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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尼斯《风中的树叶》

叙利亚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阿多尼斯的诗歌创作,是当代诗歌的一个奇迹。他的诗,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以非凡奇特的意象,以独具个性的语言和形态,表达了对天地万物的深邃哲思。他在自己的诗中,对故乡,对祖国,对人类的命运,倾注了深沉的情感。
大半个世纪以来,他不断地用自己的诗向世界发问。他的诗歌主题,几乎涉及人类的所有哲学命题,他在诗中的思索和回答,真挚,诚实,深刻,直抵人心,让人灵魂震动,耳目一新。他诘问思索天地的姿态,使我联想起屈原和庄子。屈原的《离骚》纵横神话、历史、现实,阿多尼斯也不遑多让。
他具有艺术家的自由情怀和赤子之心,也有哲学家敏感雄辩的气质。他的诗如犀利的解剖刀,解剖着风云变幻、乱象迭起的历史和社会,析解着人性的幽邃和曲折。他的诗歌,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却能引发人们对现实生存状态的深层次关注。
阿拉伯语文学有其古老的传统,而阿多尼斯的诗歌创作,不仅是阿拉伯语文学一个前无古人的美妙花园,也是当代世界诗坛的一座令人神往的高峰。他的诗歌,让世界发现了阿拉伯文化的神奇魅力,也为阿拉伯和浩瀚世界之间的连接交融构建起四通八达的桥梁和纽带。阿拉伯文学图谱上,曾具有世界影响的作品莫过于《一千零一夜》;后来,移居美国和法国的黎巴嫩诗人纪伯伦,也带来巨大反响。
阿多尼斯情况类似纪伯伦,也是云游西方,但他的创作成就,和纪伯伦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位87岁老人,用诗歌向世界揭开了神秘阿拉伯文化的一角,亦将东西方两个世界的思想能源结合为一体,显示出其博大浑厚。



风中的树叶


因为我在行走,

我的棺材赶上了我。


我行走的道路,

将把神灵送往垂帘之后,

也许我能把它替换。


我脚步的话语被我的远方复述:

也许生命,

比一捧泥土中的一个气孔更加窄小。


像游戏一般,

在我的四肢内,

奔跑着疲惫的风,

是惊骇于我的火焰吗?

——风儿栖身于我的笔锋,

藏匿于我的书中。


在我四周,在清晨的脸庞,

有一块锈斑,

以爪牙和犬齿的形状留在我门上。

我借明天凝视它,

我以我血清洗它。


无声折磨中那个未知的约定,

是缝制我皮囊的一根针。

我的道路迷失了:

在哪里,阅读我书籍的天际之脸庞?


我的祖国深陷于荒芜的迷宫。

这是明天?我不属于这个明天。


世界之河灌满了

来自地窖的污水;

大地,自创始之初,

就熄灭了明日的蜡烛。

再生的我如是说:

“我迈开逆行的脚步。”


为了说出真理,

改变你的脚步,

准备好:燃烧成火树。


只要我愿意,

我心中的全世界崭新如初。


因为他用自己的血浇灌话语,

因为他比周围所有人

更为高洁不屈,

人们说他是个瞎子,

并且剽窃他的话语。


就连罪过,

也身着闪亮的形象,说道:

“我的直觉是最初的绝对,

我的经验是肇始。”


梦携我浮起,

我因为爱恋而迷失,

几乎陷入银色的荒诞里。


不,不,我喜欢,我喜欢相信:

我张开翅膀,让它们翱翔天际;

于是,翅膀如碎片飘洒遍地。


怀着厌倦的落魄,

我每时每刻都在

填平希望的湖泊。


在我体内有一个向导,

引我踏上路途;

在途中有火烬熄灭,

也有火焰冲天炽烈。


我用等待的时光,

抹去灰尘的蛛网。


明天之后我要修建

昨日的我的宅邸;

昨日犹如坟场,

啊,仁慈的太阳!


扎根于“拒绝”的我的历史对我说:

隐身于世界之外,才能感受世界的存在。


去战斗,直到石头能抵达太阳,

抵达未曾期待的瞩望。


在小如念珠的能量里,

依然有一缕曙光,

一丝幽亮。


不,果实尚未被采摘,

它依然是被期待的胚胎。


但愿现时的一切都被颠覆,

但愿它的脚踵能够梦想,或者写作。


春天说:

即便是我,也迷失于我浪费的分分秒秒。


我是不能被照亮的光室:

我的焦虑是荒山上的一束火花,

我的爱是一座绿色灯塔。


在我血管里,顺从之梦在小憩,

一把吉他却在哭诉:

黎明为何不描画我的脚步?

太阳为何不在我身后匍匐?


在我的国家,洞穴在我前面行走,

那洞穴由鲜血、暴虐和狡诈造就;

在我的国家,天空用线缕搭建,

弹指一拨,万物在瞬间塌陷。


夜的尸体和城市的变色龙,

在我恐惧的眼帘间舞动;

我以忧伤的阿什塔尔[1]为面具,

描绘出疾风和骤雨。


昨天,一只老鼠

在我迷失的大脑里挖了一个洞;

也许,它想栖居其中;

也许,它想占有其中一切迷津;

也许,它想变身为一种思想。


给老鼠一根皮鞭,

它会像暴君那样趾高气扬,

老鼠的子宫里挤着一只羊和一头狼。


拽住他舌头,为他戴上嘴套,

用不了多久,他会成为聋子死去。


他把自己的过错,

纠正为光芒闪烁;

他将如何启程上路?


可能性的面孔啊,天际的面孔,

更换你的太阳,或者去燃烧!


最为深刻的,是让我隐去,

让我寄身于一位陌生客,

以便提出问题,或者回答。


在我身后如雷鸣海啸的那一代,

我为之献出所有歌声的那一代,

虽然尚未诞生,

但它的脉搏已在祖国深处萌动,

正在用太阳之手,

焚烧腐烂的衣衫,

凿破昔日的堤岸。

在我身后出现的那一代,

如水流奔涌,如雷鸣海啸。


我掀翻了我的宝座:

在得意嬉乐之时,

我暗中为自己打造棺材;

在疲惫不堪之时,我前行。


干枯了,我的神经干枯,

如同草秸,如同樵夫的铁斧,

是什么异物潜入我的皮肤?


因为回声在天际轰响,

心和祈祷属于未来,

风不会衰老。


我就近观察上帝。

借助烛光的视力,

胸中还有一团火焰:

只有他,懂得什么是疲倦。


我不会折腰,

除非是为拥抱故乡。

我是信仰者的前额,

是一位慈母哺乳的胸膛。


他把生死等同于自己,

他用双眼书写昼夜,

他的文字把橡皮抹去。


因为他生活在回声和纷乱中,

他的感觉已经死去。


这个世界,自远古到今日,

从没有浇灭过……

一次渴望。


监狱倚靠在两只虱子身上,

一只怀孕了,另一只死去的,

把食物吐在木碟里。


洞照一切的未来之烛,

为什么,我害怕短捷的道路?


我感到被隐匿之物在我身边生长,

我的步履是发现,

我的行程比一切道路更遥远。


困惑的明日如是说:

即使旋律从鸟儿的口中迸出,

树枝也不会欢欣鼓舞。


这个世界,它的建造者,

越发把它掷入迷津。


头在面孔之下,

头上有一根手杖,

戏弄他的绝望。

夜晚如同血块,

凝结在他的心房。

双眼后有个故事,尚未演绎成文字;

主题是戒心和疑虑,

结局是一个个悲剧。

一生犹如罅穴,

凿开是黢黑隧道;

人生说来漫长,

也无非两块面包。

明天在昨天之后,


他内心是凋萎的废苑。

当触摸到他的肢体,

大地也惊恐骇然。

脚下虽阳光灿烂,

心头似坚冰冻结。

分分秒秒的时光,

在他直觉的泉流碎裂。

心思细如一根麦芒,

愁绪柔若一株芦苇;

心中已不存他念,

眼帘如槁木枯垂。

不要说他的绝望已殁,

绝望在于他尚有脉搏。


在死亡之后,

没有声音能再现我的声音。


你能否把我理解:

我像生活一样深沉而辽远,

风儿栖身于我的愿望,

烙铁在我的舌头之上,

你如何确定我的爱憎和理想?

你能否把我理解:

太阳是我眼睛的色彩,

冰雪是我脚步的颜色。


对大地最深刻的诠释,

来自临终者的叹气。


我和别人来到世间,犹如梦幻一场;

我也将如一场梦安心离去,

因为我为人间增添了一个清晨,

翅翼的一次扇动,一个姓名。


他拒绝上升,

除非是袅袅燃烧,

怀着一团不熄的火焰,

还有丹心一片。


闪亮地生活,创作一首诗;

前行,增加大地的宽广。

薛 庆 国 译



夏多布里昂

1800年最先出版了一本带有新时代印记的书。这本书篇幅很小,却意义重大,造成了强烈的印象。自从《保罗和弗琴妮》问世以来,还没有过一本书像《阿达拉》这样在法国公众中引起轰动。这是一本描写北美原野和神秘森林的小说,带有浓郁、奇异的处女地的气息,闪耀着强烈的异国色彩,更强烈动人的是那猛烈燃烧着的激情。故事以印第安人的蛮荒生活为背景,描绘一种受到压抑因而更加炽烈的不幸的爱情,由于涂上一层天主教虔诚的色彩,全书就更加感人。
这个信奉基督教的印第安姑娘为爱情而死的故事是那样为人赞赏,不久它的主要人物都被印成彩色图画,成了法国小旅馆墙上的装饰品,还有他们的蜡像在巴黎码头出售,就像天主教国家通常出售基督和圣母的蜡像那样。在郊区的一家剧场里,女主角穿上野人的服装,头发上装饰了公鸡毛。在杂耍剧场演出了一出闹剧,一对男女小学生私奔出来,也照着《阿达拉》所描绘的,尽谈些鳄鱼、鹳、原始森林之类东西。一个作者花几页篇幅来描绘自然风景,这在当时是显得很奇特的,因而有人以《阿!达!拉!》为题,发表了一篇讽刺性的作品,学着对密西西比河景色的长篇细腻的描绘,花了同样长的篇幅,同样细致地描写了一块土豆田。尽管大量的讽刺作品、挖苦话和漫画冲着作者迎面而来,但他并不需要人同情,因为这些都是成名的征兆。他从默默无闻的地位一跃而成了名人。人人都在谈他的名字法兰索瓦·勒奈·德·夏多布里昂了。
他出生于布列塔尼省圣马罗一个古老的贵族家庭,他是十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他的父亲是一个严峻、枯燥、不善交际、沉默寡言的人,唯一喜欢的是夸耀自己的家世。他的母亲是个矮小个子、面貌平常、烦躁不安、老不满足的女人,对上帝怕得要命,经常上教堂,是僧侣的好施主。儿子身上兼有父母双方的性格。
他是在严峻的环境中长大的,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父亲是个讨厌的人,母亲只给家里人带来痛苦,因而他是一个羞涩、固执、容易激动、沉默寡言、心情忧郁的孩子,很早就看惯了怒海的波涛,听惯海上的风暴声,从来不甘心过家里这种冷冰冰的难受的生活。年龄上离他最近的姐姐路希尔是他唯一的朋友和知心人。和他一样,她也是病态的容易激动的性格。像卢梭一样,她越来越疑心人们想暗算她,认为自己是个受迫害的人。在童年时期她寻求弟弟的保护,来逃避这些烦恼和危险,后来就转向了宗教。开头她长得很平常,和她弟弟一样非常腼腆,后来却长得很美了;她苍白的面容、乌黑的头发,看起来像个可爱的死神天使。她大半生都是在修道院度过的。她狂热地爱她的弟弟,也狂热地信奉天主教。她写诗有相当的才气,就她羞涩、爱幻想、容易激动的性格来说,和她弟弟真是一模一样。还有一个姐姐于丽,年轻的时候是个放荡的女人,最后把自己完全献给了宗教。他们全家的血液中似乎都浸透了对天主教的感情。
夏多布里昂小时候所受到的压抑,使得他渴望自由,渴望做自己的主人;而他不断被人管着又促使他产生离开大家独来独往的强烈愿望。当他一个人从古老庄园房子楼上跑下来或是拿着猎枪跑出去时,他感到说不出的高兴,仿佛内心的全部感情都沸腾起来,因为他可以毫不拘束地沉溺在梦幻之中。他和别人在一起时很不舒服,一个人待着时就可以陷入幸福和理想的幻梦之中,进入诗人的梦境。在这一半儿精神上的一半儿感觉上的梦幻境界里,他想象出一个天仙般美丽的女子,一个年轻的女王,戴着花饰和珠宝,在那不勒斯或是西西里月色皎洁花香馥郁的夜里,和他相亲相爱。当他从这样的美梦中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是布列塔尼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处境别扭,默默无闻,没有钱,也可能没有才,他感到极大的痛苦。他的实际处境和他向往的境界之间差距是这样大,他简直无法忍受。
最初本想让他参加海军,但他对纪律是那样憎恶,这成了他不可克服的障碍。他又想当教士,但想到自己不适合过这种自我克制的生活,又退缩回来。在绝望之极时他曾企图自杀。他家里的一个不可改变的决定结束了他的摇摆:他在军队里得到一个中尉的职务,这种生活他感到很合口味。作为贵族家庭出身的军官,他晋见了路易十六,在他的宫廷里看到王室礼节和豪华生活的余晖。两年以后革命爆发,1790年,所有的级别头衔和封建权利都被废除。夏多布里昂放弃了他的职务。由于在新秩序下,或者说在混乱中找不到工作,他就异想天开,想到美洲去发现西北航道 [2] 。但他没有任何必备的知识,无钱也无势,不得不很快就放弃了这个计划。不过,如果说他没发现西北航道的话,他却发现了新的人种、新的环境和新的风光。在他少年时期,他读了卢梭的作品,就曾想写一部原始人的史诗,描绘野蛮人的生活情景,那时他对他们一无所知。现在他来到他们居住的土地上,来到他们的世界,尽管他们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完全没受文明的影响,但要再现他们原来的样子是并不困难的。他们第一次给他的印象不容否认是很奇特的。在他由奥尔班尼到尼亚加拉的路上,当向导带着他第一次进入原始森林时,他感到无拘无束,心中充满了强烈的喜悦情绪,就像小时候在布列塔尼打猎时感到的那样。他从一棵树转到另一棵树,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他对自己说:“这里没有道路,没有城镇,没有王朝,没有共和国,也没有人。”他还以为森林里只有他自己,忽然他看到一二十个半裸体、身上涂着颜色的野蛮人,他们头发上插着乌黑的羽毛,鼻子上穿着圆环,说也新鲜,正和着小提琴的声音在跳瓜德利尔舞 [3] 。拉琴的是一个小个子法国人,头发卷曲,上面还撒了粉。他原来是一位法国将军的伙夫,现在给这些野蛮人留下来教跳舞,报酬是相当数量的水獭皮和腌熊腿。对一个卢梭的弟子来说,第一次见到的是这样的原始生活是够泄气的。幸好后来看到的情况要更淳朴一些,也更美一些。夏多布里昂向印第安人购买了衣服和武器,至少过了几星期他们的生活。他被介绍见到了奥农达嘎人的酋长(就像拜伦后来被介绍见到了阿里·帕夏一样);他骑马穿过原野,这儿那儿看到一些欧洲人盖的小房子,里面有钢琴和穿衣镜,而不远的地方就是伊洛库阿人的小棚屋。他见到了尼亚加拉大瀑布;在两个招人喜爱的佛罗里达姑娘身上,他找到了他创作的两个著名人物阿达拉和赛鲁达的原型。
夏多布里昂的两本中篇小说就是在美洲构思的,它们是一部长篇的结构松散的大型小说《奈察人》的一部分,这部小说描写印第安人在和白人的斗争中如何被消灭。《阿达拉》是首先完成的一本。他1792年1月回到法国,只待了很短时间就传来了王朝覆灭、路易十六处境危险的消息,他立即跑了出来,这次跑到伦敦。他坐在肯辛顿公园的树下写出了《阿达拉》和《勒奈》的初稿。当他参加莱茵河上的流亡军时,他背包里的书稿比内衣还多。在部队停下来时他就修改《阿达拉》,继续行军时他又放进背包。他的伙伴和他开玩笑,把从背包里露出来的稿子撕掉。在一次战斗中,一块弹片击中大腿使他受了伤,《阿达拉》却救了他的命,原来两枚乏弹从他的背包上擦了过去。在流亡军被打垮之后,他来到比利时,身上负了伤,憔悴不堪,还发着烧;这时他的哥哥连同妻子和岳父一起被送上了断头台。他的母亲和两个姐姐(其中包括路希尔)在他逃走之后被监禁了一段时期。1797年他在伦敦发表了他的文章《论革命》,观点还比较开明,关于宗教,他是持明显的怀疑态度的。他告诉我们,是他母亲的死促使他重新信仰基督教的,不过当时的反动思潮对他改变态度可能也起了同样大的作用。在拿破仑把革命镇压下去之后,他于1800年回到法国,带着他的巨著《基督教的真谛》,其中一部分就是《勒奈》。这部书的出版正好是拿破仑在法国恢复基督教信仰的时候,它和这位第一执政官的意图是那样吻合,不能不使这书的作者受到这个独裁者的青睐。但后来,在昂吉安公爵 [4] 于1804年被处死之后,夏多布里昂就和他的政府决裂了。
这些就是在1800年作为《阿达拉》的作者而出名的这个人青年时期的主要经历。但比他的经历更值得注意的是他的性格。他充满活力、野心勃勃、自负而腼腆,对自己的才能一时充满信心,一时又缺乏信心。他不仅像一般有才情的人那样经常意识到自己,而且以自我为中心,凡属不直接关系到自己的事他就漠不关心。他出生得太晚,接受教育的环境又那样奇特,以致他对革命和对革命起了部分诱发作用的十八世纪哲学思想都不能信赖。他又没能出生得再晚一些来熟悉十九世纪的科学,从中取得新的信仰和新的观点。因此他成了一个为过去服务的虚无主义者,一个像他自己常说的什么也不信仰的人。他想得起时就补上一句:“除了宗教”;但是一个人就其本性来说,要么是个有信仰的人,要么是个怀疑论者;要是认为一个人对一切都没有信心却又可能信仰宗教,这只不过是幻想,只有受了半吊子教育的人才会这样想。
在夏多布里昂的《回忆录》中,他到处大谈名气多么空虚,这种议论在拜伦作品中也是经常可以见到的。发这样的议论肯定有许多矫揉造作的成分,但也暴露了他真正的厌倦情绪和始终存在的忧郁心情。
“除了宗教我什么都不信仰,对一切我都不信赖……我首先看到的总是事物的平凡可笑的一面。对我来说,实际上不存在伟大的天才人物或伟大的事迹……在政治上,我的信念不等我演讲做完、小册子完稿就会烟消云散……在整个世界历史中我看不出有哪种名气对我有诱惑力。设想世界上最大的荣誉就在我脚前,只要弯腰就能得到,我也不会去费这个事。我要是我自己的创造者,由于我对女性有热情,或许我会把我自己做成一个女人;如果愿意当一个男人的话,我首先要使自己长得很美,然后,为了对付我最可恶的敌人——厌倦情绪,我要使自己成为一个伟大的但不出名的艺术家,把我的才能专供我自己使用。如果我们不去说骗人的鬼话,细想一下什么赋予生命以真正的价值,我们只能找到两样东西:与才智相结合的宗教和与青春相结合的爱情,这就是说未来与现在;其他一切连想都不值得一想……我除了宗教什么也不相信。要是我是一个牧羊人或是国君,我拿着牧羊棍或节杖会怎么办呢?我会对荣誉和天才、工作和休息、幸运或不幸同样感到厌倦。一切都使我厌烦。我整天痛苦地拖着疲乏的身子,打着哈欠把一生度过。” [5] 
可是在陷入这样极端的厌倦情绪之前,他在幻想和诗的梦境上却耗费了多少感情啊!在《阿达拉》里感情仍然像温泉一样地涌出,它的浪花仍然灼热炙人。
老印第安人夏克达斯向一个年轻的法国人,讲述了他青年时期的故事,夏多布里昂给这个法国人起了“勒奈”这个名字,这是他自己的第二个名字。夏克达斯被一个敌对的部族俘获,他们决定在柴堆上烧死他。部族酋长的女儿却对他产生了好感,来到捆绑他的地方。他误以为她是死刑前最后时刻来负责安慰俘虏的少女;但她的意图不是安慰他,而是释放他。他突然对她产生了感情,恳求她和他一道逃走;她不肯,耽误了一些时间,他又给抓住了。他被他们打扮起来,头戴花冠,脸上涂了红蓝两种颜色,耳朵上也挂了珠子,准备送上柴堆,就在这时阿达拉再次释放了他,和他一起逃掉。书的一大半篇幅都用来描绘这次逃跑,夏克达斯的要求,和阿达拉又爱他又保留、依违两难的矛盾心情。她向夏克达斯解释她为什么这样时说,她的母亲受一个白人勾引后生了她,让她受了洗礼,并让她发誓永不结婚。这个誓言使她极端痛苦,她感到已没有力量遵守誓言,绝望之余她服毒死在她的爱人的怀里;他们躲在一个老传教士家里,这位老人对她说了一些安慰的话。
这本书描绘的炙热的感情和它抒情奔放的语言,只有通过阅读原书才能获得完整的印象;它对景物的精彩的描绘,单凭介绍和引用一些句子是无法使人领会的。但要说明夏多布里昂在多大程度上及如何本能地依靠把恐怖情景和性爱糅合在一起来达到他的艺术效果却并不难。在描写爱情的主要场面时,不仅有响尾蛇的响声,狼的嗥叫以及熊和美洲虎的怒吼等大量声音作为伴奏,还有震撼森林的大雷雨,一道道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天空,最后使森林起火。在这对相爱的人周围,燃烧着的松树就像是举行婚礼时燃起的火炬。当阿达拉正要顺从时,一道闪电就打在她脚前的地上,仿佛是一个警告。只是在这以后,她才服毒。她向夏克达斯最后说的那段话里的炙热感情和森林大火完全协调:
“我们远离整个人类,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之中,你就在我身边,却有不可逾越的障碍把我们隔开,这是多大的痛苦啊!在世上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里,在你的脚前把我的一生度过,当你的奴隶侍候你,给你做饭铺床,本来是我最大的幸福。这个幸福已经在我手边,我却不能拿来享受。什么计划我不曾想过,什么美梦我不曾做过!当我望着你时,有时我真想让自己投进疯狂而罪恶的感情中去。我有时希望我们是世上仅有的两个人;当我意识到一个神在阻止我猛烈的感情奔流,我有时真希望这个神给消灭掉,在上帝和整个世界毁灭的时候,让你紧紧地搂着我,一道掉进无底的深渊中去。”
这种无法压抑的感情的迸发写得非常出色,作为陪衬的景物也描绘得别具一格,但是如果卢梭没有出世,如果他的文学活动没有由另一个国家一位更伟大的有才智的人物 [6] 加以发展,这两点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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