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凯尼恩诗18首

简·凯尼恩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致夜晚

母马

在黑暗下来的畜棚里，将水桶

踢翻。

鹅…

牛依然平静

在她宽阔的面庞后。

最后的阳光从

墙上的裂缝穿过，

照在成捆的干草上。

蝙蝠从椽木下

飞出，落入

无边的黑暗。

离开小镇

我们在八月末离开。我送掉了栽种的植物，全部但不是很多。

宽敞的货车，整个早上都在路边空转，而离去却是一转眼。

我们钻进车里。朋友们将猫从半关的车窗交给我们。

我们倒车至街上，拖车在后面，无声无息顽固倔强。

我们很少交谈，而是听着收音机里老虎队的一日双赛。

灰尘与猫绒在光线下漂浮。我吃了一块儿奶酪三明治虽然不想。

第二场比赛，信号减弱直至模糊得无法听清。

我感觉像是没有手臂的手。我们行驶着整个夜晚部分白天。

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

在这所房子里，你

祖先的相片，他们的赞美诗和曾经穿过的

鞋子间…

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

我有些头晕，像只苍蝇。我看着它

撞击着每扇窗户。

在这儿我手拙脚笨，把一块

枫木板推进火炉。

有那么一刻我灵魂出窍，

像是在太空中失去了重量…

有时

风吹着护墙板

声音就像驶近房子的汽车。

我的家人都不在，母亲

父亲、及弟兄。我只好

跟猫聊起天气。

“将人捆绑的绳索有福了…”

在路边的教堂里我们歌唱着。

从那儿开始情况如何？那绳索…

那根绳子，那根软管

把氧气送给宇航员，

他在舱门口转啊、转啊，

将四周看了个遍。

这里

你永远属于这里。

你属于它们，确定无疑。

我会忧虑烦恼

如果我适应了这些家具

以及风景。

但是我“过分追求

设施与自己内心的欲望。”

道路上的曲折不平

我早已熟悉，这座山

各种光线下，

对所有人都保持平等。

当我来到山上，

看着房子，宏伟

与稳固相得益彰，烟囱里

升起欢快的烟。

我感到我的生命再一次焕发，

就像扦插在一杯水中

生出了第一条

苍白而尝试性的根须。

独自两天

你不在。我让火

一直烧着，尽管天气不冷，

我还是给这个炉子怪物填进柴火。

我读起晚报

五代人

正从我肩膀上面看着。

柴房里

黑暗笼罩着一切也进入我的身体。

我唯一听见的

就是自己的呼吸。或许

我不属于这里。

可是又没有什么这样对我说。

寒冷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池塘在一天里结冰会让我高兴，先是变得朦胧，然后完全变成白色。不知道为什么当温度计低于零下四度时我会高兴，我再次回到床上——枕头冰冷，仿佛两分钟前我并不在这里。

今天早上

谷仓承受着

第一场大雪的重量

毫无怨言。

牛呼出的白气

在牛棚中升起，一个男人

穿着磨破的棉夹克

在黑暗中

走向他的挤奶凳。

牛群走进地里，

还有那个男人，

此刻他的妻子正挨着他。

一只五子雀落在

地上，吃起

向日葵籽和我

撒在雪地上的面包屑。

猫在炉边打盹儿。

它们抬起脑袋

当铲雪车沿着这条路，

驶过

房子颤抖了起来。

顶针

在柴房腐殖性的地面上

我发现一枚银顶针，

不大不小，开口处

因木头的重量弯成椭圆，

或者那是因为戴过它的女人

将其塑造成适合其手指形状。

它叶子状的装饰花边，优雅

整齐，就像教堂

锡质天花板上莨苕的边缘…

在我们头顶重复着

当我们异口同声说出

佩戴者非说不可的话语。

变化

铸铁做的厨灶

生起那种寒冷的谷仓里

皮毛般的锈迹。哦，

我们仍把动物——猫——

留在房子里，而

最后的干草

则在谷仓地面上扬起灰尘。

从客厅墙上凝视着我们，

祖先的画像

一定觉得我们很愚蠢，

就像查理•道比，

曾追着汽车

自行车，大喊大叫，

挥舞着空中的手臂。

发现一根灰色长发

我在厨房里

擦着地板，重复着

曾居住于此

其他女人的动作。

当我发现一根灰色长发

在水桶里漂浮，

我觉得自己的生命是对她们的补充。

保姆房间里悬挂的照片

当人们回忆起她时会说她脾气不好。在楼下客厅我看过她的照片，她的下巴像是一块花岗岩。你应该将它周围犁一犁使其平整。

但是看看这个：向阳墙壁上粉色玫瑰编成的巨大花环。它靠近天花板的边缘起伏着就像马蒂斯画作中舞者的手臂。

我挂起玛丽·卡萨特的那幅《沐浴中的女人》。毫无疑问夏天早上保姆会在这里俯下身子，连衣裙垂在腰部附近，顺着她的手指水滴会落到瓷碗里。

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我发现一个鼠窝，那里藏着少许种子。在那儿我也发现了一个针垫，由五颜六色的丝绸缝制而成并绣了花的正方体。保姆教家里的姑娘们刺绣。如果针线缝合得不够好，她们就必须拆掉重做。

如果你遇人不淑，如果你在铁路上工作的丈夫拈花惹草，那么，你就回到你出生的房子里来。你可以去楼上你的房间难受一会儿，或者读一读《圣经》，或者从报纸上剪下最新一期的《波丽安娜》：或称之为，快乐之书。

你将剪下的报纸贴在过时的《农业报告》上，这本书很大，装帧精美。这种情况可能一直发生没完没了…

当你姐妹家的姑娘来到楼上拜见她们厉害的阿姨时，你会大声朗读起来：“在这个六月的清晨波丽•哈灵顿小姐匆匆走进厨房。波丽小姐做事通常不会风风火火；她为自己安详的举止感到特别的骄傲…”

呈现几种颜色

每日清晨，我眼望高山，

一杯咖啡在手。

平时，它是蓝色，但是今天

它却以黑紫色呈现。

天空由灰

变成淡杏

当太阳升起在

安杜佛主街上。

我观察着猫的脸

发现它每只眼睛周围

都有一圈白色痕迹，好像

它今天给自己化了妆

要在歌剧中登场。

衣夹

比起抱怨你的生活

将木头放进炉子

要好很多。

同样也不如

把垃圾

扔进堆肥，或者在晾衣绳上

固定住干净的床单

用那只灰棕色的木制衣夹！

针

外婆，你那么苍白

如同你上方墙壁上耶稣的双手。

当你闭起眼睛你就全

白了——头发、皮肤、长袍。我眨着眼

为了在床上把你再次找到。

我记得你曾告诉我

在嫁给外公那天，

体重是一百二十三磅。

你的双腿纤细美丽。当你

在水槽边忙碌时外公正看着你。

柔软的戒指在你手上变得松弛。

我讨厌来这儿。

我知道你不可能理解我。

但我会再试试，

就像拿着针的年轻护士。

我的母亲

母亲从市中心的廉价商品店回来。她带给我一个惊喜。只不过还装在她的手提袋里。

她穿的红鞋脚背上有带子帮着。用白色的小纽扣才能将带子扣紧，那扣子像极了鱼的眼睛。

她买回来黑色拉链和几轴线，黄色的绿色的，为了她的针线活，这些活计总会带她远走高飞，尽管她只是在楼上忙着，在挨着我的房间。

她身穿带着很大领子的蓝格长裙，头发扎在脖子后面。她看上去那么漂亮。去市中心时她总会打扮一番。

现在她打开了草编的手提袋，看上去像是一个小手提箱。她递给我新的玩具：一个木制球拍还有一个用弹力绳相连的红色橡皮球。有时当她去市中心，我觉得她不会回来了。

清理壁橱

这件西装一定是

你参加父亲葬礼时穿的：

外套上

落满灰尘，九年过去了，

留有衣架支撑痕迹的肩膀，

松弛下来就像

女人腹部，生产后的

那些线条，也像你

向下撇的

嘴角，当你看到我

笨手笨脚的将其

放回原处时。

熨烫外婆的桌布

作为一个新娘，你把它打理得平平整整，

四边拉得笔直，四角方方正正。

多年来你重温着相同的

一块儿布料，重温着外公上班时所走的道路。

今天早上我熨烫起这块儿锦缎，

反反复复，前前后后。你九十四了。

每天你都自己穿好衣服，然后躺回床上

盯着天花板，收听起电台广播里的布道。

当我来看你时，你告诉我你的烦恼：

圣诞节我的父亲是如何把有毒的柚子

留在房子后面的走廊，某个人如何在夜里

朝我们的房子扔石头。

你脑中的街道开始缩小，

老房子也被一一拆掉。跟我交谈

并不轻松，你一直都在弄明白，

我是谁的孩子，是否我也有孩子出生。

装珠链的小盒

今天早上我偶然发现

一盒外婆的珠链，

彼此缠绕着，珠子即将脱落。

我根本就不了解外公外婆，

他们住在加州——地图的边缘——

在我长大的过程中。

外婆挽起头发

外公为其系上这条项链。

通过梳妆台的镜子看着外公

外婆把她的头发

落在外公的手背上。

关于外婆我知道些什么？

她喜欢宴请宾朋。

她在唱诗班唱女低音。

母亲出生前，

他们住在温内特卡，

那时外婆常带着帽子，坐上火车

去芝加哥，到马歇尔百货

吃椰子派。

我七岁时去看他们

坐上长途火车将整个国家穿越。

有一天外婆带我去了洛杉矶的

农贸市场。她给我买了

一条标有“加利福尼亚”字样的串珠腰带，

还有装在塑料盒子里的墨西哥跳豆。

她喷香水。

她的花园里种着一株金桔。

当她去世后，表亲们寄给我

她的土耳其咖啡壶，母亲

则把装有珠链的小盒给了我。

里面有一条杏黄色的玻璃

吊坠。还有条长的、黑色

不透明的珠链……有些珠子是绿的，很小很明亮

仿佛新鲜的豌豆。里面还有一个扣环

使这些珠子环绕在外婆的脖子上。

刘勇谅 /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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