色,不仅同学们想不到,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但我是会画画的,知道他的瘦长面孔化妆出来没有谁比他更像老头了。果不其然,我三五下在他脸上涂抹了几道皱纹,再沾上棉花做的胡须后,一个老头活脱脱地呈现了。

塑造姿势时,我还用上了素日里在电影上看到的形象——我让扮范文钊老大爷一把抓住“鬼子兵”的后领,当扮演“鬼子兵”的同学两眼无光直视前方时,我就拿出导演的架势说:“不对!你应该鬼鬼祟祟地用眼斜溜向后头,不管看到不看到,这个鬼子兵都想看到老大爷此时要干什么!”

演出很成功,在学校里众多的节目中脱颖而出。

 坐在前排的秦汉校长立马就拍板了:“就是这个节目参加明天全市的文艺汇演!”

 不过,在校长审批通过的同时,又给我下了一道命令:“你们俩,你和余小慎,不能在幕后朗诵,要站到台前的侧面朗诵,要使观众看得见你们!”

如同五雷轰顶,我傻了眼:只有一天时间呐,我哪背得出来?

我急忙申辩:“校长,塑像诗剧规定朗读是在幕后的……”

“哪有那许多规定?我说要站在台前就站在台前!”

“校长,明天就要汇演,我…我可背不出!”

“笑话,是你写的诗,岂有背不出之理?”校长想当然。

我理屈词穷,只好回家背吧。

校长秦汉


我从来不是那种过目不忘的人才,要背诵更是难上加难。我期末大考的语文成绩,全靠作文撑住,因规定背书而为难我们的那些题我总要失去一些分。

第二天,我战战兢兢站在台前,从来没有如此怯场过。

只是看过去,台下的观众都好像罩在一层灰色的雾气里似的,看不真切他们的形象,我也就放松了,不是那么害怕了。

开始朗诵——背诵。

前两幕,一切顺利,男生抑扬顿挫,我也抑扬顿挫。我们朗诵的内容,随着舞台上角色的变化、动作的变化而变化:时而怒、时而忧、时而喜悦、时而慷慨。

我悬着的心,似乎能放下来了。

然而……

在朗读快结束的时候,我总结性地大声疾呼一句:“越南人民站起来了!”

读完这句,忽然,脑子里一片空白。

后面该是什么呀?

一片空白。

不得已,我只好再读一次,并加强了语调:“越南人民站起来了!”

还是一片空白,后面什么也记不得了。

 我只好恐怖地第三次更大声地疾呼:“越南人民站起来了!”

疾呼时,心里嘀咕“完了完了,这回完了,总不能疾呼第四次吧……”我已经感觉到台下不是那么安静了,有人在议论了,大概有的观众已看出了我的破绽。

正当我要簌簌发抖马上昏倒之时,突然间,心里像明镜似地亮堂起来——后面的诗句,我一下子想起来了!

我于是不慌不忙依然抑扬顿挫地背诵下去……

这次成功的演出使得班上同学间的关系和谐了起来,至少我这么觉得——因为他们对我的态度好像好了些。我不会想到也许这次的成功更招致了嫉恨。

这是在1966年春天,离我们毕业还有几个月。

我觉得大家关系和谐起来还因为我们班举办了一次班活动,在西湖划船。

我们所划的船,比北京北海公园里的大:在电影《祖国的花朵》里,孩子们唱《让我们荡起双桨》时划的是一条只能装两、三个人的那种船,而我们划的自划船每船能装八、九个人。

已经是初夏。

我记得,那天我没有划,我坐在船头,把光光的双脚浸在水中,不时地跟擦过我们这条船的那条船挥舞着双臂,跟许多同学对眼笑着,大笑着。

是不是我太高兴了?会不会有人看着我的笑脸而不高兴?

真的,我那时绝对不会想到会几个月后,会被同班同学让剪掉辫子,会被班上的同学抄家,班上的同学会烧掉我家的书籍与字画,班上的同学会让初中同学毒打我……

 我当时好幸福啊,以为就是大家毕业了,天各一方,大家还是会成为朋友,因为我们同过学,同在一个班。

毁灭性抄家后,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学生证,连封面也被撕掉了,里面被倒翻的墨水瓶染脏了

02

在演出中的随机应变


下午,突然接到老朋友的电话。
她比我高一届,是我小学同学。她初中读的是浙大附中,因此,认得许多跟我在浙大附中比我高一届或高两届的高中同学。   

她兴奋地在电话那头说:“其容,刚才有个你高中时期的同学找你……”
   

原来,是他们班一位去英国定居二十年的同学请他们,她就餐时偶然跟别人提到我,那位同学就插嘴问:“你说的是李其容?”打听我。
   

她在电话里问我:“你记不记得有个叫马×伟的同学?”
   

我说:“怎么不记得?不就是那个跟我跳‘逛新城’的高三同学吗?”
   

“就是他,就是他!他也说起跟你跳过‘逛新城’!”


人是有感应的啊!前两天我刚想起过他。
  

是因为表外甥谢悦在我的博文里发感慨,说我的青春回忆都是些不愉快的内容。
  

他这是用有色眼镜看我。
  

愤世嫉俗,他的文章、我的文章里都表现得有,无非他愤当今的世,我嫉当年的俗。虽然如此,我的回忆文章里愉快的成份还是不少的——难道,我的《挖马兰头》不愉快?《圣诞节的小礼物》不愉快?《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电影》不愉快?《五十年代访华社会主义国家歌舞团》不愉快?……
  

当然,我的文章不像他似的善调侃,点点大的事经他无限夸张都变得滑稽可笑了。他那样是种天份,只可惜我身上缺少这样的天才遗传,这遗传是从“鸟字辈”就开始分枝的,我接受母亲基因中庄重的成份多一些。
  

不过,我还是“从善如流”,听了他的意见尽量从自己的青春回忆中寻取好笑的素材,这不,找着了。
  

我想我在演出中的随机应变大约可以写一篇轻松的小文章。


自小(小到在托儿所)到最后上孝感师范(文革中)的“就读环境”中,我总被安排出演大大小小的节目,是个“老演员”了。自然,有点临场经验,而演出中随机应变是最重要的。
  

我的机械记忆不是那么好,再加上大大咧咧的个性,在演出中出错难免。


1961年读初中,学校要去部队作慰问演出,派我独唱。歌曲是老师规定的:《三杯美酒敬亲人》。说实话,这个歌我一点也不喜欢。第一,这是土嗓子唱的,不是洋嗓子唱的,而我是洋嗓子——那时,没有民族唱法和美声唱法一说,所谓的“洋嗓子”,就是美声唱法。第二,这支从锡剧音乐改编的歌曲我听着很别扭,因为我是不爱听地方戏曲的,包括越剧。


当年唱《三杯美酒》的那个丫头

  

但拗不过老师:他觉得,慰问解放军,政治第一,这支歌的内容合适。
  

这支歌前面几句的歌词是:“高粱酿酒哎香喷喷啊哎,三杯美酒么敬亲人敬那么敬亲人。亲人就是那解放军,举起美酒表表心,亲人就是那解放军,举起美酒表表心……一杯酒,为春耕:春耕多亏解放军哎解放军,你们劳动是能手,社里春耕早完成,早完成……”
  

问题就在于态度问题。“态度”二字,既可以是当今足球问题的症结所在,也是我那时唱错歌的根本所在。
  

不喜欢,就马马虎虎准备了。老师在出发前帮我练了一遍,看我唱得没什么不好,也就通过了。
  

那天是在小山头上,给护卫钱塘江大桥的高射炮某炮连的战士们作慰问演出。观众不很多,就几十人吧。
   

老师二胡拉响了,我就扯起嗓子唱起来:“高粱酿酒哎香喷喷啊哎,三杯美酒么敬亲人敬那么敬亲人……”


  开局不错,虽然不适合我的唱法,但歌声倒也清脆。我正自我感觉良好着呢,第三句刚唱出就晓得“坏了,唱错了!”

  

我把“亲人就是那解放军”唱成了“亲人就是那毛主席”(潜意识里,解放军就是毛主席)。真要命,这句还要反复唱一句呢。反复时把词改过来不?零点零几秒中,我就决定“将错就错——改了倒反露破绽”!所以,反复句还是唱的“亲人就是那毛主席”。
  

显然,这错得有点驴唇不对马嘴,因为接下来的歌词是“……你们劳动是能手,社里春耕早完成,早完成。”而毛主席怎么会去亲自帮公社社员搞春耕呢?他老人家那时忙于搞阶级斗争都来不及呢!
  

可能有个别连队干部听出了误差,因为他们尽管笑着,可却微微蹙起了眉,但我才不管他们的表情呢,还是神色自若地唱下去。
  

好在多数憨厚的战士没有听出点什么,都半咧着嘴,乐呵呵地听我唱呢,听完了,热烈地拍巴掌。


事后,老师责备我:“怎么唱错了啊?幸好没什么要紧的。”
  

是啊,解放军和毛主席都是可以敬酒的对象,错了也不会上纲上线,哪怕在文革期间也无妨。文革间曾有个流传很广的故事:批判大会会场上每每设立有“领喊员”一职,要领头喊口号。由于此人在预习准备时心里生怕把“共产党万岁”,喊成“国/民/党万岁”而戴上现反帽子(现行反革命),所以心理负担很大。可天下的事越怕越出鬼,到第二天,他竟真大声疾呼出“国/民/党万岁”,因而坐了监牢。


1965年下半年我读高三,又赶上全市中学生文艺汇演,要出节目。到了这一年,我早已下定决心不出演节目了,因为那时我已经知道自己高一期间太出风头而招来嫉恨了。我只在高二诗朗诵时露过面,那还是跟另几个女同学一起朗诵的。
  

这次我决定不参演,但班委却一定要我写节目,说这也是“政治任务”,因为,是配合毛主席号召“抗美援越”而搞的文艺汇演。


这次演出很成功,但由于校长秦汉的执拗要求,我险些在演出中难以为继,幸而随机应变了一把,没出差错,上一篇有写。
    

如果说,前两个节目出差错是和我的记忆力有关,责任全在我,但那次演《逛新城》出洋相主要要怪马×伟同学,是他引发我出洋相的。
  

马同学高高的个子,嗓音很好,是高三的,比我大两届。
  

我刚进浙大附中这个新学校,学校的音乐老师不知怎么就知道了我在初中里总是独唱,还参加过市里的文艺汇演,所以,这个当时(1963年)红透了全国的小歌舞《逛新城》,就让我这个高一新生和马同学担当小歌舞里面的“女儿”和“爸爸”,排好了就参加市里两年一届的文艺汇演。


爱大笑的我。两个月后演出《逛新城》 

《逛新城》创作于1959年,以浓郁的民族风格,采用表演唱的形式,以翻身农奴父女俩逛新城的形象,反映拉萨民主改革后变化了的新面貌。  
  

一开始,进入场内舞了一圈的女儿停下来,装着往远处眺望的样子,开唱道:“雪山升起红太阳,拉萨城内闪金光,翻身农奴巧梳妆,父女双双逛呀么逛新城呀……”
  

于是那个当爸爸的“老汉”就唱出:“女儿在前面走呀,走得忙,老汉我赶得汗呀,汗直淌,一心想看拉萨的新气象,迈开大步我紧呀紧跟上。”
  

接着,来城看新鲜而土老冒的爸爸唱道:“唉、唉,为啥树杆立在路旁,上面布满了蜘蛛网呀?”
  

见过世面的女儿赶紧解释道:“电线杆子行对行,纳金(发电站)日夜发电忙;机器响来家家亮,拉萨日夜放光芒呀!”
  

紧接着,走在前面的女儿的就要回转身,催促爸爸,唱道:“爸爸啦!”
  

爸爸应:“哎!”  
女儿接着催:“快快走!”  
爸爸应:“哦!”
女儿:“看看拉萨新面貌!”  
爸爸:“女儿耶,”  
女儿:“哎!”  
爸爸:“等等我,看看拉萨新面貌!”  
父女合唱:“快快走来快快行呀,哦呀呀呀呀呀!”


问题就出在马同学的应声:“哎!”上头。


我和马同学去大学部学习了两次,基本上会了,便回附中在那个食堂旁边的空屋子里排练。
  

每次练,屋子的窗户外,总是扒满着围观的同学,他们尤其对我喊“爸爸啦”和马同学喊我“女儿耶”最感兴趣,乐不可支。
  

我是开朗的个性,落落大方,每次都会清脆地呼出:“爸爸啦!”
  

可马同学就不行了,他那腼腆的个性,总是不能高声地呼应出:“哎!”
  

每当我高声地喊出“爸爸啦”之后,他总是压低嗓音做贼似的小声地答应:“咳,”生怕同学们见笑。
  

我想,这是他怕难为情,就由他,反正上台演出时他总能洪亮地呼应我的,所以也不强求他每次大声回应我“哎!”
  

可谁承想,习惯会成自然呢?
  

在文艺汇演前,学校组织我们去军区礼堂给部队演出,也算是去市里汇演前的热身赛吧。
  

我们的演出服,是向浙大本部借的,衣服和藏帽都很正宗,只是没有藏靴,只好在黑色雨靴上用蟹青色水粉颜色画上图案,冒充藏靴。马同学个子高,戴上这顶藏帽就显得更高了,好在我扮演的是他的“女儿”,他即便显得高一些、我显得矮一些也无妨。
  

在开幕前,我稍稍拉开大幕的边角张了一眼:只见这宽敞的礼堂里黑压压地坐满了军人,嗬嗬!
  

等歌曲的过门拉完,我和他便前后舞着上场。藏族舞姿幅度好大哟,幸而还没有上气不接下气,无论是马同学还是我,一开始的歌声还是满自然满好听的。
    

等我这个“女儿”解释完“电线杆子行对行,纳金(发电站)日夜发电忙;机器响来家家亮,拉萨日夜放光芒呀”,就按照排演的要求,该是我扭过身子,招呼“爸爸”快走。听到我招呼,马同学便应洪亮地回答我。
   

于是,我响亮地招呼他:“爸爸啦!”
    

我等那声宏亮的回答:“哎!”
    

可是……可是我听到的却是低低的一声:“咳,”
    

我当时的感觉,好像那是小偷对望风的同伙的应答,生怕警察听到。
   

一有这个联想,我就乐了,而且乐不可支、乐出声来,更过分的,我还干脆立定在在台口扬声高笑起来:“哈哈哈哈……”
   

马同学愣了,也立定不动。
    

台下的观众一开始闹不清是怎么回事,静了一秒钟,随即,全场跟着我的笑声哄笑起来。但此时,我已经清醒过来,开始了新的舞步……
    

演出完毕,我们回到后台卸妆,马同学戴上了眼镜。他边用手推扶着眼镜架,边很不高兴地质问我:“李其容,刚才你,你怎么……”
    

我又笑了。


马同学送的邮票


后记
  

马×伟同学在今天的同学会上,得知了我的消息,激动之余,马上把他带来的小礼物让我的老朋友也给我捎来一份。他在存放小礼物(戴安娜纪念邮票)的信封上写下了一段热情洋溢的话语,但这封信即刻便在在场的四位女同学的手里传阅,每人都看了个仔细,让这位马同学不免有点尴尬……下午,这件小礼物就被我的老友特地送来交到我的手中。


马同学今晚也跟我联系上了,并相约第二天会面。电话里,他称我是当年的校花,我马上给他打了预防针:“千万可不要想着还是四十五年前的那个李其容,那样,你要失望的。”


我前几天刚好给博友“玫时玫刻”的博文《做一个心态永远年轻的女人》发了一条感语:


不认识的人见到我会说:“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七八岁!”

几年不见的同事遇到会说:“那么多年,你一点也没变!”

但去年,在北京一个四十年不见的男生却说:“你的变化太大了!”

以后,一定不和年轻时的朋友见面了(尤其是男生),哈哈。


按理智,应该不跟马同学见面的,但还是要见——总不能为了虚荣心杜绝跟年轻时代一切的男生交往吧?


2010年4月30日

写于接到电话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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