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雪莱诗25首

珀西·比希·雪莱(英文原名:Percy Bysshe Shelley,公元1792年8月4日—公元1822年7月8日),英国浪漫主义民主诗人、作家,第一位社会主义诗人、小说家、哲学家、散文随笔和政论作家、改革家、柏拉图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受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影响颇深。
雪莱生于英格兰萨塞克斯郡霍舍姆附近的沃恩汉,12岁进入伊顿公学;1810年进入牛津大学;1811年3月25日由于散发《无神论的必然》,入学不足一年就被牛津大学开除;1813年11月完成叙事长诗《麦布女王》;1818年至1819年完成了两部重要的长诗《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和《倩契》,以及《西风颂》;1822年7月8日逝世。
雪莱是英国文学史上有才华的抒情诗人之一,被誉为“诗人中的诗人” ,与乔治·戈登·拜伦并称为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双子星座” ,马克思称“彻底的革命者”,恩格斯称“天才的预言家”。



爱的哲学


出山的泉水与江河汇流,

   江河又与海洋相通,

天空里风与风互相渗透,

   融洽于甜蜜的深情。

万物遵循同一神圣法则,

   在同一精神中会合;

世上一切都无独而有偶,

   为什么你与我却否?


看高高的山峰亲吻蓝空,

   浪和浪也相抱相拥,

姐妹花朵绝不会被宽容,

   如果轻视她的弟兄;

灿烂的阳光抚抱着大地,

   明丽月华亲吻海波,

那甜蜜的作为有何价值,

   如果你,不亲吻我?





从海洋、从江河,我为焦渴的花朵,

      带来清新充沛的甘霖,

我用凉荫遮蔽绿叶,当他们都息歇

      在中午午休时的梦境,

我从翅膀摇落下露滴,去唤醒那些

      鲜嫩萌蘖,甜美蓓蕾,

当她们的母亲围绕太阳舞蹈着轻摇

      让她们贴着胸脯入睡。

我挥动冰雹的连枷把绿色原野鞭挞,

      直到他有如银装素裹,

再用雨水把冰溶掉;我有时轰然大笑,

      当我在雷鸣声中走过。

我筛落纷纷雪片,洒遍下界叠嶂重峦,

       大松树由于惊恐而呻唤,

皑皑白雪松软,是我通宵达旦的枕垫,

      当我在烈风怀抱中入眠。

在我空中楼阁之内,高高端坐着一位

      庄严的闪电,我的驭手,

座下有洞窟一口,雷霆在其中幽囚,

      一阵阵挣扎着发出怒吼;

越过海洋和陆地,这位驭手步履轻捷,

      温柔地引导我四处巡游,

顺从在紫色波涛深心活跃着的精灵

      以她们的爱对他的引诱。

越过湖泊、河川,越过岩、平原,

      越过连绵起伏的山峰,

无论他梦在何处,他所眷恋的仙女

      永远在山底,在水中;

虽然他会在雨水中消溶,我却始终

      沐浴天廷蓝色的笑容。

血红的朝阳初升,睁开明亮的眼睛,

      当启明已熄灭了光辉,

抖开他熊熊烈火的翎羽,一跃而起

      跳上我扬帆的飞霞脊背,

像一只飞落的雄鹰,羽翼灿烂如金,

      在一座正经历着地震

不断摇晃、抖颤,不安的峻峭峰巅,

      稍事栖息短暂的一瞬。

当落日从下界海域波光潋滟处吐露

      渴望爱和安谧的热情,

在黄昏的上空,绯红的帷幕也开始从

      天宇的至深处所降临,

我敛翅,安息在清虚的巢内,像鸽子

      孵卵时节一样地宁静。

焕发出白色光芒的那位圆脸盘姑娘,

      凡人们都称她为月亮,

朦朦胧胧走来,滑行在被夜风所展开

      我那羊毛般的地毯上;

不论她无形的双足,轻轻落在何处,

      轻到天使才能听得见,

若是把我的帐篷顶部轻罗踏出裂缝,

   星星便从她背后窥探,

我会不禁发笑,看到他们穷奔乱跳,

      就像拥挤的金蜂一样,

我会撑大我的风造帐篷裂开的破洞

      直到宁静的江湖海洋

仿佛穿过我的隙缝落下的片片天空,

      也镶嵌着星星和月亮。

我用燃烧的缎带缠裹那太阳的宝座,

      用珠光束腰环抱月亮;

火山会黯然无光,星星颠簸,摇晃——

      当旋风把我的大旗张扬。

从地角到地角,仿佛是恢宏的长桥

      横跨海洋的波涛汹涌,

我高悬空中,似不透阳光的巨大屋顶,

      柱石是那些崇山峻岭。

我挟带着雨雪、电火和飓风,穿越

      宏伟壮丽的凯旋门拱,

大气以他的威力,把我的车驾挽曳,

      门拱是气象万千的彩虹;

火的球体在上空编织着柔媚的颜色,

      湿润的大地绽露出笑容。

我原本是那大地和水所育的亲生女,

      也是无垠天空的养子;

我往来穿行于陆地海洋的一切孔隙;

      我变化,但是,不死;

因为雨后的天空虽然洁净不染纤尘,

      一丝不挂,一览无余,

这时清风和太阳使用那凸圆的明光

      建造起蔚蓝色的穹庐,

我却默默地嘲讽我这座虚空的坟冢,

      钻出蓄积雨水的洞穴,

像婴儿娩出母体,像鬼魂飞离墓地,

      我腾空再次把它拆毁。




玛丽安妮的梦


有个苍白的梦来找一位好姑娘,

   它说,赏光吧,请你赏光!

我知道天空中各种各样的奥秘,

   和日光下消失踪影的东西,

我能使熟睡的人们看见它们,

只要愿意给我以充分的信任;


只要允许我在你眼睑之间停歇,

   在以睫毛遮蔽乌黑的眼睛、

有着青色纹理的眼睑之间稍息,

   就可见到从未见过的情景。

一半抱着希望,一半怀着恐惧,

这位姑娘把明丽的双眸阖起。


起初是成群的各色僵死的形体

   被驱赶着穿越过她的梦境,

在那穹庐般广阔昊大的天空里

   气势狞恶的乌云滚滚运行。

这位姑娘一直在偷偷地张望,

金色的太阳是否在高处发光。


当她回过头来远眺着东方高空,

   日出的霞光已点燃在那里,

她看见就在那明媚的晨曦之中,

   一只巨大的黑锚正在升起。

不论她再把目光调转向何方,

总看见黑锚高高悬挂在天上。


湛蓝的天空像夏季湛蓝的大海,

   空气里要多安静有多安静,

苍穹深处看不见有一丝丝云彩,

   也没有惊人的景象或声音,

只有那巨大的黑锚依旧飘动,

在青松覆盖的东方山峦上空。


见到那飘浮着不散的黑锚形影,

   姑娘逐渐感觉到恐惧不安,

她遮上她的眼睛,低沉的声音,

   像是冲撞的声音随即出现;

于是她又睁开眼睛四下张望,

想知道是什么发出来的音响,

或者只是血液在脉管中流淌。


看不见太阳的空中出现了迷雾,

   像在地震威慑下不断发颤,

但是鲜花盛开的草原安谧静穆,

   那一块块雄伟的巨石岩

也牢固地屹立着,巍然高耸;

空中的黑锚却已经无影无踪。


四周围矗立着巍峨峻峭的山岭,

   像金字塔一样的叠嶂重峦,

峰巅被时断时续的云层所遮隐,

   在这连绵不断的墙壁之间

有两座宏伟的城池焕发光芒,

半圆形的屋顶在红雾中摇晃。


两座塔堡林立回环拱卫着的城,

   屹立在两座令人生畏的山岭,

关切幼雏安全的山鹰也不肯

   营巢在它们高得眼晕的峰顶,

崇楼连着高塔壮观而又奇异

雕梁配上画栋豪华并且壮丽,

人世间的艺术永远难以比拟。


一○

一根根圆柱,白色大理石制成,

   宏伟的殿堂,圆形的屋顶,

鳞次栉比,还有一座座凯旋门,

   全都灿烂辉煌,别具匠心,

不可能出自凡俗的斧凿之工,

巍然屹立在深川峡谷的上空,

在本身的华美光彩之上高耸。


一一

但是这姑娘仍听见冲撞的响声,

   在远方充满了广阔的空间;

以自身的光辉照临山峦的雾阵,

   也依旧在持续不断地抖颤,

以至使得这位姑娘心跳急促,

当她半怀着恐惧半怀着欢乐,

向那些圆形的屋顶遥遥瞩目。


一二

突然间,从那座山城中迸发出

   使大地转变为红色的光流,

两簇烈火,以它们各自的火舌,

   舔着那些圆形屋顶的塔楼,

似暴雨自空而降的熊熊烈焰,

洒落在雄伟的殿堂塔堡之间,

像火山燃硫的溶岩喷洒平原。


一三

啊听!仿佛海洋突破了疆界;

   她转身向后看去,见到了

越过那西方险峻的峰峦、山崖,

   汹涌澎湃的浩荡洪流巨涛

正穿过宽阔曲折的山谷奔来。

她并不畏惧,只在内心独白:

很清楚,那些楼堡属于自然,

为拯救它们,她召来了大海。


一四

这时,奔腾咆哮的惊涛骇浪,

   来到了这姑娘所在的地方,

喧闹着汇集一起的野性狂澜

   把她托向那暴雨般的火焰,

就凭借着一块小小的木板,

涡流托载着她回旋、往返。


一五

每一座圆形屋顶,每一座塔楼,

   都有烈焰凶猛地向外喷射,

广阔、凄惨的火光向着那洪流

   和洪流上飘浮的泡沫倾泻,

在天国之光被污染的区域内,

浓烟在空中悬挂起它的黑夜。


一六

这位姑娘所乘的木板随波逐浪,

   穿越过那些峡谷飘来飘去,

在逐渐被水淹没的山峦的上方,

   在荒凉的峰岭间浮进浮出,

像一叶蓟草的轻絮随风飞舞,

当洪水不断注满虚空的山谷。


一七

她的木板终于和一个旋涡相遇,

   旋涡载她朝城的方向飘去,

这时的洪水离城墙已相去无几,

   听烈火烧穿那些殿堂楼宇,

似猛兽咆哮而且又咝咝作响,

最坚强的心灵也会惊骇恐慌。


一八

那旋涡推送着她继续向前航行,

   在一座壮丽的门前转了又转,

城门高耸,直插入浓烟的乌云,

   血色的红光笼罩凌空的门拱,

她向那明净的大理石门看去,

惊奇的心情竟然压倒了恐惧。


一九

因为那门上布满最珍奇的雕刻,

   呈现出的形象陌生但是优美,

和人类绝不相似,美好的形体,

   生着翅膀,它们的万千同类

也出现在别人梦里,他们也像

这位姑娘一样美好,一样善良。


二○

当她正在看望,大理石的雕像

   变得更加辉煌,那雕刻师

定是一位神灵,技艺十分高强,

   他的雕琢有造就美的威力,

雕琢的痕迹随可悲的变化衰退,

来自他心灵的色彩却经久不灭。


二一

她看望着,猛火烈焰终于暗淡,

   洪水也逐渐平缓,像林中

寂寞的小河蜿蜒在山与山之间;

   这时大理石像似乎在颤动,

它们美好的手足仿佛在飘荡,

恰似水草的茎叶舒展在海洋。


二二

它们的嘴唇启动,有一个似乎

   就要开口发言,但是突然,

山崩地裂,洪水从开裂处涌出,

   像要托起大地的瀑布一般;

石雕的群像发出一阵欢呼声,

苍白的梦忙把它那翅膀扇动,

把这位姑娘从水面带到空中。


二三

苍白的精灵的令人眩晕的飞翔,

   使得这美好的姑娘终于觉醒,

于是她起身,当那个梦已他往,

   离开她双眸的帘幕展翅远行。

于是她在各处行走再不似往常,

她已知道熟睡时也能看得真切,

像觉醒的眼睛所能看到的一样。



致歌唱的康斯坦西亚


像这样神志不清,像这样魂飞、魄荡

   也许真就是死!康斯坦西亚,请转身!

在你的眼睛里确实有一种力量很像光,

   即使曾经是燃烧在你双唇之间的嗓音,

你那歌声,此刻已经卧倒入睡;

   你呼吸里头发上,似香气,它还在,

从你的接触处像火焰一跃而起。

   甚至在此执笔之时,我的双颊润湿,

   唉,撕裂的心会流血,却不会忘记!


一种令人摒息的敬畏就像迅疾的变化,

   看不见,却可在青年的睡眠中感受到,

猛烈、甜美,但是,奇异到难以表达,

   时而,你唱出快速度的高亢的曲调,

苍穹也为所动,天幕裂开了缝隙,

   由于你美妙的旋律足以令人销魂,

我的双肩,已长出了丰满的羽翼,

   要去追随你那旋律崇高的航程,

要飞到那些不能常保圆满的月亮以外

   直到大自然最远星球的边缘,

   而人世阴暗的墙壁消失不见。


她的声音在我灵魂上空盘旋,逡巡

   以令人陶醉的温柔双翅笼罩在上面,

那些雪白的手指尖里的血液和生命

   把巫术传授给乐器上的一根根琴弦。

我的头脑失常,愈来愈急的是呼吸──

   我的血液也在我的躯体内倾听,

成群的形影,行动迅速、稠密拥挤,

   在我热泪盈眶的眼前出没显隐;

我的心像一簇颤动的火苗那样战栗;

   像清晨的露珠在阳光下消逝,

   我在销魂的狂喜中溶化解体。


你的歌声,时而像环抱世界的大气,

   在流动着以乐音充满一切物体,

我便没有生命,康斯坦西亚,只有你。──

   你的歌时而像暴风,强劲而迅疾,

我便恍惚如在梦中,被卷带着升空,

   浮身远行,安然飞越过山峦和海洋,

高兴得就像是清晨一团轻捷的云。

   时而,它又是夏季夜晚的清风,

当辉映着灿烂星光的海水已经入睡,

   会携带着我的灵魂环绕着西方

   香花盛开的岛屿作怡神的飞行。




致大法官


你的国家在诅咒你,貌似祭司的瘟疫,

   撕裂我们母亲胸膛、纠结成团的

污秽的多头蠕虫的最最邪恶的顶羽——

   埋葬己久的体制以假面伪装的复辟!


你的国家在诅咒你,被出卖的正义,

   被践踏的真理,被推倒的天然界碑,

被以欺诈手段聚敛的一堆堆的金币,

   都在毁灭的王廷高声控诉,有如惊雷。


而一直在守候着无常的指示的天使,

   无疑是行动迟缓的一位,并不顾及

一个民族在哭泣,却迁延执行她崇高的

   旨意,且容你和你那一帮暂时喘息。


哦,让一个父亲的诅咒降祸给你的灵魂,

   让一个女儿的希望寄托于你的坟茔,

让两者同在你皤白的头顶化为铅的头巾,

   压低你的头颅去承受迫近的覆灭命运!


我诅咒你,凭着横遭蹂躏的慈父之心,

   凭着长久怀抱、最近才失却的希望,

凭着你永远也不可能体验的高尚柔情,

   凭着你铁石心肠从未感受过的忧伤;


凭着闪耀着欢乐光辉的婴孩的微笑,

   那曾是新生儿带给家庭的温暖火苗,

甚至在点燃的时刻就被扑灭而熄掉,

   悖时的黑夜遮断了可爱生命的明朝;


凭着那未经调教的口齿的幼稚的音节,

   那在一个做父亲的看来,一定会发育

成为最富于智慧的最高尚学问的儿语——

   你却摧残心灵之琴——伤心啊,可耻!


凭着幸福的人们在小儿女的成长过程,

   那甜蜜和忧愁密切交织,最伤神的疑虑

和最美妙的希望共生并育的源泉——

   那蓓蕾年华的未放花朵——所见的一切。


凭着所有在雇佣仆役照管下度过的那些

   充满烦闷、拘束和辛酸、抑郁的光阴;

这样可怜的孩子,除了你们,还能有谁?

   哦,比孤儿更惨,而又不是没有父亲。

一○


凭着那些如同挂在绽开的花瓣上的毒药,

   一定会挂在他们唇边的虚伪道学说教;

凭着以吞蚀日月的阴影笼罩他们从襁褓

   直到坟墓的全部人生道路的邪恶信条;


一一

凭着你最猥亵的地狱和地狱的所有恐怖,

   凭着你欺诈所造成的忧伤、疯狂和罪孽,

这些一定会成为他们未来生活中的谬误——

   你那摇摇欲坠的权力借以建立的沙砾——


一二

凭着你同贪欲和憎恨之间的勾结,

   你对眼泪的癖好,对黄金的饥渴,

随时供你施行的现成的阴谋诡计,

   和你已运用自如的卑贱的技艺;


一三

凭你致人死命的冷嘲,也凭你的笑——

   凭你黑色渊薮的一切伎俩和圈套,

而且,还由于你哭得比鳄鱼更加优美,

   也凭你如同磨盘能砸碎人脑的假泪;


一四

凭着戕害一个父亲的爱的所有的憎恨,

   凭着扼杀一个父亲的关怀的全部轻蔑,

凭着那只胆敢切断自然的崇高纽带的

   邪恶的手,凭着你,也凭着心灰望绝,


一五

是的,正是绝望在使一个父亲呻吟不歇,

   哭叫着“我的儿女已经不再是我的,

那脉管中流动着的可能还是我自己的血,

   但是,暴君,被玷污的灵魂属于你。”


一六

我诅咒,虽然并不恨,哦,卑贱的匹夫!

   如果,你这地狱的魔鬼竟能够扑灭

将把人世焚尽的地狱之火,在你的坟墓

   这诅咒将化为祝福,祝你此去顺利!



给威廉•雪莱


沙滩上的波涛在四周围跳动,

   我们的小船脆弱、单薄,

暴风在暗黑的上空抛撒乌云,

   把那大海阴森森地笼罩。

随我来,招人疼爱的孩子!

随我来吧,虽然风高浪急,

但是我们绝不能够停留过久,

否则法律的鹰犬会把你夺走。


他们已夺去了你的哥哥姐姐,

   使他们俩不再和你相亲,

使他俩笑容凋落、泪水枯竭,

   这些对我曾是多么神圣;

而且使他俩从小沦落为奴隶,

同恶毒的宗教、罪恶的事业

联结,他们将诅咒我也诅咒你,

因为我们无拘无束无所畏惧。


快来啊,我所钟爱的小宝贝,

   另一个,正静悄悄地在你 

亲爱的妈妈不安的心旁酣睡,

   你定会使那颗心充满喜悦——

以你最美的笑,以你对真正是

我们的那一个所感到的惊喜,

那一个,将在那遥远的异域,

成为你嬉戏时最亲密的伴侣。


不必害怕邪恶宗教的教士们

   和暴君的统治会地久天长,

他们正立足在那愤怒的河滨,

   面对他们用死亡染污的波浪。

那条河得到千山万壑的哺育,

正围绕他们咆哮猛涨,泡沫飞溅,

他们的刀剑和权杖将飘浮而去,

恰似永恒之流的怒涛席卷沉船。


安静些,温柔的孩子不要哭叫,

   是惧怕这船身的颠簸飘摇,

寒冷的浪花,还是狂野的喧嚣?

   宝贝,快在我们中间坐好,

偎着我和妈妈,我们深知道,

吓得你瑟缩发抖的急浪怒涛,

   那阴暗饥饿的墓穴,都不如

野蛮鹰犬残酷:浪涛给予庇护,

他们却跨越浪涛苦把我们追逐。


这时刻终究会在你的记忆里

   化成为久被忘却的梦境,

我们就要住在恬静的意大利

蔚蓝色的海边、金色的土地,

或是去希腊,那自由的故居;

   我将教会你幼稚的嘴唇

用古代的英雄们自己的语言,

访问他们,用希腊古训的火焰

把你正在成长的灵魂冶炼,

使你能以一个爱国者的名义

去索取与生俱有的神圣权利。




无题


那时光已永远死亡,孩子!

淹没,冻僵,已永远逝世!

   我们回顾以往不禁吃惊,

   见到的是些希望的亡灵,

你我在阴暗的生命之河上

消磨到死的那样一些希望:

   苍白、凄惨,哭得伤心。


我们曾注目凝视过的河川

已滚滚流去,将再不回还;

   而我们仍木然呆立观望

   在这一片荒凉的土地上,

像树起两块墓碑,以纪念

在暗淡的生命晨光里不断

   消逝着的:恐惧和希望。




死亡


他们已死,死去的再不回还——苦难

   坐在洞开的墓穴旁呼唤遍了他们——

苦难是个头发苍白、眼神憔悴的青年,

   他们,是亲人、朋友和情人的姓名,

他呼唤,有气无力——他们都已离去,

傻瓜,全都已死去!只有虚空的名字,

      只有这熟悉的景物,我的痛苦——

      只有这些个坟墓——依然如故。


别再哭泣,哦苦难,我最亲爱的朋友!

   你不会听从劝慰,我毫不感到诧异!

因为我曾经看见你和他们从你家门口

   一道观赏宁静的夕阳,而这场地

也曾同样怡人、宁静,只是十分短暂,

如今你的头发已苍白,你的希望已远,

      只有这熟悉的景物,我的痛苦——

      只有这些个坟墓——依然如故。




撒旦挣脱了锁链


一位有着金色翅膀的天使

   站立在永恒的审判座前,

魔鬼的血玷污了他那可爱的

   手和脚,狼狈不堪。

那一对父与子

知道一场斗争从此开始。

他们知道撒旦挣脱了链锁,

率领着千百万恶魔

又在世界上横行挑战。

不等这位天使把话说完,

   一阵悦耳的潜行声

   像羽翼相擦的音响,已经

清晰可辨;七名天使长面前

永照天庭的不灭明灯

突然阴暗。




给狱中归来的朋友


我的朋友,若不是由于泪珠颤动在我

   迷蒙的眼里,若不是我的心怀着

使狂喜和痛苦相似的感情而跳动急促,

   为了你以你的声音使虚伪惊慌失措,

      我要感谢你——让暴君守着眼泪,

      守着铁索,不错,让他号啕大哭,

      暴跳着发觉,像一觉醒来的精力,

      你,从监狱中神采昂扬奋然而起,

他曾想着用监狱把你的灵魂严加禁锢,

而你,却把羁绊人类的锁链当作了猎物。




奥西曼迭斯


我遇到过一位来自古老国土的旅客,

他说:一双巨大的石足,没有身躯,

矗立在沙漠……近旁的黄沙半露着

一副破碎残缺的面孔,它眉峰紧蹙,

嘴唇起皱,号令万方睥睨一切的神色,

表明雕刻师对这类情欲曾深有感受,

却由于留痕在这了无生命的物体上,

竟比孕育它们的心,仿造它们的手,

都存活得更加长久;台座上石足下,

有这样的字迹依稀可读:“众王之王——

奥西曼迭斯就是我,看看我的业绩吧,

纵然一世之雄,也定会颓然而绝望!”

残骸的四周,此外再没有留下什么,

寂寞、荒凉,无边的平沙伸向远方。




致尼罗


月复一月,聚积已久的雨水不断倾泻,

   注满埃塞俄比亚隐秘的沟壑峡谷,

   从黄沙大漠冰雪环护的峰颠,酷暑

与严寒在阿特拉斯脊背奇特相会

拥抱处,半悬着一片片潮湿的积雪;

   住在尼罗河云中水瓮近旁的暴雨,

   挟带着烈风、流火,迅猛而威武,

催迫着河川溪流共赴宏伟的终结。

记忆中的埃及土地大水反复泛滥成洪,

   那水属于你哦,尼罗!你十分清楚,

   你的水流经过处,那爽神的清风

和作恶的狂风相随,嘉果伴生着毒物。

   小心,哦,人!因为知识对于你

   也必定就像大洪水一向之于埃及。





你难道会忘却那些幸福的时光?

我们已在爱的林苑把他们埋葬,

堆在他们僵冷的尸体上的,

不是泥土,而是鲜花和绿叶,

   鲜花,是那失去了的欢乐,

      绿叶是至今犹存的希望。


忘却那些死去的、失去的?哦,

还有他们的阴魂会来寻求报复:

记忆,将使心灵化为坟墓,

悔恨,会在精神抑郁时潜入,

   用阴森的耳语向你诉说:

      欢乐,一旦失去便是痛苦。




一朵枯萎的紫罗兰


这朵花的芬芳已经消隐,

   像你的吻对我吐露过的气味;

这朵花的颜色已经凋殒,

   它曾使我想起你独有的光辉。


一个萎缩、僵死、空虚的形体,

   搁置在我被冷落的胸襟,

以它冷漠、寂静、无声的安息

   嘲弄我依旧热烈的痴心。


我哭泣,泪水不能使它复生;

   我叹息,你不再向我吐露气息;

它静默无声无所怨尤的命运,

   正和我所应得的那种无异。




尤根尼亚山中抒情


一定有着许多绿色的岛屿

在既深又广的痛苦海洋里,

否则那疲惫而憔悴的水手

就绝不可能会像这样漂流,

夜以继日之后又日以继夜

在凄凉的旅途上航行不歇,

尽管那四周围浓稠的黑暗

严密笼罩着他行船的航线,

顶上,是不见太阳的天空,

一团团乌云硕大并且厚重,

而从背后,迅疾的暴风雨

正追赶着迈开电闪的步履,

撕扯着船帆、缆绳和船板,

直到那过满得外溢的深渊

几乎让他的航船痛饮死亡

而下沉、下沉,如在梦乡,

如梦中的人不停顿地翻滚

翻滚着穿越过无尽的永恒;

前方低处那一条隐约难辨

晦暗不明、遥远的海岸线

总在后退,他却一如既往

依旧是怀着疑虑继续期望。

但是他没有力量自主追求,

或是回避,只能随波逐流,

漂浮在永不宁静的浪潮上

漂向坟墓构筑成的安全港。

什么,如果没有朋友来迎,

什么,如果没有一颗爱心

迫切跳动急于和他的亲近;

无论他可能会漂流到哪里,

他能否在那一天以前希冀

从友谊的笑和爱情的慰抚

获得某种庇护以避开痛苦?

那就不至于使他过分凄楚,

不论他所期望的是有是无:

会拥抱温柔的爱情的胸脯

已失去知觉,冰冷而麻木;

曾经注满痛苦脉搏的脉管

这时没有血的温度而发寒;

分布在额头和扭曲的嘴唇

每一根有生命的细小神经,

曾由于苦涩的话语而搐抽,

这时己像干瘪枯死的叶片

冻僵了挂在十二月的枝头。

在北海之滨一处海滩滩头,

狂暴的风永无休止地呼吼,

像那可怜虫曾在那里入睡,

那里现有凄凉的白骨一堆,

一颗白色骷髅、七根枯骨,

堆积在礁石形成的边缘处,

那里长着稀疏几棵灯芯草

成为大海与陆地间的界标;

那里听不到一声人的哀号,

只有海鸥那样成群的海鸟

驾驭暴风飞翔时发出鸣叫;

或是那旋转着来去的旋风

呼啸,像被杀戮过的城镇,

在国王耀武扬威盛装而至

检阅他残害手足的战果时:

从那些未掩埋的尸骨四周

为哀悼死者而发出的呼吼;

却没有一声是为了他悲啼,

像是阴霾天空的一团雾气,

虽然曾以生命和思想意识

包装过那无声无息的东西。

是的,在痛苦的大海洋里

确有许多鲜花盛开的岛屿,

我的船听从那和风的引导

今晨来到一座这样的小岛——

在尤根尼亚群山峰峦之间,

我伫立着,倾听赞美声喧:

成千上百只白嘴鸦在欢呼

富丽堂皇的太阳喷薄欲出;

它们的翅膀灰白集结成群,

穿过凝露的迷雾凌空飞行

像片阴影,直到灿烂光华

绽放在东方,便会像晚霞,

点染着火红和蔚蓝,飘浮

在深不可测的天渊虚空处,

它们有着紫色纹理的翎羽

会缀上星星点点金色的雨,

闪现在阳光照耀下的森林

上空,当它们乘着那清晨

一阵阵的劲风,不声不响

穿越过支离破碎的雾飞翔,

那开始消散的雾带着微光

沿着阴暗的峭壁向下流淌,

终于,一切都明亮而清晰,

这孤独的山头笼罩着安谧。

绿色的大海在山脚下铺展,

那是伦巴第的无浪的平原,

四周边缘是白茫茫的雾气,

美丽的城镇像美丽的岛屿,

卧在白昼蓝色目光下的是

那海洋哺育的养子威尼斯——

墙壁众多人烟稠密的迷宫

那安菲特利特命定的苑庭,

为她白发苍苍的年迈父亲

用湛蓝晶亮的波浪所砌成。

看啊,从那边升起了太阳,

硕大、鲜红,光焰万丈长,

半倚半靠在晶莹的大海洋

那不断颤动着的水平线上;

面对着充满了明光的深谷

仿佛是沐浴着熔炉的炉火,

圆柱、尖塔,高耸的一切,

都仿佛是熊熊烈火的碑碣

从阴沉沉的海洋的祭坛上

以不知停顿的姿态,指向

有着蓝宝石般光泽的蓝天,

恰似那升起在大理石神龛

为献祭天神而燃烧的火焰,

似要刺穿至高无上的苍穹

阿波罗宣谕处的黄金圆拱。

阳光环抱的城啊!你原是

海的女儿被海王娶为妻子;

如今阴暗的日子已经来临,

不久你必将沦为他的牺牲,

如果曾经使你崛起的命运

定要给你葬身于水的尊荣。

那样的毁灭固然算得凄凉,

却也胜过你此刻着的景况:

从宝座上,向奴隶的奴隶

低垂下被打上征服印记的

额头;你将沉没在海水中,

那时海鸥会依旧飞在天空,

你的岛屿将复归往日荒凉,

一切都重新又是古代模样,

除了许多宫殿门洞和院墙

蔓生着绿色的海花和海藻

就像海洋自己固有的岩礁,

随着阴沉的潮水起落消长

在被遗弃了的海面上摇晃。

整日在海上漂流的打鱼人,

每到太阳偏西,时近黄昏,

都会升满风帆、抓紧摇橹,

直到通过那水面的阴暗处,

以免得你那些死去的子民

从睡梦中醒来,在那惊心

动魄的海域举行死的快速

化装舞会,挡住他的归途。

只有人们,像我现在这样,

见过你那些透过金色阳光

仿佛在颤抖的塔楼,才会

想到它们并非陵墓、坟堆,

那里曾经有过人类的形体,

像紧紧叮咬着伟大的死尸

依靠秽物的营养生存的蛆,

已被杀害,正在腐烂成淤;

但是如果自由能醒来恢复

权威,从凯尔特暴虐之徒

掌握中争得那所有的锁钥

开启那些阴森黑暗的地牢,

(其中囚禁着成百座的城市

像你一样被锁着蒙受羞耻)

你和你所有的姊妹城同辈,

就会以新的更加崇高的美

连同对于往日美好的回忆,

装点这块阳光灿烂的土地;

否则,你和他们不如毁灭!——

玷污真理之日晨曦的云霓

终将被她自己的太阳消弭——

人间可以没有你;然而像

花朵,在那岁月的荒原上,

新的民族会从你的废墟里

兴起,开放得更自在如意。

毁灭吧:像你蔚蓝色天宇

以不朽的衣袍永远笼罩着

世界,就让那样一段记忆,

一段要比时间那湮不没你

憔悴容颜的褴褛的盖棺布

庄严而崇高的记忆,漂浮

在你不见人烟的荒凉海域;——

那艾尔比恩的歌手,敢于

迎着疾风暴雨飞翔的天鹅,

被那制造噩梦的势力所迫

离开世代祖居的江河之后,

曾在你这里找到一个巢穴;

海洋由衷欢迎,情绪热烈,

以至海的欢欣竟成了他的,

从他唇间迸涌,仿佛凌驾

万钧雷霆,削弱了恐怖的

美妙乐声:即使艾尔比恩

永远以悦耳的波浪拍击着

众多诗人神圣坟墓而从中

蜿蜒穿过的诗歌河流还在

为它最近离去的养子哭泣,

却能有什么意义?即使你

和你的死者不能以自己的

任何辉光回报这样的荣誉,

甚至,反而以罪孽和奴役

遮掩这太阳般的精魂那又

何妨?像荷马的幽灵至今

仍在斯卡曼德日见干涸的

泉流间流连,像莎士比亚

神圣的才华,一如他笔下

无所不知的尘世神明还在

以明辉充满艾冯和全世界;

像彼特拉克骨灰罐中的爱,

还在远山间燃烧有如明灯,

那扑不灭的灯光可使人心

能看见非凡的事物和景致;——

你啊伟大的精灵,也属于

这一类,庇护过你的城池

也同样,应该被人们牢记。

瞧啊,太阳已经升上天庭,

像自由插上思想之翼飞行,

直到普照万物的强烈明光

照得平原和高山似乎一样;

这时候海面上有薄雾逐渐,

弥漫,晨曦的光线已消散,

在威尼斯的塔尖楼顶上空,

仿佛它很久前的往日光荣。

而在灰色云雾围裙的一边,

圆顶众多的帕多瓦城傲然

屹立,一座有人住的荒城,

立在收获在望的田野之间,

农民在那里把他们的谷物

堆放进敌人的谷仓和粮库,

一只只乳白色的犍牛缓缓

拉着咿呀作响的牛车向前,

紫红色的葡萄酒把车装满,

去供残酷的野蛮凯尔特人

痛饮,直到烂醉如泥入眠;

镰刀,还没有化成为利剑,

但是,许多的地主老爷们,

像连影子也都有毒的莠草

滋生得多过了产粮的禾苗,

他们中间有些已成捆成束

成熟得可让毁灭收藏入库:

人们收的必是种下的东西,

从暴力永远只能产出暴力,

或是更糟;而苦涩的不幸

是爱或理性,都不能变更

暴君的暴虐、奴隶的怨恨。

帕多瓦,在你的宫墙之内,

一群无声的宾客正在聚会,

儿子与母亲,死亡与罪恶,

在掷骰子为埃切利诺赌博,

直到死亡欢呼“我赢、我赢!”

罪恶破口大骂为输了赌金,

但是为了安抚她死亡答应,

他要去为她呈文提出申请,

申请把她任命为全权总督,

等到注定的年岁全部度过,

让她主宰从波河之滨起始

东至阿尔卑斯的全部领地,

只奉行强大奥地利的命令。

罪恶露出罪恶才有的笑容,

从此,其实,早在那以前,

他俩就统治着海岸到海岸,——

那乱伦的一对,他们追随

暴君就像阳光随春燕回归,

就像悔恨必然追随着犯罪,

就像变化紧跟在时间后背。

在你的大厅,知识的灯盏,

帕多瓦,现在已不复点燃:

像一颗流星,流经的道路

已消失于流经白昼的坟墓,

它闪光是出卖也是在欺骗:

最遥远的民族也曾经前来

对那神圣的光焰顶礼膜拜,

那时它点燃的不是这冷酷

阴暗大地上许多家的火炉;

如今古代明光的新的火焰

已在这世界强权脚下点燃;

但是新火的火星在你那里

失效,己被暴政双脚踏灭。

却像北国挪威的一名樵夫,

在松林覆盖着的深山幽谷,

扑灭多处树丛中一处小火,

而无边的大森林都在哆嗦,

它一棵棵参天的粗大树干

已被低处燃起的烈火烧断:

他脚下的火星确实已熄灭,

他开始看见它点着的大火

正在欢呼着以千万条火焰

要烧穿那显得暗淡的蓝天,

而怕得失去知觉:哦,你,

暴政,现在你会看见周围

到处都是火光,你会听见

火的高声呼啸,你会胆战:

会匍匐在地:是的,你会

向尘土埋藏起王者的娇贵!

此刻,中午的时光已降临,

这是闪耀秋辉的中午时分,

一种柔和的紫色迷雾气氛,

仿佛是化成蒸汽的紫水晶,

仿佛是熔化成气体的星星,

和明光与芬芳融合而难分,

从弧形地平线遥远的边缘,

直到深邃天空至高的顶点,

充满了过满而外溢的苍穹;

山下一块块静悄悄的平原,

在那些干燥的树叶的叶片,

已经有了初生的婴儿白霜

迈开清晨轻快的步履出行

留下的清晰脚印依旧晶莹;

还有红色的金黄色的藤蔓,

以结成棚架似的线条伸展,

伸入边缘阴暗的旷野荒原;

和那些暗褐色衰草的叶片,

从这座灰白色的楼顶上面

指向无风的蓝天;我脚下

熠耀光彩的花朵;南方那

橄榄树丛簇拥着的亚平宁,

朦胧的轮廓仿佛海岛形影;

和阿尔卑斯,积雪的峰巅

显现在那云层与太阳之间;

和所有一切有生命的物体;

以及我已在过长的时间里

使歌声压抑低沉的这颗心——

所有这一切,全都浸透了,

浸透了那神圣苍天的荣耀:

不论它是爱是光或是和谐,

是芳香气味,还是像露水

从天空降落的万物的灵魂,

抑或是,启示了这些诗行

沛然充满荒凉宇宙的精神。

日色逐渐偏西,中午过后

秋日的黄昏不久便来和我

相会,引导着新生的月牙

和那样一颗星,似乎要把

他从落日余晖源泉汲取的

猩红光辉几乎分一半给她:

而那些凌晨时分柔和的梦

(它们仿佛曾被那轻快的风

吹送到记忆中的痛苦海洋

那样一个寂静无声的小岛,

这孤独的生命脆弱的小船)

已为访问其他受苦人向前

继续飞航,那老舵手痛苦,

再次坐上舵位把舵柄握住。

在生命和苦恼的大海洋里

一定还有别样欢快的岛屿:

别样的精灵在那里的海湾

自由飞行,也许在这时间,

在某个狂涛怒卷的礁石上

他们正坐着,收拢了翅膀,

等候着我的小船为我领航,

前往某个宁静愉快的海角

在那里为我和我的爱建造

一座风雨不动舒适的房屋,

远离开愤怒、罪过和痛苦,

在绿草如茵的群山、幽谷,

到处都可以听到大海絮语,

有柔和的阳光古老的森林,

林中音响所引起的共鸣声,

和艳丽多样的香草与鲜花

所发出的芬芳气息和光华:

我们可以在那里尽尝欢欣,

以至连那些天空中的精灵

也会羡慕我们,甚至可能

把许许多多灵魂不洁的人

吸引到我们这忘忧的乐园,

但是他们的怨恨会被安恬

美丽的环境和会给振作的

灵魂降下镇痛香膏的和风、

隐蔽舒缓起伏大海的绿叶

所治愈;而在他们悦耳的

轻声絮语中断时的间歇期,

获得灵感的灵魂就会献出

它自己的深沉优美的乐曲,

而能够治疗一切纷争的爱,

像生之气息,连同它自己

温柔的兄弟情谊,就会在

园中全体生灵间周流不息:

他们,而不是它,会改变,

月光下的所有生灵不久便

会悔改那徒劳无益的嫉恨,

而世界将又一次变得年轻。




召苦难


来,高兴点!坐到我身边,

披裹在黑色阴影里的苦难:

羞怯无语、不情愿的新娘,

你,衣装华丽、情态哀伤,

一个被尊奉为天神的凄凉!


来,高兴点!坐到我身边,

在你看来,我,似乎不欢,

然而我,却比你高兴得远,

在你高贵的额头上,夫人,

戴着的是一顶苦恼的冠冕。


苦难!我们彼此相知相亲,

有如同胞手足、姐妹弟兄,

生活在同一个寂寞的家庭,

已经多年,还得一德一心

再过几年几十年未来光景。


这确实算得是辛酸的命运,

且让我们争取最好的可能;

若是欢乐死了爱犹可独生,

我们将继续相爱,直爱到

心灵地狱就像是极乐园庭。


来,高兴点!请你躺下吧,

就在这新割的鲜草上躺下,

蚱蜢,这充满忧愁的世界

一个欢乐、无忧的小生命,

正在那里面唱得十分起劲。


碧绿的垂柳是我们的帐篷,

我的手臂将成为你的软枕;

由于失去曾经有过的香甜

而充满忧郁的气味和声音

会送我们进入沉闷的梦境。


哈!冻僵的脉管居然搏动,

透露了你不敢表白的爱情。

你涕泗横流,你喃喃作声——

在我炽热的心沉睡的时刻,

是你冰凉的胸脯怦怦跳动?


吻我!哦,你的嘴唇太冷:

用你的双臂搂住我的脖颈——

双臂柔软,却又麻木冰冷,

你的泪滴把我的额头刺痛,

就像是一支支冰冻的铅针。


上床吧!我们成婚的喜榻,

已铺陈好,就在坟墓底下:

黑暗正好遮掩我们的情爱,

忘却是合适的绣衾,我们

可以安息,无人能发禁令。


一○

拥抱我!直拥抱到两颗心

像两个影子般重叠、合并,

直拥抱到这种恐怖的销魂

像雾汽,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永不再苏醒的长眠之中。


一一

我们,可以在长眠中美梦,

梦我们不属于会哭的品种;

甚至,可以像欢乐梦见你,

背弃生活的苦难你也可以

让欢乐出现在你我的梦中。


一二

让我们寻欢作乐,让我们

嘲笑这地球上的幢幢阴影,

像两只狗吠叫月下的浮云

仿佛成群裹着尸衣的幽灵,

彻夜不停,飘过月下夜空。


一三

我们整个身外的广阔世界,

正像杂沓纷纭的傀儡演出,

无休无止地从舞台上通过;

除了嘲讽,还能意味什么,

我在哪里,你,又在何处?




无题


   太阳温暖,天空明净无云,

      波光粼粼的大海舞踊不息,

   蓝色的小岛,积雪的山岭,

      承受着庄严中午透明的威力,

      湿润的大地,轻轻呼吸,

   吹嘘着她含苞待放的群英;

      仿佛万籁一声,充满欢喜,

   清风,飞鸟,海流,市廛的喧声,

全都像世外的音响一样轻柔温馨。


   我看见那未经践踏过的海床,

      到处是绿色紫色的海藻;

   我看见扑岸而来的层层波浪

      像星星的阵雨体解形消。

      我独自一人在沙滩坐着——

   中午时分海洋上的强烈波光

      仿佛电火在我四周闪耀,

   从它的律动中升起一种乐音,

多么美!谁来分享我此刻的心情。


   我,既没有希望也没有健康,

      内心不安宁周围不平静,

   没有哲人冥想中发现的那样

      比财富可贵的满足心境,

      沐浴着内在的荣光行进——

   没有荣名、权力、爱和闲逸;

      我见享有这一切的人们

   欢度人生,把生活称作欢悦,

我的生活之杯却斟满另一种滋味。


   而绝望,在此刻也显得柔和,

      甚至像那流水和那清风,

   我可以像困倦的孩子般躺卧,

      可以在哭泣中消磨尽净

      不得不承受的忧患人生

   直到那死亡像睡眠悄悄降落,

      直等到在温馨的空气中,

   觉着面颊发冷,听海洋在我

渐死的头颅上送来最单调的音波。


   有人会叹我冷却就像我叹惜

      被我这苍老得太快的心

   用这种不适时宜的呻吟加以

      亵渎的美好一天失去踪影;

      他们会叹惜,由于我这人

   不为世人爱重,又会遗憾,

      和这一天不同,这一天,

   当太阳在无瑕的荣光中落山,

还会像享尝过的欢乐在记忆中盘桓。




十四行:无题


不要掀起那活人称之为生活的彩幕,

虽然描绘着的是一些不真实的图形,

只不过是用漫不经心的色彩的涂布

模拟我们愿意信以为真的一切情景;

幕后有孪生的命运——希望和恐怖,

不断在无形的凄凉深渊上编织他们

自己的投影。我知道有人曾掀起过,

要寻找目标献出爱情,他迷惘的心

温柔,但是,不幸,他,一无所获。

那里也没有这世界所能容纳的任何

他能称许的事物;他穿过冷漠人群,

像亮斑落在幽暗的舞台上,像明辉

陷入阴影,像努力追求真理的精灵,

像那传道者,也未能找到它的踪影。




给英格兰人的歌


英格兰的人们,凭什么要给

蹂躏你们的老爷们耕田种地?

凭什么要辛勤劳动纺织不息

用锦绣去装扮暴君们的身体?


凭什么,要从摇篮直到坟墓,

用衣食去供养,用生命去保卫

那一群忘恩负义的寄生虫类,

他们榨你们的汗还喝你们的血?


凭什么,英格兰的工蜂,要制作

那么多的武器、锁链和刑具,

使不能自卫的寄生雄蜂竟能掠夺

用你们强制劳动创造的财富?


你们是有了舒适、安宁和闲暇,

还是有了粮食、家园和爱的慰抚?

否则,付出了这样昂贵的代价,

担惊受怕忍痛吃苦又换来了什么?


你们播下了种籽,别人来收割,

你们找到了财富,归别人占有;

你们织布成衣,穿在别人身上;

你们锻造武器,握在别人的手。


播种吧——但是不让暴君收;

发现财富——不准骗子占有;

制作衣袍——不许懒汉们穿;

锻造武器——为了自卫握在手!


你们装修的厅堂让别人住在里面,

自己却钻进地窖、牢房和洞穴去睡。

为什么要挣脱你们自己造的锁链?

瞧!你们炼就的钢铁在向你们逞威。


就用锄头和织机,耕犁和铁铲

构筑你们的坟,建造你们的墓,

织制你们的裹尸布吧,终有一天

美丽的英格兰成为你们的葬身窟。




新国歌


上帝保佑,上帝赐福,

上帝从英格兰的坟墓

      拯救被害的女王!

用迅雷疾电般的胜利

为自由铺砌她的阶陛:

不列颠人拥戴自由为

      万世不替的女王!


看,她驾着时间疾行,

端居在宝座巍然来临,

      愿上帝保佑女王!

千百万,千百万人民,

坚定敏捷,满怀欢欣,

殷切期待着她的王廷!

      愿上帝保佑女王!


她是你的纯洁的灵魂,

整个宇宙都赖以成形,

      愿上帝保佑女王!

她是你深心仁慈的爱,

似霖雨从天洒落人境,

无论何处她或止或行,

      愿上帝佑我女王!


使她的仇敌心惊胆丧,

他们正在黑暗中隐藏——

      愿上帝佑我女王!

把像君主那样的俗物,

敢于冒她圣名的凡夫,

个个都剥得原形毕露;

      愿上帝保佑女王!


把她万世永继的王位

就建立在我们的心内——

      愿上帝保佑女王!

让压迫者们权且保有

华盖荫覆的玉辇金座;

她依旧在我们的心头,

      是我们心上的女王!


经天使祝福过的嘴唇,

唱出和谐一致的歌声:

      “愿上帝保佑女王!”

像天使咏唱一样悠扬,

像号角奏鸣一样嘹亮,

要唤醒这人间的愚氓——

      愿上帝保佑女王!




颂歌


      起来,起来啊!起来!

   不为你们产粮的土地出现了鲜血;

      让你们的创口全都化为眼睛,

   哭泣那死去的、死去的、死去的。

还有什么样的伤痛值得这样的悲哀?

你们的儿女、妻子和兄弟,是他们,

是他们在战争的日子里遭到了杀害。

      醒来,醒来啊,醒来!

   奴隶和暴君,从来是孪生的仇敌;

      快起来挣脱那些冰冷的锁链,

   把它抛弃到亲人们埋葬着的大地;

他们的骨骸在墓中也会惊醒而动弹,

当听到了所爱的人们所发出的呼唤——

地面上神圣斗争中高于一切的呐喊。

      举起,把战旗高高举起!

自由正在扬鞭策马向前猎取胜利,

      尽管在一旁为她执扇的仆役——

   劳苦和饥馑,还在相顾唏嘘、叹息。

你们追随在她威严战车左右的勇士,

切不可参与结伙行劫的战争,但是,

作为她的儿女要为捍卫她前赴后继。

      光荣,光荣啊,光荣

   归于作出伟大牺牲和贡献的英雄!

      人类史册还没有这样的荣誉,

   能够和你们即将赢得的声名相比;

历来的征服者征服对手只限于对手:

他们的报复、傲慢和权势;还该有

更辉煌的胜利战胜自己身上的仇寇!

      戴上,给所有的额头戴上

   紫罗兰、常春藤和青松翠柏的冠冕,

      用自然所尊崇的优美色彩

   且覆盖住你们额头上的血迹斑斑;

用碧绿的力量,蔚蓝的永恒和希望,

但是不要让三色堇在它们中间混藏,

你们受过凌辱,那意味着永志不忘。




苍天颂

精灵合唱


精灵一


无云夜晚的恢弘殿宇!

灿烂明光的极乐园地!

   深不可测广阔无限,

对于过去、对于未来,

   对永恒的时间空间,

你曾经是、你仍然是

   未来岁月与业绩的

   家、庙堂、接见厅

   永远高悬的圆屋顶。

地球和它所有的伴侣,

光辉形体的生命全都

   由于你,活的球体

布满你的深渊和旷野;

   有滑行的绿色世界,

曳光而过的快速流星,

   皎洁、冰冷的明月,

   黑夜外的众多太阳,

   都是大光明的原子。

甚至你的名称,苍天!

也像神:你是明镜般

   力量所居住的园庭,

人从中能见他的本性。

   多少世代已成过去,

代代都屈膝向你膜拜。

   他们的神和他们

   都似滚滚江河离开,

   你却依然如故常在!



精灵二


你不过是心灵的顶层,

年幼的幻想争相攀登,

   像洞中软弱的昆虫,

被石钟乳激发出光明;

   但通向坟墓的门洞,

那里有新的欢乐世界,

   会使你最亮的明光

   也只像中午微弱的

   光线来自梦的投影。



精灵三


安静!苍穹蹙额蔑视

你们俗物的狂妄无知!

   什么是天,什么是你?

你只是它无限的一粒;

   什么是太阳和星星?

是精神整体的部分,

   运行是精神的本能;

   自然心脏滴滴血液

流过脉管!而消灭!

什么是天?一滴露水,

滴入清晨的花苞之内,

   鲜嫩花瓣醒来只见

一个难以想象的世界;

   形成星座的太阳和

不可测量的轨道全都

   包在那易凋的区域,

   千万颗聚集在那里

   颤动、闪光、消失。




西风颂


哦,犷野的西风哦,你哦秋的气息!

由于你无形无影的出现,万木萧疏,

似鬼魅逃避驱魔巫师,蔫黄,黢黑,

苍白,潮红,疫疠摧残的落叶无数,

四散飘舞;哦,你又把有翅的种子

凌空运送到他们黑暗的越冬床圃;

仿佛是一具具僵卧在坟墓里的尸体,

他们将分别蛰伏,冷落,而又凄凉,

直到阳春你蔚蓝的姐妹向梦中的大地

吹响她嘹亮的号角(如同牧放群羊,

驱送香甜的花蕾到空气中觅食就饮)

给高山平原注满生命的色彩和芬芳。

不羁的精灵,你啊,你到处运行;

你破坏,你也保存,听,哦,听!


在你的川流之上,在骚动的高空,

纷乱的乌云,那雨和电的天使,

正像大地凋零枯败的落叶无穷,

挣脱天空和海洋交错缠接的柯枝,

漂流奔泻;在你清虚的波涛表面,

似酒神女祭司头上扬起的蓬勃青丝,

从那茫茫地平线阴暗的边缘

直到苍穹的绝顶,到处散布着

迫近的暴风雨飘摇翻腾的发卷。

你啊,垂死残年的挽歌,四合的夜幕

在你聚集的全部水汽威力的支撑下,

将构成他那庞大墓穴的拱形顶部。

从你那雄浑磅礴的氛围,将迸发

黑色的雨、火、冰雹;哦,听啊!


你,哦,是你把蓝色的地中海

从梦中唤醒,他在一整个夏天

都酣睡在巴亚湾一座浮石岛外,

被澄澈的流水喧哗声催送入眠,

梦见了古代的楼台、塔堡和宫闱,

在强烈汹涌的波光里不住地抖颤,

全都长满了蔚蓝色苔藓和花卉,

馨香馥郁,如醉的知觉难以描摹。

全都长满了蔚蓝色苔藓和花卉,

馨香馥郁,如醉的知觉难以描摹。

哦,为了给你让路,大西洋水

豁然开裂,而在浩渺波澜深处,

海底花藻和枝叶无汁的淤泥丛林,

哦,由于把你的呼啸声辨认出,

一时都惨然变色,胆怵而心惊,

战栗着自行凋落;听,哦,听!


我若是一朵轻捷的浮云,能和你同飞,

我若是一片落叶,你所能提携,

我若是一头波浪,能喘息于你的神威,

分享你雄强的脉搏,自由不羁,

仅次于,哦,仅次于不可控制的你;

我若能像在少年时,作为伴侣,

随你同游天际,因为在那时节,

似乎超越你天界的神速也不为奇迹;

我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急切,

向你苦苦祈求。哦,快把我飏起,

就像你起波浪、浮云、落叶!

我倾覆于人生的荆棘!我在流血!

岁月的重负压制着的这一个太像你,

像你一样,骄傲,不驯,而且敏捷。


像你以森林演奏,请也以我为琴,

哪怕我的叶片也像森林的一样凋谢!

你那非凡和谐的慷慨激越之情,

定能从森林和我同奏出深沉的秋乐,

悲怆却又甘冽。但愿你勇猛的精神

竟是我的魂魄,我能成为剽悍的你!

请把我枯萎的思绪向全宇宙播送,

就像你驱遣落叶催促新的生命,

请凭借我这单调有如咒语的韵文,

就像从未灭的余烬出炉灰和火星,

把我的话语传遍天地间万户千家,

通过我的嘴唇,向沉睡未醒的人境,

让预言的号角奏鸣!哦,风啊,

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告诫


光和风的营养为变色龙所依赖,

   诗人的食粮是荣誉和爱情;

如果在这充满苦恼的广阔世界,

   诗人也能像它们那样幸运,

需要的支持可以不费力地得来,

   是否也会经常地变换色彩,

   就像变色龙对于光之所为,

为了适应每一束不同的光辉,

      一天就变化二十回?

诗人们生活在这个冷酷的人世,

   就像变色龙类会有的遭遇——

如果,从诞生的那一时刻开始

   它们就置身在海底的洞穴;

有光处,变色龙能变换色彩;

   没有爱,诗人便奔走他乡:

   荣誉,也不过是爱的变相,

两者都难以发现时,不必奇怪

      诗人们到处漂泊、流浪。

切不可让财富或是权势来玷污

   诗人们自由而神圣的魂灵;

如果变色龙可以吞咽任何食物,

   不必仰仗风和明光的供应,

它们就会长得像俗物一样迅速,

   会和尘世的兄弟蜥蜴相等;

   一个光辉灿烂星球的子孙,

哦,来自明媚月亮背后的精灵,

      千万谢绝这样的隆恩!




印度小夜曲


夜晚第一度香甜的睡眠里,

从梦你的梦中起身下了地,

习习的夜风正轻轻地吹,

灿烂的星星闪耀着光辉;

从梦你的梦中起身下了地,

有个精灵附在我的脚底,

引导着我,哦,不可思议,

来到你的纱窗下,亲爱的!


四处游荡的乐声已疲惫,

湮没在幽暗静寂的清溪——

金香木的芳馨已经消逝,

就像梦中那甜美的情思;

夜莺一声声泣血的怨啼,

已在她的心底溘然死去——

我此生将在你的心上熄灭,


哦,我所热爱的只是你!


哦,把我从草地上扶起,

我气促、无力,我昏迷,

让你的爱化作吻的密雨,

落在我苍白的嘴和眼皮;

我面颊冰凉,惨白无血!

我心音沉重,跳动迅疾——

哦,把它再次拥紧在心窝,

它终将在你心窝里碎裂。

江 枫 译




雪 莱 的
抒 情 诗

19世纪初年的英国浪漫派诗歌是英国文学史上继16、17世纪英国诗剧之后的另一个高峰,其影响及于全欧洲及欧洲以外,因此也是英国对于世界文学的重要贡献之一。

这是一个有七八位大诗人相继出现的繁荣而又激荡的文学时期。繁荣在于诗歌创作的丰富,在于有一种新的诗歌突破了18世纪以蒲伯为代表的新古典主义诗歌的旧局面;激荡的则是人心,由于在这个时候英国人民正在经历着产业革命、美国革命、法国革命这三大历史风暴。正因为敏感的诗人要抒写人们在这个时候的深刻的感受,他们才在诗歌上也力图创新。新时代需要新的歌手,而新歌手则需要新的诗歌语言和新的节奏。

在这些诗人当中,雪莱又自有他的特点。

首先,他写诗十分严肃从事,绝少游戏笔墨。他认为诗人是“未受承认的人类的立法者”。这就是说,凡人类社会的大事,都要由诗人来决策。这似乎有点像古希腊柏拉图主张要由哲学家来统治国家一样地迂阔(而雪莱受柏拉图哲学影响处是不少的),但是他是认真说这话的,也是身体力行的,因此他小时反教会,反社会传统,后来反暴政,反现状,而向往理想社会,鼓吹革命。这一切,都表现在他的诗里,诗就是他的武器。例如《奥西曼提斯》一诗就有明显的反暴政的主题:

客自海外归,曾见沙漠古国

有石像半毁,唯余巨腿

蹲立沙砾间。像头旁落,

半遭沙埋,但人面依然可畏,

那冷笑,那发号施令的高傲,

足见雕匠看透了主人的内心,

才把那石头刻得神情惟肖,

而刻像的手和像主的心

早成灰烬。像座上大字在目:

“吾乃万王之王是也,

盖世功业,敢叫天公折服!”

此外无一物,但见这废墟周围,

寂寞平沙空莽莽,

伸向荒凉的四方。

(1817)

奥西曼提斯即公元前13世纪的埃及王雷米西斯二世,他在平沙无垠的荒漠之上树起了庞大的狮身人首像,来纪念自己的威权和业绩,以为这样一来就可以使自己不朽了,然而雪莱却描写他的所谓盖世功业早为时间所吞没,倒是迫于他的淫威不得不为他刻像的匠人的艺术传了下来。一切写得很具体,没有一句评论而评论自在,而且有对照和讽刺,最后的两行则又留下了无尽的回味。

这是一首卓越的十四行诗。另一首十四行诗《一八一九年的英国》则几乎是那一年英国现状的鸟瞰图:

垂死的老王又疯又瞎,国家之耻!

孽子孽孙的公侯是世人的笑料,

笑他们来自污水又归于污泥。

大臣们不开眼,不动心,不用脑,

只蚂蟥般叮住英国的衰弱身体,

吸饱了血,才昏昏然不打自掉。

田地荒芜,人民受饿又遭刀砍。

军队乃两刃的剑,一刃劈死自由,

另一刃又威胁着挥剑的好汉。

法律嗜血而拜金,为绞杀先引诱。

宗教无耶稣,无上帝,有经而不看。

议会维护着历史上最残暴的法案——

把这些埋葬了,将有神灵跳出坟头,

一身光芒,来照耀这暴风雨的时候!

(1819)

此诗画面极广(从国王、贵族、大臣到受苦受难的人民,又从军队、法律、宗教到议会政治),涉及到具体事件(整个1819年是英国历史上极为动荡的一年,特别是由于发生了军警在曼彻斯特城屠杀和平集会的群众的所谓“比铁卢”惨案,第七行指的就是这个),然而又透视历史,指出:

把这些埋葬了,将有神灵跳出坟头,

一身光芒,来照耀这暴风雨的时候!

这是雪莱的预言。请注意这“神灵”二字。他是在宣告将有革命这一神灵从旧世界的坟地奔腾而出,带来一个暴风雨的新时代。后来的历史发展证明雪莱的预言完全正确,因为不过二十几年之后,人们就在1848年眼见全欧重要国家的首都几乎都卷入革命与反革命的激烈巷战之中。正是在这工人、小职员同先进知识分子一起在街垒后面拿枪战斗的历史时刻,两个年轻的德国无产阶级革命家在伦敦出版了一本薄薄的然而势将改造整个世界的德文小书,其开宗明义的第一句就是:

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

从泛指革命的“神灵”到确切点出共产主义的“幽灵”,是从浪漫诗人的憧憬进到革命导师对欧洲现实的科学概括,两者之间是有巨大差别的,然而这也说明了雪莱有一双能识出将来道路的慧眼。

十四行诗原本是意大利文学的产物,16世纪传入英国,多半用来歌颂爱情,后来经过莎士比亚、弥尔顿、华兹华斯等人的努力,才增加了新内容,现在雪莱把它推上了一个更新的境界。这种格律谨严、原来颇带脂粉气的诗体没有能够束缚住青年诗人,而是被诗人制服和驾驭了!在此之前,几曾见过一首十四行诗装下如此多方面的丰富内容,写出如此广阔的社会现实,最后又预言如此惊人的历史转变,而这一切,又是通过语言、形象、韵律和它们的有机统一来做到的呢?

这也就是说,对雪莱,正如对一切伟大诗人,内容和形式是一致的。这一点,在雪莱的抒情小唱里,也同样看得清楚。雪莱是英国文学史上最优秀的抒情诗人之一。虽然在本世纪20、30年代,英美现代派文人曾经竭力贬低他,现在则他们的高论早被时间推倒,一场激烈争论只使人们更加喜爱雪莱的诗,同时也更加看清他的特色。请以爱情诗《致——》一首为例:

有一个被人经常亵渎的字,

我无心再来亵渎;

有一种被人假意鄙薄的感情,

你不会也来鄙薄。

有一种希望太似绝望,

又何须再加提防!

你的怜悯无人能比,

温暖了我的心房。

我拿不出人们所称的爱情,

但不知你肯否接受

这颗心儿能献的崇敬?

连天公也不会拒而不收!

犹如飞蛾扑向星星,

又如黑夜追求黎明,

这一种思慕远处之情,

早已跳出了人间的苦境!

(1821)

此诗的起句是如此不俗!这在爱情诗里是十分难能可贵的。而结语呢?最后四行把爱情同高远的理想结合在一起,其中:

犹如飞蛾扑向星星,

又如黑夜追求黎明,

是典型的雪莱笔法——典型的形象,典型的思想境界。

雪莱也曾放声悲歌。以“呵,世界!呵,人生!呵,时间!”为起句的《悲歌》就曾传诵一时:

呵,世界!呵,人生!呵,时间!

登上了岁月最后一重山!

回顾来路心已碎,

繁华盛景几时还?

呵,难追——永难追!

日夜流逝中,

有种欢情去无踪。

阳春隆冬一样悲,

唯独乐事不再逢。

呵,难追——永难追!

(1821)

在这里,有对于时间易逝的感喟,而且诗人力求扩大意境,把世界、人生、时间联在一起;诗句的音乐性也很感人。然而当一个中国读者咏诵此诗的时候,他不免联想到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两诗时间相差很远,作者身世也很不相同,然而意境颇有类似之处,其起句都给人一种突如其来之感,都涉及到“时间”这个曾经惹得无数世代的诗人、哲学家、科学家不断探索和冥想的动人观念;两诗都不长,都只短短几行而又十分完整。然而陈子昂似乎更自然,又更老到、更精练、感触更深,而雪莱写此诗时(1821年)还不过29岁,人生经验毕竟还不多,诗行还有一点抽象,还缺乏一个深厚的大背景,因此显得有点悲得过头了。

另一首《哀歌》则不同。它只有短短八行:

嚎啕大哭的粗鲁的风,

悲痛得失去了声音;

横扫阴云的狂野的风,

彻夜把丧钟打个不停;

暴风雨空把泪水流,

树林里枯枝摇个不休,

洞深,海冷,处处愁——

号哭吧,来为天下鸣不平!

(1822)

此诗前七行写各种风声:粗暴的风,狂野的风,摇撼着森林和大海的狂飙,都在发出声音。而在这一番描写之后,却来了这样出人意外的最末一行:

号哭吧,来为天下鸣不平!

它把自然界的风声同人间的不平之鸣联在一起了,诗人不是在抒发个人的哀叹,而是在最关键的位置上点出了诗的主题是要求伸张社会正义。可以说,全诗的灵魂正在这最后的惊人一笔。

同样善于运用结语的例子还有《悼万妮·葛德汶》一诗:

离别时我听她声音发颤,

却不知她的话来自碎了的心。

我径自走了,

未曾留意她当时的叮咛。

苦难呵,苦难,

这广阔的世界里,竟处处碰到你!

(1817)

如果说此诗前四行是一种在中外诗歌里都常见到的男女离别的场面,那最后的两行却又是在柳永式或彭斯式(如在“一个热吻,然后分手”等诗里)的离别诗里所难于找到的:

苦难呵,苦难,

这广阔的世界里,竟处处碰到你!

这是一种自然的却又饱含深意的联系,把一个姑娘的不幸(万妮是自杀的)同世界上的众多苦难联在一起,这就使个人的遭遇获得了更加深远的社会意义——这里有一种延伸,一种典型的雪莱式的放大。

正因雪莱有这种放大手法,而这手法又揭示了雪莱对一种精神的、理想的品质的追求,从而又使雪莱诗里的形象具有一种特色。他在形象的选择上无取于纤巧与险僻,而喜用自然界的行云、流水、晚星、流星、大海的波涛、高空的云雀,特别是各种各样的光:月光、朝霞、夕照、灯光,透过五彩玻璃、像是从天庭直接射来的纯洁而又绚丽的光。这也是同雪莱高尚、纯洁的为人,同雪莱的世界观一致的。雪莱死后,拜伦曾说:同雪莱相比,其他人“只能算是野兽”。雪莱写了大量爱情诗,然而人们却几乎找不到一行具体描写他的对象的美貌或身段的句子。这也是20世纪的英美现代派文人非难他的原因之一,说是他缺乏17世纪英国玄学派诗人如邓恩等所有的那种具体的、官感的品质。然而如我们在前面例子里所已看到的,雪莱写的是一类不同的带有高洁理想的爱情诗。能够运用自然界的那种大的、普通的、人尽可解的形象而将抒情诗写得如此动人,这正是雪莱的特点和长处。

在这当中,雪莱诗的音乐效果也起了重大作用。他的诗几乎首首可诵、可歌;他是一个歌唱的诗人,而不是像他的好朋友拜伦那样,常常以口语体入诗。有一首情诗——《致琪恩,随赠六弦琴一架》——特别显示了雪莱在创造诗的音乐美方面的非凡成就。

高远的理想、鲜明的自然的形象,随着诗情变化的音乐效果——这种种,在有名的《西风颂》里得到了和谐的统一,而此外还得加上一个因素,即严谨的格律。雪莱诗有时不尽协律,但在《西风颂》里,他又一度驾驭了一个对诗人提出了十分严格要求的诗体。单从押韵来说,这诗的每一大节的脚韵安排是:aba,bcb,cdc,ded,ee,也就是说前后的诗行之间有呼应,有推进,最后又有小结。五个大节都如此,于是全诗形式完整而又逐步推进,首尾形成一种很有戏剧性的向前的运动。雪莱遵守了这个韵脚安排,然而却又在另外一方面突破了这诗体的束缚,即为了要写出西风的非凡威力,他的诗句不仅跨行,而且越节,一直狂飙而前。这不只是因为写诗的高手总是要从束缚中找自由,而是因为雪莱要充分利用这诗体的特点来表达他的主题,那就是:西风摧枯拉朽,有着巨大的破坏力,但又到处促进新生,因此它既是“破坏者”,又是“保护者”。

西风颂

1

呵,狂野的西风,你把秋气猛吹,

不露脸便将落叶一扫而空,

犹如法师赶走了群鬼,

赶走那黄绿红黑紫的一群,

那些染上了瘟疫的魔怪——

呵,你让种子长翅腾空,

又落在冰冷的土壤里深埋,

像尸体躺在坟墓,但一朝

你那青色的东风妹妹回来,

为沉睡的大地吹响银号,

驱使羊群般的蓓蕾把大气猛喝,

就吹出遍野嫩色,处处香飘。

狂野的精灵!你吹遍了大地山河,

破坏者,保护者,听吧——听我的歌!

2

你激荡长空,乱云飞坠

如落叶;你摇撼天和海,

不许它们像老树缠在一堆;

你把雨和电赶了下来,

只见蓝空上你驰骋之处

忽有万丈金发披开,

像是酒神的女祭司勃然大怒,

愣把她的长发遮住了半个天,

将暴风雨的来临宣布。

你唱着挽歌送别残年,

今夜这天空宛如圆形的大墓,

罩住了浑浊的云雾一片,

却挡不住电火和冰雹的突破,

更有黑雨倾盆而下!呵,听我的歌!

3

你惊扰了地中海的夏日梦,

它在清澈的碧水里静躺,

听着波浪的催眠曲,睡意正浓,

朦胧里它看见南国港外石岛旁,

烈日下古老的宫殿和楼台

把影子投在海水里晃荡,

它们的墙上长满花朵和藓苔,

那香气光想想也叫人醉倒!

你的来临叫大西洋也惊骇,

它忙把海水劈成两半,为你开道,

海底下有琼枝玉树在安卧,

尽管深潜万丈,一听你的怒号

就闻声而变色,只见一个个

战栗,畏缩——呵,听我的歌!

4

如果我能是一片落叶随你飘腾,

如果我能是一朵流云伴你飞行,

或是一个浪头在你的威力下翻滚,

如果我能有你的锐势和冲劲,

即使比不上你那不羁的奔放,

但只要能拾回我当年的童心,

我就能陪着你遨游天上,

那时候追上你未必是梦呓,

又何至沦落到这等颓丧,

祈求你来救我之急!

呵,卷走我吧,像卷落叶、波浪、流云!

我跌在人生的刺树上,我血流遍体!

岁月沉重如铁链,压着的灵魂

原本同你一样:高傲,飘逸,不驯。

5

让我做你的竖琴吧,就同森林一般,

纵然我们都叶落纷纷,又有何妨!

我们身上的秋色斑斓,

好给你那狂飙曲添上深沉的回响,

甜美而带苍凉。给我你迅猛的劲头!

豪迈的精灵,化成我吧,借你的锋芒,

把我的腐朽思想扫出宇宙,

扫走了枯叶好把新生来激发;

凭着我这诗韵做符咒,

犹如从未灭的炉头吹出火花,

把我的话散布在人群之中!

对那沉睡的大地,拿我的嘴当喇叭,

吹响一个预言!呵,西风,

如果冬天已到,难道春天还用久等?

(1819)

在此诗的前面三大节中,雪莱写西风首先猛扫地球,接着激荡长空,最后摇撼大海,而在作了这一番地、空、海的大翻腾之后,诗调忽然一变——诗人自己出来向西风诉说自己的心情了:

如果我能是一片落叶随你飘腾,

如果我能是一朵流云伴你飞行,……

呵,卷走我吧,像卷落叶、波浪、流云!

我跌在人生的刺树上,我血流遍体!

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呼声,而把这种迫切心情毫不掩饰地表达出来,并且进而把个人同大自然打成一片,这正是浪漫主义诗人的本色。然而雪莱的呼喊并不是为了自己,他是要执行诗人作为“人类立法者”的崇高职责,要在这旧物还未尽摧、新芽已经出现的大变革关头,做一把号角,将一个预言传布到人群之中:

呵,西风,

如果冬天已到,难道春天还用久等?

一百多年来,当革命者在旧社会的黑暗深渊里感到心情沉重,不少人是吟咏着这两句诗而又重新抬起头来的,这就表明:雪莱此诗不仅给了他自己在1819年那个英国多难之秋所遭遇的情感上的危机以解答,而且又通过他的卓越的艺术力量给了后世暂时处于逆境的革命志士以安慰和希望。

✽✽✽

这样的成就,足以使任何诗人在文学史上占有一席地了,然而却远不是雪莱全部的成就。除了抒情诗外,雪莱还写了大量其他的诗:叙事诗、哲理诗、时事讽刺诗、悼念济慈的长诗、记录自己与拜伦作一夕谈的长诗、两个重要的多幕诗剧,其中《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特别出色,此外还有一个以《希腊》为题的“抒情诗剧”。在这类长诗里,雪莱更多地写反抗,写起义,写理想社会,开辟了新境界。然而他没有放下他的抒情的诗笔。《希腊》里的合唱曲便是明证:

伟大时代在世界重现,

黄金岁月再来。

大地脱下冬衣,

犹如蛇弃旧蜕。

天笑了,帝国与宗教只剩微光,

像是梦已逝而影未亡。

山头昂立着新的希腊,

海水更加宁静。

班尼河涌流如泉,

天空闪着晨星。

月桂女神笑盈盈,她喜见

阳光下群岛在海上安眠。

更高的楼船破浪而进,

载着后世的珍奇;

另一代的曲子在奏鸣,

多情的歌手哭泣了就死寂;

新的探险者毅然航归家乡,

虽然异域有迷人的姑娘。

呵,如果人间终须有死亡,

切莫重演特洛伊的故事!

也不要在自由人的欢乐里,

又渗上杀父娶母的狂与耻!

尽管会有更神秘的人面兽,

叫行人把死之谜猜个透。

另一个雅典将兴起,

像霞光照亮整个天空,

把那盛世的灿烂光华,

传向辽远的后代子孙,

凡上天能给、人间能受的一切

都将留存——只要光明不灭。

时间与爱神从长眠中跃起,

光彩和善良胜过倒下的众神,

也比那升天的一人幸运,

更无论还在迷信的人群。

新的祭坛上不要金和血,

只需献出真诚和纯洁。

且住!难道恨和死定要重来?

且住!难道定要人杀人?

且住!莫把那预言的苦酒

定要喝个一滴不剩。

世界已经对过去厌弃,

让它就从此安息!

(1821)

这里出现了一种新的沉痛之感,最后一节里的几个“且住!”比《西风颂》里的“我跌在人生的刺树上”的呼喊更震撼我们,因为那里毕竟只是一个孤独灵魂的叫声,而这里却有从古希腊以来的人世沧桑的大背景,对几千年历史的沉思给了诗人以更成熟的智慧,因此当他展望新的黄金时代的时候,他也更加脚踏实地,更加沉着了。(王 佐 良)




推荐阅读:

里夫贝亚《柳树下》

鲍伦诗2首

安徒生诗3首

塞弗尔特诗10首

扬·聂鲁达诗3首

兰波诗25首

魏尔伦诗22首

马哈诗2首

赫鲁伯诗21首

哈列克诗选

爱尔本诗2首

贝兹鲁奇诗5首

雨果诗9首

马拉美诗14首

米赫里奇诗5首

瓦普察洛夫诗8首

列夫切夫诗3首

盖尔马诺夫诗选

伐佐夫《丁香为我送芬芳》

哈代诗33首

伊丽莎白·毕肖普诗60首

大卫·奥瓦迪亚《因为我爱你》

凡尔哈伦诗5首

雨果·克劳斯诗11首

巴格利亚娜《昏昏沉沉》

莱瑙诗4首

辛波丝卡诗28首

伊萨克扬诗2首

A·萨阿强诗选

普罗佩提乌斯诗4首

奥维德诗2首

贺拉斯诗3首

勃罗夫卡诗选

爱默生诗24首

巴赫曼诗16首

维吉尔《牧歌》

索因卡诗15首

梅特林克诗4首

弗拉绥里诗2首

卡图卢斯《歌集》

纪伯伦:沙与沫

里尔克诗33首

特拉克尔诗58首

沃尔科特《白鹭》

奥克塔维奥·帕斯诗20首

约瑟夫·布罗茨基诗15首

曼德尔施塔姆《彼得堡诗行》30首

杰克·吉尔伯特诗70首

达尔维什诗11首

《恶之花》各译本之比较

特拉克尔诗62首

波德莱尔《恶之花》

R·S·托马斯诗17首

骚塞诗2首

柯勒律治诗3首

威廉·华兹华斯诗9首


草木本无意 荣枯自有时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