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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波斯卡诗15首

波兰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一九九六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辛波斯卡,一九二三年七月二日出生于波兰西部小镇布宁,八岁时移居克拉科夫(Cracow ),波兰南方的大城,至二〇一二年二月去世止。她是第三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女诗人(前两位是一九四五年智利的米斯特拉尔和一九六六年德国的萨克斯),第四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波兰作家,也是当今波兰最受欢迎的女诗人。她的诗作虽具高度的严谨性及严肃性,在波兰却拥有十分广大的读者。她一九七六年出版的诗集《巨大的数目》,第一刷一万本在一周内即售光,这在诗坛真算是巨大的数目。
辛波斯卡于一九四五年至一九四八年间,在克拉科夫著名的雅格隆尼安大学修习社会学和波兰文学。一九四五年三月,她在《波兰日报》副刊发表了她第一首诗作《我追寻文字》。一九四八年,当她正打算出第一本诗集时,波兰政局生变,主张文学当为社会政策而作。辛波斯卡于是对其作品风格及主题进行全面之修改,诗集延至一九五二年出版,名为“存活的理由”。辛波斯卡后来对这本以反西方思想、为和平奋斗、致力社会主义建设为主题的处女诗集,显然有无限的失望和憎厌,在一九七〇年出版的全集中,她未收录其中任何一首诗作。
一九五四年,第二本诗集《自问集》出版。在这本诗集里,涉及政治主题的诗作大大减少,处理爱情和传统抒情诗主题的诗作占了相当可观的篇幅。一九五七年,《呼唤雪人》出版,至此她已完全抛开官方鼓吹的政治主题,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触及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历史、人与爱情的关系。在《布鲁格的两只猴子》一诗,辛波斯卡将它们和正在接受人类学考试的人类置于平行的位置,透露出她对自然万物的悲悯,认为它们在地球的处境并不比人类卑微。然而,尽管现实世界存有缺憾,人间并非完美之境,但辛波斯卡认为生命仍值得眷恋。在《未进行的喜马拉雅之旅》一诗,辛波斯卡无意以喜马拉雅为世外桃源,反而呼唤雪人,要他归返悲喜、善恶、美丑并存的尘世。在《企图》一诗,她重新诠释波兰极著名的一首情歌《甜美的短歌》(“你走上山坡,我走过山谷。你将盛开如玫瑰,我将长成一株雪球树……”),道出她对生命的认知:渴望突破现状,却也乐天知命地接纳人类宿命的局限。



结束与开始


每次战争过后

总得有人处理善后。

毕竟事物是不会

自己收拾自己的。

总得有人把瓦砾

铲到路边,

好让满载尸体的货车

顺利通过。

总得有人跋涉过

泥沼和灰烬,穿过沙发的弹簧,

玻璃碎片,

血迹斑斑的破布。

总得有人拖动柱子

去撑住围墙,

总得有人将窗户装上玻璃,

将大门嵌入门框内。

并不上镜头,

这得花上好几年。

所有的相机都到

别的战场去了。

桥梁需要重建,

火车站也是一样。

衬衣袖子一卷再卷,

都卷碎了。

有人,手持扫帚,

还记得怎么一回事,

另外有人侧耳倾听,点点

他那未被击碎的头。

但另一些人一定匆匆走过,

觉得那一切

有点令人厌烦。

有时候仍得有人

自树丛底下

挖出生锈的议题

然后将之拖到垃圾场。

了解

历史真相的人

得让路给

不甚了解的人。

以及所知更少的人。

最后是那些简直一无所知的人。

总得有人躺在那里——

那掩盖过

因和果的草堆里——

嘴里含着草叶,

望着云朵发愣。




有些人喜欢诗


有些人——

那表示不是全部。

甚至不是全部的大多数,

而是少数。

倘若不把每个人必上的学校

和诗人自己算在内,

一千个人当中大概

会有两个吧。

喜欢——

不过也有人喜欢

鸡丝面汤。

有人喜欢恭维

和蓝色,

有人喜欢老旧围巾,

有人喜欢证明自己的论点,

有人喜欢以狗为宠物。

诗——

然而诗究竟是怎么样的东西?

针对这个问题

人们提出的不确定答案不止一个。

但是我不懂,不懂

又紧抓着它不放,

仿佛抓住了救命的栏杆。




仇恨


你看,她至今仍效率十足,

仍勇健如昔——

百年来我们的仇恨。

她轻易地跨过最高的障碍。

她敏捷地扑攫、追捕我们。

她和别的感情不同。

既年长又年轻。

她存在的理由

不假外求。

如果睡着,她绝非一睡不起。

失眠不会削弱她的力量,反而使之元气大增。

任何宗教——

使她预备,各就各位。

任何祖国——

助她顺利起跑。

公理正义在刚开始也挺有效

直到仇恨找到自己的原动力。

仇恨。仇恨。

她的脸因性爱的狂喜

而扭曲变形。

噢其他的情感,

无精打采病恹恹的。

同胞爱何时开始

吸引人群?

悲悯可曾

首先抵达终点?

怀疑可曾真的煽动过群众?

只有仇恨予取予求。

聪明,能干,勤奋。

需要提及她所创作的歌吗?

她为史书增添的页数吗?

她在无数的市区广场和足球场

所铺下的人类地毯吗?

让我们正视她:

她懂得创造美感。

午夜天空熊熊的火光。

粉红黎明时分炸弹引爆的壮丽景观。

你无法否认废墟的悲情可激励人心,

并且自其中突起的坚固圆柱

具有某种淫秽的幽默。

仇恨是对比的大师:

在爆炸与死寂之间,

在红色的血和白色的雪之间。

最重要的是,她对她的主导动机

从不厌倦——高居污脏受难者上方的

无懈可击的刽子手。

她随时愿意接受挑战。

如果必须稍等片刻,她也愿意。

据说仇恨是盲目的。盲目的?

她拥有狙击手的敏锐视力

而且毫不畏缩地凝视未来,

舍她其谁。



无人公寓里的猫


死亡——不可以这样对待一只猫。

因为一只猫又能在一间无人的公寓

做出什么事情?

攀爬墙壁?

在家具上摩擦身体?

这里好像没什么不同,

却又全都变了样。

没有东西被搬动过,

却变得较宽敞。

而且到了晚上灯都不亮了。

楼梯上有脚步声,

是从前没听过的。

将鱼放到小碟子上的手

也不一样了。

某件事开始的时刻,

和往常不同。

某件不该发生的事

却发生了。

有个人一直,一直在那里,

然后突然消失无踪,

完完全全地不见了。

每一个橱柜都被检视过,

所有的架子都被翻遍,

挖开地毯底下,一无所获。

还打破一道禁令:

文件随处乱扔。

接下来可做的事

只剩下睡觉和等待。

就等他现身了。

就让他露脸吧。

他会因此得到教训

知道不该如此对待猫吧?

它悄悄走向他

好似心不甘情不愿,

十分缓慢地

移动显然受到委屈的爪子,

至少没有使出跳跃或者尖叫的绝招。




一见钟情


他们两人都相信

是一股突发的热情让他俩交会。

这样的笃定是美丽的,

但变化无常更是美丽。

既然从未见过面,所以他们确定

彼此并无任何瓜葛。

但是听听自街道、楼梯、走廊传出的话语——

他俩或许擦肩而过一百万次了吧?

我想问他们

是否记不得了——

在旋转门

面对面那一刻?

或者在人群中喃喃说出的“对不起”?

或者在听筒截获的唐突的“打错了”?

然而我早知他们的答案。

是的,他们记不得了。

他们会感到诧异,倘若得知

缘分已玩弄他们

多年。

尚未完全做好

成为他们命运的准备,

缘分将他们推近,驱离,

憋住笑声

阻挡他们的去路,

然后闪到一边。

有一些迹象和信号存在,

即使他们尚无法解读。

也许在三年前

或者就在上个星期二

有某片叶子飘舞于

肩与肩之间?

有东西掉了又捡了起来?

天晓得,也许是那个

消失于童年灌木丛中的球?

还有事前已被触摸

层层覆盖的

门把和门铃。

检查完毕后并排放置的手提箱。

有一晚,也许同样的梦,

到了早晨变得模糊。

每个开始

毕竟都只是续篇,

而充满情节的书本

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




我们幸运极了


我们幸运极了

不确知

自己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

一个人将得活

好长好长的时间,

铁定比世界本身

还要久。

得认识其他的世界,

就算只是做个比较。

得超脱凡俗人世——

它真正会的

只是碍事

和惹麻烦。

为了研究,

为了大画面

和明确的结论,

一个人将得超越

那万物奔窜、回旋其中的时间。

照那样看来,

一个人不妨告别

小事件和细节。

计数周末以外的日子

将无可避免被视为

无意义之举;

把信投进邮筒,

愚蠢少年的冲动;

“不准践踏草地”的告示,

精神错乱的症状。




一九七三年五月十六日


诸如此类的日期

不再引起共鸣。

当天我去了哪里,

做了什么——我不知道。

遇到了谁,谈了些什么,

我记不得了。

倘若当时附近发生了刑案,

我提不出不在场证明。

烈日高照,然后消失于

我的地平线之外。

地球旋转

我的笔记本上未有只字记载。

我宁可假想

自己已暂时死去

也不愿继续活着

却什么也记不得。

毕竟我不是鬼魂。

我呼吸,吃饭,

行走。

我的脚步会发出声响,

我的手指当然也在门把上

留下了指纹。

镜子抓住了我的影像。

我穿了或戴了某件诸如此类颜色的东西。

一定有人见到了我。

或许当天我找到某样

遗失的东西。

或许我遗失了某样后来又找到的东西。

我曾经充满了感情和知觉。

而今那一切却像

小括号里的一行小圆点。

我当时潜藏于何处,

隐匿于何处?

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可是相当不错的幻术。

我摇动我的记忆。

也许在它枝桠间沉睡多年

的某样东西

会突然振翅飞起。

不会的。

我显然太过奢求。

无非是整整一秒钟。




悲哀的计算


我认识的人当中有多少

(如果我当真认识)

男人,女人

(如果此种区分依然管用)

已然跨过那道门坎

(如果它是门坎)

经过那座桥

(如果可称之为桥)——

有多少人,经历或短或长的人生

(如果他们仍觉其中有别),

幸福,因为已开始,

不幸,因为已结束,

(除非他们偏要反过来说)

发现自己置身彼岸

(如果真的置身

而且确有彼岸)——

我不确知

他们未来命运如何

(如果真有共同的命运

且可称之为命运)——

一切

(如果我不对这个词设限)

已成他们身后事

(如果不叫身前事)——

他们当中有多少人跃离疾驰的时间

并且——更凄惨地——消逝于远方

(如果还相信有所谓远方)

有多少人

(如果这问题成立,

如果不把自己算进去

也能得出总数)

已沉入那最深沉的睡眠

(如果没有比这更深沈的)——

再见。

明天见。

下次见。

他们不想

(如果他们不想)再说这些了。

他们把自己交给无尽的

(如果没别的)沉默。

他们只忙着那些

(如果就只那些)

他们的缺席要求他们做的。




有些人


有些人逃离另一些人。

在某个国家的太阳

和云朵之下。

他们几乎抛弃所拥有的一切,

已播种的田地,一些鸡,几条狗,

映着熊熊烈火的镜子。

他们肩上扛着水罐和成捆的行囊。

里头装的东西越空,

反而越显沉重。

无声无息的事:有人因疲惫而倒地。

惊天动地的事:有人的面包遭抢夺。

有人企图摇醒瘫软的孩子。

总有另一条不该走的路在他们前面,

总有另一条不该过的桥

跨越在红得怪异的河上。

周遭有一些枪响,时近时远,

头顶有一架飞机,似乎盘旋不去。

会点隐身术应该很管用,

能坚硬如灰色石块也行,

或者,更棒的是,让自己消失

一小段或一长段时间。

总有别的事情会发生,只是何地和何事的问题,

总有人会扑向他们,只是何时和何人的问题,

以多少种形式,带着什么意图。

倘若他可以选择,

也许他不会成为敌人,

而会允许他们过某种生活。




对统计学的贡献


一百人当中

凡事皆聪明过人者

——五十二人;

步步踌躇者

——几乎其余所有的人;

如果不会费时过久,

乐于伸出援手者

——高达四十九人;

始终很佳,

别无例外者

——四,或许五人;

能够不带妒意欣赏他人者

——十八人;

对短暂青春

存有幻觉者

——六十人,容有些许误差;

不容小觑者

——四十四人;

生活在对某人或某事的

持久恐惧中者

——七十七人:

能快乐者

——二十来人;

个体无害,

群体中作恶者

——至少一半的人;

为情势所迫时

行径残酷者

——还是不要知道为妙

即便只是约略的数目;

事后学乖者

——比事前明智者

多不上几个人;

只重物质生活者

——四十人

(但愿我看法有误);

弯腰驼背喊痛,

黑暗中无手电筒者

——八十三人

或迟或早;

公正不阿者

——三十五人,为数众多;

公正不阿

又通达情理者

——三人;

值得同情者

——九十九人;

终须一死者

——百分之一百的人。

此一数目迄今未曾改变。




负片


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一朵更灰暗的云

被太阳镶上黑边。

在左边,也就是右边,

一根白色的樱桃枝开出黑色的花。

明亮的阴影在你脸上。

你刚在桌旁坐下

把灰色的手放在上面。

你像个幽灵似的

试图唤起生者。

(既然仍是其中一员,

我该出现在他眼前,轻拍一下:

晚安,也就是早安,

再见,也就是哈啰。

并且不吝于对他的回答提出问题,

关于生命,

那宁静之前的暴风雨。)




在众生中


我就是我。

一个令人不解的偶然,

一如每个偶然。

我原本可能拥有

不同的祖先,

自另一个巢

振翅而出,

或者自另一棵树

脱壳爬行。

大自然的更衣室里

有许多服装:

蜘蛛,海鸥,田鼠之装。

每一件都完全合身,

竭尽其责,

直到被穿破。

我也没有选择,

但我毫无怨言。

我原本可能成为

不是那么离群之物,

蚁群、鱼群、嗡嗡作响的蜂群的一分子,

被风吹乱的风景的一小部分。

某个较歹命者,

因身上的毛皮

或节庆的菜肴而被饲养,

某个在玻璃片下游动的东西。

扎根于地的一棵树,

烈火行将逼近。

一片草叶,被莫名事件

引发的惊逃所践踏。

黑暗星星下的典型,

为他人而发亮。

该怎么办,如果我引发人们

恐惧,或者只让人憎恶,

只让人同情?

如果我出生于

不该出生的部族,

前面的道路都被封闭?

命运到目前为止

待我不薄。

我原本可能无法

回忆任何美好时光。

我原本可能被剥夺

好作譬喻的气质。

我可能是我——但一无惊奇可言,

也就是说,

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植物的沉默


一种单向的关系在你们和我之间

进展得还算顺利。

我知道叶子、花瓣、核仁、球果和茎干为何物,

也知道你们在四月和十二月会发生什么事。

虽然我的好奇未获回报,

我仍乐于为你们其中一些弯腰屈身,

为另外一些伸长脖子。

我这里有你们的名字:

枫树,牛蒡,地钱,

石楠,杜松,槲寄生,勿忘我;

而你们谁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有共同的旅程。

在旅行时互相交谈,

交换,譬如,关于天气的意见,

或者关于一闪而过的车站。

因为关系密切,我们不乏话题。

同一颗星球让我们近在咫尺。

我们依同样的定律投落影子。

我们都试着以自己的方式了解一些东西,

即便我们不了解处,也有几分相似。

尽管问吧,我会尽可能说明:

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我的心为什么会跳动?

我的身体怎么没有生根?

但要如何回答没有提出的问题,

尤其当答问者对你们而言

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矮树林,灌木丛,草地,灯心草……

我对你们说的一切只是独白,

你们都没有听见。

和你们的交谈虽然必要却不可能。

如此急切,在我仓卒的人生,

却被永远搁置。




三个最奇怪的词


当我说“未来”这个词,

第一音方出即成过去。

当我说“寂静”这个词,

我打破了它。

当我说“无”这个词,

我在无中生有。




云朵


要描写云朵

动作得十分快速——

转瞬间

它们就幻化成别的东西。

它们的特质:

形状,色泽,姿态,结构

绝不重复。

没有记忆的包袱,

它们优游于事实之上。

它们怎么可能见证任何事情——

一遇到事情,便溃向四方。

和云朵相比,

生活牢固多了,

经久不变,近乎永恒。

在云朵旁,

即便石头也像我们的兄弟,

可以让我们依靠,

而云朵只是轻浮的远房表亲。

让想存活的人存活,

而后死去,一个接一个,

云朵对这事

一点也

不觉得奇怪。

在你的整个生活以及

我,尚未完的,生活之上,

它们壮丽地游行过。

它们没有义务陪我们死去。

它们飘动时,也不一定要人看见。

陈 黎 张 芬 龄 译




波兰著名诗人,她的诗短小精悍,幽默迷人,享有“诗界莫扎特”的美誉。“由于其在诗歌艺术中警辟精妙的反讽,挖掘出了人类一点一滴的现实生活背后历史更迭与生物演化的深意 ,”她在199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辛波斯卡天资颖悟,自幼就喜欢读书,在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写儿童诗,父亲是她的第一个读者。她低调内敛,却又才华横溢,曾担任文艺评论杂志《文学生活》的编辑,时间长达2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她还曾抱怨自己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辛波斯卡获得诺贝尔奖时,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可读她的诗,你会发现她像个古灵精怪的少女,机敏而有趣。她脑袋里有各种奇思妙想,她很擅长通过文字将之表达出来,有趣又不乏深度。
很多人都有“看到某个人觉得眼熟”的经历:路上擦肩而过的路人像某个同学,新结识的朋友像以前的同事,有些面孔明明没有关系,却迷之相似。在娱乐圈,经常有撞脸的明星见诸报端,在生活中,我们不经意间也会邂逅低配版的明星。
辛波斯卡也有类似的经历,她将之写成了《在熙攘的街上想到的》这首小诗。看着街上那些似曾相识的面孔,她大胆猜测,这是大自然厌烦了无休止的工作,所以重复使用以前的点子,
“把曾经用过的脸,放到我们脸上。”
“大自然必是想愚弄我们,而且为了赶上进度,充分供货,她开始自遗忘的镜子,打捞那些早已沉没的脸。”
所以,你会看到穿牛仔裤的阿基米德,戴眼镜的法老王,来自阿尔塔米拉洞窟的大师,头发蓬乱的汪达尔人。——读到这样的诗,是不是感觉很妙?
辛波斯卡的诗新颖别致,不落俗套,《离婚》这首小诗是个很好的例子。辛波斯卡没有写离婚的双方如何,而是从旁观者的角度切入,来说离婚带来的影响。
辛波斯卡写了很多生活小事,日常见闻,她似乎有种特别的天赋,善于在琐碎中发现诗意。她的思维不受限制,灵感像泉水般汩汩滔滔,似乎不管什么题材,都能被她写进诗里面。
她的《不读》是现实的镜子,说的是现代人的通病——什么都追求快,却不能慢下来体验生活。她说,
“我们的寿命变长,精确度却减小,句子也变得更短。我们旅行的更快,更远,更频繁,带回的不是回忆而是投影片。”
各种情绪经过她的生花妙笔,都能变成可爱的诗,幽默又让人喜欢。比如这首《与回忆共处的艰辛时光》,写得真是戳中我心,让我大呼妙哉!她将回忆比喻成喜欢碎碎念、经常缠着她不放的女人,颇有点祥林嫂的意味,
“她急切地把旧信件、老照片硬塞到我面前,翻启重要与不重要的旧账,要我重新审视被忽略的景象,让已逝的往事进驻。”
相信喜欢回忆的人,都能深刻体会这种感觉,不管放下或者忘记,都让人无法轻松。是忘记过去,还是活在当下,我和回忆陷入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她要我只为她而活,只与她一起生活。最好是在黑暗、上锁的房间,而我老规划着当下的阳光,流动的云,以及脚下的路。”
辛波斯卡有不少的诗涉及严肃主题,比如离婚、死亡、交通事故以及恐怖分子等,但她却能举重若轻,用幽默、轻松的笔触表达出来,让人感觉不那么沉重。在这本《给所有昨日的诗》中,涉及到死亡主题的诗就有好几首:《与阿特洛波斯的访谈》,《埃拉在天堂》,《第二天——我们不在了》。
其中这首《第二天——我们不在了》挺有意思,整篇大部分似乎都是在写天气预报,从早晨的凉爽多雾,到白天阳光有机会露脸以及可能会出现暴雨,以及到晚间天气清朗,但读到最后那段,
“第二天可望艳阳高照,但还活着的人,仍该随身携带雨具。”
再结合标题,才让人恍然大悟,原来这首诗不是在说天气预报,而是隐喻生活和人生。
我们有句俗语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辛波斯卡把天气的变化无常和生活的变幻莫测结合起来,写成了这首别致的小诗,在让人莞尔的同时,内心又不禁会生出一份对生活的谨慎,以及对生命的珍重。
在《与阿特洛波斯的访谈》中,辛波斯卡采访了阿特洛波斯,——她是命运三女神之一,负责剪断人们的寿命之线,因而最遭人讨厌。在辛波斯卡层层递进的访谈中,读者才发现,作为死神分身的阿特洛波斯在人间还有帮手,就是那些自大的独裁者,和数不清的狂热分子,他们发动战争,导致很多人丧命。辛波斯卡以对话的形式,营造出轻松的氛围,表达的却是如此严肃的政治主题,可谓举重若轻,发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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