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阿赫玛托娃《野蔷薇开花了》
野蔷薇开花了
选自焚尽的笔记本
你远离人类。
——济慈
这股刚劲干燥的风,
代替了节日的祝贺,
它给你送来的只是
余烬末熄,烟云飘飞,
还有我手写的诗作。
一、焚尽的笔记本
你那位安然无恙的姊妹
坐在书架上,显得多美,
你头顶上是星团的碎片,
你脚底下是篝火的余烬。
你苦苦哀求按自己的意愿生存,
辣眼的火焰使你心碎!
你的身躯突然战栗,
你诅咒我的声音悄然远飞。
松树顿时全都飒飒作响,
一切经过都映入月下深水。
现在可以把你的影子映出。
让时间滚开,让空间滚开……
就连你也无法把我救助。
三、梦中
我和你一样承担着
黑色的永世别离。
哭泣有何益?还是把手伸给我,
答应我,你还会来到梦里。
我和你,如同山峦和山峦……
在人世间不会再团聚。
但愿子夜时分,你能够穿过星群
把问候向我传递。
四、我窥见了狡黠的月亮
我窥见了狡黠的月亮
隐藏在大门的后边。
我用死后的荣耀,
交换那个夜晚。
如今人们已把我忘记,
柜架上的书籍也会腐烂。
没有人会把街名或诗句
称为阿赫玛托娃的。
五、我以高昂的代价
我以高昂的代价,没有想到的代价
没有发的言。
没有交流的目光,
不知去向的视线。
只有泪珠儿欢畅,
可以不住地流淌。
莫斯科郊外的野蔷薇呀,
不知为什么……咳!
将来人们会把这一切
都说成是不朽的爱。
七、另一支短歌
没有发的言
我不再重复,
种下一棵野蔷薇
纪念没有实现的会晤。
我们的会晤多么奇妙,
它在那儿闪光、唱歌,
我不想从那儿回来,
回到不知去向的场所。
欢乐对我是多么苦涩,
幸福代替了职责,
我和不该交谈的人
长时间地啰唆。
让恋人们祈求对方的回答,
经受激情的折磨,
而我们,亲爱的,只不过是
世界边缘上的灵魂两颗。
八、梦
梦见天外的事,是否甜蜜?
——亚·勃洛克
这个梦,有没有预感……
火星在群星中辉耀,
它变得殷红、光亮、凶惨——
就在那天夜里,我梦见你来到。
它无处不在……在巴赫的恰空舞曲 里,
在枉自开放的玫瑰花丛,
在耕后的黑色土地上,
在飘来的农村的钟声中。
也在秋天里,这秋天已经来临,
可是它又改变了主意,突然藏起,
啊,我的八月呀,在这周年的时候,
你岂能给我带来如此可怕的消息!
这无价的馈赠,让我用什么来报偿?
到何处去,与何人共庆此举?
于是,我和往日一样,在焚尽的笔记本上
不加涂改地书写我的诗句。
九、当年
当年,顿斯科依 率领大军
沿着那条大路行进,浩浩荡荡,
那儿的风,还记得敌人的嘴脸,
那儿的月亮翘着犄角,脸色淡黄——
如今,我走在那里,如在海底徜徉……
野蔷薇像是会说话,
散发着如此的芳香,
我已经做好准备,
迎接自己命运中的九级风浪。
十、你臆造了我
你臆造了我。世上没有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在世上出现。
医生治不好,诗人解不了难——
幻影使你日夜不安。
我和你在不寻常的年月 相会,
那时,世界的力量消耗殆尽,
一切都在服丧,苦难把万物压弯,
能够见到的,只有一座座新坟。
沉沉的夜,好像周遭围起的一堵墙,
涅瓦壁垒没有灯火,黑暗如漆……
就在那个时候,我呼唤你……
死亡守在门口呼号,
阴暗的花园像黑鸟在啼叫,
城市,疲惫得垂死,
它简直就是古代特洛伊城堡。
那一瞬间,光焰夺目,
尖叫声催人泪飞如雨。
你赠给我的不是你从远方
带来的东西。
在那热情沸腾的傍晚,
你认为它是个无谓的游戏。
他对命运来说是世界的荣誉,
是威严的挑战。
是我一切不幸的先驱——
我们再也不要把它回忆!……
没有实现的会晤,
还躲在墙角哭泣。
十二、让某些人还在南方休养吧
你又和我在一起了,女友秋天!
——英·安年斯基
让某些人还在南方休养吧,
在天堂般的公园里尽情享受。
这儿已完全是北方的季节——
今年,我选中秋天作为女友。
我仿佛是住在梦中陌生的人家 ,
也许,我已在那里死亡,
苏欧米 似乎偷偷地在
向自己空洞的镜子窥望。
我穿行在暗影重重的矮小枞树中间,
那儿的扫帚梅像风儿一般吵闹,
淡淡的月牙儿闪着清光,
像一把磨损了的芬兰刀。
我与你在这儿最后一次不遇,
你本人也知道,用这些话无法将
歌唱的光明激情改变。
难道用这种手段能够驱散屈辱?
或者用黄金可以治疗愁寂?
我也许在表面上表示降服,
可不会把枪口对准头颅。
无论是驱逐或是召唤,
死神已经伫立在门前。
她身后是阴暗的道路,
我流着鲜血沿途爬去。
她身后积累了几十年的孤单、
恐怖和空寂,
我可以把它唱出来,
只怕你痛哭流涕。
罗密欧不在,埃涅阿斯当然在场。
——安娜·阿赫玛托娃
你别怕——我现在还可以
把我们描绘得近似。
你是幽灵——还是路人,
不知为什么我保留着你的影子。
你曾经一度是我的埃涅阿斯——
那时我用篝火把自己摆脱 ,
我们都善于不谈彼此的一切。
你已经忘却了我那可恶的住所。
你忘记了在恐怖与苦难中
隔着火伸出来的手臂,
忘记了那带来希望的坏消息。
但愿血液中不要留下哪怕是一小串
没有渗透痛苦的诗句。
我们把幻想生活中的
黄金般的豪华岁月烧毁,
夜间的灯光并没有向我们
悄悄提示将在天国里相会。
我们这儿富丽堂皇,
流出一股波澜,冷冰冰,
我们吓了一跳,仿佛在神秘的墓穴中
看见了什么人的姓名。
比这更加无望的离别难以想象,
还不如当时就遭到枪的一击……
野蔷薇开花了
选自焚尽的笔记本
你在远远的人群中
——济慈
这股刚劲干燥的风,
代替了节日的祝贺,
它给你送来的只是
余烬末熄烟云飘飞
和我诗作中的吟味。
1961年12月24日
三 梦中
我和你一样承担着
黑色的永世别离。
哭泣有何益?还是把手伸给我,
答应我,你还会来到梦里。
我和你,如同悲哀和悲哀相遇……
我和你,在人世间还会再团聚!?
但愿子夜时分,你能够
穿过星群把问候向我传递。
1946年2月15日
(乌兰汗译有改动)
四 第一只短歌
庆祝神秘的不遇,
显得多么空洞孤单,
没有声的字,
没有发的言。
没有交流的目光,
不知去向的视线。
只有泪珠儿欢畅,
可以不住地流淌。
莫斯科郊外的野蔷薇呀,
不知为什么……咳!
将来人们会把这一切
都说成是不朽的爱。
1956年
五 另一只短歌
没有发的言
我不再重复,
种下一棵野蔷薇
纪念没有实现的会晤。
我们的会晤多么奇妙,
它在那儿闪光、唱歌,
我不想从那儿回来,
回到不知去向的场所。
欢乐对我是多么苦涩,
幸福代替了职责,
我和不该交谈的人
长时间地罗嗦。
让恋人们祈求对方的回答,
经受激情的折磨,
而我们,亲爱的,只不过是
世界边缘上的灵魂两颗。
1956年
六 梦
梦见天外的事,是否甜蜜?
——亚·勃洛克
这个梦,没有预感……
火星在群星中辉耀,
它变得殷红、光亮、凶惨,——
就在那天夜里,我梦见你来到。
它无处不在……在巴赫的乐曲里,
在枉自开放的玫瑰花丛,
在耕后的黑色土地上,
在飘来的农村的钟声中。
也在秋天里,这秋天已经来临,
可是它又改变了主意,突然藏起,
啊,我的八月呀,在这周年的时候
你岂能给我带来如此可怕的消息!
这无价的馈赠,让我用什么来报偿?
到何处去,与何人共庆此举?
于是,我和往日一样,在焚尽的笔记本上
不如涂改地书写我的诗句。
1956年8月14日
八
你臆造了我。世上没有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在世上出现。
医生无法使病人性命保全,诗人消解不了灾难,——
幻影使你日夜不安。
我和你在不寻常的年代相会,
那时,世界的力量消耗殆尽,
一切都在服丧,苦难把万物压弯了腰,
能够佇立的,只有新坟。
沉沉的夜,好象周遭围起的一堵墙,
涅瓦璧垒没有灯火,暗黑如漆……
就在那个时候,我呼唤你……
我在干什么——自己也不明其意。
象是星星引路,你来到我跟前,
踏着悲惨秋天的印痕,
走向那永远空荡了的房屋,
那里吹散了我那焚毁了的诗集的灰烬。
你直截了当地向我索要诗篇……没有诗,你也可以生活下去。
但愿血液中不要留下哪怕是一小串没有渗透痛苦的诗句。
我们把幻想生活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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