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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兹明诗选

库兹明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1

德米特里·弗拉基米罗维奇·库兹明,1968年12月12日生于莫斯科,毕业于莫斯科国立师范大学语文系,曾在中学教授文学,在莫斯科国立师范大学教授古希腊罗马文学。自1993年起担任“阿尔戈-里斯克”出版社总编。2002年,因其“在文学方面的功绩”获得“安德列·别雷”奖。


《在地方道路的坎坷中》


在地方道路的坎坷中

小心行驶,一个接一个地伏在

四只车轮上,“快速地”挤入

五层的楼宇间……


沿街的两侧

矗立的广告招牌

呼吁人们缴纳税款——

这样说来支付这些牌子

用的是什么钱?


兄弟姐妹们!

请原谅我,向你们提出疑问,我的朋友们!

我们可都是当地人呀,

可怎么却像生活在火车站里……




《年轻妈妈身穿羊皮短袄》


年轻妈妈身穿羊皮短袄

栗子色的头发,发长及颈

她从一只粗颈的长瓶子里

小口地喝着

红色的某种果汁

仅剩余了瓶底的部分

火车颠簸

果汁流淌到

她尖尖的下巴上

和浅色的毛衣领口

还好——女儿没有看见

她正把鼻子贴近黑色的玻璃:

为何行程如此漫长——

慢慢腾腾

简直令人窒息!


火红色头发的男孩,头戴可笑的

尖顶帽子,那帽子显得肮脏而呆板,

他用女孩子恶俗的

玫瑰色皮筋把头发束成尾巴状,

他用粗大黝黑的手指

小心地翻阅着

某本科幻读物。


一位大妈,牙齿龇出唇外

三角眼,眼线差点就要画到耳边,

她与另一个女人唠叨:“我不会坐的,

我可舍不得我的皮大衣,

那里还有那么多人。


一个大约十二岁的男孩

斜靠在“请勿靠近”的标志上

把水果糖从腮的一边搅到另一边

白色塑料棒在嘴里来回转动

身上挂着肥大的皮外套,是从哥哥那弄来的。



《浮夸》


我从《有人迹区》丛刊

那篇介绍国际新潮超前卫流派的

概述文章

移开了目光,

它以暗淡的小号铅字印刷,

在加里宁格勒州出版

印数250份,

我随意地摘取些个别的句子

从日记中,

杯子是那个大约十九岁青年

带来的封面蓝莹莹的长方形便笺本

他右耳上戴着耳机,

短短的亮如沙色的发型

从西装袖子中露出

长长的深绿色的衬衣袖口:

“最重要的一天”

“我们交换了戒指”

“令人愉快”

“从今往后”




《纪念安得列·谢尔盖耶夫①》


活着真好

可以冲着臭警察发火:制止他

别再为护照费尽心机

把车票和避孕套丢掉


活着真好

可以顺便拐进麦当劳

既然樱桃馅饼需要等待

那我们就要醋栗子的


活着真好

可以不喜欢

被放进蓝色的陈列橱窗中去展览


上帝呀,救救我们吧

绕过十字路口穿过地下通道走出地铁

把交通信号灯般凶恶鲜红的太阳

阻止于地平线上

命令为那些车流

让出道路


注①:安德列·谢尔盖耶夫,诗人、散文家、翻译家。生于1933年,毕业于莫斯科师范大学外语系。二十世纪出色的英语翻译家之一,译介了大量英语诗歌,如艾略特、弗罗斯特等等的作品。1996年因长篇小说《集邮册》获得布克奖。1998年11月27日去世。

***




《每天都在考虑去探望他们》


每天都在考虑去探望他们

明天也许太晚已经八十六了

每天打电话来小家伙问我什么时候去

我知道他的视线会如何暗淡如果我说不知道


最后一个表弟已经在一年前入葬

家族的神话述说着战争舞台上的星光

和小家伙很适合去麦当劳就好像去外交部

他下了班然后路过石头镇中她的家


找到了从鲁扎市*寄来的弗里德与伊扎的贺卡那儿还有亚沙·扎克

可没有人考虑从乐谱中卖点什么

小家伙偷偷伸到我的背心下抚弄我的乳头

他不相信我会挤出多余的时间我不会离开


*注:鲁扎市,位于俄罗斯莫斯科州,以疗养院闻名。




《电视报道》


电视报道中

播放着车臣战争的受害者

那画面是在军队的医院

小男孩约摸十三岁

大腿被炸断了

母亲头发灰白蓬乱、衣衫褴褛

在镜头前

几下掀开被子

这祭祀实在是太短暂

腹部以下敞开

绷带的碎片

散乱地丢在两腿之间

他茫然地歪在一旁

已经是第几个摄制组来拍摄了

摄像机沿着身体向上

小男孩惊恐地看着

他的视线越过观众

越过我


2003年5月13-18日译


注:以上选译自《巴比伦:青年文学简报》第7期(总第23期),2000年“阿尔戈-里斯克”出版社出版,220页。编辑:德米特里·库兹明 达尼拉·达维多夫。



《“如今地铁开行到12点”》


“如今地铁开行到12点”

这列入国家预算

清扫粮仓的

崭新的笤帚,

而到瓦西里耶夫站的独轮车

却需要花费太多的钱——

住下吧,

你就躺在那张沙发上。

只是床单没有干净的——

谢辽沙·费拉多夫在这里睡了两晚。

你不会嫌弃吧?


灰眼睛男孩儿,身高如篮球运动员

斯堪的纳维亚的

俄罗斯青年移民到波罗的海,

他曾狂热地证明文学高于自然,

他在空气中溶解——在基因中早已具备,


到处让他感觉舒服——

时装店的展台上,

青年广播电台拥挤的播音室

(崭新的一代:诗人——模特,

       诗人——DJ),

坐在短小的沙发上

(我都觉得适意)。

浅色头发的男孩儿

总是穿着白色新T恤,紧裹着身体

    一成不变地上床,

就那样睡去。

我则久久地躺在黄色的台灯下,

翻阅昨天他为我留下的诗集

诗集中写的是

深夜的沙滩上,他与大腿修长的姑娘

跳着舒缓的舞步。




《致Ю.С.》


里达是一座挺好的城市。

走下拥挤的公共汽车最初的脚步显得笨拙。

我们乘坐驿车穿越整个白俄罗斯。

那个城市,还保留着

开水泡软的饼干

(而在明斯克业已消失,

尽管沿斯科利纳大街

还可以喝到牛奶与酸奶)。

灰色的,坦坦荡荡的天空,

大街上,跑着罕见的灰色载重卡车。

少女大腿浑圆,白裤子紧紧箍在身上。

“给我点儿,”她说,“再给我点饼干!

她会因这粗鲁与欣喜而昏迷不醒。

安静的城市,

看不见任何住宅。

果断地戴上帽子,

大踏步走向火车站。

大腿浑圆,多么浑圆的大腿。




《在销售家电的……》


在销售家电的

商场展厅里

五个人

身着深红色西装上衣

平平常常的面孔

显得生机勃勃:


“你家是个儿子?

“儿子。

“我家也是。谢辽戈,那你家是?

“我家也是。

“就是说,只有廖哈家是女儿?


我选了一台榨汁机

作为妈妈生日的礼物:

我已经担心,她再下厨房

会很辛苦,

尽管她做饭的次数已不是很多。


为什么胸部的右侧阵阵疼痛。

也许,我的心脏

有些不正常。




《孩子们嬉戏的空地》


五层楼房的中间

是孩子们嬉戏的空地。

身着运动衫的少年们

骑跨在旋转木马上

那木马向地面倾斜。

他们相像,毫无二致,

虽然年龄有些差异——

从十岁到十五六岁的样子。


他们或坐、或站,几乎一动不动——

炎热,枯燥

(早来的黄昏,暑假刚刚开始)。


距离稍远些

在一张粗糙歪斜的长椅上

坐着一个大约十六岁的小伙,

旁边并排的是一辆自行车靠在树上。

他尽量不去

朝着木马的方向张望。


我走向食品店,

折磨人的感觉

汗水,从额头上冒出,

还有下巴上三天没刮的硬胡茬。




《致法伊娜·格里姆贝格》


短暂的两站之地

你还没来得及把身下的座位晤暖,

你藏起Microsoft Excel指南

在不可思议的圆滑的外交路线上,

太阳不眠,星辰暗淡,

无论肩膀,还是大腿都不能变暗,

而只能稍稍动一动眼圈和威士忌。

有一天我想,能否

买一台不太贵的录音机,

我就可以在两站间

询问你们中的每一个人,是否

你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

低着头,走出车厢,

就如同苏格拉底

最初猜测到的,

交谈的方式迫使

学生

一路上和他的思想

在一起

直到路的尽头。

在此将会是漫长的区间,

连同桥上的风景一起抵达几乎熟睡的街区,

用手指轻轻地抚摸

棕色人造革的枕头。


注:法伊娜·格里姆贝格:诗人、散文家,1951年出生于哈萨克斯坦的阿克马林斯克市,毕业于塔什干大学语文系,研究巴尔干的历史专家,出版了几部有名的俄罗斯历史著作及20多部长篇小说。还从英语、保加利亚语、希腊语等翻译了大量作品。现居莫斯科市。




《后半夜我注视着……》


后半夜我注视着小先生①的脱脂牛奶

/缓慢的时间等待着优惠价目表/。

你,侧身而睡,从房间的黑暗中:

“你像一个占星师”

/饰有白色图案的蓝色衬衫/。

“告诉我,在星空中

/低声地,敏感不能驱走,

工作周的最后虚弱的疲劳/。

“睡吧,小兔子。”应该放弃

这夜间的工作,这深夜网络的旅行:

清晨我不能继续

入睡,当你在出门前吻了我。


注:①小先生:18-19世纪时一些国家的互教学校中往往让高年级的学生协助老师上课。这里代指爱人。




《致M》


“我希望,你能在桌子上取走我。

我这已是三次梦见:

你站着,我仰面躺着。


“蜷起双腿,把头埋进我的怀里:

我会顺便晤暖你的双脚。




《在半边脸上》


在半边脸上

是胎记。

弯曲的嘴角。

口袋似的牛仔裤,

忧郁的眼睛。

上半身性感:

用怎样的火焰

可以

引爆

另外

半边

面孔


 


《致П.П.》


我的初恋

就坐在地铁的对面。

他没有发现。

或者说他并不知道。

哦,不,他没有发现,-

一如从前。

多少年逝去了?

他胸前的毛

从背心的领口就可以看见。




《你是我的挚爱,你如此抑郁》


你是我的挚爱,你如此抑郁,

你使我不可逾越,你如此荒弃,

仿佛用手触摸脱脂牛奶


林荫路在石灰层下,河流在玻璃下,

静脉在皮肤下


毛巾在血液里


你把枕头和被褥抖松多么徒劳——

看不清的黑暗在眼睛下——

这是微显蓝色的白色肉体


这是被单下奇妙的隆起


这是新鲜太阳的

金色光团


1992年




《我认识的一个理发师》


我认识的一个理发师

疏剪的发型,

如同雷达监测器;

你立刻埋怨,

留这样的发型没有合适的衣服,

衬衫塞满衣橱,上班时却没什么可穿,

脸上的皮肤也已不再

适合这样的发式,

梳着这样的发式上班简直傻里傻气,

留这样的发型应该与俱乐部脱离关系,

而我们去俱乐部时已经很晚,

那狗日的DJ会令我们呕吐,

还有那些年轻人,他们的生活都是在模仿阿拉卡与凡·森特①,

他们都令人怜悯,可怎样解释清楚,

一部分人由于荒废的超剂量改革而倒毙,另一些人

去从事了商业贸易,

无论对这些还是那些人你都无能为力,

而每晚我们二人待在家里,

长久而温柔地相互对视,

我学习网页设计基础知识,

你摊开相册中的照片,

那上面你的头发还是长长的,

也许,你是对的,并不如此明显

皮肤的干燥,皱纹,眼睛下面的阴影,

顺便说一句,这是假期,你起得不是很早,

半年过去了,感觉像,还要长些,

你不明白,似乎时间过得飞快,

仿佛昨天才在地铁中相识,却已经一起生活了快七年,

你对明天充满信心,对后天也是,

假如,当然,这个可耻的国家不会大块地分崩离析,

假如警察登记户口时不会任意敲诈勒索,

假如人们不用睥睨的目光抽打

黑皮肤的早产儿,蜷缩在入口的台阶下,

而下眼睑就连我的也起了癣,

那就见鬼去吧,从不会在这方面走运,

到了夏天,如果你想,你又会给自己放长假,

他们许诺邀请你到塞康第-享德去,

给他们看,教授问,幸运的喂,

这个,教授说,要比愉快的尸体干净些,

尸体与我们无关,可怎么回答他呢?

a)这就是他们,看吧,狗日的,这就是他俩!

b)请您大概地告诉我们谁是幸福的。


注:①阿拉卡,凡·森特,都是烈性酒的名字。




《那惟一的可爱男孩》


那惟一的可爱男孩,

头发乌黑,眼镜的逆光度为八,

穿着可笑的柴油工人连衫裤。


勉勉强强地站稳脚,

吃力地坐在砖饰上,

却无论如何不能抽出烟卷。


“不寂寞吗一个人?

“不。

“真羡慕你。有这么好的性格。


他看着一旁。

沿着幽暗的林荫道我来回走了几次。

我正要回家。


“没变得寂寞吗?

“不。

“真遗憾,我再也不会问谁这个问题了。


从到来的“奔驰”警车边离开

我看见警灯闪烁

在街心花园潮湿的院墙里。




《戈廖捷诺夫的男孩们》


戈廖捷诺夫的男孩们

没有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回来


从“肉牛镇①”来的小伙子们

这一个

不怀好意地看着

肩膀上抗着“乔②”的巨大雕像

而这一个

海豹般的小脚蹼

高举着异样肱二头肌的双手

向着晦暗的天空 在稀疏的松林边缘

他们带着阿尔茨海梅尔病

在养老院将了此残生


深深地

仿佛贾格尔③的剃须刀划出的皱纹

如今还说什么呢

从形式电影中出来的头发蓬乱的半大小子


注:①②原诗句中为英语“Beefcake”与“Joe”。

③指Mick Jagger,滚石乐队的主唱。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从那时起,当我

找到自己惟一的爱,

大街上的漂亮男孩

并未见少。




《三个大约十六岁的少年》


三个大约十六岁的少年,

黑色的夹克,红蓝相间的围巾,

他们穿越地下通道,

相互不想说一句话,

他们跑向站台,张望着

突然发现还有一个少年

身着黑色的夹克,大约十四岁,

他们走上前,一声不响地摘下他红白相间的围巾,

三人中的一个把它缠绕在手臂上,

然后他们离开,坐进站台另一方

及时抵达的火车上。

剩下的那个,没有围巾少年,

默默地,有些害羞,

坐上自己的火车,那火车也几乎同时抵达。




《他们的谈话》


我们那时,操,喝了酒,

我们三个,都在“B”班学习,

还有一女的,现在也上八年级。

吃饱喝足后,我们开始从窗口向外扔酒瓶,

有个娘们儿就猫腰捡拾。

我们朝着她扔下:酒瓶子,

装了水的塑料袋,

后来我想,操,要是万一砸上呢?




《有个叫卢卡斯的》


有个叫卢卡斯的,大约十九岁,

他说,尼克是拜伦勋爵最后

之爱的名字,那谁是你的拜伦似的

最后爱情,卢卡斯——是我在

斯塔罗普罗梅斯洛夫区的邻居,

那个区被洛赫林的坦克碾成了砖粉

(有半年,你和祖母

都疲于四处逃亡),或许他是愉快的

成人心理教员

在丘明大学任职(一年级时

他被钉在学习上,后来就厌倦了),而也许,

他是一个不牢靠的老板,如同小王子,事务所

(为莱维尔轿车加油,为组织技术设备进行小型装修)

位于维德诺耶小城,在莫斯科

以南,伟大的

俄罗斯生产着成批的

自己的拜伦以及另外的

天才,难道你能为每一个人

充分储备最后的爱情,——

看,你笑了,卢卡斯,

承认吧,把男孩分成

兔子和狗崽(不用事先转着圈地

解释,其中有何区别),但是

毛衣,看得出,不够厚,外形

不够时尚,嘴唇也脱了皮,

与兔崽们挤缩在墙角里,

在凌晨的酒吧

眼光忧郁、头发灰白、梦想着希腊的勋爵们包围着你,而你

用不怀好意的语言提醒着

人类社会的奢侈,当你

溶化于黎明,从“喂-俱乐部”回家,

你推着独轮车行进在南部的公路上。




《米沙·史洛夫》

……他很喜欢吃水果罐头……


米沙·史洛夫,

喜欢用未煮熟的土豆

切成大块熬汤喝,

有一次他从敞廊中找到多年未动的

有机玻璃

在电炉上把它们加热

变成弧形

如此古怪绝妙的玩意儿,

透过它冰箱上裁种芦荟的瓦盆

看上去非常漂亮,

他打算结婚

在新西伯利亚老家

娶一个头发棕色的女钢琴手

在距婚礼一周的时候

他来到莫斯科

带着自己十七岁的情人,

那是个天真幼稚厚颜无耻的外省优等生,

他筹算着,卖掉公共住宅里的房间

足够他进行安装设备之用,

他弄湿钢笔,长时间地

坐在我们厨房的桌子旁

给电台起草一份很艺术的申请,

为了找工作,

挣钱,

租房子。

当他的情人,

灰色的眼睛真诚地透过眼镜,

说着

在出版事业上,

自己的业务素质

他放弃了写作,

只是坐在

我们厨房的桌子边,

听着调转的首都电台,

连根拔着下巴上的胡茬,

当灰色眼睛的优等生

用最后的钱捎回新西伯利亚

两千份

带有插图的崭新足球杂志,

卖了两个月,

暂时不清楚,

男孩是否返回来,

杂志是否卖完,

是否定下到莫斯科的票,

而情人被叫回了学院,

他应该拿回

留在莫斯科的课本,

铃声响后半小时内收拾好东西从那儿

就去了火车站,

在认识的乘务员那里登记

上了邮政车厢,

他探望了母亲,

她曾为东正教的故土而疯狂

“由于你的罪孽,你的浮荡与兽奸

你将被斩断双脚!

他第二次逃出

村庄中的修道院

(第二次,他已经是坐在残疾人的轮椅上),

他不喜欢刮胡子,

每逢早晨往“赫耳库勒斯”中倒入酸奶

他说,这是

瑞士民族的食品“谬斯里”,

但他还是没收到认识的瑞士人

发出的去治疗的邀请,——

米沙·史洛夫

由于动脉硬化扩散

死于一周前,

这是他那个灰眼睛的男孩

写信告诉我们的,

他还告诉我们说,

西伯利亚如今正是炎热的夏天,

惟一的“喂-迪斯科舞厅”

又关门了,

然而这学期的考试

他与新的朋友

考得又是“优”。


我还能说些

什么

对于在托木斯克州的

这座坟墓?

你知道,米什卡①,

就连我们莫斯科也很炎热,

厨房中那想不起名字的花儿

都枯萎一周了,

然而栽种在阳台上的

葵花籽如今却发了芽。

你知道吗,米什卡,

你那有机玻璃的艺术品

已经挪到了橱柜上

现在里面生活着

盛放过胶卷的塑料小杯子,

虽然别无用处,但扔掉却觉得可惜,

知道吗?米什卡,

整个俄罗斯母亲

因与你同样的病症,也正奄奄一息,

而瑞士人依然没有寄来邀请。

知道吗,米什卡,

“谬斯里”在最近的商店里有十二个品种,

只是你的“赫耳库勒斯”,

加入酸奶的,

味道要更好些……


注:①米什卡,米沙的爱称。




《色欲》


他至今是美国的一位教授,

大约十九岁时

从十月革命的战场逃亡到了新泽西,

他用单调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咳嗽,

不知是漫不经心,还是别出心裁

他从俄-欧式的钟楼上阅读

美国人押韵的无聊生活,

我恶心地想着

你那短小的阴茎,

如何全身收缩,

以使那尖锐的龟头直抵咽喉后,

还可以伸出舌头

去摩擦少年没有长毛的阴囊。




《家》


我的肉体在疼痛。

新婚之夜后不可能有什么不同。

——A·阿纳舍维奇


从清晨起全身的肌肉都在疼痛,

尤其是肩膀,前臂,小腿肚子。

昨日独自一人

一整天

都在粘贴深蓝色的壁纸:

自上而下

双脚踩着折叠梯。

等我有了钱,

就靠着这面墙放上

一张新床。

而暂时——还是塑料的

德国制造的

黄色月亮

自网络上点燃

两盏40瓦的灯泡。




《那人》


那人踏着

用过的避孕套,

穿过学校的院子回家




《在异常精致的绿色刑讯室里》


在异常精致的绿色刑讯室里

是相互拥挤的西瓜


对于路灯来说时间还早

可整个交通已经从近处的灯光开行


靠角落的电线杆上栓着轮胎

那是摩托车的,它有鲜明的人工蓝色


你今天不来

留宿在朋友那里


不想回家

不想一个人过夜


我去俱乐部

那里有跳舞的自由不羁的女郎们

而远处靠墙受冷落的小伙子

眼中是痛苦与期望


坐最后的火车回家

一个人

在地铁里我要买些牛奶和饼干


块头粗硕的大妈于橙黄色灯光中

携带着稀奇古怪的器皿

醉熏熏的少校趴在填字游戏上睡去

一对儿情侣手中旋转着红色的小伞

孤独的小旗上印着“欧洲加号*”的美术字…


我很久没有和你说

我爱你

没必要说出这些话

而现在我发到

寻呼机上,“惟一寻呼”

应该可以呼到波德里波基**


注*:欧洲加号:欧洲广播电台的名称,在许多国家以当地的语言播放节目,以播放流行音乐著称。

**波德里波基:莫斯科州一个区的名称,有名的疗养地。




《去了迪斯科舞厅》


去了迪斯科舞厅 

  时间还很早

(在家你没有解释这后半夜的

    外出)

总共才有五个空闲的座位

    在小桌子旁边

可以坐到靠近边缘的

    地方

脊背倚着墙,把一只脚放到

    另一张小凳上

十分钟二十分钟

    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衣着黑色的调酒师

    搬着

写有很大“易碎①”标识的

    箱子

吸烟的空当儿你张开大嘴

    打着哈欠

窄瘦的手掌间夹着翘起的

    香烟

音乐响起来

    一个人也没有

而你突然起身走进

    闪耀着

红色灯光的厕所

    靠近镜子

从用奖学金购买的

   小罐子里

想起应该涂抹点儿

    什么

下巴上有些斑点

   依稀可见……


注①:原文此处这英语“Fragile”。

2003年5月24-25日译自俄罗斯网络杂志《textonly》。


晴朗李寒/译


文章来源:https://www.poemlife.com/index.php?mod=transhow&id=19499&str=1292




无题


出于盲目,我们似乎并不知道

我们身上有一眼泉水在喷涌,――

它永不枯竭、取之不尽,如赋有神性,

每时每刻都那么温柔、那么清新。


它在悲哀中崛起,下降时洋溢着欢情……

它比我们的母泉更深沉、更洁净……

要知道每天都是心灵的节日,

每一刻都比宫殿更光明。


一捧捧地,我从心底掬出欢乐,

把它以及穷人神秘的欢情

抛向高远的天空,

凡我亲手所做的一切,我都怀着爱心。


林梢的乌云越聚越浓,

而在以太的溶炉里越来越轻,――

突然仁慈降临大地,

有了雨、彩虹和爱情。


张冰译




无题


我的洞穴就是那间明亮的正房,

家养的鸟儿――鹤和鹳――就是我的思想;

我的歌儿是欢乐的神祗颂;

而爱情就是我的信仰。


来吧,你们,欢乐者,害羞者,

还有你们――得到和失去婚戒的人们,

让我把你们的包袱――高兴也罢悲伤也罢,

像挂衣服一样挂上墙钉。


幸福时哭,而对苦难,让我们报之以笑。

对于轻佻的颂神者,朗诵又有何难。

在阳光明媚温熙的房间里

欢快和迷人会自行到来。


我的窗户超越腐朽和爱情,

情欲与悲哀如蜡遇火会消溶。

春风永驻的新路会相逢,

去掉沉重、晦暗和倦慵。


1908年

张冰译




假面舞会


夏日的欢乐是谁歌颂:

是网球拍、树林和彩虹,

还是水洼里的欢语和笑声?

俊逸的牧神垂首立,

灯火辉煌五色斑斓中

美女艾舞曲响遏行云。


喷泉旁什么东西泛白光

披一身柔曼的雾衣灰蒙蒙?

是谁在私语,而那又是何人的叹息声?

心灵受伤只能是因为受了骗,

丘尔邦只在晚会时才出现――

山洞里的青苔才修剪。


田畦里的气息辛香又甜蜜,

阿尔列金与人接吻笑咪咪,

哥伦布也一改往日肃杀气。

彩虹的迷彩虽短暂,

这景象转瞬即逝可爱又神秘,

七彩虹心中长相忆!


1907年7月

张冰译




无题


宽敞明亮的正房是我的山洞,

思想――鹤和鹳――就在我手上停;

爱情是我有生之年的信仰,

歌声是我欢快的神之颂。


都来找我吧――你们――窘迫的人、欢快的人,

有所得者和失去结婚戒指的人。

让我把你们的负担、悲欢与离合,

像衣服一样挂上门钉。


让我们笑对苦难并对幸福笑几声。

颂神者的肺叶唱起歌来太轻松。

在阳光明亮温暖宜人的房间里,

欢乐疗法自动会实行。


我的窗户蔑视毁灭与爱情,

蜡溶于火,情欲和悲伤也会减轻。春光永驻的新路令人神往,

让我们告别往日的悲伤和苦闷。


1907年11月

张冰译




无题


哦,过往岁月的凭吊者们,

哦,无言命运的拷问者们,

哦,沉没宝藏的探寻者们,――

你们可是在颤栗着等待秘道的打通吗?


一旦时间来临,来自远方威严的

一成不变的信号终将把你们唤起。

造反的人们和恭顺的俘虏

无论何人都不曾把自己的命运摒弃。


河还是那条河,水却不复往日,

远方沉默无语,白日无比清晰,

百花的色彩永远万紫千红

阳光令阴影时时迁移。


我们眼未瞎耳朵也不聋,

我们谛听春鸟的歌声。

草地和熙清爽充满节日的气息――

不要催赶生活因为岁月无情。


时刻准备着等待通道打通,

不要惋惜过去更不要妄测未来,

对待现今的束缚要理智而又豁达,

与此同时要瞩望五月的到来。


1907年12月

张冰译




无题


有一次你走到我身边:

"你好",说罢,你沉默无语?

慧星的轨迹令你无限神往,

而我需要的是静谧、灯光和太阳!

吸引你的,是阴谋和诡计

和正在下坠的流星的闪光,

而我呢:灯海、书海和蹦紧

的笼头那可靠的运行对我更为适当。

有一次我把玩着火,忘掉了爱情

亲口把面具歌唱,――

于是,天堂之门对我关闭

心灵开始了新的渴望。

我从修道院里向你呼告:

"快来、快来呀,还我光明!

无所事事花天酒地于我们有何用:

我已发誓永远忠于爱情。

记住:我已把一切押上了赌注,――

不要骗我,也不要毁了我!

你要一走,我就上眠床,

让死神把我永远禁锢!

请你珍惜逝水流波的光明

让它轻柔地、悄悄地注入你心中!

让我们走出烦闷的监狱

让我们散步于春天的田野!"


1908年-1909年3月

张冰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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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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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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