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希金诗21首
南方流放时期(1820.5-1824.7)
我不为自己的青春岁月懊恼……
我不为自己的青春岁月懊恼,
年华在爱情的梦幻中消磨,
我也不惋惜那些隐秘的良宵,
充满情欲的芦笛为之唱歌。
我不惋惜那些不忠诚的朋友、
盛宴的桂冠、传递的酒杯,
负心的少女,我不为你忧愁,——
纵情欢娱和沉思的心相违。
但何处去寻觅年轻时的希望?
寻觅心灵平静的迷人时刻?
寻觅往日激情、灵感的泪光?
快回来吧,我的青春岁月!
1820
我看见了亚细亚贫瘠的边疆……
我看见了亚细亚贫瘠的边疆,
荒僻的高加索,烤焦的峡谷,
契尔克斯牧马人古怪的茅屋,
炎热的波古莫河岸,山脊荒凉,
环绕着峰巅的白云轻轻飘浮,
看见了库班河外平原空旷!
好一片令人惊异的神奇地方……
滚热的溪水在岩石间沸腾,
那就是造福人类的矿泉!
为憔悴的病患者带来希望。
在这荒蛮的河岸边,我看见
远离宴席的青年未老先衰,
年轻士兵过早地拄着拐杖,
阴郁瘦弱的老年人白发苍苍。
1820
黑纱巾
(摩尔达维亚民歌)
我呆呆地望着黑纱巾,
悲哀刺痛我冰冷的心。
年轻时候我浮浪轻狂,
爱上了一个希腊姑娘。
美丽的少女待我温柔,
谁知不久我横祸临头。
一天我宴请宾客友人,
有个犹太佬也来敲门。
小声禀告:“你陪客欢聚,
希腊姑娘却背叛了你。”
给了他金币轰他出门,
随即叫来忠实的仆人。
出门上马我扬鞭驰骋,
温和的怜悯哑默无声。
奔跑到希腊姑娘门前,
我两眼发黑浑身发软……
独自闯进了深深的闺房……
亚美尼亚人正吻那姑娘。
天昏地暗,我抽出短剑……
恶棍的亲吻即刻被斩断。
久久践踏无头的尸体,
面色惨白我逼视少女。
记得哀求……鲜血飞迸……
杀了希腊姑娘毁了爱情!
从她头上扯下黑纱巾,
默默擦拭滴血的剑刃。
我的奴仆趁着茫茫夜色,
把两具尸体抛进多瑙河。
从此我不吻美丽的眼睛,
从此我不知夜晚的欢情。
我呆呆地望着黑纱巾,
悲哀刺痛我冰冷的心。
1820
缪斯
在孩提时期我就讨得她的欢喜,
她竟然赏赐给我一支七管芦笛;
我吹奏的时候她含着微笑倾听,
我轻按芦管上音韵抑扬的洞孔,
柔软的手指已经练得动作灵活,
受神灵启迪已能吹奏庄严颂歌
以及弗里吉亚牧人的和谐乐曲。
从早晨到黄昏在橡树的阴影里,
我勤勉地聆听神秘少女的教诲,
她的偶尔鼓励会让我欣喜陶醉,
把鬈发从可爱的前额向上一理,
少女从我的手里亲自接过芦笛;
神的呼吸赋予芦笛以奇妙灵性,
我的心立刻充满了圣洁的憧憬。
1821.2.14
我耗尽了自己的期望……
我耗尽了自己的期望,
再也不迷恋什么幻想;
唯独忧患还伴随着我,
这是心灵空虚的苦果。
命运坎坷,风雨无情,
绚丽的花冠已经凋零——
我活着,既孤独又伤心,
我等待:末日是否来临?
这恰似枝头一片孤叶,
正值凄凉的暮秋时节,
听到冬天狂风的怒吼,
战战兢兢不停地颤抖。
1821.2.22
战争
战争!终于扯起了战旗,
光荣的战旗猎猎迎风!
我将目睹鲜血,目睹复仇的节日;
致命的铅弹将在我身旁呼啸飞行。
多少强烈的印象,
将刻在我期待的心中!
义军风起云涌势如破竹,
军营报警,刀剑齐鸣,
在凶险残酷的战火中,
士兵与将领慷慨牺牲!
啊!崇高的颂诗题材,
将把我沉睡的才华唤醒!——
我觉得一切全都新奇:简陋的篷帐,
敌营的灯火,陌生的敌兵你呼他应,
黄昏擂鼓,炮声如雷鸣,炸弹轰隆,
还有死亡临头的惊恐。
你呀,视死如归的渴望,英雄的狂热,
荣耀的盲目欲念,是否已在心中诞生?
双重的桂冠能否有幸归到我的名下?
或是吉凶未卜的厮杀将使我沙场丧命?
心头的神圣激情,崇高追求的神勇,
对弟兄们的回忆,对朋友们的思念,
以及创作构思时那种突然来临的冲动,
还有你,还有你呀,爱情!……
莫非战争的喧嚣,军旅的艰辛,
莫非盛名之下的种种怨尤,
全不能窒息我惯于思考的心灵?
我是剧毒的牺牲品,渐趋衰竭,
我难以控制自己,再也不能够平静,
沉甸甸的慵倦之感主宰了我的心胸……
战斗的恐怖为什么姗姗来迟?
为什么还不见杀气腾腾的初次交锋?
1821
短剑
林诺斯锻造之神将你铸就,
不死的涅墨西斯紧握在手,
志在惩罚的短剑啊,秘密守护自由,
你是最终的裁判,受理屈辱和冤仇。
哪里宙斯的雷沉默,法律的剑昏睡,
你就化诅咒为行动,变希望为现实,
你隐伏在王位的阴影下,
或潜藏在灿烂的礼服里。
恰似地狱的寒光,仿佛神灵的闪电,
霜刃无声,直逼恶贯满盈者的双眼,
虽然置身于亲朋的宴会,
他环顾左右,忐忑不安。
随时随地,你能够找到他猝然出击:
在陆地、在海洋、在殿堂或帐篷里,
在幽静隐秘的古堡后面,
在睡榻上,在他的宅邸。
神圣的卢比孔河在恺撒的脚下呜咽,
强大的罗马倒下了,法律垂下了头;
而布鲁图奋起,他爱自由,
你刺中了恺撒——临终时他才醒悟,
庞培的大理石像傲然不朽。
暴乱的一群歹徒掀起恶毒的喧嚣声,
凶手出现了,浑身血腥,
卑鄙、阴森、面目狰狞,
自由被杀害,血流尸横。
用手随意指点,他就是催命的差役,
他为疲倦的冥王献祭,
然而天庭毅然作出裁决,
派遣了复仇少女欧墨尼得斯还有你!
啊,桑德,耿直的青年,不幸的使者,
你的生命虽熄灭在刑场,
但是你惨遭杀戮的尸骸,
保留着圣洁美德的遗响。
在你的日耳曼,你成了不朽的英灵,
你让罪恶势力畏惧灾祸,
在你悲壮威严的墓地上,
一柄无名短剑寒光闪烁。
1821
少女
我告诉过你:要回避那娇媚的少女!
我知道,人们不由自主会为她着迷。
不检点的朋友,我知道,有她在场,
你无心旁顾,决不会追寻别的目光。
明知没有指望,忘记了甜蜜的负心,
她的周围燃烧着情意缠绵的年轻人。
他们都是幸运的宠儿,天生的骄子,
却甘愿向她恭顺地倾诉爱慕的情思。
然而那骄矜的少女厌恶他们的情感,
垂下明亮的眸子,既不想听也不看。
1821
致普欣将军
穿过硝烟、血泊、枪林弹雨,
这就是你的道路;
我们未来的吉罗加,相信你能预见自己的归宿!
用不了多久,受奴役的人民将再也不会诅咒;
你将把铁锤用手握得紧紧,
振臂高呼:自由!
我赞美你,忠贞不渝的弟兄!
共济会同人,可敬!
欢呼吧,昏暗的基希尼奥夫,
你为之启蒙的城!
1821
少年的灵柩
……他消失了,再无踪影,
爱与欢乐哺育的风流少年,
他的四周是深不可测的梦
以及无风无浪的墓地严寒……
他喜欢陪伴少女们游玩,
春天,在宜人的林荫下,
他们自由自在尽情盘桓;
可如今跳起轻快的环舞,
他的伴唱却已音韵杳然。
曾几何时老人还在欣赏
他的欢乐和他的活泼,
面带微笑又半含忧伤。
长者们交谈曾经这样说:
“环舞,我们当年也爱跳,
我们的才智也曾闪光;
等着瞧吧:年岁一到,
你就和我们现在一样;
你这尘世的无忧过客,
人生对你也将变得冷漠;
眼下你尽可开心欢乐……”
说话的老人依然健在,
他风华正茂却已然凋谢。
失去他,朋友照旧饮宴,
并已结交了新的宾朋,
年轻姑娘们私下交谈,
很少再提到他的姓名。
钟情于他的美女少妇,
或许有一个落泪伤心,
念念不忘逝去的欢情,
以持久的缅怀为他招魂……
然而这些又有什么用?
在清澈透明的溪流之畔,
座座坟冢如和睦的家庭,
一一背负倾斜的十字架,
隐藏在古老的树林当中。
那里,在一条大路旁边,
椴树簌簌作响老态龙钟,
那里安息着不幸的少年,
他早已忘却内心的惊恐……
朝霞枉自闪耀着光芒,
月亮徒劳地在夜空徘徊,
麻木无情的坟茔四周,
溪水呜咽,树林悲哀。
拎着提篮儿的美人儿,
小心翼翼,脚步轻轻,
凌晨来溪畔把浆果摘采,
冒着泉水边阵阵寒冷,
在墓地静悄悄的树荫下,
任千呼万唤他不再醒来。
1821.8
拿破仑
奇异的命运已告终结,
伟大的人物明星殒灭,
拿破仑的严酷时代,
已经无可奈何地沉落。
逝去了,胜利的骄子,
遭受审判的执政者,
他受到天下人的放逐,
已是后代崛起的时刻。
你用血泊染成的记忆,
将久久地笼罩于世界,
赫赫英名庇护着你,
安息在浩渺的烟波……
这陵墓何等宏伟壮阔!
安置你遗骸的灵柩上,
人民的憎恨已经熄灭,
而不朽之光却在闪烁。
在屈辱的土地上空,
你的鹰鹫飞翔了多久?
多少王国相继沦陷,
任霹雳残暴摧枯拉朽!
听凭宿命力量的驱遣,
战旗呼啸,灾祸横流,
你把强权专制的重轭,
压在大地子孙的肩头。
当人民从奴役中觉醒,
世界照耀希望的霞光,
高卢人用愤怒的巨手,
一举推翻腐朽的偶像;
当国王的肮脏尸体,
横陈在暴动的广场,
不可避免的伟大节日——
自由的节日大放光芒。
激怒的人民掀起风暴,
你却预见到绝妙机会,
不顾人民的崇高希望,
你竟然蔑视整个人类。
只相信毁灭性的幸福,
你无畏的心如狂如醉,
受了专制制度的诱惑,
你迷恋玄虚幻灭的美。
你安抚变革中的人民,
平息他们幼稚的激狂,
新生的自由变得哑然,
突然丧失了它的力量;
奴隶簇拥你踌躇满志,
实现了你权力的欲望,
你用桂叶缠绕起锁链,
把民军们驱上了战场。
法兰西虽然获得荣耀,
却忘了她远大的抱负,
只能用不自主的目光,
望着她那辉煌的耻辱。
你把剑带进盛大宴会,
一切都向你拜倒欢呼,
欧罗巴毁了,阴惨的梦
在她的头顶上空飘浮。
巨人扬起可耻的尊容,
踏上了欧罗巴的前胸。
蒂尔西特!(俄罗斯人
听到它已经不再惊恐。)
蒂尔西特使傲岸英雄
最后一次域外扬名;
和平乏味,安宁冷清,
幸运儿的心又在激动。
是谁蛊惑了你?狂人!
谁竟使奇才目光短浅?
怎不理解罗斯人的心?
你徒有胆略见识高远!
未能预料熊熊的烈焰,
你幻想我们罗斯人民
又把天赐的和平企盼;
待猜透我们为时已晚……
俄罗斯啊,惯战的女王,
你把古老的权利记牢!
熄灭,奥斯特利兹太阳!
伟大的莫斯科,燃烧!
另一个时代已经到来,
短暂的耻辱一笔勾销!
决死战是我们的协定!
俄罗斯,为莫斯科祈祷!
他伸出了冻僵的双手,
抓住自己铁的冠冕,
他完了,他终于完了,
目睹眼前无底的深渊。
雪地上到处都是血迹,
欧洲的民军匆匆逃窜,
融雪宣告他们的覆灭,
敌人的踪迹随即消散。
天下沸腾,狂飙漫卷,
欧罗巴挣脱了锁链,
万民的诅咒飞向暴君,
讨伐的吼声雷鸣一般。
巨人看见了复仇女神,
看见人民在挥舞铁拳:
暴君啊,重重的屈辱,
都要如数地找你清算!
往昔岁月的贪得无厌,
以及出奇制胜的凶残,
换来流放的心情郁闷
和异国天空下的孤单。
寻访囚徒的炎热小岛,
将有来自北方的帆船,
游人会在一处岩壁
镌刻宽容和解的语言。
在这里极目远望海浪,
囚徒曾想起刀剑齐鸣,
想起北国冰冻的恐慌,
想起他的法兰西天空:
他在荒岛上有时忘了
王位、后世以及战争,
独自,独自想着爱子,
心里感到凄楚、沉痛。
如今什么人心胸褊狭,
甘愿承受可耻的骂名,
才会发出轻率的谴责,
去惊扰他废黜的亡灵!
啊,他为俄罗斯人民
指出了崇高的使命,
给世界以永恒的自由,
是他放逐生涯的遗赠。
1821
第十诫
决不能贪图他人的财物,
主啊,你对我这样吩咐;
可我怎能控制脉脉柔情?
你知道我的能力有限度。
我并不想要把朋友欺侮,
也不妄想占有他的庄园,
他的犍牛我不想要,不,
我看待一切都平静坦然:
他的房屋、牲畜、奴仆,
富贵荣华我统统不羡慕。
但假如他有美貌的女奴,
我便不能自持,我的主!
假如他的伴侣姿容妩媚,
生就了一副天使的眉目,——
啊,公正的主,请宽恕,
我对他的艳福心怀嫉妒。
谁能够主宰自己的心灵?
谁甘心徒劳无益地忙碌?
目睹美人儿怎能不动情?
谁又不向往天堂的幸福?
望着她,我会烦恼感叹,
但是严守本分决不唐突,
决不去迎合内心的欲念,
我在沉默之中暗自痛苦……
1821
艾列菲丽娅……
艾列菲丽娅,在你面前,
艳丽群芳俱已变得黯淡,
艾列菲丽娅,我永远属于你,
永远!我的心为你炽如烈焰!
尘世的喧嚣把她惊扰,
宫廷的豪华令她反感;
我爱慕她的机敏和才智,
我的心能领悟她的语言。
在南方,在平静的幽暗中,
艾列菲丽娅,请把我陪伴,
有损你那美质的是严寒……
严寒,俄罗斯的严寒。
1821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温柔的朋友,
我又走近你明亮的堂屋,
最后一个时辰,我和你
分享爱情的安谧与幸福。
今后黑夜里不必再等我,
你怀着期待会枉自痛苦,
在第一缕晨光出现之前,
切莫要再点燃蜡烛。
1821
给巴拉丁斯基
(寄自比萨拉比亚)
这一片荒凉的土地,
让诗人的心觉得神圣,
杰尔察文曾把它赞誉,
到处是俄罗斯的光荣。
至今奥维德的幽灵
还在寻找多瑙河之岸,
飞向缪斯飞向阿波罗,
应着他们甜蜜的呼唤。
我常在陡峭的岸边
陪伴这孤魂散步赏月,
但是我更想和你拥抱,
朋友,活着的奥维德!
1822
囚徒
牢房潮湿,我坐在铁栅后面,
一只被豢养的鹰拖着锁链。
我这忧郁的伙伴拍着翅膀,
啄着带血的食物,靠近铁窗。
鹰边啄边掷,向窗里凝视,
仿佛和我想着同样的心事;
它呼唤我,用叫声,用目光,
像要说:“让我们一起飞翔!
我们是自由之鸟,别再拖延,
让我们飞向乌云外的雪山,
飞向波涛万里的蓝色海洋,
飞向长风伴我遨游的地方!……”
1822
小鸟
在偏远陌生的外地,
恪守故乡古老的乡风:
趁春天节日放飞小鸟儿,
我愿意让它飞向晴空。
我的心得到了慰藉,
又何必抱怨上帝的不公?
既然我能随心所欲,
把自由赏赐给一个生灵!
1823
夜
我献给你的缠绵懒散的歌声,
搅扰了夜半更深的幽暗宁静。
含愁的蜡烛点燃在我的床边,
我的诗情泉水喷涌汇聚笔端。
爱情之河流淌映照你的身影,
黑暗中闪耀着你明亮的眼睛,
星眸冲我微笑,我听见絮语:
我的朋友,我爱,我属于你……
1823.10.26
我是荒原上自由的播种人……
“一个撒种的出去撒种”
我是荒原上自由的播种人,
在晨星未现时刻我就出发,
我把富有生命力的种子,
往备受奴役的垄沟里播撒,
我的手纯洁、没有罪过,
可是我白白丧失了时间,
思想虽可贵,劳作无收获……
温驯的人们,只配做牛马!
你们听不见正义的呼声。
何必要把自由赠给畜生?
他们只配被剪毛、被宰割。
他们世袭的遗产是挨皮鞭,
肩负带响铃的沉重车轭。
1823
生命的驿车
虽然有时候拉着重载,
驿车行驶得却很轻快;
时间老人,性急的车夫
须臾不从车座上离开。
我们从早晨坐上驿车,
都喜欢泼着性命飞跑,
我们蔑视安逸和懒惰,
“快赶!”我们齐声高叫……
中午时分已锐气大减,
我们经受了摇晃颠簸,
害怕沟坎陡坡,我们喊:
“笨车夫,把车赶慢些!”
驿车像从前仍在奔驰,
到傍晚我们才逐渐习惯,
昏昏欲睡驶向宿营地,
而时间老人正催马扬鞭。
1823
都完了:我们再无瓜葛……
都完了:我们再无瓜葛。
最后一次拥抱你的双膝,
我不禁发出痛苦的抱怨。
都完了!我听见你回答。
从今后我不再自我欺骗,
也不再苦苦地把你思念,
过去的事,也许会忘记,
看来爱情与我原本无缘。
你年轻;你有美的心灵,
还会有很多人把你迷恋。
谷 羽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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