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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罗马]贺拉斯诗6首

纪念碑


我建成一座纪念碑,比青铜耐久,

比帝王的金字塔更崇高巍峨。

贪婪的雨、粗野的北风都不能

把它摧毁,时间的飞流、无穷的

岁月的纪年对它也无可奈何。

我不会完全死去,我的大部分

将避过死神:我的名声会发展,

新的荣光与日俱增。只要大祭司

和守圣火的贞女还登神庙山,

出身低微的我将永受颂赞,在这

奥菲都斯涛声轰响,而道努斯

统治过农民的干旱的国土上,

人们将传颂我首先把埃奥利亚

韵律引入了意大利诗篇。这是你——

墨尔波墨涅的殊荣,请高兴地

在我鬈发上戴上日神的桂冠。


贺拉斯的诗歌常以教谕的口吻,让隽永的思想在清新的诗意中流露于字里行间,他很清楚明了自己作品在文学史上将会占据的地位,而且也知道这不仅仅与思想有关,更与自己对古罗马文学作出的贡献有关。
贺拉斯将自己的创作过程比喻为建设的过程,最终他建成了一座纪念碑。首先,在时间上,贺拉斯认为这座纪念碑要比青铜耐久,青铜作为那个时期锻造武器和制作器皿等等的材料,其耐久自是人人所清楚;金字塔,耗费无数人民的心血的崇高巍峨的建筑,却也不及自己一人所筑的纪念碑更令人高山仰止。两个信手拈来的参照物,简单却最能让人明白纪念碑的地位。贪婪的雨、粗野的北风这是两样最能销蚀东西的自然事物,然它们可以让青铜生锈,让金字塔倒塌,却不能动诗人所建纪念碑之分毫。那么最为人所惊惧的时间、岁月呢?时间和岁月几乎可以掩埋一切,诗人却坚信,它们也奈何不了自己的纪念碑!
人终有一死,诗人将这死亡划为两种,一种是人自身的死亡,一种是人的名声和荣光的死亡。许许多多的人一旦委身尘土,则名声与荣光也消逝无踪,甚至本身活着的时候就无有光辉荣耀。而贺拉斯知道自己并非此类中人,他将名声和荣光视为生命中的大部分,而当大限到达之日,自己的大部分却不会被死神一同收割,而会与世长存。在古罗马人的心目中,侍奉神的人有两种:大祭司和守圣火的贞女。诗人假设了一个自己的名声和荣光不再受到颂赞的前提:大祭司和守圣火的贞女不再登神庙山。但是,神是永生不灭的,而只要神是永生不灭的,大祭司和守圣火的贞女就依然不变地要登上神庙山,那么,自己就会永受颂赞;奥菲都斯是古罗马与迦太基的布匿战争中的古战场,其涛声的轰响传递着英雄的故事,而现在,在这片国土上的奥菲都斯河的涛声中,将千载不易地一同回荡起诗人的光辉荣耀!
诗人至此终于写出了自认为对古罗马文学所作出的至为重要的贡献:把埃奥利亚(古希腊的一个民族)韵律引入了意大利诗篇。贺拉斯所效法的不是尚奇巧雕琢出名的亚历山大风格的诗人,而是阿尔凯奥斯、萨福等更为古远自然的诗人的风格。而在此,他所说的“把埃奥利亚韵律引入了意大利诗篇”就是说把这些希腊的古典诗人所创造的抒情诗歌的格律移到了古罗马的拉丁语诗歌中,使得古罗马诗歌出现了创新,形成了更为优美更为和谐动听的诗歌韵律。
最后,诗人将自己所获得的荣光归功于缪斯女神之一的墨尔波墨涅,她本是司诗歌的文艺女神。诗人是传递神的声音和旨意的人,贺拉斯认为自己是传递的人中尤为能给神添彩的一个,所以他有资格戴上日神(司音乐和艺术之神)的桂冠,而坚信自己所建筑起的文学的纪念碑将历久而弥新,自己也由此而获得跟神一样永存的光辉!从诗意引发开去,贺拉斯更指出了艺术的永恒性,淋漓尽致地呈现了对诗歌价值的坚定信念,所以后世很多诗人都摹拟这首诗歌的立意写下仿作。



哦,我忠诚的陶樽


哦,我忠诚的陶樽,曼利乌斯

执政时期的产品,与我同岁;

 不论你带来哀怨、陶醉、

  疯狂的爱、吵闹或是安睡,

不论你贮存美酒目的何在,

逢吉日我们总该开怀举觞,

 来吧,既然科尔维努斯

  点名要更醇更熟的佳酿。

哪怕他钻研的是苏格拉底,

也不会态度生硬看不起你,

 甚至德高望重的大加图

  据说也惯于饮酒暖意气。

你用温柔的压榨机来对付

硬化的智慧;用酒神巴库斯

 欢快的魅力释放智者

  的思想,揭开他们的秘密;

你使烦恼的心恢复希望,

穷苦的人增添勇气和力量,

 有了你,能不发抖地面对

  帝王的王冠、武士的刀枪。

愿维纳斯大驾光临酒神宴,

与美惠三女神同席而尽欢,

 为你点明灯通宵达旦,

  直到太阳神把晓星驱散。


“哦,我忠诚的陶樽”,以一声爱怜的轻叹引入诗歌的主角,看似用语完全不着力,却一下子紧紧扣住了古往今来多少好此杯中物的人的情怀。“忠诚”二字下得最妙,好酒之人知道:无论外部世界怎么变化,杯中日月、醉里乾坤总是自己的,“陶樽”总是自己可寻觅寄托的最忠实的去处。曼利乌斯是公元前65年古罗马的执政官,正是贺拉斯出生的那一年,诗人借此写出陶樽的岁月,同时也暗示出挚爱的陶樽对自己效忠的岁月。或许不合情理,诗人却宁可相信自己一出生就沉醉在陶樽中,因为这会是多么的美好!
陶樽中贮存的会是什么呢?哀怨?陶醉?疯狂的爱?吵闹或是安睡?从希腊神话中我们就可以看出,这些都是酒神狄奥尼索斯(别名巴库斯)所带来的复杂的情感和状态。然而在吉日来临之时,诗人要求对任何这些好的坏的都不必加以理会,只需要开怀举觞,盛上更醇更熟的佳酿。科尔努维斯是与贺拉斯相近,也是古罗马奥古斯都时期的人,当时重要的演说家与作家。据说苏格拉底酒量很好,平时并不饮酒,但碰到开怀的时刻则饮得比谁都多。大加图是公元前3—前2世纪古罗马的政治家和作家,他曾任监察官,在位期间为整饬风纪推行过反对奢侈腐化的斗争,以德高望重著称。在此,贺拉斯化用大加图的典故示意饮酒能够暖意气而不会贬抑德行,令人想起柏拉图的《法律篇》中的雅典人面对斯巴达人的指责——雅典人饮酒过度时,指出在主持得很好的宴会上,喝酒、狂放等,实有助于节欲和保持适度的教育。所有这些都是引古今名人事迹来指明开怀时当饮酒,德高望重之人也不会拒绝酒的魅力。
接下去的两小节抒写陶樽中酒能带来的好处,古罗马人喜欢的是葡萄酒,所以需用压榨机。巴库斯是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别名,神话中写他能带来力量和喜悦,带来丰收。第四小节写出酒神带来的欢快能够使智者的思想更加活跃释放,同时通过酒神令人醉后的坦诚,让智者智慧的秘密也表露无遗。所以,压榨机不但压榨出了酒,更用温柔来揭示了智慧。第五小节写出陶樽能使人消愁,消去烦恼则希望会随之回归;陶樽能给穷苦的人增添勇气和力量,在酒的作用下,贫富和强弱的差距都会被抹煞,因为酒神带来的是喜悦!
最后,我们可以看到,神也无法抗拒酒的魅力,为了陶樽他(她)们也会通宵达旦,彻夜尽欢。维纳斯会光临酒神宴,她的光将会带来美与爱;美惠三女神也将与之同席尽欢,赐予这宴会上的人以美丽、魅力、荣耀和快乐。
在贺拉斯的思想中占很重要地位的“及时行乐”思想,最多地呈现凝聚于陶樽、酒中,也就是说陶樽和酒是其“及时行乐”思想的最重要物化对象,值得后人多番玩味。



我将乘着坚强不凡的双翼


我将乘着坚强不凡的双翼,

以双重形象升上澄澈天际;

 诗人不再留恋地面,

  而将超脱城市,超脱妒忌。

我听着你呢,亲爱的迈刻纳斯,

我是穷苦家庭出身的孩子,

 我不会被冥河之水

  囚禁围困,也不会消逝。

就在此刻,我胫上虽留粗皮,

而上部正羽化为一只白鸟;

 看哪,从我的臂膀、从指头

  萌生出洁白柔软的羽毛。

我要比伊卡洛斯更加著名,

飞向博斯普鲁斯呜咽之岸,

 化作唱歌的鸟飞向非洲

  莽莽的流沙、极北的草原。

科尔齐人、装作不怕罗马军的

达齐亚人、远方的格洛尼人

 都将知道我,西班牙人和

  罗讷河人都将研读我的书。

你们误认我死,但勿奏哀歌,

也不需要有失体面的恸哭;

 控制浮华的喧嚷吧,

  免去作为无谓哀荣的墓。


死亡,是生的终结还是生的延续?是无尽黑暗的伊始还是崭新命运的开端?对一切事物都会充满好奇心的“人类”,对死亡自然是有着无比的求知欲望,但正因为生命的不可重复性,又使得“人类”对死亡的感情无比复杂,其中以恐惧为主。
贺拉斯的诗歌语言优美、情感真切,然而尤其重要的是他的诗歌中会融入他自己对人生的思索,并以劝诫的方式和教谕的口吻娓娓道来。《我将乘着坚强不凡的双翼》是体现贺拉斯死亡观的一首重要诗篇,很好地呈现出他的思想深受当时处于统治地位的哲学流派伊壁鸠鲁派和斯多葛派的影响,融入诗歌时又注意结合自己的人生经历和想象来创造情境,从而达到很高的艺术成就。
诗歌以华美的想象开篇,眼前展现出一个充满神圣光辉的画面:诗人乘着双翼升上天际,他义无反顾地弃诸身后的是城市和妒忌。这是诗人对自己死去时刻的想象,可以看出,这死亡中并没有黑暗,而是一种超脱尘俗的涅槃。而后,诗人开始对人倾诉,倾诉的对象是迈刻纳斯,诗人在诗坛初显锋芒时即引起了同时代的大诗人维吉尔的注意并将其引荐给屋大维的重要助手迈刻纳斯,从而使两者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之后贺拉斯的生活也就脱离窘迫。说是倾诉,但更像是一种喃喃自语,喃喃地诉说自己贫寒的出身。贺拉斯并不讳言自己的出身,相反,他认为贫困正是激发他写作诗歌的重要动力来源,在此,贺拉斯认为正是由于贫困,使得他不会遭受冥河水的围困,透露出对自己死去后必将插上双翼直上天际的无比信心。
从远观诗人直上天际的画面,到诗人倾诉中出现的冥河水,现在画面进一步拉近,我们似乎可以近距离观察诗人羽化后的形象:一只白鸟,萌生出洁白柔软的羽毛,圣洁而超脱。
那么,究竟是何等样的事物给予了诗人如此的信心,坚信自己不会堕入冥河而必将超脱飞升呢?首先,这是思考和探索得来的信念。肋生双翅后的诗人宣告:“我要比伊卡洛斯更加著名……”伊卡洛斯传说中是古希腊巧匠代达罗斯之子,父子俩一同被克里特岛国王弥诺斯关进了一座迷宫中。代达罗斯用蜂蜡把羽毛粘接而制成两对翅膀,借以飞离克里特岛。途中,伊卡洛斯一方面由于心高气傲,一方面由于充满探索的欲望而愈飞愈高,终因接近太阳时翅膀的蜂蜡融化而坠海身亡。这是一个对未知进行探索的殉难者,贺拉斯则宣告说自己要比之更加著名,插上翅膀的自己将要飞遍博斯普鲁斯和非洲的流沙,极北的草原,去探索那自己生前未知的世界。
其次,这无疑也是诗歌的力量。是诗歌让诗人充满了信心,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诗歌将会成为友邦亦是敌国人研读的对象,将会传递到无数人的心灵中。
伊壁鸠鲁派和斯多葛派在对待死亡的问题上都显得淡漠,认为人心的宁静不受世俗纷扰才是智慧之士所应达到的境界。贺拉斯在这一首诗歌中呈现出对死去世界的憧憬,超脱了恐惧,诗歌的最后一小节以清新的语言写出当自己逝世时请亲友们勿要作浮华的喧嚷,无谓哀荣的墓亦可舍去,充满了通透彻悟的情怀。




现在是饮酒的时候了


现在是饮酒的时候了,伙伴们,

且用自由的舞步敲打地面;

 且在众神之席上摆开筵席,

  如昔日战神祭司的饮宴!

此日之前,还不宜从库房里

取出美酒,因为有个疯女王

 当时还企图毁掉尤庇特

  神庙,把我们的帝国灭亡,

她带着一帮腐败淫逸之徒,

狼狈为奸,怀着狂热的野心,

 陶醉于命运甜蜜的

  眷顾;直到她几乎全军

覆没,她的舰队葬身火海,

恺撒追得她从意大利海面

 飞逃,才平息她的狂热,

  把她的酒醉疯癫

化为真实的恐惧。恺撒犹如

老鹰追娇嫩的鸽子,猎手赶

 野兔于海摩尼亚雪原,

  下了决心要用铁链

锁妖降魔,但是她却寻求

更高贵的死亡,面对刀尖

 不作妇人态,也不靠快船

  逃往隐秘的海滩。

她竟敢面对她残破的王宫

而仍面不改色,保持从容,

 勇敢地把毒蛇放在胸口,

  让黑的毒汁渗进心中。

下了死的决心,她更骄傲;

还用说?昔日女王岂能降格

 作罗马之俘押解回朝,

  以屈辱为敌人的凯旋增色?


这首诗歌同样选自贺拉斯的《歌集》,是其第1卷的第37首。贺拉斯的《歌集》是抒情诗歌集,而且由于他本人似乎刻意地保持与政治的距离和企图维护自己独立的人格,《歌集》前三卷极少涉及国事(《歌集》第四卷为应奥古斯都要求所写,故另当别论)。但是这首诗歌却与当时的时政紧密相系,或者可说是由于当时的时政所激发的灵感。再者,《歌集》虽然是抒情诗集,但是在其中贺拉斯更多地涉及的却并非感情,而是通过感情来传递自己的人生思索。包括涉及爱情相关的篇目:或者他是在观望着别人的爱情,给予自己的意见;即使是以第一人称主人公出现的爱情诗歌,也主要是戏剧性的,并不一定是他的真人实事。但是,在这首诗歌中,洋溢的却是作者自己无比激动热烈的感情!
“现在是饮酒的时候了”,从古希腊的阿那克里翁,乃至贺拉斯,每当谈及酒时多数总是在劝别人或自己:及时行乐,痛饮当前!贺拉斯在几首饮酒歌中还刻意提出莫谈政治,而这一次却是因为国事,因为战争!贺拉斯无比厌恶这场已经持续了百来年的内战,在他另一些作品中时常对之进行反思,而这一次,他似乎看到了结束的微曦。公元前31年,屋大维重创安东尼与埃及女王克娄芭特拉联军。次年,屋大维追至埃及,安东尼自杀,克娄芭特拉色诱屋大维不成,遂以毒蛇噬胸而死。这首诗歌当创作于此时。
第一节抒写欢乐的场景:取酒,歌舞,摆开筵席。并将之比诸战神祭司的饮宴,战神马尔斯据传说是建立罗马城、开启罗马王政时代的国君罗慕路斯的父亲,是罗马的保护神。诗人将现时的饮宴与之相比,欢乐之情表现得无比酣畅淋漓之外,更道出了现时饮宴意义的无比重大。
而后,诗人追述了这一饮宴的来由。今日方可取酒,今日之前我们的国家尚处于灭亡的威胁下,尤庇特(即宙斯,尤庇特是其罗马名)的神庙都曾被企图毁掉。从第三节至第六节,每一小节结束时的语义句子都跨到了下一小节,给人一气呵成的紧迫感。其中诗人更选择了很多情绪激昂、色彩浓烈的词语,和速度感极强的画面来展现战事的经过:狂热、火海、酒醉、疯癫,老鹰追娇嫩的鸽子,猎手赶野兔等等,令人心动神摇、不住向往,与第一节的宴饮歌舞相衬,诗人及其伙伴与读者心情俱会是无比亢奋激动。
然而,诗意在此并未停下,延伸至下一小节,并且忽然转为对敌人的赞美。这赞美并无胜利者对失败者常见的惺惺作态成分,很容易让人想起中国宋代词人李清照的《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两者都同样是那种对高贵的气质品格的赞美。第七小节中,残破的王宫,女王面不改色的从容,蛇的毒汁,这一切更构成了一种高度的悲壮美,令人油然而生对生命意义的思索:屈辱地活着,抑或高贵地死去?昔日女王选择了后者,这一选择使她更为骄傲,更为值得感叹赞美!
“现在是饮酒的时候了”,为了击败如此高傲的敌手,迎来内战结束的曙光,“伙伴们”,举杯,畅饮吧!




啊,琵拉


啊,琵拉,是哪位纤瘦的青年,

身上洒了香水,在玫瑰花间

 宜人的岩洞里拥抱你?

  你为谁把金发束起

朴素而雅致?唉,今后多少次

他将会怨诉多变的神和信义,

 并惊讶地面对大海

  看黑风把波涛卷起;

他今天轻信,欢爱你如黄金

他希望你心无他人,永远可亲,

 未曾估计到虚假的风。

  可叹未经考验的你

耀花了人们的眼。而我呢,

神庙墙上的奉献还愿榜说明:

 我恰好把滴水的衣衫

  挂在了海神面前。


《啊,琵拉》是贺拉斯的《歌集》第一卷的第五首,是他的名篇之一。贺拉斯的《歌集》是以各种抒情诗歌的格律写成的,不仅有着古希腊琴歌诗人阿尔凯奥斯和萨福的痕迹,更深深体现了贺拉斯对卡图卢斯等新诗派诗人的传承。然而,贺拉斯的《歌集》虽然同样是抒情诗,但前辈抒情诗人更多的是偏向抒发自己的激情,在爱情、歌舞、酒宴中挥洒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贺拉斯虽亦多选择此类题材,融入其中的却更多为自己的思索,而一旦化为诗性的语言就体现了更多的哲理和教喻色彩。所以,就如贺拉斯其他的一些爱情诗歌一般,在《啊,琵拉》中诗人并非在讲述自己的爱情,而是以超然的姿态看着别人的悲欢,再给以劝告。
本首诗歌主要借用了两个意象:一个是海,另一个则是水手。
第一节展现于眼前的是个情意绵绵的场景,琵拉是温柔的海,青年是初涉海洋的水手。就仿佛水手出海前会祈祷许愿一般,水手在幽会琵拉时也做了精心的准备:身上洒了香水(带着护身符),在玫瑰花间(在风浪不作的日子)宜人的岩洞里(结实的船儿上)拥抱你(出海了)。而彼时,琵拉也是如此可亲,为青年束起自己的金发,如同大海轻轻推动水手向前航行。然而,这温柔之乡中似乎潜藏着危机:青年是个纤瘦的青年,是一个不谙水性的水手。
第二三两节是作者在描述即将降临青年的危机。这里诗人用了个很妙的比喻:黑风把波涛卷起。一个惊心动魄的画面会现于不曾经过历练的水手眼前,水手会是如此的无助、如此的张皇失措,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轻信了多变的神和未经考验的海!原以为的情比金坚,如今一切成为虚空,剩下惘然的自己空恨神与信义。青年若能思及此景,是否会惕然惊心?未必,因为今天的他正轻信、欢爱着琵拉。第四节是作者以身说教,对青年的进一步循循善诱。作者暗示自己也“曾经沧海”,迷恋过琵拉,就如同现在的青年你一般无二。并在诗歌的最后通过一个还愿仪式:“把滴水的衣衫/挂在了海神面前”,而表示自己逃过一劫。一个“恰好”,写出这背后的凶险和自己的无比庆幸,能认识到琵拉的多变并抽身回头不啻于躲过了黑风中波涛涌动的海!如此真诚地以自己的经历作为示范,此时的青年当有所会于心了吧。
海的意象贯穿全文,与琵拉互相映照:这多变的女郎就仿佛大海,表面上也会有温柔的静谧时分,但其内部却是永恒不息动荡的灵魂,彼时的誓言即刻会变成虚假。水手的意象在文中却指代两种人,一种是不谙水性的水手,另一种是已经历风浪的人,后者正在告诫前者莫循其老路。两两相对照,使诗歌的人物形象更丰满,涵义更深刻。
另外,本诗形式上有一点颇引人注目,就是在第一节和第三节语意未尽而进行了跨节。这在诗歌手法中并不常见,显然是诗人有意而为之,蕴含着强烈的讽刺色彩。
表面来看这首诗是致琵拉,实则在思索讽喻着世人那如同难以预测的大海般善变的性情。“我”以自身的经历劝诫无知的年轻人莫泥足深陷,充满着真诚的情感。




严冬正在和煦的春风面前融解


严冬正在和煦的春风面前融解,

 绞车把干船壳拖下海滩,

牲口不再恋圈,农夫不再恋炉火,

 白霜也不再覆盖草原。

维纳斯已在月下带领大家起舞,

 美惠女神与林泽仙女为伴,

踏着轻快的舞步,火神武尔坎

 也来到区克罗珀雄伟的锻工间。

这季节该用桃金娘绿叶束金发,

 或用大地放出的鲜花做花冠;

这季节该在林荫里向牧神献祭:

 绵羊羔或山羊羔,随他挑选。

面容苍白的死神同样敲陋屋

 或王宫之门。尽管你是巨富,

塞斯提乌斯,短时限不容你长打算,

 鬼魂之夜马上就要把你罩住,

还有那阴沉的冥府,一入其中,

 你就再也没机会宴饮来宾。

你也再不能赞赏吕奇达斯——青年们

 为他入迷,少女们也为他倾心。


贺拉斯深受希腊文化的影响。他后来因发表诗歌而引起维吉尔等人的注意,并被推荐给屋大维的亲信迈克斯纳,而且很受屋大维重视。据说屋大维曾邀贺拉斯作其文书,却被贺拉斯婉拒,可以看出贺拉斯虽因诗才而地位尊崇,却努力保持与政治的距离。
贺拉斯留下作品有:《讽刺诗集》两卷,《长短句集》一集,《歌集》四卷,《世纪之歌》一首,《书札》二卷。其中书札第二卷第三首即以《诗艺》之名而广为人知,凝结了贺拉斯自身对文艺理论的深刻经验,对后世影响深远。
《严冬正在和煦的春风面前融解》这首诗歌选自贺拉斯的抒情诗集《歌集》的第一卷,诗歌可分为两部分,第一至第三节抒发了作者喜悦欢快的心情,第四、第五两节则更多体现的是作者的思索及劝喻。
第一节诗人描写的是现实生活中的场景,春天给人的第一缕感知或许就是那带有暖意的微风,微风一缕融了寒冬。而后作者铺写了四个场景:先是拟人化地写绞车将仿佛冬天时候也畏惧寒冷的船儿拖下了海滩,一个“拖”字,将诗人对船儿还在畏冷而不十分情愿入水的轻笑逗弄,及绞车真实的动作相结合,不得不令人感叹诗人炼字之妙;而后写了牲口与人不再贪恋居处的温暖;最后再将视角投向严冬被白霜覆盖的草原,春风就要再一次绿遍大地。诗人在无比欣喜地感叹着:曾经的冰天雪地,如今多么的和暖。第二节诗人将画面切换,在读者眼前开启了一个神话的世界。神的世界对人多少有点神秘遥远,可是度过严冬的神现在也同人一样在快乐,在载歌载舞:爱与美的女神维纳斯在月下踏着优美的舞步,展现着曼妙的身姿;美惠女神是大神朱庇特与广袤女神欧律诺墨的女儿,是天后朱诺与维纳斯的侍女和舞者,她们举止优雅,心地善良,赐予人们美丽、荣耀和快乐;无数的林泽仙女则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充满歌声与舞步而存在;歌声舞蹈中,火神也开始了劳作。神话的世界如此之梦幻,也如此之欢乐!第三节从感情色彩上应该归入第一部分,因为语言仍是那么欢快,虽然诗人已经开始带有劝喻意味:桃金娘绿叶束金发和鲜花做花冠,都喻示着这美好的季节里,应当享受美好甜蜜的爱情的快乐;去给牧神献祭,则是为牲畜与山林求得护佑,一句“随他挑选”,欢畅之情洋溢。
第四节与第五节,在这冬去春来无比欢乐的情景中,诗人笔锋一转,思索起生命的冬天——死亡。面容苍白的死神跟前,贫富无差,贵贱同等,美貌同样不能长留驻:即使是巨富,塞斯提乌斯,大限一至你马上得去鬼魂惨惨、阴沉沉的冥府报到,那时候你将再没机会宴饮来宾,再没机会赞赏吕奇达斯的美!
于是,强烈的对比下,贺拉斯经常在其诗歌中反复强调的格言主题“及时行乐(Carpediem)”(这一术语也是贺拉斯最先运用),无疑地会狠狠敲动听者的心弦:趁这美好的春光,让我们快乐地享受现在,去歌舞,去劳作,去宴饮,去生活!

( 飞 白 译 赵 将 评 )




据彼特拉克本人记载,1327年4月6日,这一天恰逢耶稣受难日,在法国阿维尼翁的圣克莱尔教堂举办了复活节弥撒。23岁的彼特拉克无意间见到了这位“品德超群”、魅力无比的女子——劳拉(Laura),据说劳拉正在教堂里演出戏剧。他顿时被她那妩媚所感染,惊为天人,从此终生难忘。在这之后彼特拉克云游四方,再也没有与劳拉见过面,更不曾主动去接近她,但对劳拉的爱恋却维系了一生。一个偶然相遇的陌路女子,不仅引发诗人的无限爱慕,唤起了创作灵感,而且一发而不可收,从此走上了一条为爱而歌的道路。
从此之后,彼特拉克为心中的女神可谓是倾其心血而作,无论生死、无论婚娶,无怨无悔为她创作了366首抒情诗,即代表作《歌集》(Canzoniere)。这是完整保留下来的,没能保留下来的可能更多。这一行为不要说是在禁忌颇多的中世纪社会,就是在文艺复兴时期,为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世俗女子写如此多的情诗,不得不说是惊世骇俗之举。如果说常人是思恋无果、终于滂沱,彼特拉克则是思恋无果、终生滂沱。
据说在佛罗伦萨城的一个图书馆里,至今还保存着一幅劳拉的画像。她有着金色的头发、忧郁的眼睛、挺直的鼻子和精致的嘴唇,相貌的确美丽娇艳。她与诗人相遇的时候应该是19岁,正是绮年玉貌一佳人。有记载说她是一名活跃在威尼托地区的歌女,更多记载她当时已经是嫁为人妇,她丈夫是一位伯爵,婚后劳拉还生了12个孩子,与那个时代的普通女性命运别无二致。在劳拉的人生轨迹中,几乎与彼特拉克没有任何交集。一任诗人独自吟诗作赋、挥洒情怀。1348年4月6日,劳拉没有逃脱那场席卷欧洲的瘟疫而病逝。后人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是在彼特拉克,读维吉尔著作的笔记里,这一天恰好是21年前两人在法国教堂里相遇的日子,冥冥之中的巧合,令诗人痛不欲生,他从此离开了埋葬梦中情人的伤心地,一去不返。1533年,法国文艺复兴晚期著名诗人赛弗(Maurice Scève,1501—1564),他受彼特拉克的影响很深,在里昂加入一个专门研究柏拉图、彼特拉克精神恋爱理论的文人圈子。据说这位赛弗竟然找到了传说中的劳拉之墓,并在墓地发现了劳拉的一枚金属徽章,徽章前面摆放着一本彼特拉克的十四行诗。姑且不论这一说法的可信度有多少,至少可以证明世人对彼特拉克与劳拉的爱情赋予了无限的遐想。
劳拉生前对彼特拉克的恋情是否知晓不得而知,但当时以诗人的名气,这些诗歌应该广为流传,劳拉或者也会有所闻,对诗人的爱慕或许至少是持默许的态度。这种以公开的形式对名媛贵妇表达崇拜与爱慕,类似于中世纪骑士之爱的做法,在文艺复兴运动期间也是常有的,不足为怪。诚然,彼特拉克与但丁、薄伽丘同样终生未娶,但不同的是彼特拉克与一位或几位女子育有后代,到他去世时甚至有了孙辈。彼特拉克曾经在私生活方面被认为滥情不羁,然而,他对劳拉的精神爱恋却始终不渝,《歌集》印证了诗人沉湎于享受爱情、享受精神愉悦之中,并且将这种痴情倾注到一首又一首的诗歌中,最终成为旷日持久、用情专一的情圣。有人曾评价说彼特拉克属于胡搅蛮缠,自从见到劳拉就开始不停地追求,一直为她写诗,这些反复强调、直抒情意的爱慕诗句,没有什么精神层面的升华。然而,正是这种抛开矜持公开示爱,甚至到了夸张、被误会的程度,这正是张扬其个性的体现。千百年来基督教告诫人们,对上帝的爱为至高境界,世俗肉体的爱是卑贱低俗。彼特拉克在爱情方面可以说是率性而为、无所畏惧,才达到了超越前人的高度,因此《歌集》被称之为文艺复兴时期第一本表现世俗爱情的诗集。
诚然,在现代社会的婚恋道德方面,这种不顾一切恋慕他人之妻的爱情理念,也非大众所能接收。彼特拉克的行为,在文艺复兴时期之所以被首肯和推崇,是他以矫枉过正的方式对抗基督教会的禁欲主义传统观念,这一点,文艺复兴时期的很多文学作品都体现得非常明显,例如《十日谈》和《巨人传》等等。正是有这样一批敢为天下先的人敢于袒露自己的内心欲望和情感,才逐渐改变了被宗教教义压抑已久的社会风气,才使平民百姓也打开禁锢已久的身心,而率先而为的彼特拉克,自然成为引领文艺复兴思潮的先锋。
无疑,劳拉因彼特拉克的赞美陡然名气大增,以致他的朋友都误以为是他杜撰出来的虚幻女人。事实上,劳拉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作品中的确称得上是最有名气和魅力的女性之一,后人因为诗人的妙笔生花而对真实的劳拉兴趣大增,按图索骥去追寻劳拉的所有情况。面对彼特拉克的一腔挚爱和劳拉平淡一生的巨大差异,人们无不喟然长叹。
说到诗人对劳拉“品德超群”的评介,事实上彼特拉克可能并不了解劳拉的品行如何,在这溢美之词的背后存在着一个流行的审美观,即美貌即美德。这种观点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盛行一时。以女性肖像画为例,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艺术从以往的单纯为教堂绘制宗教画,逐渐开始为贵族女性绘制肖像画,大多数女性肖像画都是在结婚时而作,画中人除了要表现出华贵的饰品代表贵族身价外,一定要表现出整洁的仪容和优雅的神态,这种端庄的外形被认为是内心崇高美德的象征。例如人们非常熟悉的《蒙娜丽莎》,人们无须探究这位美貌女子平时的品行如何,仅从她的微笑和姿态给人的直观印象,就给予极高的评价即为佐证。
彼特拉克对劳拉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笔者以为,他个性突出、放诞不羁,爱情方面同样非同常人。一方面,论地位和名气,彼特拉克属于自视甚高的上层人物,倘若真要娶劳拉为妻,未必是他真心所愿,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是美好的,终生未娶并非是因劳拉而致。同时,作为一位标新立异的潮人(原谅使用流行词汇),他更需要的是创作的情境与虚拟的对象,这样才更有利于在想象空间里自由发挥。彼特拉克对劳拉从一开始就属于那种不求回报的思慕,或许仅仅是效仿中世纪骑士的遗风旧俗,把她视为自我空间里的女神。

在奔涌的时代浪潮里,那些潮头的浪花格外耀人眼目。彼特拉克之所以被冠以“人文主义第一人”,其重要原因就是他以敢为天下先的强烈意识,以特立独行、引吭高歌的作品而走在时代前列。
彼特拉克的作品被称之为“人的文学”绝非虚言。13—14世纪从亚平宁半岛兴起的复兴古典文化浪潮,在第一批热衷寻找发掘古典文化遗迹和作品的文人学者中,但丁和彼特拉克等功勋卓越。彼特拉克本身就是古典文化的忠实拥护者。他们通过重温和研究古典作家用希腊语和拉丁语写的著作,焕发出对古典文化的极大兴趣和尊崇,随着这项伟大工程的不断深入和影响扩大,古典文化的精髓逐渐进入到新一代文化人的精神领域,那就是重新肯定人的价值和意义。当人文主义成为他们的精神支柱后,他们自己的作品也被列入人文主义文字之列,而且开始使用自己国家地区的语言。彼特拉克以自己的亲身感受写出来的充满个性的作品,温柔哀婉的抒情诗,体现出人文主义思想最本质的核心——以人为本。随之而来的是,以人为中心的文学在意大利、法国、欧洲迅速蔓延并大行其道。
彼特拉克通过对自己的剖白和分析,最大程度的解读人的欲望和思想。用文字将真实的人展示出来,他是第一人。他生前早已享有极高的荣誉和地位,但却并不刻意保持其完美形象,相反直率揭示出自己内心深处的矛盾状态,没有任何虚掩装饰之意。在追求个人幸福与宗教感情的矛盾上他很是纠结,一方面他为自己心爱的女子劳拉倾其所爱,以至无法以同样的虔诚面对上帝,毕竟还有神职人员的身份,他为此而犹豫和痛苦。其中1343年前后写成的《我心中的隐秘》,被视为欧洲第一部尚未写成历史的内省分析文献。书中虚构了诗人和奥古斯丁连续3天的对话,就死亡、宗教与世俗幸福的冲突、禁欲主义和肉体爱情的矛盾等一系列问题展开坦率、诚挚的讨论。当时他的弟弟决意摒弃世间浮华,献身上帝崇高的事业,进入卡尔特教团成为修道士,对他震动很大,一方面为弟弟的决定而难过,欲随之而去,另一方面又难以割舍功名的引诱和情爱的缱绻。在这部书中,彼特拉克第一次运用文学手段,对自己进行了深刻挖掘和剖析,在这部忏悔录式的作品中,他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的心灵,露出那名利背后的痛楚,无人知晓的秘密,未能如愿的情愫,字字如泣如诉、句句优美感人,描写内心世界情感细腻真挚,在14世纪的意大利文学领域,彼特拉克是第一人。在蒙昧落后的中世纪社会,彼特拉克在大量诗文书信中表现出来的强烈的自我意识,尽管仅仅是小“人”的情感记述,但却凸显出大“人”在社会中的形象,终于跨越出中世纪基督教精神统治的禁锢,建构出文艺复兴人文主义文学的基石,因此具有开拓性的意义。
彼特拉克毫不掩饰对于个人名利的大胆追求,这与他对爱情的执着完全契合。1341年,彼特拉克同时得到巴黎和罗马两地授予象征最高荣誉的“桂冠诗人”称号,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罗马。而此时的罗马早已逝去了昔日帝国的地位与荣耀,教皇搬迁到了法国阿维尼翁,一个来自德国巴伐利亚维特斯巴赫家族的路易四世(Ludwig IV der Bayern,1314—1347年在位)于1328年进军罗马,旋即被贵族加冕为皇帝,其实他所管辖的充其量不过是意大利境内众多城邦之一。但罗马这个神圣的名字在彼特拉克心中代表着古典文化,橄榄叶编织的桂冠是古希腊罗马文化的延续,诗人以此为荣。同时,罗马也代表着意大利的辉煌之源,她所给予的荣誉对彼特拉克而言意义非凡。4月8日在罗马著名的七座山之首卡比托利山上,罗马元老院的资深贵族为彼特拉克戴上了梦寐以求的桂冠。据说他也效仿古代前辈的做法,将这顶桂冠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教堂里圣彼得的墓碑之上。
事实上彼特拉克并非首位获得此称号的人,之前曾经有人获得过。或许是距离古代桂冠诗人的兴盛时代相距太久,已经被人们淡忘,或许是颁发者不具权威性,获得者纯属偶然,因此首位获得者早已消失人海、无影无踪,人们唯独记住了彼特拉克“桂冠诗人”的荣耀。百余年后英国接续了这一香火,然而随后陆续获此殊荣的人难以达到彼特拉克的高度。直到现在英国依然保留着“桂冠诗人”的授予活动,但其权威性和影响力与彼特拉克时代不可同日而语。
1330年,针对被基督教认为古代因为缺乏基督教信仰而是黑暗的时期,彼特拉克明确指出:“在种种谬误之中仍然有天才之人熠熠生辉,虽然被昏昧黑暗所包围着,他们的目光依然锐利。” [4] 他用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游历欧洲,重新发现和整理古典文化作品,得出的结论就是那个时代才是意大利人的骄傲,而他所处的所谓的基督教的光明时代,反而是黑暗的,这个时代总有一天会因为回复古典文化而再度复兴。在基督教的理论中,光明与黑暗隐喻的是善与恶,彼特拉克大胆弘扬古典文化的辉煌,蔑视基督教给当代带来的束缚与压抑,将其比喻成黑暗的恶势力,这表面上是学术观点,其实带有鲜明的态度和立场。由于彼特拉克的影响力,百年后,“黑暗的中世纪”成为一个专有名词。现在看来这种说法具有偏狭性,因为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中世纪在文化成果方面的成就不输于其他时段。目前学界一致的看法是,之所以称其为“黑暗”,是由于在当时能够保存下来的文学艺术等文化成就相比古典时期和后来,的确是非常匮乏。
人们之所以看中彼特拉克的诗歌,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是用意大利俗语写作,中世纪通用语言是拉丁语,用当地语言创作被视为低俗。13世纪时但丁在使用俗语创作上打破禁忌、率先垂范,彼特拉克是紧随其后,用俗语创作了几百首诗歌,在力推意大利语言方面功不可没。应当说,在彼特拉克生活的时期意大利规范的书面语言在当时还远没有形成,更不要说达到完善的程度,不论是语言标准和使用规则。直到1525年,意大利另一位新锐诗人彼得罗·本博(Pietro Bembo,1470—1547)在《论俗语》一书中,提出要建立意大利语的新标准,还通过对但丁、薄伽丘和彼特拉克用语的比较,推崇彼特拉克为抒情诗的典范。[5] 这三位大家都使用了流行于托斯卡纳地区,特别是佛罗伦萨的方言俗语,因此影响巨大,尽管到19世纪时罗马方言也很有地位,但意大利语最终是以托斯卡纳方言为蓝本确定下来。后人在评价彼特拉克的诗歌时对其使用的韵脚、修辞等颇有微词,以笔者之见未免有点苛求。
此外,彼特拉克受人喜欢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自己作品的手抄本堪称精品。他至少有三份手抄本如今保存在梵蒂冈图书馆,其中包括1357年、1370年等不同时期用黑墨水笔和华丽的哥特小写字体抄写和修改的作品,以及在书页左角的装饰树叶、叶片装饰的第一个字母等等,这些精美的手抄本足以证明,彼特拉克不仅是诗人,还是位书法家和艺术家。
彼特拉克的写作风格很有创意,他在世俗爱情和遁世主义之间的徘徊,在写作时也彷徨在现实与幻想之中,无论是描写恋人劳拉,还是周围的风景,他都不是完全的现实主义写法。例如他在1336年4月在和弟弟登山后写的《登风涛山》,风涛山(Ventosum)是法国南部普罗旺斯最高的一座山,海拔1912米。要知道在那个时代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去登山,而彼特拉克登山纯粹是为了看风景。为此,他被称之为“第一个登山的人”。在这篇散文里他没有用多少文字记录山峦美景,基本上边走边思考自省。在到达山顶时他写道:
我看见我脚下的云霞,我读到的关于阿托斯山(Athos)和奥林匹斯山的记述不那么令人难以置信了,因为我从一座不那么有名的山上亲眼见到同样的东西。我朝意大利,我心里最倾向的地方,放眼望去。……与其说是用我的眼睛,不如说是用我的心灵望见了。我涌起一阵无法形容的渴望,想再次看见我的朋友和我的祖国。
因为诗人长时间生活在法国,当他在山上眺望远方的意大利时,心中涌起的是对自己祖国的拳拳思念。在下山的路上他又感叹道:
我每往下走一步就自问:假如我们为了使身体能够稍微靠近天空就预备忍受许多的汗水和辛劳,一个努力朝向上帝的灵魂,升到人的骄傲和人的命数的悬崖之上,怎会害怕命运的折磨、监禁或打击?……
风景的变幻是诗人心里动荡的反映,宜人的山水意味的是对美好爱情的渴望,压抑的山谷对应的是诗人内心的不安与恐惧,这种诗句的创作增加了彼特拉克的艺术魅力。
彼特拉克独立的个性和大胆创新使他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他倾其全力复兴古典文化,贡献卓然。他作为新时代的第一位歌者,星斗其文、赤子其人。他终身未婚,却一生都诗意地爱着、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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