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烈赫诗23首
瓦烈赫(Cesar Vallejo,1892-1938,秘鲁)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拉丁美洲诗人之一。他的第一本诗集《黑色的使者》(Los heraldos negros)有着尼加拉瓜诗人达利奥(Rubèn Darío, 1867-1916)和乌拉圭诗人埃雷拉.雷西格(Herrera y Reissig, 1875-1910)的影子。一九二O年,他以「政治骚扰」的罪名被拘禁了 数个月,第二本诗集《Trilce》(1922)中的许多诗作即取材于此一影响其一生及创作的重大事件。在这本诗集里, 瓦烈赫对多种前卫的技巧做实验性的尝试,譬如排版之效果,以及语汇的创建。瓦烈赫的意象常常扭曲得很厉害, 而且造句断裂不全,这显示他与外在世界的疏离。对同胞爱的渴望,对虚无和荒谬的感知,一直是瓦烈赫诗作的 两大主题,而他用一种崭新的革命方式表达出来。一九二三年以后的十年,他因对社会及政治运动产生兴趣,开始 用其他的文学方式表达其意念,而写作了一本社会抗议小说及若干剧本。直到一九三三年后(西班牙内战前后),他才又重新致力于诗的创作,但是这些诗作一直到他死后才出版——《人类的诗》(Poemas humanos,1939), 这本诗集包括了好几首瓦烈赫最好的诗作,生动刻绘了人类在面对死亡及无理性之社会生活时的荒谬处境。
黑色的使者
生命里有这样重的敲击……我不知道!
像神的憎恨的敲击;彷佛因它们的压力
所有苦难的淤泥都
积存在你的灵魂里……我不知道!
它们不多,但的确存在……它们在最冷酷的
脸上凿出黑暗的沟渠,在最坚硬的背上。
它们许就是野蛮的匈奴王的小雄马;
或者死神派来的黑色的使者。
它们是你灵魂基督们深深的泻槽,
遭命运亵渎的某个可爱的信仰。
那些血腥的敲击是出炉时烫伤我们的
面包的爆裂声。
而人……可怜的人啊!他转动着他的眼睛
当一个巴掌拍在肩膀上召唤我们;
他转动着他疯狂的眼睛,而所有活过的东西
像一泓有罪的池水积存在他目光中。
生命里有这样重的敲击……我不知道!
同志爱
今天没有人来问我问题;
今天下午,没有人来向我问任何东西。
我一朵坟头的花也没看到,
在这样快乐的光的行列里。
原谅我,上帝;我死得多么少啊。
今天下午,每一个,每一个走过的人
都不曾停下来问我任何东西。
而我不知道他们忘记了什么东西
错误地留在我的手里,像什么陌生的东西。
我跑到门外,
对他们大叫:
如果你们掉了什么东西,在这里啊!
因为在今生所有的下午里,
我不知道他们当着我的脸把什么门砰一声关上,
而某个陌生的东西抓着我的灵魂。
今天没有人走过来:
而在今天,今天下午,我死得多么少啊。
残酒
这个下午雨异乎寻常地下着,而我
不愿意活着,心啊。
这是一个温和的下午。不是吗?
被恩典与忧伤所装扮着,装扮如女人。
这个下午雨在利马下着,而我记得
我的不义残酷的洞窟;
我的冰块重压着她的罂粟,
比她的「你不能那样!」还要粗暴!
我猛烈、黑色的花;野蛮且
巨大的石击;在我们之间冰河般的距离。
她退得远远的缄默将用燃烧的油
写下最后的句号。
那就是为什么这个下午,异乎寻常地,我
忍受着这只猫头鹰,忍受着我的这颗心。
别的女人走过我的身旁,看到我这么悲伤,
好心地拿走一些些你
从我内心深忧歪绉的犁沟。
这个下午雨下着,下得这么大;而我
不愿意活着,心啊!
永恒的骰子
——给给曼努埃尔.冈萨雷斯.普拉达,
因了这无羁而奇异的情感,
大师他热情地赞美我。
上帝啊,我为我的生命悲悼,
我后悔拿了你的面包,
但这块可怜的思想的泥土
却不是在你腰间发酵的疥癣,
你可没有逃走的玛利亚!
上帝啊,如果你当过人的话,
你今天就会知道该怎么样当上帝;
但你一向无拘无束
毫不在意你造出来的东西。
而人却得忍受你:上帝是他啊!
今天我巫婆般的眼里烛火燃烧,
彷佛死刑犯的两只眼睛——
上帝啊,你会点亮你全部的蜡烛
而我们将一起来玩古老的骰子……
也许,啊赌徒,赌一赌
全宇宙的命运,
死神的两个黑眼窝将显现,
彷佛一对凄惨的泥么点。
上帝啊,这个无声无响的黑暗夜晚,
你再也不能玩了,地球已变成一个
因胡乱转动老早
磨圆的破骰子,
无法停下,除非在洞里,
在无边的坟墓的洞里。
给我的哥哥迷古
——悼念他
哥哥,今天我坐在门边的板凳上,
在这里,我们好想念你。
我记得我们常在这时候玩耍,妈妈
总抚着我们说:「不过,孩子们……」
此刻,我把自己藏起来,
一如以往,在这些黄昏的
时刻,希望你找不到我。
穿过客厅,玄关,走廊。
然后你藏起来,而我找不到你。
哥哥,我记得那游戏玩得让我们
都哭了。
迷古,在一个八月的晚上
灯光刚亮,你藏起来了;
但你是悲伤,而不是高高兴兴地跑开。
而属于那些逝去的黄昏的你的
孪生的心,因为找不到你而不耐烦了。而现在
阴影掉落进灵魂。
啊哥哥,不要让大家等得太久,
快出来啊,好吗?妈妈说不定在担心了。
判决
我出生的那一天
上帝正好生病
每个人都知道我活着,
知道我是坏蛋;而他们不知道
那年一月里的十二月。
因为我出生的那一天
上帝正好生病。
在我形而上的空中
有一个洞
无人能察觉:
以火光之花说话的
寂静的修道院。
我出生的那一天
上帝正好生病。
听着,兄弟,听着……
就这样。但不要叫我离去
而不带着那些十二月。
不丢掉那些一月。
因为我出生的那一天
上帝正好生病。
每个人都知道我活着,
知道我不停嚼……而他们不知道
为什么在我的诗里灵柩
阴暗的不悦嘎吱作响,
自沙漠中爱提问的
史芬克斯身上展开的
焦燥的风。
每个人都知道……而他们不知道
光患了痨病
而阴影痴肥……
并且他们不知道神秘会合成……
不知道是那悦耳而
悲伤的驼峰,自远处向我们揭示
从地界到地界的子午线的脚步。
我出生的那一天
上帝病得
很厉害。
我们的爸妈
我们的爸妈
他们几时会回来呢?
盲眼的桑第雅哥钟正敲六下
并且天已经很黑了。
妈妈说她不会去久的。
阿桂提达,纳第瓦,迷古,
小心你们要去的地方,那儿
迭影的幽灵出没
当当弹响他们的记忆走向
寂静的天井,那儿
母鸡仍惊魂未定,
她们吓得这么厉害呢。
最好就留在这儿,
妈妈说她不会去久的。
不要再烦躁不安了。去看看
我们的船,我们成天玩的
那几只——我的是最漂亮的了!
不必争吵,事实如此:
它们仍然在池塘里,载着它们的
糖果,准备明天出航。
让我们就这样等着,乖乖地,
别无选择地,等
爸妈回来,等他们的赔偿——
总是一马当先,总是
把我们留在家里
彷佛我们不会
跟着走开。
阿桂提达,纳第瓦,迷古?
我叫着,在黑暗中摸索我的路。
他们不可能留下我一个人,
我不可能是那唯一的囚犯。
我明天穿的衣服
我明天穿的衣服
我的洗衣妇还没有替我洗好:
一度她在她欧蒂里亚的血脉里洗它,
在她心的喷泉里,而今天
我最好别想知道我是否让
我的衣服被不义的行为弄脏。
如今既然没有人到水边去,
用来长出羽毛的亚麻布在我的
衬格纸开始长羽根,而所有摆在床头桌上
原本会属于我的东西——
就在我身边——
却不是我的了。
它们还是她的财产,
随她橄榄肤色的善良发出光泽,情同手足。
而只要让我知道她会不会回来;
而只要让我知道她会在哪一个明天走进来
递给我洗好的衣服,我心灵的
洗衣妇。在哪一个早晨,她会满意地走进来
带着成果,绽开笑容,很高兴
证明她确实知道,确实能够
一副她为什么不能的样子!
把所有的混乱弄蓝并且烫平。
我想到你的性
我想到你的性。
我的心跟着简单了。我想到你的性
在白日成型的婴儿之前。
我触到快乐的花蕾,正是盛开时节。
而一个古老的感情死了,
在脑子里腐烂。
我想到你的性,一个比阴影的子宫
更多产而悦耳的犁沟,
纵使死亡是由上帝亲自授胎
生产。
哦良心,
我想到(是真的)自由自在的野兽
它享受它想要、能找到的一切。
哦,夕暮甜蜜的绯闻。
哦无声的喧闹。
闹喧的声无!
在我们同睡过许多夜晚的
在我们同睡过许多夜晚的
那个角落,我现在坐下来等着
再走。死去的恋人们的床
被拿开,或者另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往为别的事情你会早早来到
而现在未见你出现。就在这个角落
有一夜我依在你身边读书,
在你温柔的乳间,
读一篇都德的小说。这是我们钟爱的
角落。请不要记错。
我开始回忆那些失去的
夏日时光,你的来临,你的离去,
短暂,满足,苍白地穿过那些房间。
在这个潮湿的夜里,
如今离我们两人都远远地,我猛然跃起……
那是两扇开阖的门,
两扇在风中来来去去的门
阴影对阴影。
哦小囚室的四面墙
哦小囚室的四面墙。
啊四面惨白的墙
丝毫无误地对着同样一个数字。
神经的繁殖地,邪恶的裂口。
你如何在你的四个角落之间
扭拧你每日上炼的四肢。
带着无数钥匙的慈爱的监护人啊,
如果你在这儿,如果你能知道
到什么时候这些墙还一直是四面就好了。
我们就会合起来对抗它们,我们两个,
永远要多出两个。而你不会哭泣,
你会吗,我的救星!
哦小囚室的墙。
长的两面最叫我痛苦,
在今夜,彷佛两个死去的母亲
各自牵着孩子的手
穿过溴化的
斜面。
而我孤单地留在这儿,
右手高高地搜寻着
第三只手,来
护养,在我的何处与何时之间,
这无用的成人期。
你如何追猎我们
你如何追猎我们,哦海啊,抖动着你诲人
不倦的卷册。多么伤心欲绝,多么凶暴啊
你曝晒于炽热的强烈日照里。
你带着锄头扑向我们,
你带着刀刃扑向我们,
在疯狂的芝麻里乱砍、乱砍,
当波浪哭泣地翻身,在
掏出四方之风以及
所有的记忆之后,以众多唇形的
大钨盘,犬齿的收缩,
以及静止的海龟的L。
随白日的肩膀胆怯的颤抖
颤动着的黑翼的哲学。
海,确定的版本,
在它单一的书页上反面
对着正面。
雨雹下得这么大,彷佛我应该记起
雨雹下得这么大,彷佛我应该记起
并且添加我从
每一个风暴喷口搜集来的
珍珠。
这场雨千万不要干去。
除非如今我能够为她
落下,或者被埋葬
深浸于自每一处火迸射
过来的水里。
这场雨会进入我多深呢?
我怕我身体的一边还是干的;
我怕它会猝然终止,留下未经考验的我
在不可信的声带的干旱里,
在那上面,
为了创造和声
你必须一直升起,不能降下!
我们不是往下升吗?
唱吧,雨啊,在仍然没有海的岸上!
我在笑
一粒小圆石,只一粒,最底下的一粒,
控制了
整座不祥的、法老的沙丘。
大气有了记忆与渴望的
张力,
在阳光下静默着
直到向金字塔强索其脖子。
渴。流浪的部落水化的忧郁,
一滴
接
一滴,
从世纪到分钟。
有三个平行的三,
留着太古胡须的人
行进着333
这是伟大鞋店此幅广告的时代,
是赤脚行进的时代
从死亡朝向死亡。
九只怪物
而不幸地,
痛苦时时刻刻在这个世界滋长着,
以每秒三十分钟的速度,一步一步地。
而痛苦的本质是两次的痛苦
而殉难的境况,食肉的、狼吞虎咽的,
是两次的痛苦
而最纯净的草地它的功用是两次的
痛苦
而存在的好处,是双倍的加害我们。
从来,人类之人啊
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多痛苦在胸间,在衣领,在钱包,
在玻璃杯,在屠宰摊,在算术里!
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多痛苦的感情,
远方从来不曾威胁得这么近,
火从来不曾如此逼真地扮演它
死火的角色!
从来,健康大臣啊,从来不曾见过
更致命的健康
不曾见过偏头痛从额头榨出这么多额头!
而家具在它的抽屉里装着的是,痛苦,
心在它的抽屉里,痛苦
蜥蝪在它的抽屉里,痛苦。
困厄滋长着,兄弟啊,
比机器还快,以十部机器的速度,跟着
鲁索的家畜,跟着我们的胡子;
邪恶不知道什么原因滋长蔓延着,
它是一场洪水,带着自己的液体、
自己的泥土、自己坚固的云!。
苦难颠倒位置,能叫
眼球里的水状液与地面
垂直,
眼睛被看到而这只耳朵,被听到,
而这只耳朵在闪电的时刻敲了
九下钟,九阵哄笑
在麦的时刻,以及九声女音
在哭泣的时刻,以及九篇颂歌
在饥饿的时刻,以及九声霹雳,
九声鞭响,减掉一声吶喊。
痛苦抓着我们,兄弟啊,
从背后,从侧面,
逼我们疯狂摄入电影,
将我们钉进留声机,
把我们从床铺拔出,垂直地掉进
我们的车票,我们的信;
苦难重且大,你可以祈祷……
因为痛苦的缘故
有一些人
被生出,一些人长大,一些人死去,
另有一些人生而不死,一些人
未生即死,另有一些人
不生不死(这是最多的)。
同样因为苦难的
缘故,我从头
哀伤,到脚更哀伤,
看到面包被钉死于十字架,萝卜
流着血,
洋葱哭泣,
谷类率皆成为面粉,
盐巴磨剩粉末,水逃开,
酒成为戴荆冕的耶稣像,
雪如此苍白,而阳光如此被烧焦!
如何,人类的兄弟啊,
如何能不告诉你我已经无法再
我已经无法再能够忍受这么多的抽屉,
这么多的分钟,这么多的
蜥蝪以及这么多的
倒错,这么多的距离,这么饥渴的饥渴!
健康大臣啊:要怎么办呢?
不幸地,人类之人,
兄弟啊,要办的东西太多了!
白石上的黑石
我将在豪雨中的巴黎死去,
那一天早已经走进我的记忆。
我将在巴黎死去——而我并不恐惧——
在某个跟今天一样的秋天的星期四。
一定是星期四,因为今天(星期四)当我提笔
写这些诗的时候,我的手肘不安得
厉害,而从来从来,我不曾
感觉到像今天这样的寂寞。
西撒‧瓦烈赫他死了,每一个人都狠狠地
捶他,虽然他什么也没做。
他们用棍子重重地揍他,重重地
用绳索;他的证人有
星期四,手肘骨
寂寞,雨,还有路……
巴黎.一九三六年十月
在这一切当中我是唯一离去的,
从这张椅子我离去,从我的裤子,
从我伟大的境况,从我的行动,
从我裂成了好几部分的号码,
从这一切当中我是唯一离去的。
从香榭大道,或者在穿过
月亮奇异的偏僻小巷后,
我的死亡离去,跟着我的摇篮离去,
且被包围于人群中,孤独,隔绝,
我的人类相似品旋转着,
将其影子一个个杀死。
而我从每一样东西离去,因为每一样东西
都被当做不在犯罪现场证明而留下;
我的鞋子,鞋孔,还有它的泥巴,
甚至扣着钮扣的我的
衬衫它肘部的衬里。
强度与高度
我想要写,但出来的只有泡沫,
我想要说许多东西,而我却陷入僵局;
每一个声音的数字都是一笔数目,
每一座文字的金字塔都得有个核心。
我想要写,但我只感觉到豹;
我想要用桂冠加冕,但它们却发着洋葱味。
每一个说出来的语字都与云雾对等,
每一个神或神子的出现都得经过预言。
既然这样,让我们去吧,去吃青草,
啜泣的肉,哀伤的果实
我们腌存着的忧郁的灵魂。
去吧,去吧!我已吃苦太多;
让我们去喝那已经斟酌过的,
让我们,啊乌鸦,去叫你的爱人怀孕。
饥饿者的刑轮
我发着臭气,穿出自己的牙缝,
咆哮,推进,
挤落了我的裤子……
我的胃空出,我的小肠空出,
贫乏把我从自己的牙缝间拖出,
我的袖口被一支牙签钩住。
谁有一块石头
可以让我现在坐上去?
即使是那块绊倒刚生产过的女人的石头,
羔羊的母亲,缘由,根源,
有没有这么一块石头?
至少那另一块畏缩地
钻进我灵魂的石头!
至少
刺马钉,或者那坏掉的(谦卑的海洋),
或者甚至你不屑于用来丢人的一块,
把它给我吧!
要不然那块在一场羞辱中孤独且被戮刺的石头
把那块给我吧!
即使是扭曲、加冠了的一块,在那上头
正直良知的脚步只一度回响,
或者,如果没有其他的石头,就给我们那块以优美弧度抛出,
即将自动落下,
以地道的内脏自居的,
把它给我吧!
难道没有人能够给我一块面包吗?
我将不再是一向的我了,
只求给我
一块石头坐下,
只求给我
(拜托你们!)一块面包坐下,
只求给我
用西班牙语
某样终于可以喝,可以吃,可以活,可以休息的东西,
然后我就会走开……
我发现到一个陌生的形体,我的衬衫
褴褛而邋遢,
我什么也没有了,真可怕哪。
乞丐们
乞丐们为西班牙战斗
在巴黎行乞,在罗马,在布拉格,
如此,以一只哀求、粗野的手,
为使徒们的脚背书,在伦敦,在纽约,在墨西哥。
乞丐们加入战斗,向上帝苦苦
乞求赢得桑坦德,
那不再有人落败的战斗。
他们把自己投献给古老的
苦难,他们怒吼,在个人的脚下,
为社会的铅块痛哭,
以呻吟攻击,
以单纯的行乞杀敌。
步兵的祈求——
武器自上面的金属祈求来,
他们的愤怒祈求,比凶恶的火药更能命中要害。
沉默的中队,他们以
致命的节奏发射他们的温驯,
从门口,从他们自身,啊从他们自身。
潜在的战士,
他们没有袜子的脚穿着雷鸣,
魔王似的,以数量计的,
拖着他们有力的称号,
面包屑在腰间,
双口径的步枪:血以及血。
诗人向武装的苦难致敬!
给一位共和军英雄的小祈祷文
一本书长留在他死去的腰际,
一本书自他死去的身体萌芽。
他们带走了英雄,
而他有血有肉而不幸的嘴巴进入我们的呼吸;
我们汗流浃背,在我们肚脐的重担之下;
流浪的月亮跟随我们;
死者,同样地,也因悲伤流汗。
而一本书,在托雷铎战场,
一本书,在其上,在其下,一本书自他的身体萌芽。
紫色的颊骨的诗集,在说与
未说之间,
用伴随着他的心与道德讯息写成的
诗集。
书留下,其他什么也没有,因为坟墓里
一只昆虫也没有,
而沾血的空气留在他的袖边
逐渐虚化,没入永恒。
我们汗流浃背,在我们肚脐的重担之下,
死者,同样地,也因悲伤流汗
而一本书,我感动地看到,
一本书,在其上,在其下
一本书猛烈地自他的身体萌芽。
群体
战事完毕,
战斗者死去,一个人走向前
对他说:「不要死啊,我这么爱你!」
但死去的身体,唉,仍然死去。
另外两个人走过去,他们也说:
「不要离开我们!勇敢活过来啊!」
但死去的身体,唉,仍然死去。
二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五十万个人跑到他身旁,
大叫:「这么多的爱,而没有半点法子对付死!」
但死去的身体,唉,仍然死去。
成百万的人围绕在他身边,
众口一词地请求:「留在这儿啊,兄弟!」
但死去的身体,唉,仍然死去。
然后全世界的人
都围绕在他的身边,悲伤的尸体感动地看着他们:
他缓缓起身,
拥抱过第一个人;开始走动……
西班牙,从我这儿把这个杯子拿去
世界的孩子们
如果西班牙垮了——我是说如果——
如果她从天上
垮了下来,让两张地上的岩床
像吊腕带一样抓住她的手臂;
孩子们,那些凹洼的庙宇是怎么样的年代啊!
在阳光中我传给你的讯息多么早啊!
在你胸中原始的吵声多么急速啊!
在练习本里你的数字2有多么古老啊!
世界的孩子们,妈妈西班牙
她辛苦地挺着肚子;
她是手持藤条的我们的老师,
是妈妈兼老师,
十字架兼木头,因为她给你高度,
晕眩,除法,加法,孩子们;
饶舌的父母们,是她在照顾一切啊!
如果她垮了——我是说如果——如果西班牙
从地上垮了下来
他们将如何停止长大,孩子们!
如何年岁将责罚它的月份!
如何牙齿将十颗十颗地串在一起,
双元音化做钢笔的笔划,流泪的勋章!
如何年幼的羔羊它的腿
将继续被巨大的墨水池所绑着!
如何你们将走下字母的阶梯
到达悲伤所生自的字母!
孩子们,
斗士的子孙,暂时
压低你们的声音,因为此刻西班牙正在
动物的王国里分发生命力,
小花、流星,还有人哪,
压低你们的声音,因为她深浸在
她伟大的强热里,不知道该
做些什么,而在她的手中
头颅在说话,滔滔不绝地说着说着,
头颅,有发辫的头颅!
头颅,充满活力的头颅!
压低你们的声音,我告诉你们:
静下你们的声音,音节的歌唱,事物的
哭泣以及金字塔微弱的耳语,啊甚至静下
被两颗石头压着的你们太阳穴的呻吟!
压低你们的呼吸,并且如果
她的手臂掉下来,
如果她的藤条咻咻地鞭打,如果夜已降临,
如果天空在两丬人间的地狱边境之间找到它的位置,
如果那些门的声音喧哗起来,
如果我来迟了,
如果你看不到任何人,如果钝的铅笔
吓倒了你们,如果妈妈
西班牙垮了——我是说如果——
快出去,世界的孩子们,快出去找她啊……
陈 黎、张 芬 龄 /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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