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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方斯娜·斯托尔妮十四行诗4首

Alfonsina Storni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阿方斯娜·斯托尔妮(Alfonsina Storni, 1892-1938),阿根廷诗人,拉丁美洲最优秀的女诗人之一,与智利的米斯特拉尔(194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乌拉圭的阿古斯蒂妮齐名,著有诗集《甜蜜的伤害》、《七井世界》、《面罩和三叶草》等。米斯特拉尔评价她是"百年一遇的诗人",因为"很少有人像她那样带着生命的沟壑"。正值文学事业的辉煌期,诗人发现自己身患癌症。后投海自杀。




《致一个陌生人》


这个金色的下午,甜蜜,因为我预设

生命恒久,松树林里传来

甜蜜的笛声像轻缈的攀缘

我感到,陌生人,在你的存在里我被延长。


我把执迷的眼睛摆在你的记忆里:

谁用钩状模具锻造你的面容?

谁让赤红湮灭的太阳落在你

神圣的头发,缠绕粗壮椭圆的头骨?


你是谁?你疏离的眼神里闪动

死沼泽地黑绿的光芒,

嘴里高傲的倦怠掀起一道巨拱。


而我懊恼地看着,挂在你背上,

如同一件紫红披风或一顶正红花冠,

你拖着我的钢铁心脏走过白银之城。




《当我抵达生命》


我深重辽远的爱,看顾我的生命:

当我抵达生命,灵魂肉体里,

敌意的疯狂,优雅的任性

纠扰的欲望,我让它们都暂停。


我痴迷在人类灵魂里游荡,

光线,异乡人,轻佻的蜜蜂,

无所事事,牧歌开头的几个词,

共鸣的身体,维吉尔的诗行。


当我的灵魂在你的胸口平息,

那被渴望的甜蜜造物,你的和我的,

我在你手中放进我全部的幻想。


而我对你说,因这些想法羞赧:

——眼睛看住我!当四面的风改变方向

女性的灵魂亦会颠倒变样……




《忘》


莉迪亚·玫瑰:今天周二天气很冷。在你

灰色石头的房子里,城市一侧你长眠

你的梦。已经因爱而死的你

还保存深情的胸口吗?我来告诉你后来的事:


那个你仰慕的男人,有残酷的灰眼珠,

在秋天的下午抽一支烟。

他在玻璃后面望着昏黄天空

街上飞起褪色的纸张。


他拿起一本书,凑近熄灭的炉灶,

插头落座电源插座

只听见撕纸的声响。


下午五点钟。曾经你总在这时候落进他胸膛,

而他几乎不记得你……他松软的睡床上

已有另一个玫瑰色身体留下温凉印迹。




《相遇》


我在弗罗里达街的一角遇见他

比往日都更苍白,从前一样心不在焉,

他曾经占据我生命漫长的两年……

我毫不惊讶地望着他,玩弄着我的手套。


我的一个问题,愚蠢的,轻声的,

既然我说得轻描淡写,他透明的

眼珠里填满平静的指责:

“为什么你的牙齿现在黄了?”


他抛下我。我看见他迅速穿过街道

深色的袖口擦过路上某个流浪女

雪白的腰肢。


我追了一小会儿他逃窜的帽子……

后来他走远,成为一小块锈迹。

重新被稠密的人群吞没。


汪 天 艾 / 译




初读阿方斯娜的情诗,难免讶异于这位女性主义诗人笔下爱情里的卑微心。如《我是那朵花》中,爱人是奔涌的大河,而“我”在河岸边不可见地甘甜绽放。涨潮时河流淹没小花,“我死在你体内”;河流枯干时,“我”一冬一春地等待“你”重新奔涌,好“卑微而无声地,/每个春天绽放在你的河岸边”。她诗中的主人公似乎永远在等,像《星期六》里的情节,“外面,从没见过这样的太阳/照在台阶的白色大理石上。/我的眼睛继续紧盯着栅栏,/紧盯着。我在等你。”这种等待却不让人生出不屑,反而被其天真气质打动。她在《一无所有》里写到:“我只要闭上眼睛/对你说:我是你的。”这种对“从属”的表达似乎又容易让人误解,然而阿方斯娜心中的“所有权”恰恰是爱人之间应该完全拥有彼此。《我将敢于亲吻你》的前半首里,“我”将自己抛掷于爱人脚下如一朵百合花坠落山脚下,“我”乞求爱人听见自己驯服的声音,乞求被爱人的笑声奴役,做他思想的影子……然而,诗人的姿态却并没有止步于此,该诗最后三节迸发出瑰丽的骄傲光芒,她展现出的所有卑微不过因为全情投入“完全拥有你”。所以当死亡的阴影蔓延,“我将看进你的眼睛,当死亡钉上/你被深爱的、我从未亲吻过的嘴,/我将敢于亲吻你,当夜晚聚形于/你被截断的生命”。毕竟,女性主义追求的是解放思想和身体,让女性作为独立的个体被放大、被认可、被尊重。阿方斯娜笔下,爱情的卑微与骄傲相偕出现,全力付出爱,亦要求对方以完全的、对等的爱回应。
“恐惧”也是她诗中常见的命题,却不是流于对失去、对背叛、对爱之终结的恐惧,而是她心中爱之神圣的另一种表达。她的恐惧有时是在爱情的力量面前震颤。如《神圣的恐惧》里,“我”听见爱人第一遍说爱的时候,变得“比一根颤抖的线更微小……/眼睛合上,天空抹去,/声音消弭”;第二遍,“瞬间,/天空被光亮淹没,/众星放大,相互触碰,覆满天空……”令人想起雨果写过当两个情人亲吻,天空中充满巨大星体的运行。而在阿方斯娜笔下,“我感觉恐惧!”——当所有渺小易逝的事物遇上浩渺永恒的星体宇宙,所谓恐惧更多是震撼与敬拜,这种相遇却又源自芸芸众生之间迸发的情感,恍若人为的天象神迹。另一些时候,诗人的恐惧来自爱情里超出自我控制的部分,投入爱时,对自己的灵魂有了重新的认知。如《来吧》一诗中,“我”呼唤爱人在今晚前来,感受到了自己从未体验过的“有整个世界/放在心上……生命爆裂”,以至“害怕我的灵魂”。爱如一面镜子,女人看见“灵魂怎样落进/一滴泪里”。
不过,阿方斯娜的诗歌之所以成为现代女性主义声音的代表,除了诗歌里对爱情的卑微与骄傲、恐惧与神圣的双重解读,更重要的是展现了私密情感的表达需求,尤其是对爱欲的觉醒与颂扬。诗人的成长创作集中在上世纪上半叶,女性主义运动第一轮浪潮刚刚兴起,女性如何在诗歌中写作爱欲仍有诸多摸索。首先是意识的觉醒,《二十个世纪》一诗直白而铿锵地点出:“二十个世纪/用来对你说,爱人,我渴望你,/而不带任何天生的虚假羞赧,/我被捆绑如普罗米修斯,/却在有个下午挣脱束缚。”女人用了两千年咬出简单的字眼,承认和表达自己的欲望,而无需顾忌性别身份;被绑缚千年,明箭暗矢的逼迫,摆脱身份的预设之后才意识到绳索的存在、负担的重量:“二十个世纪用来移动我的手/才能不羞愧地对你说:让光建造我的爱。/二十个世纪来举起我的手!//箭矢从我头发上方飞过,/箭矢飞过,削尖的投枪飞过……/二十个世纪的可怖包袱!/摆脱之后我才意识到它的重量。”

枷锁加诸女性许多世纪,挣脱并非易事。在以惊呼拟声词《Ay!》为题的诗作中,阿方斯娜以隐喻将爱欲表达得情色而毫不淫荡。“我”以“精致的杯子”自喻,在爱人手中滴下“温柔的佳酿”。诗的后三节表达了女性主义解放运动感召之下的新风尚。当杯子“闪耀的玻璃”在爱人“修长的手指间”压紧又“优美地碎成片”,诗人写下“散落的玻璃/不该因为破碎而浑浊”,反而“倒映天空的福祉”,直接回绝传统观念对女性情感和身体的压制。她的爱欲诗格外注重营造动作和感受,在“我”和“你”直接对话的基本结构所创造出的私语氛围下,通过与日常事物的比兴和细密连贯的罗列步步推进,凝炼而回味悠远。《自愿》里,亲吻的动作被拆解成醉酒的蝴蝶盘旋,“直到触碰你/微张向海的嘴里/粗糙的顶点”,只在那个下午,让蝴蝶“慢慢地,吮吸,/你嘴里的/吻毒”,个中悸动尚可细品。
创作早期的浪漫主义诗歌熏陶让阿方斯娜描写爱欲时加重了对灵肉和睦的笔墨。在晚期的《激情》中,诗人首先罗列不同人喜爱亲吻不同的部位,感受却没有分别,只因精神上不曾符合“你”想要的存在。直到有一天遇见一个“至上的灵魂”,最终爱的激情汇集在“剧烈的目光”中,“照亮你的瞬间/把你点成红白,燃烧你,火化你/烧到只剩苍白骨骼的干枝!”这种灵魂与身体交融、由灵魂契合主导身体感受的爱欲表达方式展现出显著的女性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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